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小姐靠讀心屢破奇案

第36章 阿良(番外)

阿良出生在一個山間小鎮上, 父母在一次山崩中離世,他年僅八歲就成了孤兒。

這個小鎮隱藏在深山裏,沒有田地, 靠山吃飯,窮困潦倒。

鎮上的人連飯都吃不飽,更沒有精力去接濟一個小孩。

阿良守著那崩裂的山石大坑哭了幾日, 隻靠些野果充饑。

後來眼淚流幹了,他抹了抹髒兮兮的臉, 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大坑。

阿娘曾經告訴他,無論未來遇見什麽, 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而他不能讓自己陷入囫圇,從此止步不前。

他爬上崎嶇的山路,穿過茂盛的樹林,回到了那個家徒四壁的屋子。

屋子裏還剩一些幹餅,他悉數收好,穿上阿爹的草帽草衣,又拿上彈弓和木棍, 走出屋門,悄無聲息地往山下走。

晨光穿過樹葉, 投下斑駁陸離的樹影,阿良小心翼翼地沿著土坡路往下走,四下毫無人煙, 隻有飛鳥長鳴著飛過上空。

汗水打濕了衣襟, 阿良抬手擦了擦汗水,抬頭望向那被樹林半遮掩著的天空。

他看見了炙熱的陽光和掠過的飛影。

若他能做一隻自由飛翔的鳥兒就好了。阿良想。

可他做不了飛鳥, 他是陷入泥濘的行人, 在這世間的洪流裏掙紮著往前走。

後來, 他下了山,去到鄰近的小城裏,當了乞丐。

這小城依山傍水,有田地,有水源,屋舍儼然,雞犬相聞,相比他出生的深山老林,人們的生活要富足安樂許多。

小城裏的乞丐流民不多,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互相幫持。

小城裏的人大多心地善良,會施舍給他一些吃的穿的,阿良的日子也沒那麽難熬。

可有善良的人,自然也有欺軟怕硬的熊孩子。

有個胖小子總是帶著三兩個小孩每日走街串巷,專門欺負阿良這樣的乞丐。

他們嬉笑怒罵,對著他拳打腳踢,可阿良不敢還手。

因為他們有家人護著,而他還需要他們的家人施以援手。

他身上總是帶著傷,卻倔強地不願掉一滴眼淚。

小城裏有一間學堂,學堂裏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小孩,他們穿著舒適的棉布衣裳,坐在木桌後,拿著書本,以稚嫩的聲音念著四書五經,搖頭晃腦,書聲朗朗。

他趴在窗外,羨慕地望著他們,卻不敢踏進去一步。

轉眼寒冬已至,大雪紛飛,遍地雪白。

阿良躲在屋簷下,冷得瑟瑟發抖。

他將自己縮成一團,這樣就能暖和一些。

忽然,前方的風雪變小了。

他疑惑地抬頭,就望見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厚實的毛皮外披,一身玄色,臉上帶著一個青麵獠牙的麵具。

那人在風雪之中蹲下身來,問他:“你可願意同我走?”

阿良顫抖著抬起頭,隻問了一句:“和你回去有吃的嗎?有穿的嗎?”

那人似乎笑了一聲,道:“有。”

於是阿良同他走了。

他沒有什麽追求,隻要能吃飽穿暖,好好活下去就行。

那人將他帶到了一個叫“琳琅山莊”的地方,那裏有很多同他一樣的孤兒。

而他們都尊稱那人為“旬空大人”。

旬空沒有騙他,琳琅山莊給了他們吃的穿的,他也住進了暖和的屋子,但是他們每天都要接受嚴酷的訓練,卻隻學習殺人之術。

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也許昨天還在一起學習的人,明日就要在測試裏同你爭奪活下去的機會。

他必須活下去,因此他將自己的心用城牆壁壘封鎖,忍痛割舍所有的感情,任由鮮血染滿雙手,成為了那一批小孩裏唯一活下來的人。

他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稱號,順利出師。

旬空給他派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榕樹鎮,想辦法進入官衙。

他打聽到榕樹鎮的裏正生性仁慈,便使了個法子,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在一個深夜裏躺倒在了裏正的家門口。

第二天他果然被裏正抬進了家門。

裏正名叫言澤,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留著長長的胡須,頭發花白,卻慈眉善目,溫和和藹。

阿良沒想到言澤竟是一人生活,沒有家眷,亦沒有子女。

他索性賣慘,告知言澤他身世淒慘,流浪至此,又被同為乞丐流民的人欺負,渾身是傷,這才昏迷在了街上。

言澤相信了他的話,遂允許他留在家裏養傷。

後來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他傷好了以後,就留在了言澤身邊。

他原本隻是將言澤當做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並沒有想要投入感情。

可卻招架不住言澤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心。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他生病的時候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生辰,關心他想要什麽。

在他過去的人生裏,旬空隻告訴過他,隻有弱者才會為情所困,隻有弱者才需要別人的關愛。

而他生存的地方,隻有一條法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言澤做了,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小孩,給予了他一直渴望的溫暖。

言澤告訴他,有事不要硬抗,你有人可以依賴。

言澤手把手地叫他認字讀書,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那時言澤一麵握著他的手寫“阿良”,一麵對他說:“這名字好啊,阿良這一生要時刻保持著善良的心,胸懷蒼生。”

阿良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心跳漸漸變快。

他該如何告訴言澤,他那顆心,早已被鮮血汙濁,再不可能與“善良”二字沾上邊。

他與言澤相依為命地生活了幾年。

那段日子太過安逸舒適,溫馨幸福,以至於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家向官衙報案,說自己家的姑娘和小孩不見了,他們尋遍了各處卻找不到。

阿良一聽,心中便覺得不安。

他隱隱猜到,這件事情也許會與琳琅有關。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一直未曾出現過的旬空給他傳了一封密信,約他在離衙門不遠的荒廢道觀裏見麵。

旬空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言澤在查的是琳琅的生意,而他要做的,就是替琳琅的一位下線隱瞞罪行,不得讓這件事暴露。

阿良接下了這個任務。

言澤是個愛民的好官,一得到消息,便每日都帶著人出去尋找。

他們很快就查到了胡周的酒館。

當言澤他們下酒窖時,阿良替胡周轉移了視線,所以胡周並沒有暴露。

可阿良每日都在接待那些哭得傷心欲絕的受害者家人,心裏十分煎熬。

他知道,若是自己完不成任務,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可他要活下去,就必須踩著其他人的屍骨。

換作以前,他定當絲毫都不會在意別人的死活,可言澤教會了他仁慈,教會了他去愛別人。

一直被他死死壓抑著的天性,開始漸漸衝破銅牆鐵壁,野蠻生長。

同情、愧疚、糾結……

無數的情感冒出來,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理智和感性每日都在拉扯,在他偷偷將言澤遞給大理寺的奏折燒掉的時候,在他看著言澤為了此事奔波忙碌的時候,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時候。

他卻始終猶豫踟躕。

而這種猶豫,終於在見到那個在大雨中迷茫痛哭的女人時,煙消雲散。

他曾在榕樹鎮上見過那個女人。

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在河邊一麵洗衣服,一麵哼著歌,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後來小姑娘失蹤了。

她的家人一直在尋找她,卻杳無音訊。

如今他醒悟過來,小姑娘莫約也是被胡周抓了賣到了別處。

而望著她的模樣,心裏的堡壘終於崩塌。

他不想再做這違心的破事了。

平生第一次,阿良選擇了反抗。

他哄著女人,策馬將她帶到了京城裏,指導她去敲響了鳴冤鼓。

他帶著鬥篷和麵具,躲在陰影裏看著女人被大理寺的官差帶走,才轉身離開。

他當然知道這樣做的話,他可能麵對暴露甚至死亡的威脅,可他從未覺得如此放鬆過。

就算死,他也不在乎了。

而幸運的是,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被琳琅的人察覺。

不久之後,大理寺的官差果然順著線索查到了榕樹鎮和清河鎮。

大胡子被帶走,官差也成功從言澤那裏獲取了信息。

他以為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卻不想,旬空給他的下一個指令,是殺了言澤,將言澤新寫好的奏折拿出來。

後者他可以做,但前者,他做不到。

他費盡心思弄了一株能讓人假死的藥草,混進蓮子羹裏端給了言澤。

他看著言澤一口一口吃了大半,終於放下心來。

待言澤呈現假死的狀態後,他才潛入言澤的屋裏,將奏折拿走。

旬空定的交接地點在之前那間道觀裏。

他隱隱覺得,自己此去大概是凶多吉少,於是提前寫好紙條,然後才出發。

一路上,他都留了記號,希望官差能順著它找來。

最後,他將紙條埋在了草叢的土裏,才進了道觀。

果不其然,他完成了任務,卻也暴露在了官差的麵前,所以,他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琳琅對他下了殺手。

他看清了殺他的人是旬空。

那個將他領進琳琅的人,親手了結了他的生命。

有些諷刺,卻不意外。

旬空是他本該變成的模樣,冷酷無情,殺人如麻。

可惜他遇見了光,再也無法回到黑暗的地獄裏。

他用盡全力,在死之前,伸出手指,指向了埋著紙條的地方。

身上越來越冷,視線也變得模糊。

他眨眨眼,有冰涼的東西從眼裏滑落。

他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還會流淚。

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言叔,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作者有話說:

“屋舍儼然,雞犬相聞”引自陶淵明《桃花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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