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丁香花
這個野戰醫院距離前線挺近的,前線的傷員緊急送到這裏,經過搶救穩住傷勢後再用直升機送回國內作進一步治療。像我們這樣的傷得不算重的兵也送到這裏來醫治,傷勢痊愈後馬上返回前線。醫院裏什麽都好,就連夥食都比前線好——在前線隻能啃壓縮餅幹,在這裏卻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水果,真是天堂哪。可惜這個天堂我們是賴不了多久的,傷勢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該回部隊了。
今天我們得知一個特大喜訊:我們的海空軍在領海重創來犯的多國艦隊,光是航母就擊沉擊傷了五艘,不可一世的花旗海軍光是俘虜就讓我們抓了好幾萬,氣得他們總統想吐血。這可是百年未有的大勝,全國陷入狂歡中,我們也不能例外,醫院特地為大家加了菜以示慶祝。本來還有一個慶祝會的,但是考慮到現在前線激戰正酣,很多傷員送下來,忙不過來,隻好取消了。小廣西搖頭歎氣:“為啥我當初沒有去當海軍呢?”
山東問:“當海軍有什麽好?”
小廣西說:“不知道吧?海軍夥食好啊,比我們好了幾倍,還能碰上這麽一場世紀之戰!這樣的戰役才稱得上是名垂千古,像我們在安南拚死拚活,好像也沒法跟他們比,除非我們能攻克安南首都!”
山東說:“別說攻克河內,就算是拿下西貢都不成問題。”
小廣西一臉鄙視:“不懂了吧?國家把大量資源給了海軍並且在這一戰中消耗巨大,很難再支撐我們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了。依我看,打到諒山我們就得撤回國了,真沒勁。奶奶的,在海軍可以殺倭豬啊,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幹嘛還要削尖腦殼往空中突擊師擠,老子的命怎麽這麽苦嗎!”抱著膝蓋坐在**,可憐巴巴的。
我也深感遺憾,倒不是羨慕海軍的待遇,而是因為失去了一個狠揍倭奴的大好機會。像我們師絕大部分士兵對倭奴都有著一種源於骨髓的化不開的仇恨,這種仇恨不會隨著兩國邦交正常化而消散,除非東京血流成河,否則沒有解開的時候。聽廣播聽到名土屋被一枚核彈摧毀,數百萬人傷亡時,我第一句話就是——“活該!!!”聽說海軍在南海之戰做得很絕,用直升機射殺了兩千多名東瀛海軍落水水兵,那幫矮子揚言要將南海艦隊指揮官送上國際軍事法庭,對此我隻想說,少將你真他媽的牛,你是我們的偶像
!當然,要是能讓我對著倭奴開一槍,就算當場被導彈炸成碎片,我也沒有遺憾了。
羨慕也羨慕過了,我們還是得作好準備,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嘛。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動
手收拾裝備,省得明天車來接人時手忙腳亂的。正忙著將一張行軍毯折起來——這可是個好東東,要知道很多偵察兵晚上都是蓋著塑料布睡覺了,保曖是保曖,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塑料布上凝了一層水珠,感覺特別冷——丁香進來了。看樣子她也要回部隊了,脫掉了穿了好幾天的白大褂,穿上了迷彩服,英姿煥發。她見我正在忙碌,問:“明天就要走了?”
我說:“是呀,明天就要回部隊了,你呢?”
她說:“我半夜就走。”
我有點兒不舍,這樣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了。我停下了手裏的工作,鼓足勇氣問:“能一起出去走走嗎?”
她淡淡一笑,作了個“走吧”的手勢。我們在一些好事之徒那八卦兮兮的目光中走出醫院,到外麵去散散步。這裏是一個安南山村,四麵環山,風景殊美,正值黃昏之際,一大群白鷺排成個大大的“人”字飛過藍天,就像一群飛翔在雲端的純潔精靈。這群雪白的精靈最後落在後山的水庫上,落滿了一片樹林,那片樹林像下霧凇一樣變成了白色,真美。
“真美。”丁香說。
我說:“是啊,真美。”
她問:“到水庫那裏去坐坐怎麽樣?”
我當然不會有意見。
我們來到水庫堤壩下麵,這是我國在十年前援建的一個水利工程,庫區麵積在二十平方公裏左右,算得上一個大工程了,儲水量巨大,正是這個水庫解決了我們幾十萬大軍的飲水問題。她看著那高高的大壩,還有那一級級台階,說:“士兵,我要考考你的體能。”
我說:“好,你說吧,怎麽考?”
她說:“背我上去
。”
這個······這個當然不成問題,大壩台階最多不過兩百級,高度也不是很離譜,而她的體重還不到五十公斤,對我們這種長年背著四五十公斤重的圓木玩命的練習越野跑的人來說完全是小意思,就算沒當過兵,這也不能算是什麽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沒聽說過一個男人抱不起一百斤重的大米,卻可以抱起兩百斤重的老婆嗎?我蹲下去,她趴在我身上,我“嘿”一聲,沿著階梯蹭蹭蹭往上躥,動作之快,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看樣子煆煉體力最好的辦法不是扛圓木,而是背女孩子,以後得向師長建議,在武裝越野跑時別扛圓木了,一人發一個跟圓木等重的女兵,保證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啊。一口氣衝上水庫大壩,我臉不紅氣不喘,她露出一絲讚許:“體能不錯
嘛。”
我說:“在連裏我武裝越野跑一向是拿前五名的。”
丁香說:“前五名······在數字化步兵旅或者軍區特種部隊可不算什麽好成績喲。”
我咂舌。我說白了就是一個大頭兵,哪能跟那幫變態比啊。
大堤上綠草如茵,她隨意坐在草地上,我四處走動,采了一束白色小花送給她。她深深的嗅了一口花香,笑:“很香。”
我傻笑一聲,在她身邊坐下,撿起小石子一顆一顆的往水庫裏扔。我喜歡她,總有一肚子話想要對她說,可是沒有機會。現在她給了我機會,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麵容清秀,性靜恬靜,卻有著連男子都要遜色一些的堅毅,還有一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這大概就是女特種兵的矛盾之處吧。
晚風拂過,水霞碧光層層漾起,異國他鄉的黃昏風光別樣美。
她開口了:“你是唐山人?”
我說:“是的。”
她說:“我也是唐山的。”
我咧嘴一笑:“咱們還是同鄉呢。”
她臉上掠過一絲憂傷:“那裏再也不是我的家了。在大地震中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我沒有家了。”
我心裏一酸
。在那場可怕的浩劫中,我何嚐不是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要是沒有國家的照顧,我早就餓死了。我問:“你親身經曆過那場災難嗎?”
她說:“我是第一批隨從師長從萬米高空跳下去,強行進入災區的······當時那情景真的把我嚇壞了。到處都是屍體,每一條街道都變成了流淌的血河。我廢墟裏發瘋的尋覓,想找到我的父母,可是我連我的家都找不到了,那幢小樓在幾秒鍾內就陷進了那條無底深淵一般的裂縫中,什麽也沒有剩下來······”
我沉默了半晌,說:“你還算是幸運的,像我,被埋在十幾米深的地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餓得連棉絮都吃光了。要不是部隊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她勉強一笑:“是啊,跟那些死者相比,我們還算是幸運的了。”眼角分明閃動著淚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
我牽起她的手,說:“丁香,我想照顧你!”
她有點吃驚地看著我:“你是開玩笑吧?”
我說:“我從來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的!”
她笑:“小屁孩你才多大啊,就想要照顧
人了。看你在戰場的那笨拙到家的表現,我照顧你還差不多。”
我耍起無賴來:“那就讓你照顧我好了,反正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臉頰緋紅,輕輕抽回手,看著自己的手,歎息般說:“你知道我殺了多少人嗎?雖然我很少直接參加戰鬥,但是我殺的人比你們一個連加起來還要多,我都不知道我製導的炮彈炸彈炸死了多少人,更不知道多少次把子彈射入敵人身體了,我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個女孩子了······你說,像我這樣的冷血殺手,還有什麽資格跟普通女性一樣卻結婚生子?算了,就讓我做一件血肉做的兵器吧。”
我急了:“這又不能怪你!都是戰場逼的,你不殺人人家就殺你,有什麽好愧疚的?”
她說:“是這個理,可是我總是不能釋然,總是想,總是想······”
我還要說話,她突然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閃電般拔出了那支看上上絕對不適合女兵使用的衝鋒槍,我嚇了一大跳,也條件反射般拔出90式自動步槍
。她以快得令人汗毛倒豎的動作潛入樹林裏,我跟了進去,用手語問:“怎麽啦?”
她用手語回答:“山上有人,有敵人。”
我大吃一驚,豎起耳朵傾聽。山林裏靜悄悄的,聽不到人聲,更聽不到任何腳步聲。
她再次比劃出手語:“別白廢勁了,來的是安南特工,叢林裏的幽靈,他們行動時是不會有任何動靜的。”
我問:“那你是怎麽發現他們的?”
她答:“直覺!”
女孩子的直覺比我們要敏銳得多——花心漢最討厭這個了——對一個久經戰陣的女特種兵的直覺,我不敢有絲毫的懷疑,把自己隱蔽得更好一些,同時在心裏咬牙切齒。該死的安南特工,遲不來早不來,偏偏要挑我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候冒出來壞我好事!要不是這幫雜種半路殺出來,再僵持個幾分鍾,沒準她都點頭答應了!我用最輕微的動作給步槍換上一個鋼芯子彈彈匣,媽的,你們壞了我好事,我就要把你們打成漏鬥!
天漸漸黑了,山林裏還是風平浪靜。不過這些都是騙人的。如果丁香的直覺沒有出錯,隻怕此時安南人的狙擊手已經就位了,我們一旦暴露,隻有被人家當兔子打的份。來者不善啊。我在心裏分析他們的企圖,卻發現這根本就是多餘的,一個野戰醫院一座供應大軍飲水的水庫,你說安南人跑到這裏來還能幹什麽?打掉野戰醫院可以給我軍造成巨
大的人員傷亡,炸掉這座水庫的大壩,可以給我們來個水淹七軍,給我軍造成裝備和人員上的慘重損失,媽的,猴子的眼光還真毒,專揀要害下手啊!再進一步分析,對方敢幹深入我軍後方進行特種作戰,同時攻擊兩個重要目標,兵力肯定不會太少,搞不好在一個排以上,而且為了確保一擊得手,這個排百分之百是那些經曆過最殘酷戰火考驗的老兵,搞不好還是安南什麽軍區司令部直屬的特種部隊!而醫院隻有一個警衛排,了不起再加上我們四個,能擋住對方那破釜沉舟的一擊嗎?
晚風陣陣吹過,帶來陣陣寒意,我額頭卻開始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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