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文集·飄香劍雨

第二十七章 綺羅堆裏埋神劍

阮偉奔下冰漠,來到棄馬之處,他內功深厚,長聲一嘯,聲傳數裏,白蹄烏在附近尋覓草食,聽到嘯聲,迅快奔來。

阮偉歡喜地拍著馬頸,正擬上馬追尋溫義的蹤跡,忽見那邊追來一條人影,頃刻來到身前,原來是虎僧。

阮偉在空中寫道:“前輩趕來有何事吩咐?”

虎僧摸出一本黃色的本子,細看那本子,原來是白紙訂成,想是經過年代太久之故,竟然全部變成枯黃色。

虎僧蹲下身子,在地上寫道:“此乃克薩納的譯經,他本屬意送給一位漢人,你乃最佳人選,收下它吧。”

阮偉恭敬接下,他不知道這古經,有何貴重之處,隨意塞在懷內。

虎僧又寫道:“你不要小視此本古經,切要仔細保留,不可遺失,若讓歹人得到,天下必定大亂。”

阮偉寫道:“晚輩必定小心保存!”

虎僧續寫道:“師兄說,此本古經是天竺國寶,不能流傳外邦,我卻不以為然,你得到它,有時間要專心修煉,此篇經文十分深奧,你好好體會,不要辜負!”

阮偉點點頭。

虎僧拍拍他的肩膀,叫他離去。

阮偉依依不舍地騎上白蹄烏,虎僧平凡的麵容上,露出深厚的情感,注視著他,看他策馬緩馳。

阮偉頻頻回首,馬雖緩馳,仍能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虎僧直立的身影,才快馬飛馳。

轉瞬半月過去,阮偉尋遍藏內各地,都不見溫義的影子,李油罐倒讓他在拉薩見到一次,然而僅匆匆一麵,便被逃逸,再後問遍漢人,都不知有李油罐這個人。

又過半月,已是陽春三月的好時光,阮偉賣掉身上的皮襖,換上一套粗布衣裳,心灰意冷的他,竟連酷愛的白色衣服都不願意穿了。

那匹白蹄烏,他也懶得照顧,四蹄上發亮的白色,都快變得跟渾身的黑色差不多顏色了。

這時他想藏內找不到溫義,定然她未曾追到李油罐,返回中原,如今隻有到中原去碰碰運氣。

中原地域遼闊,要想在人煙稠密的地方去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難上加難,但他抱著無比的希望,暗道:“縱然找不到,隻要在八月中秋,至芮城府一行,定可見到她。”

因八月中秋正好滿一年之約,溫義曾答應要去芮城府拜見龍掌神乞,完結未了的糾葛。

洛陽位於黃河南岸,人物風華,曆代都是有名的大邑,隋時建宮洛陽,唐朝大詩人杜甫曾經感慨地唱出:“隋氏留宮室,焚燒何太頻。”

想見當年的洛陽是多麽的繁盛,如今當朝雖未建都於此,但其冠蓋之盛,竟不下於京都。

在洛陽因其繁茂而最興起的行業,便是保鏢,提到保鏢,離不開武林人物,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隻要是稍有名望的人物,無不投到洛陽,替鏢行出力,過那刀頭舐血的生活。

洛陽的鏢行大大小小算起來共有四十餘家,其中最有聲望的是“無影劍”歐陽治賢主持的南北鏢局。

南北鏢局的聲威,全國皆知,凡是南北鏢局接的鏢,從未聽說失鏢過,縱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一幫一教也不會找該局的麻煩。

凡是名頭大的鏢客都想投到南北鏢局,在那裏不但每年分的花紅多,而且在外麵講起來,很受人尊敬。

但要投到南北鏢局也不容易,“無影劍”歐陽治賢選取鏢客的標準很嚴格,手底下沒有幾下真功夫,別想在那裏混口飯吃,就連趕車的趟子手也會幾手硬本領。

阮偉流浪到洛陽,打聽清楚該地的情況,暗道:“不如投身鏢行內,鏢行耳目廣,說不定能找到溫義。”

南北鏢局之稱,就是說能夠走南到北,全國各地,皆可走到,隻要是重鏢,不要先說地方,便敢接鏢。

阮偉要借重鏢行的耳目,當然就徑投南北鏢局,跑的地方多,不論尋仇找人,對他都有莫大的幫助。

這天午後,他牽著好久沒洗刷的白蹄烏,走到南北鏢局。

僅就那鏢局門口的氣勢,便十分驚人,但見占地有數十丈之廣,門前的兩排石欄上,係著數十匹坐騎,厚重的黑門兩邊敞門,有一人高的巨形橫匾,大書:“南北鏢局。”

數十匹坐騎想見都是鏢客愛馬,養得驃肥毛亮,阮偉的白蹄烏牽到那裏,係在石欄上,和他們一比,差得遠了,白蹄烏是既瘦毛又烏漆抹黑。

那些凡馬,見它來到,“嘶啦”大喊,想是不屑與它伍,旁邊兩匹,提起後腿向它踢去。

白蹄烏豈是等閑之馬,跳躍而起,躲開攻擊,四蹄尚未著地,就在空中前後飛踢,踢中攻擊它的兩匹馬。

那兩匹凡馬被它踢得厲聲長嘶,想是傷得不輕,白蹄烏昂首長嘶一聲,其聲竟蓋過兩匹凡馬的叫聲。

眾馬聽到它的長嘶,嚇得個個低首垂頭。

被踢的兩匹馬更嚇得四蹄飛跳,站立不安,此時門內奔出兩位健仆,大喝道:“誰敢偷馬!”

阮偉上前道:“在下的馬不慎踢到隔壁兩匹。”

健仆大驚道:“可踢傷了嗎?”

阮偉笑道:“不會吧!”

兩位健仆不放心,上前檢視,隻見張、王兩位鏢客的坐騎,盡量往兩旁站,剩出一匹又髒又瘦的黑馬昂首站在中央。

健仆分開一看,各見馬腹上淤紫一片,被踢得不輕,他倆倒未看低阮偉的裝束,聲平氣和道:“請問來此有何貴幹?”

阮偉道:“在下求職。”

一位健仆道:“那正好,等會你向張、王二位鏢客賠個禮吧!”

阮偉道:“是該賠禮,但不知張、王兩鏢頭是何人?”

那位健仆道:“我帶你進去。”

走進大門,裏麵鏢車羅列,走到後麵,才見一棟樓房,正麵大廳,廳上亦有一橫匾,寫道:“演武廳。”

廳內不少武生裝束的鏢客,或立或坐,大聲談笑。

健仆向櫃台上一位老仆低聲幾句,老仆走進,一會走出一位垂眉卷髯的豪客,老仆跟在身後。

健仆快步迎上,恭身道:“丁大爺,就是這位爺台求職。”

廳內眾人停下話聲,齊向丁大爺那邊看去。

丁大爺抱拳笑道:“在下南北鏢局管事丁子光。”

阮偉回禮道:“在下姓阮單名偉。”

眾鏢客一聽是個沒來頭的人,便不去注意,恢複互相談笑的局麵,但聲音小得多了,顯是因管事在的緣故。

丁子光道:“是阮兄,久仰,請問有何技長?”

阮偉笑道:“小弟兩膀子略有點力氣。”

丁子光一聽,是個賣力的漢子,便不在意,笑道:“你到那邊去試試,我們這裏要能舉一百八十斤的石鎖,才夠格做個趟子手。”

阮偉不以為忤,謙遜道:“小弟試試看。”

走到石鎖旁,共見五把石鎖並列,由小而大,最大的要比最小的石鎖大五倍有餘。

丁子光指著最小的石鎖,道:“你舉舉看。”

眾鏢客沒有一個回身來看,因凡是求職者先舉石頭,力氣再大,頂多做個最小的鏢客,不值他們一顧。

阮偉不呼氣,不蹲身,拿著石鎖柄,毫不費力地將一百八十斤石鎖舉起。

丁子光笑道:“你力氣不錯,這裏共有五把石鎖,能舉哪個,你就舉哪個。”

阮偉豪氣一發,大聲道:“小弟試試第二把石鎖!”

眾鏢客聞言齊驚,不由全都回過身來。

丁子光正色道:“那石鎖共重七百二十斤!”

阮偉笑道:“小弟自信尚可舉得起。”

眾鏢客心中皆都不信,暗道:“他那麽年輕的年紀,身體又不十分健壯,要想舉起,實不可能。”

但見阮偉仍不蹲身,亦不見其吐聲吸氣,雙手握住石柄,一寸一寸慢慢將石鎖高舉過頭,然後輕輕放下。

丁子光神色凝重道:“你可舉得起第一把石鎖嗎?”

眾鏢客齊都注視著阮偉,看他如何回答。因這第一把石鎖,南北鏢局也隻有幾個名鏢頭舉得起,倘若他能舉得起,便勝過這廳內大半鏢客的力氣。

阮偉不願過於炫耀,搖搖頭,也不說話。

丁子光以為他無法舉起,客氣道:“你拳腳上功夫如何?”

阮偉搖搖頭,丁子光又道:“你刀劍上功力如何?”

阮偉仍是搖搖頭,丁子光暗歎道:“可惜這麽好的人才,隻有兩膀子的力氣。”

當下,招呼老仆道:“帶他至第二十號趟子手領班處就職。”

眾鏢客一聽,這小子力氣雖大,卻隻能做個趟子手領班,比起眾人的職位要低多了,大家頓時恢複高聲談笑聲,不再把阮偉看在眼內。

阮偉不計較此事,跟在老仆身後,欲要離去。

忽聽兩聲暴喝道:“小子站住!”

眾鏢客中湧出兩位粗眉彪形肥漢,一人低聲道:“這小子怎麽得罪了張、王?”

姓張的彪形肥漢,上前道:“你的馬,可是傷了兄弟兩位的坐騎?”

阮偉聽他喊自己小子,不悅道:“不錯!”

姓王的彪形肥漢,大喝道:“不道聲歉,就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