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現實

他說得很坦誠，絲毫不為自家叔祖父啜文可汗和部落裏的長老們遮掩。盡管，他本人並不讚同，甚至有些鄙夷叔祖父和父輩們行為。

而薑簡聽了，立刻搖頭苦笑，跟蕭術裏之間的關係，絲毫沒有因為對方實話實說而疏遠。

塞外各族，越是弱小，越認同實力為尊這一生存法則。先前大唐朝廷沒給瀚海這邊提供任何支持，婆潤和自己能否活下來都是未知數，蕭術裏等人所在的部落，當然要選擇謹慎觀望，以免成為突厥人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而現在，瀚海都護府在沒有大唐邊軍支援的情況下，獨自打敗了羯盤陀所帶領的突厥狼騎，蕭術裏的祖父和父輩們，便需要重新考慮各自先前的立場了。

瀚海都護府剛剛經曆的一場內亂，實力排行在大唐治下的各都護府裏，肯定倒著數。車鼻可汗連實力倒著數的瀚海都護府都拿不下，還談什麽與整個大唐爭雄？

既然車鼻可汗沒有與大唐爭雄的實力，草原各部豪傑，為什麽還要在他麵前唯唯諾諾？各部的糧草物資和牛羊牲口，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麽要老老實實交給他派來的收稅官？

在部落安全能夠保證的前提下，選擇大唐還是選擇突厥，對塞外各部落首領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雖然大唐皇帝號稱天可汗，塞外各部理論上都是大唐的臣屬。但是，大唐卻從沒向塞外各部落征收過一條羊腿。而突厥那邊，還沒等打敗大唐，就已經開始向各部落征收重稅，並且動輒就以發兵滅族相威脅。

此外，做大唐的臣子，塞外所產的奶酪、肉幹牛羊、皮革和戰馬，可以源源不斷地賣到中原。再從中原換來日用的鐵器、陶器，精美的絲綢、白瓷和諸多讓人看了之後就挪不開眼睛的奢侈品。做突厥的臣子，雙方能做什麽交易？突厥產的物品，塞外各部自己也產。塞外各部需要的，突厥一樣也提供不了。

“我上次偷偷帶人來幫你對付烏紇，部落裏的長老們知道以後，都怪叔祖父和父親沒有好好管住我。怕突厥人今後以此為借口報複。”見薑簡沒說話，蕭術裏想了想，繼續笑著補充，“等你打敗了突厥狼騎，又得到了天可汗的嘉獎，他們立刻把自己說過的話全忘了，整天催著叔祖父派我給你去禮物，祝賀你揚威大漠。連帶著我在部落裏的地位，都一漲再漲。”

“隻是打敗了羯盤陀帶領的一萬狼騎，車鼻可汗麾下的狼騎，有三四萬呢。”薑簡被誇得不好意思，趕緊低聲解釋。

“一樣的，車鼻可汗已經敗了。”蕭術裏自己有一套判斷標準，搖著頭解釋，“你和婆潤麾下充其量也就萬把人，車鼻可汗派了自家兒子帶著上萬狼騎都打輸了。大唐天可汗治下，有幾十個都護府，車鼻可汗怎麽可能打得贏？”

帳肯定不能這麽算，但是，薑簡仔細想想，這麽算好像也沒啥問題。車鼻可汗趁著李世民老邁，試圖取而代之。原本就是白日做夢。草原上許多部落長老，受記憶裏的突厥汗國餘威所恐嚇，最開始看不清楚形勢。瀚海都護府打敗了羯盤陀所帶的上萬狼騎，立刻讓部落長老們有了最直觀的對照，形勢也瞬間變得清晰分明。

抬手拍了拍蕭術裏的肩膀，他笑著岔開了話頭，“禮物就算了，咱們兄弟之間，不需要這些。倒是我現在如果跟著你走，在你叔祖父麵前，可是拿不出什麽太好的禮物給他。”

“不用，你跟著我走就是。你能到我家落腳，對整個部落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禮物。”蕭術裏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連聲說道，“另外，我剛才過來時，看到幾個突厥人看管一支駝隊，順手幹掉了。應該是你的行李，馬上叫人拉過來物歸原主。”

“多謝了，兄弟！”薑簡聞聽，喜出望外，立刻笑著向蕭術裏拱手。

行李物資失而複得，接下來他跟各部落首領交往，就不至於兩手空空。而麾下的瀚海將士們的吃穿用度，也不需要再由外人接濟。

當下，兩兄弟分開，各自收攏隊伍。然後安葬戰死的袍澤，救治傷號，打掃戰場。待一大堆雜七雜八的事情忙完，太陽也就快落了山。趕緊尋了一個避風處，紮營休整。

第二天，大夥結伴啟程。雖然回紇語與奚語相差甚遠，可各自隊伍中，卻都有幾個人能說漢語或者突厥語。遇到事情，雙方在一路上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比畫，也能交流得頗為融洽。

如此又走了兩三天，就來到了大潢水上遊，奚族各部的聚居地。不待蕭術裏安排人去通報，早有數隊精壯的奚族武士，在幾名部落吐屯帶領下，熱熱鬧鬧地迎了上來。

眾吐屯名義上，都歸瀚海都護府管轄。又存心彌補先前在突厥和大唐之間搖擺不定的過失。所以，無論年紀大小，在薑簡麵前，都以屬下之禮自居。非但態度恭敬有加，私底下，還送上駿馬、寶石、貂皮等貴重禮物，以求給薑簡在將來給天可汗寫奏折時，能“順便”也提一提自己的名字。

這些禮物，無論數量，還是價值，都比先前薑簡一路行來收到的那些，高出了十倍。薑簡官職前頭，剛剛去掉了“檢校”二字，哪敢收如此貴重的禮物，堅決原樣奉還。然而，第二天紮營時，非但他封還的禮物又被送了過來，數量還又增加了一倍。

“你還是收了吧，否則，他們不會安心！”曲斌在旁邊看得清楚，笑著為薑簡指點迷津，“他們先前，即便沒直接倒向車鼻可汗，肯定也是跟車鼻可汗暗中有過往來的。你收了禮，就意味著事情翻了過去。如果不收，他們怕你將來打著朝廷的旗號秋後算賬！”

“這個……”明知道曲斌說的是實話，薑簡仍舊猶豫不絕。在他心中，眼下收到的禮物，和前一段時間收到的禮物，完全是兩回事。

前一段時間收到的那些禮物，普遍價值較輕，更像是同僚之間的人情往來，他收下之後，哪怕不為對方做任何事情，也不會感到絲毫的不安。而眼下收到的禮物，則重得令人咋舌。他收下之後，就意味著要有所付出。

“薑大哥，薑子明，蘇支來了！”正舉棋不定之際，帳篷外，卻又響起了蕭術裏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促狹，“好家夥，帶著二十幾個姐妹，全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她們漝族，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估計不給你身邊留下幾個，絕不會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