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假金一燒就黑
兩人四目相對,胡濙表情麻木,朱祁鎮一臉感慨神色。
“先生年事已高,是朕之前不懂事,今天見先生之憔悴才幡然醒悟,您的身體為重,朕不能再強留您了。
老師此前所請朕皆允準,若是先生同意,朕還想請老師住在京城,也好讓朕略盡學生之禮。”朱祁鎮握著酒杯靜靜地看著胡濙。
圍觀學子這才發現,這頓飯原來是個鴻門宴,皇上的怒火已經傾瀉而出。
胡濙鬆垮的麵皮抖動,似乎是在壓抑著自己的感情,良久之後,那被朱祁鎮鉗製的右手閃電般動作,杯中酒一飲而盡。
胡濙一個頭磕在地上終於開口:“臣想回南直隸老家看看兒時的夥伴,若是皇上有召,臣必星夜趕回,還請皇上恩準!”
朱祁鎮遺憾的看著胡濙,長歎了一口氣說:“即使如此,那朕這個做學生的自然以老師意願為準,先生請起!”
跪在地上的胡濙絲毫未動,而是再度開口道:“謝皇上,隻是臣臨行前,還想再跟皇上嘮叨一句。”
“先生請說。”朱祁鎮收起雙手,神態莫名。
胡濙緊緊貼在地麵的麵龐微微抖動,等了許久方才開口道:“請皇上凡事三思而後行,凡天下大事必不急於這一時三刻,皇上春秋鼎盛,不論想做什麽,必然都可水到渠成。”
“朕知道了,胡愛卿請起吧。”朱祁鎮笑臉消失,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胡濙顫巍巍的站起身子,向朱祁鎮行禮之後,徑直向紫禁城外走去。
“唉!興安,替朕送送胡老尚書!”朱祁鎮麵露不忍,興安領命匆匆離去。
經過胡濙“辭官”之後,華蓋殿中的氣氛再也恢複不到歡快模樣,朱祁鎮便找了個借口離席,回到乾清宮暖閣中,翻開奏疏,眼珠卻發木一般的看著一出,始終不能集中精神。
“把叫郭懋過來。讓曹鼐少喝點,等會散了之後來朕這。”朱祁鎮一連兩個命令下去,金英快步離開。
朱祁鎮望著窗外抽芽的草木,不知在想些什麽。
興安一路將胡濙送回府,胡濙畢竟在朝幾十年,即使是如此突然的變故,也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回到家後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
“多謝公公相送!”胡濙站在門口沒有請興安進去的意思。
興安麵上並無不悅之色,頷首回禮然後說:“您是朝中柱石,雖然皇上允您回鄉,可就算咱家這麽蠢笨的人,也能看的出來皇上對您的不舍,胡尚書還請切莫感傷,為國操勞幾十年,回老家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亦是快哉,朝中的事就讓其他人操心吧。”
“謝公公寬心,胡濙心中明白,您一路相送胡濙感激不盡。”胡濙說。
興安見狀隻好笑了笑說:“那咱家就不耽誤胡尚書與家人歡聚了,奴婢告退。”
胡濙目送興安遠去,身邊的管家已經聽出了苗頭,將腦袋湊了過來。
“老爺,這?”
胡濙瞅了一眼管家,麵色不喜的說:“去叫老大老二來我書房。”說完便自顧自的走進家門。
胡濙剛剛坐下,兩個兒子便進了屋,見到父親模樣,二人俱是大氣都不敢出。
“坐吧,爹叫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今後的打算。”胡濙指著身邊的凳子。
兩個兒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恭恭敬敬的挨著凳子邊坐下。
猶豫良久,蔭官錦衣衛鎮撫使的大兒子胡長寧小心開口:“爹的意思難道是想為我們倆安排一個文職?”
胡濙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心中不免哀歎一聲,隻覺得自己沒有福氣,兒子竟然這麽不爭氣。
可自己都已經退了,恐怕以後跟兒子不會生活在一起了,麵色也就緩和了下來,開口道:“老大,你在錦衣衛中可還覺得得力?”
胡長寧沒有猶豫馬上點頭說:“爹您放心,兒子身邊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嗣,相互間都甚是熟悉,這個官您自然知道,雖然沒什麽實權,可也沒什麽危險,兒子胸無大誌,覺得甚是滿足。”
胡濙輕歎一聲說:“知足常樂,長寧你有這份心境就可以了,以後憑著我在朝中的一些門生故舊,倒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了。”
二兒子胡長生察覺到了胡濙的異常,有些不安的問:“爹您莫不是因為早朝的事,被免去官職了吧?”
看著胡濙點頭,大兒子胡長寧坐立不安的說:“這,怎麽會這樣,您是五朝元老,又是先帝托孤重臣,皇上怎能如此!”
“住口!皇上是看我老邁,特準我告老還鄉的,皇恩浩**怎可出言無狀?”胡濙嗬斥一句,胡長寧弱弱不敢反駁,用力點頭。
隨後胡濙重重歎息,看著自己的二兒子說:“你大哥為人老實,雖然沒什麽大出息,可也有份差事。
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才剛進錦衣衛,連個官職都沒有,人又不甘平庸,我不在京城,恐怕你驚人挑撥沒了方寸。”
胡長生沒有著急答話,垂首沉思許久之後,終於才抬起頭來直視自己的父親,一字一頓的說:“兒 子 想 考 科 舉。”
乾清宮中,朱祁鎮坐在床邊,右手在腿上揉捏,郭懋見狀趕緊過來,順著朱祁鎮的手輕輕捶打起來。
“往那邊去一點,再往上一點,對對,就這個地方,力氣再大點。”朱祁鎮指揮著郭懋。
“這個力度怎麽樣?”
朱祁鎮閉眼感受片刻滿意點頭說:“不錯,分寸拿捏的剛剛好。
你知道朕叫你來有什麽事嗎?”
郭懋手下動作沒有停,低頭問:“皇上是想讓臣去查查今天早上那些跳的歡的朝臣?”
“去幫朕查查,他們屁股上有沒有屎,一個個義正言辭的,朕倒要看看有幾個是真金。”朱祁鎮冷冷開口。
“是!”郭懋應了一聲。
“皇上,曹大人來了。”金英出現在門口。
“叫他進來吧。”朱祁鎮說著朝外麵抬頭示意,郭懋立馬起身告退,正好跟進門的曹鼐打了個照麵。
“臣曹鼐叩見皇上,皇上聖安。”曹鼐滿臉潮紅的跪在地上,說話有點大舌頭。
朱祁鎮輕笑道:“喝多了?”
曹鼐憨厚一笑說:“臣不勝酒力,沾酒就醉,讓皇上笑話了。”
“你心裏有刑部尚書的人選沒有?”朱祁鎮話鋒一轉,曹鼐的酒直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