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湯姆和傑瑞(17)
兩個月後的一天下午,吳佩柔坐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時候,有人敲門。她喊了一聲:“請進。”
胡文靜推門而入,走到吳佩柔麵前,把一張紙遞到了董事長的麵前。吳佩柔瞄了一眼標題,問道:“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要辭職呢?”
“沒什麽,就是不想幹了。”
吳佩柔望著胡文靜,眼珠轉了一圈,指著旁邊的沙發說:“是不是工作中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跟我講講吧。”
“不必了,吳董。謝謝您的關心,麻煩您幫我簽個字,我去會計那裏,把這個月的工資領了,謝謝。”胡文靜不卑不亢地說。
“文靜,你來公司至少五年了吧,也算是老員工了。現在你突然提出不幹,馬上就要走人,一點兒緩衝都沒有,讓我很難辦呀。”
“吳董,辭職不幹,是每個員工的自由吧?”
“當然是。但你好歹跟其他編輯做一下工作交接呀,哪能說走就走,甩手不管?而且,我問一下你辭職的理由,這個不算過分的要求吧?”
“工作交接,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把手頭的工作都處理好了,由我負責對接的作者,我也轉到編輯玥玥那裏了。至於辭職的理由,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您不想聽。”
“是嗎?你怎麽知道我不想聽?說說看。”
“您確定要我說嗎,吳董?”
吳佩柔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關上,回到胡文靜麵前:“是的,你說吧。”
胡文靜坐到沙發上,雙腿交疊,兩手抱住膝蓋,說道:“反正我都要走了,那就明人不說暗話吧。吳董,我辭職的原因是,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麽?”
“我無法在一個手上有兩條人命的老板手下工作。”
吳佩柔凝視胡文靜數秒,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行了,吳董,咱們就別打啞謎了。我知道您做了些什麽。但是您也可以放心,這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身上也沒有什麽錄音筆之類的東西。我是來辭職的,不是來收集罪證的。我不想把您送進監獄,因為我知道,這件事不完全是您的錯。您隻是用了一種特殊的方式來保護自己而已。”
吳佩柔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明白了,崔誌成把他計劃殺掉我的事,跟你說了。”
“是的。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勸了他兩次,讓他不要這樣做。但他一意孤行,非做不可。”
“對,那個計劃,他還是實施了。”
“可是他跟我說,計劃失敗了。您被閨蜜打的一個電話拯救了,讓您巧妙地避開了他設置的所有機關。所以,我也有點好奇——既然如此,您是怎麽察覺到他想設計殺您的呢?”
“我一開始沒有察覺到。是他的一個行為,暴露了。”
“什麽行為?”
“他穿著皮鞋走進了臥室。”
“這跟他想殺你,有什麽關係?”
吳佩柔搖了搖頭,苦笑一下:“因為他知道,這是我最忌諱的事。結婚十幾年,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那天他又沒有喝醉,為什麽會穿著鞋走進屋,甚至是走進臥室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以為我已經死了,所以用不著遵守我定下的規矩了。
“再加上,他在我看書的時候悄悄溜出了家;以及他回來後,看到我安然無恙,臉上露出的表情;以及他主動提出把地板全部擦幹淨;回到房間後,他的眼睛不自覺地望向了電視機……一係列不自然的反應和舉動,都暴露了他肯定在策劃著什麽詭計。
“我假裝睡著,實際上眯著眼睛觀察他。我發現他從電視機後麵拔下了一個U盤,還換了台燈的燈泡。這時我想起,之前打開電視的時候,音量是滿格的。聯係起他把恐怖小說打印出來給我看,以及我有心髒病——哦對了,之後我發現,木蠟油和刷子的位置,也發生了改變。所有跡象加在一起,他的意圖是什麽,還不夠明顯嗎?”
胡文靜明白了:“你裝作不知情,其實心裏已經在構思反殺的計劃了。你聯係了李先勇,買通他跟你配合,將計就計,讓他們去普吉島那家鬧鬼的酒店‘采風’。回來之後,李先勇繼續演戲,製造一種他們真的被厲鬼纏身的心理暗示,為最後的**戲做好鋪墊。”
說到這裏,胡文靜淡然一笑:“你相信嗎——連你是怎麽嚇瘋崔總,讓他從樓上狂奔下去的,我都想到了。”
“說來聽聽。”
“你用的手段,跟他如出一轍。這就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吧。幾個月前,你去廣州出差,收購了一家小型科技公司。這件事,崔誌成是知道的,但他顯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我在查詢這家公司的資料後,發現他們研製了很多新型高科技產品出來,比如可以偽裝成鏡子,讓人在照鏡子的時候突然看到別的事物的‘整蠱電視機’;以及便攜式的全息投影儀。
“雖然我不不知道崔誌成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麽。但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像當初他做的那樣,提前在臥室裏布置好了機關。加上之前多次施加的心理暗示,想必足夠把一個人嚇瘋了吧?對了,你肯定跟他一樣,也在樓梯上刷了木蠟油,增加滑倒的幾率。發現他摔死之後,你報了警,然後在警察趕到之前,把樓梯和他腳上的木蠟油全都擦掉了。怎麽樣,我沒有猜錯吧?至於你是怎麽殺死李先勇的,我不關心。但我知道,他來我們公司找過你之後,就發生‘意外’出車禍了,這不可能是巧合。”
吳佩柔凝視胡文靜良久,說道:“雖然我不可能承認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但我現在明白,崔誌成為什麽這麽喜歡你了。你的確是一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女人。”
“是嗎?”胡文靜也笑了起來,“我也終於明白,崔誌成當初為什麽會說,你是個可怕的女人了。”
“這麽說,你打算辭職的真正理由,就是不想在一個‘可怕的女人’手下工作?”
“您非得把話說那麽明,我也沒辦法。”
“如此看來,你絲毫沒有意識到——我救了你。”
胡文靜一怔:“你救了我?這話從何說起?”
吳佩柔走過去,坐到胡文靜身邊,右手把她柔順的長發撥到腦後,說道:
“我剛才說了,你既漂亮,又聰明。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時的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你知道嗎?當年是崔誌成追的我。而且他為了把我追到手,可謂是費盡心思、死纏爛打。終於,我被他打動了,嫁給了他。我們也的確幸福地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結果呢?他喜歡上你之後,打算對我做什麽,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胡文靜跟吳佩柔對視著,突然覺得心中發冷。
吳佩柔繼續道:“我如此沒猜錯的話,他肯定跟你解釋過,他跟我過不下去的原因吧。他是不是說,受不了我的潔癖,以及我有強迫症之類的?就連我把家收拾得幹淨整潔,也會讓他感到不適,因為這樣沒有家的感覺。但是你知道嗎?剛結婚的前兩年,他無比享受這一切,無數次地對我說‘我怎麽會娶到你這麽好的老婆’。但最後,隨著他的移情別戀,這些全都變成一種讓人無法忍受的過錯了。他想要擺脫我,尋求另一種生活。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甚至不惜殺了我。
“所以,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救了你嗎?因為如果他的計劃得逞。他肯定會跟你在一起,對吧?我絲毫不懷疑,你們會過上一段甜美、幸福的生活。但是日子長了之後呢?當你芳華已逝、年老色衰之後,你覺得這個男人,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你嗎?那個時候,你就變成了現在的我,而另一個風華正茂的‘你’出現在了他麵前。你猜猜,到時候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一個人突破了道德的底線,做過一次的事情,難道不能做第二次嗎?”
聽完吳佩柔的這番話,胡文靜感到不寒而栗。沉思良久之後,她抬起頭來說道:“吳董,您說的對……我受教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不遮掩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知道嗎?我並不是那麽無情的人。其實我是給了崔誌成最後一次機會的,隻是他沒有珍惜。”
“什麽機會?”
“那天夜裏,他受到驚嚇後,如果把我叫醒,打算帶著我一起逃離這個家,我就會跟他攤牌,並阻止他跑下樓。但是他再一次令我失望了,一個人朝樓下衝去。結果……”吳佩柔無奈地聳了下肩膀。
“是他不仁,你才不義的。”胡文靜說。
吳佩柔溫和地望著她,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女人,必須學會保護自己,特別是遇到壞男人的時候——在我們年幼的時候,父母和長輩不就是這樣教導我們的嗎?”
“是的。”
“那麽,你現在還想離職嗎?”
“我……”
“其實,崔誌成死了之後,總經理一職就空了出來,我這幾天正在琢磨讓誰坐上這個位子呢。想去想來,資曆和能力都具備的人,也就隻有你了。”
“啊,吳董……您不介意我之前,跟崔總的事嗎……”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其實說實話,經曆這件事之後,我對你倒是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畢竟我們倆愛過同一個男人,以後說不定能成為好閨蜜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真是太榮幸了。”
吳佩柔微笑著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胡文靜遞交的辭職申請,當著她的麵撕掉了,說道:“去工作吧,下周一開會的時候,我就宣布任職決定。”
“好的,太感謝吳董了!”
胡文靜對吳佩柔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走出了辦公室。吳佩柔目送她離開,在胡文靜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意褪去了,轉變為陰冷的神色。然後,她跟目睹那起車禍現場時一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唉,還沒結束嗎?她悲哀地想。為什麽老天一定要逼我去做這樣的事情?這是我的宿命嗎?
十多年前就是如此。在普吉島,我殺掉了第一任丈夫——那個負心漢。杜賓酒店的519房間,便從此出現了鬧鬼的傳聞。之後,我再也不敢踏足普吉島,甚至不敢再去泰國。我所期望的,隻是嫁一個男人,跟這個人好好地生活。但這件事,就這麽難嗎?
吳佩柔疲憊地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撐著腦袋。十多年前的往事浮現眼前,她又想起了那個驚悚的殺人夜。電視機是開著的,為了掩蓋某些聲音。很多細節都已經選擇性遺忘了,除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電視裏滾動播出的一部動畫片:《湯姆和傑瑞》。
(《湯姆和傑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