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狼居胥下
昔日大漢驃騎將軍霍去病為了徹底解決匈奴威脅,領兵越過大漠,直搗匈奴人老巢,一戰斬殺、俘虜敵人七萬,生擒匈奴王爺、相國、將領無數。隨即,在狼居胥山的主峰築壇祭奠陣亡將士,史家稱之,“封狼居胥”。
從那時起,封狼居胥,就成了所有中原武將的最高夢想。
今夜,薑簡背靠狼居胥,帶領瀚海唐軍伏擊突厥狼騎。遙想霍去病當年的英姿,怎麽可能不熱血澎湃。
不能放羯盤陀就這麽輕鬆離開。昔日霍去病狼居胥一戰,為大漢邊境贏得了近二十年安寧。他薑簡不敢與霍驃騎比肩,至少要把羯盤陀和此人麾下的狼騎打疼,讓這群強盜今後望瀚海都護府的旌旗而色變。
狼騎們不會記得這場戰爭的起因,也不會在乎誰是誰非。他們隻會記得自己在瀚海都護府遭到了頑強抵抗,隻會記得一場勢在必得的戰鬥,稀裏糊塗就做成了夾生飯。
如果輕鬆讓他們離去,隻要稍微恢複了一些實力,他們就又會氣勢洶洶地殺回來。殺死所有的成年男子,掠走所有值錢的東西和牲畜,將女人和小孩變成他們的奴隸!
所以,隻有讓狼騎們明白,所有惡行都必須付出代價,甚至十倍百倍。他們才會記得今夜的痛,才會在下一次跟隨某個“狼王”殺來之時,有所顧忌。
而那些主動向突厥狼騎獻上財物、糧食和女子的草原部落,看到突厥狼騎在野戰中被打得哭爹喊娘,才會明白,原來狼騎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麽強大。原來他們隻要拿起兵器反抗,就有可能與瀚海都護府一樣,將狼騎趕回老家。
所以,三天前通過獵鷹的眼睛,發現了羯盤陀及此人所部狼騎,薑簡就密切地注視著這支敵軍的一舉一動。
瀚海都護府營地周圍三百裏,都是回紇人的傳統牧場。瓦斯、土蠻等人,對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憑借對地形的熟悉,薑簡帶領大夥,成功避開了敵軍的所有斥候,並且將婆潤派來尋找自己的斥候,全部留在隊伍之中,讓羯盤陀始終找不到自己的行蹤。
當羯盤陀再度半途而廢,帶領麾下狼騎撲向狼居胥北側的室韋部落。薑簡知道,機會來了,帶領著身邊所有還能行動的弟兄,抄近路埋伏在了穀口。
此戰,不僅僅涉及到瀚海都護府,在即將到來的冬季,能否得到五個月安寧。還涉及到,這片草原上的所有人,今後要遵從怎樣的規則?是漢家的規矩和法度,還是突厥人的弱肉強食。
無暇向身邊的將士們仔細講述自己為什麽要帶領大夥冒險伏擊五倍於己的狼騎,講了,估計能聽懂的人也不會超過二十個。所以,薑簡抄起長槊,衝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頭。
武將不是文官,不需要用大道理說服弟兄們按照自己的號令行事。他卻可以選擇身先士卒。
當你策馬直撲敵軍帥旗之時,至少五成以上弟兄,會不顧一切追隨。當你親手斬殺第一名敵將,至少七成以上弟兄,會為之熱血沸騰。當你徑直殺過去,親手從敵軍中撕開一條缺口,至少九成以上弟兄,會呐喊著跟上你的腳步,忘記心中所有恐懼。
這是薑簡從博陵大總管留下的兵書中,領悟出來另一個心得。是否完全準確,還有待驗證。但是,至少為他指出了前進的方向。
他身邊的瀚海勇士,隻有一千四百出頭,而眼前的突厥狼騎,數量超過七千。山口之後不遠處,還有一個已經投靠了突厥人的室韋部落,隨時可能派兵趕過來加入戰團。
隻有像李旭當年那樣策馬持槊衝在整個隊伍的正前方,他才可能速戰速決,搶在室韋人正式參戰之前,就鎖定勝局。
隻有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鎖定勝局,室韋人才會放棄為虎作倀的念頭,原地觀望。而接下來,他才可能帶領麾下將士飄然離去,留下滿地的狼騎屍骸。讓室韋部落的吐屯和長老們認真考慮,他們先前背叛大唐,投靠車鼻可汗的選擇,是否正確?!
“唏噓噓——”仿佛與自家主人心有靈犀,**青嘴裏發出一聲長嘯,越過兩名突厥狼騎的屍體,再度加速。
一支冷箭呼嘯而至,射在明光鎧的護胸處,濺起數點火星。薑簡抬眼望去,隻見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突厥伯克,正在三十幾步之外,將第二支羽箭搭上弓臂。雙方距離太遠,薑簡不可能用搶在羽箭脫離弓弦之前,衝到此人近前將其挑飛,隻能果斷將身體貼向**青的脖頸。
“嗖——”第二支羽箭,在他頭盔上方半尺高處飛過,風聲刺激得他的頭皮陣陣發麻。沒等他將身體重新坐直,一名突厥大箭已經揮刀撲至,雪亮的刀刃直奔他的脖頸。
薑簡果斷豎起長槊,擋住了對方的致命一擊。緊跟著左臂斜推,右臂回拉,手中長槊宛若蟒蛇翻滾,將橫刀攪飛到了半空之中。
隻一招就空了雙手,突厥大箭滿臉錯愕,尖叫著撥歪馬頭,試圖與薑簡拉開距離。兩名慌不擇路的狼騎,策馬從他身邊跑過,剛好擋住了他的去路。不給他更多反應時間,薑簡揮槊橫掃,“砰”地一聲,正中此人的後腦勺。
包裹著鐵皮的頭盔在強大的衝擊力下,迅速變形。突厥大箭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前撲,鮮血從眼睛,鼻孔,嘴巴,耳朵等處汩汩而出。他**的戰馬知道不妙,悲鳴著加速,試圖帶著主人脫離戰場,迎麵衝上來的瓦斯特勤毫不猶豫地揮刀,將失去抵抗力的突厥大箭斬作兩段。
“嗖——”第三支冷箭飛來,貼著薑簡的耳畔掠過,不知去向。“保護薑簡設!”瓦斯大叫,舍命加速撲上,護在了薑簡的身側。“保護薑簡設!”“幹掉那個放冷箭的家夥!”禿蠻、巴勒等人,也加速前衝,從側麵為薑簡撐起一堵無形的護罩。“嗖,嗖,嗖——”趙雄人狠話不多,接連開弓,將刀疤臉突厥伯克逼得手忙腳亂。
麵前的壓力迅速減輕,薑簡毫不猶豫策馬舞槊,衝向那名刀疤臉突厥伯克。後者被趙雄逼得自顧不暇,無法繼續放冷箭阻擋他靠近。隻能丟下騎弓,抓起皮盾先護住自己的要害,同時扯開嗓子高聲向四周圍求援。
幾名與他平時走得近的大箭、小箭們,帶領各自的下屬硬著頭皮擋在了他的戰馬前方。四周圍,其他三十幾名終於緩過神來的突厥將士,也叫囂著高舉兵器向他身前匯攏。然而,此時此刻,已經失去先機的狼騎們,無論在速度,組織力方麵,還是在勇氣方麵,都跟瀚海唐軍差了一大截。轉眼間,就被薑簡和他身邊的弟兄們,衝了個七零八落。
“啊啊啊啊啊——”眼看著薑簡距離自己已經不足十步,刀疤臉突厥伯克大聲尖叫了起來。除了左手中的皮盾之外,他右手裏還拎著一根五尺長的鋼鞭,揮舞在胸前虎虎生風。
薑簡故意將槊鋒抬高,一槊刺向刀疤臉的脖頸。後者兵器不如馬槊長,隻能先行格擋。鋼鞭過處,卻掃了一個空。刺向他脖頸的槊鋒竟然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繞開了鋼鞭,再度奔向他的肋骨之下。
已經來不及將鋼鞭收回,刀疤臉伯克大叫著擰身,讓開槊鋒。薑簡的手中的馬槊卻又一次變招,由刺改拔,如同鐮刀般,橫著撥向他的肚皮。
“當啷!”塞在鎧甲夾層處的護心鐵板,與槊鋒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槊鋒割穿了一層牛皮之後,被鐵板阻擋,難以為繼。然而,巨大的推力,卻將刀疤臉伯克直接推下了馬背。
薑簡策馬持槊,從此人身邊直衝而過,根本沒功夫再補上致命一擊。跟上來的瓦斯、杜爾和其他瀚海勇士,也相繼從此人身邊衝過,同時每人手中的橫刀都如鞭子般向下斜掃,一刀,兩刀,三刀……,掙紮著重新站起身的刀疤臉伯克,肩膀、胸口、後背等處連續中刀,像陀螺般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子,又踉蹌著栽倒。
刀疤臉身邊的親信們,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撥轉坐騎,向兩側與斜後方退避。薑簡持槊而刺,將擋在自己麵前的敵軍,挨個送回老家。眼前的人影忽然變得稀疏,卻是這一段路上的突厥狼騎,徹底崩潰。帶著幾分驚喜抬頭眺望,他看到,在一百五六十步之外,羯盤陀的帥旗異常醒目。
“擒賊擒王!”用長槊遙遙指向羯盤陀的帥旗,薑簡扯開嗓子大叫。四周圍人喊馬嘶聲響成一片,兵器撞擊聲宛若狂風暴雨,他的聲音,隻傳入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十幾個人的耳朵。然而,他的動作,卻被敵我雙方很多將士都看得一清二楚。
“殺羯盤陀,為族人報仇!”瓦斯特勤大叫,鋼刀斜劈,將一名躲閃不及的突厥狼騎砍落坐騎。緊跟著,他策馬前衝,將另一名狼騎緊握兵器的手臂齊著胳膊肘斬斷。受了傷的狼騎慘叫著逃命,讓出前進的通道。瓦斯特勤繼續咆哮著前衝,用滿是豁口的橫刀,將一名試圖阻擋他去路突厥小箭硬生生拍下了馬背。
兩名突厥狼騎聯手上前跟他拚命,擋住他的去路。薑簡側身斜向刺出一槊,將其中一名狼騎的小腹刺了個對穿。
相信剩下一名狼騎不是瓦斯的對手,薑簡繼續策馬向羯盤陀的帥旗靠近。斜刺裏,一名突厥大箭帶著二十幾名爪牙硬著頭皮頂上,卻被禿蠻、巴勒等人策馬擋住,無法靠近薑簡身邊五步之內。
“嗷嗷嗷————”一名身高不足七尺,肩寬卻接近四尺,生著滿臉絡腮胡子的突厥將領,咆哮著從正麵迎向了薑簡。手中的長柄大刀,在半空中卷起一股寒風。
薑簡知道此人力氣大,果斷舉槊斜磕。槊鋒後部的精鋼護套與刀身在半空中相撞,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長柄大刀被磕得向外歪了半尺,注定無法實現絡腮胡子的目標。而長槊且卻借撞擊的反作用力,快速**回,銳利的槊鋒借助馬速,直奔絡腮胡子的左胸。
“啊——”咆哮聲變成了尖叫,絡腮胡子慌忙側身閃避,讓開了要害,肩窩卻被槊鋒刺了個正著。
薑簡雙手發力,用長槊將此人帶離馬鞍。緊跟著奮力橫甩,借著槊杆彈直的勢頭,將絡腮胡子橫著甩出了一丈多遠。
絡腮胡子被摔了個頭破血流,卻沒有立刻死去。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掙紮起身。一匹戰馬躲避不及,與他撞了個正著,將他撞得倒在地上大口吐血。另外二十幾匹戰馬從他身上相繼踩過。轉眼間,絡腮胡子就被踩成了一團肉泥。
“跟上我,擒賊擒王!”薑簡又高喊了一句,策馬舞槊繼續前衝,不管身邊是否有人聽得見。
“跟上薑簡設,殺羯盤陀!”瓦斯特勤解決掉對手,快速追到薑簡身側,高舉著已經變成鋸子的橫刀呐喊不休。
“殺羯盤陀,殺羯盤陀!”土蠻、杜爾等人高聲重複,揮刀砍向各自的對手,將後者一個接一個斬於馬下。
“殺羯盤陀,殺羯盤陀!”更多的瀚海勇士,結伴追隨薑簡步,呼喝酣戰,如癡如醉。
這是他們的複仇之戰。
半年前,車鼻可汗為了逼迫回紇一起進攻大唐,忽然派遣狼騎大舉來襲,他們可汗吐迷度,為了整個部族的生存,卻隻能死守汗庭不出。任由突厥狼騎接連洗劫了四個別部,殺死上千族人,然後帶著搶到的牛羊輜重從容離去。
數月前,他們的可汗吐迷度被突厥人的女婿烏紇毒死,他們的特勤婆潤被驅逐,他們的長老迫於形勢,公推烏紇為可汗,帶領白天鵝的子孫向野狼崽子們下跪磕頭,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倍感屈辱,卻無能為力。
而今夜,他們卻在野外,殺向了五倍於己的突厥狼騎,將對方殺得丟盔卸甲,狼奔豕突!
他們不會給狼騎半點憐憫,因為對方罪有應得。
他們讓整個草原知道,白天鵝的子孫,可以與善待自己的中原人結為兄弟,卻永遠不會再向強盜屈膝,無論對方打的是什麽的旗號,信奉什麽真神偽神。
狼居胥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