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政變進行時 (四)
夜已深了,但莫斯科街頭的槍聲還是沒有停息,就這麽有一聲沒一聲的,叫人揪心。由於莫斯科周邊的駐軍拒絕服從入城的命令,亞佐夫元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隻是調集了二十來輛坦克,三十多輛裝甲車。這股力量放在局部戰場上也許不容輕視,但是放在莫斯科這麽大的一座城市,跟往池塘裏滴一滴醬油差不多。這支倒黴的裝甲部隊撞開路障,小心翼翼的避開人牆,朝著議會大廈蹣跚前進。乘坐在坦克和裝甲車上的蘇聯士兵神情迷茫,目光遊移不定,一個個心緒不寧。
亞佐夫元帥調入城的部隊並不止這麽一支,有好幾支呢,其中還包括了一個空降團。然而其他部隊都讓葉利欽威脅利誘,三兩下就給打發回去了,那個空降團幹脆就跟葉利欽的支持者一起保衛議會大廈,搞到底就剩下他們這一支還在一步步的朝議會大廈挪去。
一列無軌電車橫在前麵,把路給封死了,繞都繞不過去。前鋒連連長馬上向團長報告:“路被電車封死了,是不是開炮將電車轟開?”
團長說:“不能開炮,想辦法將路障挪開,或者繞過去!”
一些士兵跳下車,試圖將電車推開,卻哪裏推得動。對付這玩意,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開炮將它轟個稀巴爛,但是亞佐夫元帥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城裏開炮的,因此他們的坦克一發炮彈都沒有裝,隻裝了些機槍子彈,能頂什麽用?看得出團長也並不樂意執行這道命令,看到此路不通,反而鬆了一口氣,說:“算了,過不去,我們先退回去吧。”
整支部隊馬上後部改前鋒,嘩啦啦的往後退,動作可比來時快多了
。
馬上有人把這個好消息報告給葉利欽,葉利欽也鬆了一口氣。他口口聲聲說已經接管了俄羅斯的武裝力量,其實他根本就指揮不動軍隊,使出吃奶的力量,用盡各種手段,許出無數好處,也隻是讓莫斯科周邊的多數師團勉強答應不會進城向議會大夏發動進攻而已,看到幾十輛裝甲戰車緩緩朝自己逼近,說不怕,那絕對是騙人的。他抹了一把汗,笑著對親信說:“看來軍隊還是明辨是非的,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並沒有站在野心家那一邊……”
溫格連連冷笑。二十多個小時了,蘇聯紅軍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在政變中的表現軟弱得一塌糊塗,這實在是令他大跌眼鏡。哼,看來蘇聯軍隊也不是鐵板一塊啊,就連國防部長的命令也不肯服從了。葉利欽的運氣真不錯,居然讓他不費一槍一彈就取得了一場勝利,唉,沒有看到莫斯科街頭死屍枕藉,這場政變真
的稱不上是完美的政變啊。他打起精神來,建議葉利欽趁熱打鐵,加大力度拉攏軍隊,給已經被他們打得搖搖晃晃的緊急狀態委員會最後一擊。
葉利欽當然同意。於是,深夜的莫斯科城市上空又響起了這個大嘴巴那令緊急狀態委員會抓狂的聲音。
在葉利欽開始廣播的時候,熟睡了好幾個小時的博羅西洛夫睜開了眼睛,掙紮著坐起來,脫掉病號服,拿起擺在床頭的軍裝慢慢穿上。他傷得不輕,稍一活動,全身就鑽心的痛,冷汗直冒,但是他像是沒有知覺一般,連眼都不帶眨一下。穿好軍裝之後,他甚至還支撐著下床,走到鏡子前照了照,一絲不苟的把皺褶處拉平。
鏡子中,年僅四十多歲的中將麵色蒼白,麵部輪廓如同花崗岩雕琢而成的,那樣的冷,那樣的強硬,目光更冷厲似冰刀,眸中有烈焰在燃燒,任誰站在他的麵前都有一種正麵對著一座萬仞高峰的感覺,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後退幾步!定定的看著鏡中人,連他都覺得自己很陌生了。
門開了,後麵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一雙白皙的手從後麵伸來,靈活的幫他整理衣服,是烏蘭諾娃。格裏希諾在門口,邁出的步子遲遲沒有落下,似乎這一步有千鈞之重。
博羅西洛夫沒有說話,他在等這位好友自己作出決定。不管格裏希諾中將最終作出的決定是什麽,他都會尊重他的選擇。
沉默半晌,格裏希諾中將沉重的問:“伊凡,你真的決定了?”
博羅西洛夫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我也希望能做一名純粹的軍人,一輩子都不要沾上這些肮髒的東西,但是現在,整個國家都亂成一團,隨時可能大難臨頭,總得有人站出來收拾這個殘局的
。”
格裏希諾中將歎息:“你總是那樣的果斷和堅定,在這方麵,我遠不如你……如果你出生在古代,肯定是第二位伊凡雷帝,這恐怕就是我們都叫你伊凡的原因吧。”
博羅西洛夫說:“因為你有自己的家庭,有一位美麗的妻子,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你害怕失去他們,而我,什麽都沒有,我沒有什麽好失去的……老朋友,別太為難了,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不管成敗,我們都還是好朋友。”
格裏希諾中將喉結聳動了兩下,低聲說:“你知不知道,你選擇的是一條單行線,一旦開始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搖了搖頭,“請原諒,我不能陪你去第45空降師的駐地。”
博羅西洛夫反應平淡:“我理解。”
博羅西洛夫低聲說:“謝謝!”
格裏希諾中將說:“不用謝,我能做的就這麽多了……我會幫你聯係弗拉基米爾少將、阿列克謝夫少將、格裏奇科夫上校他們,讓他們策應你,至於能不能成功,我不敢保證……伊凡,祝你好運。”
博羅西洛夫說:“還是祝蘇聯好運吧。”
格裏希諾中將不再說話,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博羅西洛夫扶正軍帽,對烏蘭諾娃說:“上尉,看來得麻煩你開車送我去找你的老部隊了。”
烏蘭諾娃敬了個軍禮,說:“樂意為您效勞,將軍。”有些吃力的扶著博羅西洛夫下樓,來到車庫,把博羅西洛夫扶上副駕駛的座位,然後關上車門,發動車子慢慢的開了出去。不得不說,女上尉的駕駛技術非常出色,這麽複雜的路況,把車開得飛快的同時還能讓車身保持平穩,不佩服她都不行了。
但是博羅西洛夫沒有心情留意這些。他閉上眼睛,仔細推敲著每一個步驟。政治上的東西可比戰場要複雜得多,一個小小的破綻就有可能讓你全盤皆輸,他輸不起,隻能慎重再慎重。在他的計劃裏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得到戈爾巴喬夫的授權,在得到戈爾巴喬夫的同意之後他就可以放心的將那些叛國者一個個揪出來用軍刺劃開他們的胸腔,看看他們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而想要得到戈爾巴喬夫的授權,必須先把他救出來,從莫斯科到雅爾塔,何其遙遠,當然,這難不住空降兵,但是如果沒有國土防空軍點頭,他派出去的運輸機估計隻能被國土防空軍當靶子打,就算把整個空降師拚光,也不見得能有一朵傘花能在雅爾塔上空綻開。紅場事件對國土防空軍的刺激實在太大了,一個德國小屁孩駕駛一架沒有任何武裝的飛機從柏林一直飛到莫斯科,大搖大擺的在紅場降落,國土防空軍數萬枚空空導彈,幾千架先進戰機,還有嚴密的雷達網,居然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一事件讓國土防空軍成了全世界的笑柄,一百多位相關的軍官和將領丟了官。從此之後,國土防空軍就算是睡覺也睜著一隻眼睛,哪怕一片羽毛,在沒有得到他們同意之前強行起飛也會讓他們給揍下來,何況是滿載空降兵的運輸機?
這一難題,格裏希諾中將幫他擺平了。有格裏希諾中將在國土防空軍總參謀部裏打掩護,他完全可以放心的派出一架運輸機,給亞納耶夫他們來一次絕對出人意料的千裏奔襲,用ak-74自動步槍勸說那些軟禁總書記的叛徒改邪歸正,最難的一環,總算是被解開了。不過,如果
他不能獲得第45空降師的支持,一切都是白搭。
他能說服第45空降師追隨他,去消滅那些叛國者嗎?
中將心裏也沒底,畢竟現在他什麽都沒有,能憑借的,隻有一點威信,能不能鎮住那幫驕兵悍將,真的不好說。沒有辦法,心裏沒底也得去試試,知難而退不是蘇聯軍人的思維方式!
“將軍……”
烏蘭諾娃輕聲呼喚,打斷了博羅西洛夫的思緒。他睜開眼睛,外麵還是漆黑的一片,公路就像一條凍僵了的蟒蛇,在星光下向遠方延伸,公路兩邊的建築物已經很稀疏,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走出了莫斯科城。他滿意的說:“上尉,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等找到了你的老部隊,我一定要讓你們師長授予你勳章。”
烏蘭諾娃臉一紅,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將軍,我想問你個問題,行不行?當然,是個私人問題,很私人的。”
博羅西洛夫說:“有什麽隻管問,一路上聊聊天解解悶也不錯。”
烏蘭諾娃轉了一下方向盤,車子從一個十字路口拐了過去
。她小心的問:“聽說你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婚?”
博羅西洛夫一怔:“你為什麽要這樣問?”
烏蘭諾娃說:“好奇啊!像你這麽英俊威武,而且有著史詩般的傳奇經曆的將軍,仰慕你的女孩子能從莫斯科一直排到基輔,你怎麽可能直到現在還是單身?”
博羅西洛夫又閉上了眼睛:“上尉,你錯了,我並不是單身。”
烏蘭諾娃哦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
博羅西洛夫古怪的笑:“猜猜我的新娘是誰?”
烏蘭諾娃無精打采的說:“我不知道,將軍的新娘想必一定是那種比天鵝湖裏的仙女還要美麗的名媛淑女吧。”
博羅西洛夫搖頭:“不,她一點也不美麗,相反還非常醜陋,麵目猙獰,嗜血成性。”
烏蘭諾娃驚呼一聲:“怎麽可能!我不信,我才不信……她叫什麽名字?”
博羅西洛夫說:“戰爭。”
烏蘭諾娃張大嘴巴,“啊”了一聲,她被這個名字雷倒了。
博羅西洛夫接著說:“戰爭就是我的新娘,我將在戰車上陪伴她走完這一生,一輩子都是蜜月。”語氣還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隻是帶上了幾許無奈,一絲苦澀。
除非是戰爭狂人,否則又有誰願意
一輩子都在槍林彈雨烽火狼煙中度過?
烏蘭諾娃不再說話,專心的開車,隻是偷偷的用眼角的餘光凝望著他,凝視著那張蒼白的臉,深山冷泉般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泛起一縷溫柔,絲絲憐惜和憂傷。
車子默默的往前開,這條黑暗的路,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也許在少女的心裏,也希望這條路永遠不要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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