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一封信、兩份信、三封信
孔家大院,最北的一間屋子裏。
一位中年男人扶著一位老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顫顫巍巍地朝著屋子外走去——這就是孔家的一位族老,亦是現如今孔家真正的話語人。
“衝遠...情況如何了?”這位族老走到屋子外,抬頭看了一眼放晴的天,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
中年男人遲疑了一下。
族老輕咦一聲。
中年男人這才開口回道:“前些日子,衝遠還惶惶不安,但昨日出門歸來之後,就鎮定了不少。”
“今日更是在曲阜書院開壇講學,不少年輕子弟都過了去。”
孔穎達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
他是當今天下罕有的大儒之一,可以說是儒家學問上,造詣最高的一批人之一。愛好學問的人,自然是想去聽他講課。
孔家雖下了規矩,不準同孔穎達交流,更不準將最近孔家的消息透露給孔穎達。
但是...
隻是去聽孔穎達講學,不和孔穎達說話,應該不算是破壞這個規矩吧。
族老動作一頓,有些僵硬地轉過腦袋,看著伺候自己的這個中年男人:“他此時還有這種閑情逸致?”
中年男人麵無表情開口:“需不需要吩咐下去,不讓族內子弟去聽他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族老就搖了搖頭:“不用,衝遠學問在我孔家自是第一,後輩聽一聽倒也無妨。”
中年男人點頭應了下來。
族老拖長了音調:“不過...你派些人過去注意下,若隻是說學問也就算了,要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歪理邪說,盡管打斷去。”
中年男人又點頭應了下來。
孔穎達講學是規規矩矩的,他沒有說從尹煊那聽來的雜七雜八的知識,而是有些出乎孔家意料的,在說儒學。
隻是說的內容,讓不少聽著風雨聲的孔家人,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
頭一日說的是詩經裏的文王。
“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第二天說的是大學。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第三天說的是論語。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孔家雖聽著不太對勁,但也沒阻攔,這些都是規規矩矩的內容。孔穎達說的是學問,而且還是儒學,孔家人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攔。
直到又五天後。
一隻疲憊的鴿子落在孔家鳥巢裏,腳上還綁著一封信。一直留在鳥房的孔家人收到這封信後,便匆匆忙忙地傳給了族老。
幾位族老聚在了書房裏。
“衝遠不過是虛張聲勢。”一名族老搖了搖頭,“這般長安的消息來了,我看他還有什麽底氣。”
說著,他便吩咐旁邊的中年男人拆開信件。
剛看第一眼,他神色僵住。
一股不妙的預感在幾位族老的心頭浮起來,其中一人看著他,微微皺起眉頭:“怎麽了?倒是念出來。”
中年男人咬了咬牙:“那位縣男拒絕了我孔家的招攬。”
早有預感,但幾位族老依舊不免瞳仁一縮,瞪圓了眼。
和孔家年輕人討論的內容不同。
孔家覺得...他們算是很看得起那位縣男了。
若是入贅,許配他嫡係的姑娘,若是不想入贅,再考慮庶係,也就是先前那幾位年輕人說的幺妹。
但這兩個都沒同意?
一名族老伸出手:“拿過來,且讓我看看。”
其他幾位族老心急如焚,他們也想看看上麵的內容,但也不好做出不顧形象,湊在一起看一封信的舉動。
不過...很快他們就沒了這個顧慮。
鳥房又飛回來了幾隻鴿子,腿上都是綁著同樣的信件,不僅讓書房裏的族老人手一份,甚至還多出來兩份。
飛鴿傳書是一個好的傳遞信息的法子。
但...之所以能這麽做,並不是說鴿子就真的聰明到知道它們是送信的,其實原理很簡單,隻是利用了鳥類的歸巢性。
這種方式,用在一鎮、一城之地尚且沒什麽問題。
可要用相隔千裏的長安到曲阜,問題就挺大的了。
鳥類是有歸巢性不假,但也很容易出現一些意外,比如說...被野鳥勾搭走、被天敵捕食、累了不想飛隨便找了個地方安家、天這麽冷飛半路上被凍死,甚至於說迷路。
都會造成信件送不到的情況出現。
這是一個很現實、也不得不去考慮的問題。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在長安城的那位孔家年輕人就采取了一個笨方法,他一共寫了十封信,放飛了十隻鴿子。
覺得...怎麽著也能飛回去一兩隻吧。
他的運氣很好。
有八隻鴿子撲棱棱地回到了曲阜,落在了孔家的鳥房裏,最開始族老們還期待新的信上是不是有什麽變化。
後來他們就不再期待了,不用中年男人說,他們就知道了這些信件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臉上沒什麽神情變化,心裏倒是腹誹了起來。
沒事發這麽多信件回來作甚,看起來像是在嘲笑孔家一般。
在長安城的那個年輕人,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運氣竟然會這麽好。
孔穎達講學回來,又被人請走,這一次並不是祠堂,而是請到了書房。
幾位族老圍坐在火盆旁,其中一人緩緩開口:“衝遠,勿要再逞強了,現在我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隻要你肯認錯,你依舊是孔家的家主。”
態度依舊高高在上,但是這語氣...是服軟了?
孔穎達一挑眉毛,看著火盆裏還有一些紙張焚燒後的痕跡,不由得微微一笑:“看來,你們對尹縣男做的事,已經有結果了?”
幾位族老一愣。
孔穎達哈哈大笑起來:“孔家的名頭對普通人來說的確好用,可對尹縣男而言,孔家這個名頭可不好使。”
說著,他頓了一下。
“當然了,對我來說,也不好用了。”
一位族老臉色沉了下來:“你是鐵了心了?”
孔穎達點點頭:“在路上時我還有些猶豫,見著你們了,見著我如今孔家後輩了,我是一點都不猶豫了。”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不去革新,就等著腐朽臭死吧。”
說著,孔穎達一甩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