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你媽個頭
乾清宮暖閣內,朱祁鎮靠在被褥上,正輕輕揉按太陽穴,金英進來之後,趕緊上前伺候,卻被朱祁鎮輕輕打開手掌。
“皇後走了?”朱祁鎮語氣說不出來的疲憊。
“是,皇上,您怎麽了?是太過乏累了?奴婢這就給您去泡一盆洗腳水,給您好好解解乏。”金英慌忙就要往外走。
“行了!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吧,朕想歇息了。”朱祁鎮提高音量說道。
金英卻沒有停手,向外麵值守的興安使了個眼色趕緊回到了暖閣中。
“皇上,皇後娘娘畢竟是後宮的主子,這些事她要是不管,難免被人說閑話,到時候也影響您的聖德不是。”金英勸著,輕輕為朱祁鎮脫下剛穿的鞋子。
朱祁鎮揉按的手一停,在額頭上打了個涼棚:“金總管果然是宮裏的大總管,倒是比朕清楚。”
“奴婢不敢,奴婢多嘴,多嘴!”金英噗通跪在地上,一下下的開始抽自己。
“行了行了,朕還能真生你這個老東西的氣?
起來吧,被你這麽一碰,腿腳酸疼了,趕緊給朕按按。”朱祁鎮說著隨手抄了一本奏疏看來。
金英麵露笑意,受寵若驚的跪坐在床邊,為皇帝揉按:“皇上,您看這個力道還行嗎?”
“嗯。”朱祁鎮答應一聲,注意力來到奏疏上麵。
這一封是來自慶王的請安折子:臣慶康王秩煃,恭請皇上聖安。
自去歲以來,天氣時有變化,臣遠處寧夏,雖惦念皇上聖體。
也隻能在家中設立生祠為您祈福,唯望上天垂憐,萬歲爺聖體康健,臣自感激。
隻是寧夏苦寒,又屢被兵,臣實難抽身前往京師拜見皇上以示臣心。
今有皇上天威浩**,瓦剌已經不成氣候,臣請皇上許臣徙內地。
所在勿用朝廷耗費,臣自一力擔之,也好更近皇上聖明,時時有機會聆聽聖訓,請皇上鑒臣忠心允準。
“啪!”
金英陡然一個哆嗦,再一看朱祁鎮已經滿臉的怒氣,邊上的奏疏被摔的攤開,其中宣紙都是被摔爛了。
“是奴婢力道大了,捏疼了皇上,請皇上責罰!”金英趕緊跪在地上請罪。
朱祁鎮餘怒未消的指著奏疏道:“說什麽給朕請安,字字不離遷徙封地,不就是幾個韃子嗎?
太祖爺分封諸王的時候,太宗可曾說過一個苦字?當年的九大塞王各個英武不凡,怎麽就有你這麽個後輩?”
金英依舊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勸道:“皇上莫要生氣,或許是韃子剛剛犯邊,王爺們也是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被嚇住了,當不得您生這麽大的氣。”
“太祖太宗皆是氣吞山河的大英雄,先帝也是親征草原,我們朱家人的血脈怎麽就能出得了這麽一個……”
朱祁鎮聲音戛然而止,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金英。
“是你把這個放到最上麵的?”朱祁鎮麵色不善。
金英一頓,最後還是答應一聲:“是!”
朱祁鎮冷冷一笑問:“今天司禮監誰值守?”
“皇上,都是奴婢沒有帶好他們,您消消氣,有什麽罪過奴婢難逃責罰。”金英聲音急切,就是不答話。
“說!”朱祁鎮猛地一拍桌子。
金英不敢再瞞:“是王誠,許是真的王爺們的折子在上麵,容奴婢去先探問探問。”
“管到朕頭上了,你們司禮監真是厲害啊,叫那個王誠過來,朕要親自問問他,對朕的做法可還滿意不滿意。”朱祁鎮沒理金英的求情。
王誠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長得一副馬臉,人也長得高,跪在腦袋都快頂到金英胸口了。
朱祁鎮看著眼前這個太監,剛剛覺得熟悉的名字此時算是對照上了。
這個王誠在朱祁鈺做了皇帝之後的親信,也是他跟另一個叫舒良的太監謀劃著,將朱見深廢了另立朱見濟為太子,是個死不足惜的牆頭草。
“這折子都是你放的?”朱祁鎮問道。
王誠已經渾身是冷汗,聽朱祁鎮問話先是打了個哆嗦,才開口:“回、回萬歲爺的話,是,是奴婢請的奏疏。”
“那慶王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麽幫他辦事?”朱祁鎮漸漸平靜。
王誠一顫趕緊磕頭請罪:“皇上恕罪,奴婢也是受家裏的親戚所托才辦了這件蠢事,絕不敢跟慶王殿下有什麽聯係啊,皇上明鑒!”
“不敢?都敢安排朕看折子了,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你說說朕要不要按這奏疏裏所說,把慶王牽到河南跟周王作伴啊?”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誠不敢搭話,一個頭一個頭磕在地上,時間不長額頭已是鮮血淋漓。
見問不出個什麽東西,朱祁鎮也沒再問的耐心:“帶下去,好好給朕問問。
再問問郭懋他幹什麽吃的,王爺的路子都使到朕身邊了,問問他到底能不能幹,不能幹趁早滾蛋。
還有你金英,東廠也是吃幹飯的是吧?你什麽都不知道?這司禮監你還能不能管得了了。”
朱祁鎮越說越氣,到最後幾乎已經是咆哮之勢,宮中內官不曾見朱祁鎮發這麽大的活,一個個抖成了篩糠一樣跪在地上。
“萬歲爺龍體為重,您千萬息怒,都是奴婢的錯。”金英滿臉淚水,說著開始自己掌嘴,直打的兩頰紅腫,鮮血直流。
朱祁鎮總算熄了怒火,長出一口氣終於是恢複了冷靜,聲音沙啞道:“有本事就去查清楚,別在朕這賣慘,今天朕誰也不見,都別來打攪朕!”
“是!”
隨著金英退出暖閣,許是這段日子太過耗費心力,朱祁鎮緩緩沉睡過去。
金英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紅腫,直接帶著王誠來到位於東安門北的東廠。
“老祖宗!”
……
金英原是掌印太監這東廠份屬他負責,可後來為了分權,也不想讓自己太過冒頭,就把這東廠交給了興安管,所以東廠的人才稱呼他為老祖宗,而不是廠公。
來到囚室,金英將已經嚇得走不成路的王誠鎖在刑具上,冷著臉親手拿著皮鞭蘸過水來到對方麵前。
“王公公,有什麽還是現在說了吧,否則等會受了皮肉之苦,也難逃下場啊。”陽光打在金鷹的臉上,顯得有些瘮人。
“幹爹!您信兒子的幹爹,我真沒有跟誰勾連,我是您的兒子,隻聽您一個人的。”王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
“枉咱家還在萬歲爺麵前保你,誰知道你竟是這種不知進退的蠢貨,還真敢受人托請,擅自改動皇上的禦案,咱家真是瞎了眼讓你做這個秉筆。”
金英說著卻還是沒能親自動手,罵也罵完了,最後隻是將皮鞭交給了旁人,輕聲道:“給咱家把他這張嘴撬開了!”
“哎老祖宗,請好吧您哪!”
“幹爹!幹爹!您信兒子的!信兒子!啊!”
身後隻剩王誠的慘叫,金英站在囚室門口,剛才的暴怒消失不見,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樣。
“興安。”
“幹爹,兒子在。”興安趕緊躬身。
“這東廠我交給你管了,出這麽檔子事,我別的不想再提,跟他有關係的人,明天我要一個不漏的看到,行嗎?”
“是幹爹,兒子一定按時將您要的東西送來。”興安答應一聲,目送金英離開之後,臉上已經陰沉異常。
“老東西!好手段啊!”
一個小太監站在身後,有些不知所措的弱弱問道:“廠公……”
“廠你 媽 個頭,還不趕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