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5日 10:03台北
再次拜訪林美的爺爺,是在這天了。前天的那頓晚飯後,我和林美的隊伍裏多了一個人——葉歸橋。他要跟我們一起解開心中的謎——誰是蜥蜴。
對於葉歸橋的加入,我當然表示歡迎,因為這無疑又增加了故事的複雜麵,讓事情發展呈現出更多的可能性,這很有意思,很像一部小說。林美則多少有點不願意,因為她隱隱約約覺得,她爺爺就是傳說中的那條蜥蜴,薑仙林的憶述給了我們不好的印象,蜥蜴殺人如麻,狡猾陰毒。雖然從另一個角度講,也許是忠勇雙全,智慧果斷,但林美總覺得,貶也好,褒也好,都屬於個人家史的私事,自然不要被第三人知道為好。況且葉歸橋的祖父恰恰是因為蜥蜴而死,雖說不是直接的,但總讓人覺得心裏有些疙瘩,仿佛欠了他什麽似的。
這次見老人,林美已事先做了溝通。我想他一定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不要再像上次那樣心髒病突發了,讓人好生害怕。
仍跟上次一樣,他坐在輪椅上接待了我們。
寒暄了幾句,無非是問這幾天玩得怎麽樣,對台灣的感覺如何。一一回答了。又問了我家鄉的一些情況,顯然他是思鄉日重了。
“好想到大陸走走。”聽我說完後,他感歎著說。
“現在兩岸三通了,您隨時都能回去看看的。”我說。
他模糊地唔了一聲,不知是欣慰還是心存疑慮。我知道,特殊的職業生涯讓他很難再相信一個人。
話題終於轉移到了範哲的身上,這次我們小心翼翼地說話了,生怕又令他激動。
“我本不想提起這個人的名字,讓小美去台州找米蘭,本也想繞過這個人,看來,命中注定,他還是像幽靈一樣,纏著我不放。”他長歎了一口氣說。
他開始述說自己與範哲的故事,說了很多,聽得我們幾乎目瞪口呆,誰也不敢吱聲。老人顯然是經過了幾天的思想鬥爭後,才決定說出這些往事。大部分事情,連林美都沒聽說過。
這些故事在他心中壓抑太多年了,如果再壓抑下去,也許他心底的那道大堤說不定哪天就崩掉了。故事很精采,但是,他有個要求,就是我們不能把他說的這些故事寫到文章裏去。這無疑給我出了一道難題,這些故事原本可以寫好幾本精彩的小說了,現在卻不得使用,就好像有一串精美的項鏈擺在一個愛美的女人麵前,卻不準她配戴一樣,是一種折磨。盡管如此,我在寫作這本書的時候,盡量遵照了老人的願望,不寫那些故事,但有些事情,我心癢難熬,隻有作了一些處理,放到小說中來了,我想這不算完全違背他的要求吧。
當老人說完,在一旁一直認真聽著的葉歸橋問:“您就是蜥蜴,對吧?”
本來就隔著一層紙,現在葉歸橋隻是捅破了而已。
老人卻不置可否,隻說:“蜥蜴已經死了,在1964年10月19日那天,就已經死了。”
“您花費那麽多心力去找米蘭,就是想問她一個問題嗎?”他又問。
老人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此謎不解,死不瞑目。”
他等的,就是能夠親自從米蘭的口中聽到答案。可是,這個女人是否還活在世上都是個未知數。就算活著,他又能聽到正確的答案嗎?也許真正的答案,會令他更痛苦。
“你們去找範哲吧。”他咳嗽了幾聲,說。
“去哪兒找?”
“北京。”
“北京那麽大。”
“去找這個人。”他給我一張名片。
“李卓?”
名片上顯示,李卓是一家國家級刑偵技術研究會的名譽理事。老人說,前年他到台灣開過一次技術交流會,會議期間曾拜訪過他。
“他會幫你們找到範哲的。”他說。
“可是,範哲他未必肯告訴我們米蘭的下落。”我知道,幹他們這行的,有很多紀律和規定,許多事情注定要帶入墳墓中去的。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到什麽。
“你告訴他,我們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了。”老人說,又從上衣兜裏顫顫巍巍摸出一張照片,遞給我。是張老照片,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可能是結婚照,都發毛了。不用說,男的肯定是他本人了,女的,我猜那就是米蘭,果然生得麗質可人,很符合我的想象。
看樣子,他們曾經有過幸福的過去。
這是張被他珍藏了超過半個世紀的照片,捏在指間,我有一種穿越時空的幻覺。
“你把這張照片帶給他。他也許會說。”他朝我點了點頭。
人物俱全,就好辦了。看來,北京是勢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