第13章 第七個丸子（6）
尹東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老婆第二天要早起，已經睡了。本來也有些疲倦的他，腦海中卻總是回想起張立跟他說過的那些話。同時，他也想起了那個叫《私房菜》故事。
尹東在手機百度上輸入“私房菜 小說”這樣兩個關鍵詞，果然彈出了相關的作品介紹。他由此得知，這個故事來源於一套叫做《必須犯規的遊戲》的書，是第五季中的一個故事。尹東的手機上安裝了兩款閱讀類的APP，他點開其中一個，輸入書名，找到了相應的正版電子書，也找到了這個叫《私房菜》的故事。
看完之後，他感到驚駭無比。雖然他知道，這隻是一篇小說。可問題是，他懷疑自己陷入了跟書中人物類似的經曆。而書中提到的那種神秘的“肉”，跟可以自動分裂的肉丸，實在是太相似了。他不禁想道——難道故事的作者，並非完全虛構？按照故事最後的交代，這種肉仍然在地球上，而且某家餐館一直在用它做菜。難道，我們吃的就是……
想到這裏，他睡意全無，走到書房打開電腦，把《私房菜》這個故事中提到的“再生肉”，結合今天晚上的談話內容和各種分析猜測，寫成了一篇文章，作為上次那篇爆款文的後續，然後選擇定時發送。
第二天早上九點，這篇新的公眾號文發布出來。估計是有上次那篇文章作為基礎，這篇文在短短十幾個小時內，閱讀就達到了10萬加。主任開心得不得了，同事們也紛紛向尹東表示祝賀。小李開玩笑說，如果尹東每次都能寫出10萬加的文章，這個公眾號的影響力，估計比他們這家報社還要大。到時候，尹東就是報社的頭號功臣了，未來的社長之位，非他莫屬。
尹東倒是相對冷靜，沒有被這番恭維話衝昏頭腦。因為他很清楚，這兩篇文的爆紅，純粹是因為這起事件具有吸引力，加上腦洞大開的分析和推測，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也成功地引發了話題。可問題是，他不可能天天都遇到這樣的怪事、發掘到這樣的題材呀。後期的文，估計又會趨於平庸。所以有自知之明的他，雙手作揖答謝大家的誇獎，低調應對了。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跟文章爆紅速度成正比，麻煩也迅速地找上門來了。
星期四，尹東到雙流區一家網紅湖畔火鍋餐廳踩點去了，打算寫一篇關於這家店的推文。下午三點過，他接到主任打來的電話，讓他馬上回報社一趟，有事情要跟他說。
尹東從主任的語氣中聽出這事估計不是什麽好事，便趕緊坐地鐵回了報社。剛一進辦公室，見主任眉頭緊蹙地坐在藤椅上抽煙，氣場明顯不對，連忙問道：“主任，出什麽事了？”
“剛才一個律師來咱們報社，說要起訴我們。你知道他的委托人是誰嗎？”
“誰？”
“老槐樹火鍋店的老板。”
尹東一驚：“因為什麽？我寫的那篇公眾號文？”
“對，他們說，你寫的那兩篇文，特別是第二篇，對他們店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本來他們店生意很好，結果因為你寫的這兩篇文，讓很多客人對他們家賣的牛肉丸子產生了質疑，認為這肉可能來曆不明，甚至讓人惡心，嚴重地影響了他們的生意，最近兩天，營業額一落千丈。所以，他們打算起訴我們誹謗，要求我們賠償因此造成的一切經濟損失，以及店家所蒙受的名譽損失。”
“不是……我沒有指名點姓地說這事發生在他們家呀。我甚至都沒說這事發生在成都！”
“但是你提到了他們家的門前有一棵百年老樹，對吧？這還不夠明顯嗎？”
“門前有一棵老樹的餐飲店，全國多了去了！憑什麽就說我是在影射他們呢？”
主任搖頭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關鍵是得看法院怎麽認定這事，我剛才打電話谘詢了一個律師，把這事跟他講了，恰好他也看了你寫的那兩篇文。他跟我說，現在的問題有三個：第一，你的這個公眾號以往寫的都是大成都範圍內的事情，所以這一篇，即便沒有強調地點，在讀者心中，也肯定說的是成都的事。這叫約定俗成；第二，符合‘門前有一棵百年老樹’的火鍋店，目前成都隻有這一家，況且人家名字就叫‘老槐樹火鍋’；第三，大家都知道，這家店的招牌菜，就是那種丸子。
“綜合以上三條，你這篇文章實指的是哪家店，確實是太明顯了。而實際上，大家也紛紛對標的是這家店，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所以人家提出訴訟，是很正常的。律師還說，如果真要打官司的話，我們敗訴的可能性非常大。而根據對方之前的經營狀況和未來可能造成的影響，他們提出一百萬到兩百萬的賠償數額，都是合理的。”
聽完這番話，尹東冷汗都嚇出來了。如果報社真的因此吃了官司、賠了錢，這筆賬會不算到他頭上來嗎？最壞的情況，是讓他承擔結果，甚至丟了工作。尹東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問道：“那現在怎麽辦呢？”
主任說：“我剛才跟社長商量了這事。他說，讓你趕快去一趟老槐樹火鍋店，跟人家當麵賠禮道歉，協商解決辦法。隻要能讓他們同意撤訴，怎麽著都行！”
“行……我馬上就去！”
說完這句話，尹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出報社後，立刻招了一輛出租車，前往目的地。
四點過，尹東來到了老槐樹火鍋店。進門之後，他詢問店員老板在不在，得到肯定的回複後，這位店員把他帶到了餐廳後廚。尹東見到了正在跟廚師長商議菜品事項的老板——一個四十多歲、精明幹練的中年女人。
尹東表明身份，說明來意。後廚的氣氛一下就劍拔弩張起來，一位廚師憤怒地說道：“就是因為你，害得我們這兩天生意慘淡！搞得我們現在都不知道晚上該備多少菜了！”
尹東為之汗顏，連聲道歉。女老板見他態度誠懇，勸手下的店員息怒，然後把尹東請到店內的一個包間中，關上門來說話。
“那麽，你來找我，是什麽目的呢？”女老板問。
一心隻想擺平此事的尹東，自然說不出什麽硬氣的話，隻有違心地陪著不是：“真是對不起，我寫那兩篇文，本來隻想圖一樂，沒想到誤打誤撞成了爆款文，並引起了網友們的誤解，讓他們以為我說的是你們這家店……”
“聽你這意思，不僅是網友們誤會了，連我都誤會了呀。尹老師是想說，其實你寫的這篇文，壓根兒就跟我們店沒關係。是我們自作多情地對號入座了，是嗎？”
尹東聽出了對方挖苦的口氣。其實見到這位女老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對方一定不是盞省油的燈，想要蒙混過關，是肯定行不通的，反而有可能進一步激怒她。於是，他改口道：“也不是……”
“這麽說，你承認了，你寫的文章，根本就是針對我們店的？”女老板言辭犀利地說道。
尹東的汗水又浸出來了，感到左右為難。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女老板看出他的窘迫，也不再逼問他，說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來找我，是希望我能撤訴，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