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夜（11）
下午四點，國內的一家權威科學網站上，發表了林泉鎮那兩位生物學家的研究報告。果不其然，這篇文章引起的爆炸效應，幾乎是前麵所有報告的總和。短短兩個小時內，這篇文章就被翻譯成了三十多種不同的語言，轉載在全世界各大社交網站和主流媒體上。
文章的內容和結論，基本上跟兩位專家口述的一樣。對於普通民眾而言，這篇長達幾千字、包含大量專業術語的研究報告究竟講了些什，並不重要，他們記住的隻有兩個關鍵詞：
長生不老、治療癌症。
人類幾千年來的夢想，居然能夠在一個小鎮上實現。世界沸騰了，人們為之瘋狂。數以億計的人蠢蠢欲動，想到林泉鎮來長住的人猶如過江之鯽，難以計數。人們的目標，已經不滿足於來此觀光了。在此定居，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這篇文章發表後不到一個小時，美國的一位著名媒體人就在Facebook上發表言論，稱如果此種狀況屬實並一直持續的話，中國的林泉鎮，可能會取代紐約的曼哈頓，成為新的世界中心。初步估計，那裏的房價會是第五大道的十倍左右。他發表的這段話被截圖並翻譯，在半個小時內傳到了中國絕大多數人的手機上。
林泉鎮的居民們互相轉告，彈冠相慶。他們奔走到廣場上，抱在一起慶祝，為他們每個人都即將成為億萬富豪而歡呼雀躍。高小蘭打電話給梁亞麗，說鎮上的人都瘋了，有些人甚至繞著廣場一圈又一圈地狂奔，宣泄著內心的狂喜。反正他們永遠都不會累，就算跑上幾十個小時也沒有問題。梁亞麗和李國平來到廣場，果然看到了狂歡節一般的盛景。高小蘭見到他倆後，激動地走過來，說道：“國平、亞麗，你們倆發大財了！”
梁亞麗說：“如果真要發財，也不隻是我們倆吧？全鎮的人不都一樣嗎？”
“我們哪能跟你們比呀！我們在鎮上，最多有套普通住房，你們可是有家幾千平米的大賓館呀！”高小蘭把手機摸出來給他們看，“網上已經有人在討論這件事了。有網友說，你們的聚緣賓館，現在可能比紐約的五角大樓還值錢！”
李國平和梁亞麗看到了網上的這條評論。雖然他們不知道五角大樓值多少錢，但一定是十分誇張的天文數字。梁亞麗感覺血一陣陣地往頭上湧，她現在才明白，一天八十萬的收入，隻是小兒科而已。如果把賓館的房間用來長租或者出售，能賺多少錢簡直難以估算。這時，她突然想起了李國平之前說過的話——“靠這家賓館，也許我們能成為中國首富，甚至世界首富。”現在，她一點都不懷疑這一點了。
李國平看樣子也有點懵。他雖然預料到了這一點，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一時還是難以接受。就在他看著鎮上狂奔的人發呆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李國軍打來的，他跑到旁邊接電話去了，梁亞麗不用聽，也基本上能猜到李國軍會說什麽，多半又是給哥哥支招，教他怎麽賺大錢之類的。
思忖的時候，梁亞麗自己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是她媽打來的。梁亞麗的娘家在距離林泉鎮隻有十幾公裏的另一個鎮。這段時間，父母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給她了，詢問林泉鎮的情況，並不住地誇讚李國平，說他有眼光，梁亞麗嫁給他是三生有幸雲雲。可之前，他們在梁亞麗麵前念叨過很多次李國平沒本事之類的話，現在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梁亞麗接起電話：“喂，媽。”
“亞麗呀，你和國平看新聞沒有呀？聽說……”
梁亞麗打斷了母親的話：“媽，你們都知道了的事，我們能不知道嗎？而且我不是看了網上的新聞才知道的，是之前就聽住在我們賓館的兩位專家說了。那篇轟動全球的文章，就是他們發表的。”
“是，是……你們現在接觸的，都是些高精尖人才，可以從他們那裏獲得第一手的資訊。”
“媽，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嗯，有事——你那邊怎麽這麽吵呀？”
“我在廣場上，鎮上的人發了瘋似的在慶祝呢。”梁亞麗走到相對安靜的地方，“什麽事，你說吧。”
“剛才，你三舅跟我打電話了。”
一提到三舅，梁亞麗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他這個舅舅是個大貨車司機，長期開車久坐，讓他得了結腸癌。治療這病至少要花好幾十萬，還不一定能治好。三舅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隻有回家等死。這病是去年查出來的，現在癌細胞早就擴散了，如果不及時治療，估計他很難挺過今年。
“三舅是什麽意思？是希望我們借錢給他做手術，還是想住到林泉鎮來？”梁亞麗問。
“當然是住到林泉鎮來。他那病都擴散了，現在花再多錢也治不好了。亞麗，這可是你親三舅呀。他得知住在林泉鎮就能讓癌症不再惡化，就打電話問我，能不能住到你們家來。你說我能拒絕嗎？他是我親哥哥，難道我見死不救呀。”
梁亞麗說：“行，媽，你跟三舅說，讓他搬到我們家來住吧。這段時間，我和李國平都住在賓館裏，家裏正好是空著的。”
“誒，好嘞。亞麗，你三舅全家都會來，沒問題吧？”
“啊？全家？等會兒，三舅他們全家，一共六口人吧，打算全都搬到我們家來住？那不是把我們那套三居室全都占完了嗎？”
“你三舅是個癌症病人，難道你讓他一個人來住呀？總要有人照顧他吧。”
“那三舅媽跟著來就行了呀，表哥表姐他們來幹嘛？瑞瑞不用上學的嗎？”
“他們說，一家人住在一起，要方便些……”
“媽！你缺心眼兒呀？他們圖的是什麽你不知道嗎？是為了照顧三舅嗎，是衝著長生不老來的吧？想到這兒當神仙來了吧！好嘛，這麽大一家子住到我們家來，鳩占鵲巢。我和李國平住哪兒？”
“你們不是有這麽大一家賓館嗎……”
“你就讓我們住一輩子賓館呀？敢情我們這房子就免費送給三舅一家了唄。關鍵是三舅可是癌症病人，我要是哪天讓他走，那不就是要他的命嗎，我怎麽說得出口？那不就等於永遠讓他住下去了嗎？另外，除了三舅，還有大舅、二姨、四姨和幺舅。你把我們整套房子讓給三舅住了，他們不怪你偏心？”
“他們又沒得癌症，這能比嗎？”
“但他們也想長生不老。媽，這事不用再說了，你跟三舅說，要來的話，隻能他和三舅媽兩個人來，表哥和瑞瑞他們就別來湊熱鬧了，真想一家人都成仙呀？”
梁亞麗她媽歎了口氣，隻好同意了。梁亞麗掛了電話，見李國平也剛好也打完了電話，她問：“國軍跟你說什麽呀？”
李國平說：“國軍問我，能不能把我們現在這套房子賣給他。價錢隨便我們開，之前他借給我們的錢，也不用還了。”
梁亞麗愣了一會兒，說道：“你弟弟可真是個人精呀。之前他借給我們480萬，可我們現在這套房子，估計價格上億都有人買。但我們能管他要這麽多錢嗎？我們之前欠了人家人情，現在必須得還呀。”
李國平說：“對，要不是國軍，我們能買下聚緣賓館嗎？所以，現在他想要咱們這套房子，我當然不可能讓他出高價買。我尋思著就當還那480萬，把房子送給他算了。”
“哎呀，不行。”梁亞麗把娘家三舅打算搬來住的事情告訴了李國軍。“我剛才都答應我媽了呀。”
“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答應了？”李國平不滿地說道。
“我想著我們房子反正也是空著，就讓我三舅住一個房間唄。再說了，國軍隻是為了賺錢，我三舅是為了活命呀。”
“那怎麽辦？難道我跟國軍說，因為你三舅要來住，這房子沒法給他了？”
“要不，讓我三舅兩口子住賓館的其中一個房間？”
李國平想了想，說：“我家的親戚和你家的親戚，加起來估計有上百個吧，要是他們都提出想來我們賓館住怎麽辦？我們還營不營業了？”
梁亞麗說：“那我們就立下規矩，除非是像我三舅這種得了癌症的，其他健康的人，都不能來住。”
李國平點頭：“行。”
這時高小蘭又走了過來：“喂，我跟你們說，剛才舒心旅館的老板廖明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癌症病人的家屬打來的，他們定了旅館的一個房間，打算長住。廖明開口就說5000元一晚上，對方一口就答應了。”
“天哪，五千一晚？那不是比我們賓館還貴？”梁亞麗驚訝。
“是呀，就他那個破旅館，居然敢收這麽貴的價格。5000元一晚，一年就是一百八十多萬呀！這還僅僅是一個房間。舒心旅館雖然小，但還是有十幾個房間吧。如果每個房間都按這個價來算，一年得賺多少錢？”高小蘭忿忿不平地說。
“這些人是拿錢買命呀。住宿條件什麽的，根本不重要，隻要能住進林泉鎮就行了。”李國平說。
“沒錯，現在網上很多人在議論，說政府暫時還沒出台什麽相關的政策，但遲早會出，規定哪些人才能進入林泉鎮長住。比如要符合某些條件，以及辦理某些手續才行。到時候，就不是什麽人都能來了。全世界這麽多癌症病人，全都湧進林泉鎮，那還得了？肯定得有所篩選才行。所以很多人說，趁著現在還沒出相關規定，趕快進林泉鎮來住著，先占個位子再說！”高小蘭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訴了李國平和梁亞麗。
梁亞麗望向李國平：“如果舒心旅館那樣的條件，都有人願意花5000元一晚去住，那咱們的賓館……”
“對，你們的賓館比他那小旅館條件好太多了！至少一晚上一萬吧！”高小蘭說。
李國平卻覺得有些不妥：“這個價格太誇張了，且不說人家能不能負擔得起，政府也不會允許我們這樣漫天要價。國軍之前提醒過我們的。”
梁亞麗突然想到了什麽，對高小蘭說：“對了，這些癌症患者，隻要到林泉鎮來住就行了，不一定非得住賓館不可呀。小蘭，你們家不是三居室嗎？如果提供一個房間來給別人住，是完全可以的。而且你家不是營業性的，政府也管不著，你跟別人私底下商量價格就行了。”
“對呀！”高小蘭興奮地說，“我在網上發個帖子，就說如果有人願意到我家來住，5000元一天。百分之百會有人來住！唉呀媽呀，一天5000塊的收入，我還上什麽班呀！”
“是啊，估計鎮上的人，以後都會這樣做。到時候整個鎮的人都可以躺著收錢了。”
“最富的還是你們！聚緣賓館那四十個房間，簡直就是四十個金礦呀！”
就在他們喜形於色、憧憬美好未來的時候，一個男人突然跑到廣場上來，帶著哭腔大叫道：“出事了！大慶他們幾個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