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七情兵俑12

“答應了你，卻並不意味著答應了我們……”

老雕再次抬起頭來，看向那個背影，開口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怕自己知道了真實情況後，就再也沒有選擇，要是年輕十年，我必然會帶著他們重新走出一條路來，但是現在不行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終點即將來臨，若是選擇帶領他們，不是走出一條路，而是走向滅亡。”

“對不起，”老雕開口道，臉上的神色也表明他逐漸從之前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我知道這三個字沒什麽用，甚至隻是代表了我給自己的安慰，彌補不了我犯下的錯誤，改變不了你們現在，但我依舊要講出來，不是因為你們，因為我自己，這三個的存在，告訴了我當初所做選擇的結局。”

“既然犯下了錯誤，我就要去彌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彌補了自己所犯的錯誤，但我知道，我如果不去做，哪怕我能長生不死，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老雕說出的話，已經變為正常的語音語調，“我有幸能夠在你走向終點的時刻，完成我應該做得，那麽……如果完不成的話，我會親自通知你，最後的結果。”

變動著眼角，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老雕突然笑了，卻無論是誰都能從他的表情中感受到勉強，“帶了點點心，你嚐嚐吧，看看我的手藝這麽久了，有沒有退步。”

老雕說話的同時，從椅子上坐起，然後向小店門外走去，當一隻腳跨過門檻的時候，身影停了下來，能夠看出的他的猶豫與糾結，抑製住自己轉身的衝動，消耗了多大的毅力，就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最終，他沒有選擇回頭，而是直接向著住所走去，步伐中，透露出了一些沉重的意味。

在老雕離開的時候，剃頭匠便停止了整理自己的工具，不過對於他所用的工具來講，不管如何慢，都不可能拖延這麽長時間，隻不過，他自己給自己的一個拖延轉身的借口罷了。

這個借口，他清楚，老雕也清楚，但誰也沒有說破，心思也都不在這件事情上。

緩緩地轉過身來，眼神中倒映的老雕的身影有些模糊，兩行清淚，從眼角沿著皮膚上的溝壑向下滑落，艱難地移動腳步，將目光從老雕離去的身影上收回，低頭看到了老雕所說的點心。

點心盒子上的標誌，讓他的情緒再次不受控製，將點心抱在懷裏，像是懷揣著稀世珍寶一般，剃頭匠摸索著點心盒上的標誌，躺在椅子上，內心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

“寨主啊寨主，我這樣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呢……”，口中喃喃自語，整個人則是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當中。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也不知道事情接下來究竟會如何發展，甚至，事情的結局是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結局，他都不知道，隻是他現在，隻有這樣的選擇，才能讓他不帶遺憾的走完接下來不多的日子。

老雕說的並沒有錯，他在對方第一次踏入店門便將對方認了出來，不過，他沒有主動跟對方提及任何事，他不知道對方現在的想法，不知道山寨在對方心中，究竟還留有多少份量，若是這些並不如他所想，那麽即便將所有的一切講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

在老雕發現他後，光顧這間小店，便成了他日常事例的一項，隻不過，老雕的每次到來，都選擇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這樣，一個人做著自己作為剃刀匠該做的事情，一個人卻是覺得他在享受自己“明智”選擇的成果。

當老雕到來的次數逐漸增多，剃刀匠心中的失望也在逐漸增加，他不覺得對方沒有將他認出來，但認出來後，卻依舊絲毫不詢問任何事情，或許在他心中，本就不該保留那麽多的僥幸。

當老雕最終開口，構建的情緒防線也被摧毀，但他並不想讓對方發現，隻是留下一個背影，他想告訴老雕，他也做出了選擇，他不想和那座寨子扯上任何關係，他現在不過是一個走向生命終點的剃頭匠罷了。

但是很多時候，隻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不在於你告訴別人的是什麽，別人看到的是什麽，他明白，當他第一次出現在寨子的時候，他就再也和那裏斬不斷聯係，不過，他沒想到，最終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和那裏產生分離。

指尖輕輕勾畫著點心盒上的圖案，曾經的過往，也仿佛從指尖一點點的流入他的身體，為衰敗的身體帶來幾分不一樣的活力。

【最早對那個寨子的記憶是什麽？】第一眼看到寨子的情景，雖然依舊清晰，他卻想不到任何細節。不知道是被時間磨掉了，還是當時並未在意。

接受不了村子中的環境，寨子為他提供了想要的一切，不用聽那狗屎村長的指揮，不用討好那些相互看不順眼的千牛衛成員，甚至，不必接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在這裏，他才真正體會到作為一個人應該如何生活，而不是作為一個瘸子如何生活，寨子的環境並不是十全十美，但對於他卻是已經足夠。

他設想了自己在寨子中的一切生活，卻沒有預料到如此的結局。

當一幕幕情景從他眼前閃過，原本能引起情緒的內容，卻讓他心中毫無波瀾，當耳旁再次回響起老雕的那承諾。

“我有幸能夠在你走向終點的時刻，完成我應該做得，那麽……如果完不成的話，我會親自通知你，最後的結果。”

一種發自心底的笑意浮現在他的麵容上，這種笑意突破了肌肉皮膚、眼神五官的限製，是那種直達人心的笑容。

和老雕所想的並不一樣，他不會因為看不到結局而感到遺憾，老雕的承諾，對於他就已經足夠。

枯瘦的手指，在圖案上滑動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停止，那笑容中傳遞出來的直達人心的力量也在消散，最終，留下的不過是一個單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