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第三十五回 病榻旁刀揮如急雨

擂台上鏢打若連珠

話說甘瘤子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神誌略清以後,忽一眼瞥見了甘聯珠和桂武,都立在他的床前。他染著這般的沉屙,原是一時間突然而來的,一睡倒在**,就入了昏迷的狀態中。所以他這一場病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經過,他自己一點兒也不知道。如今一瞧見了甘聯珠和桂武,更把別的一切都忘去,頓時觸起了壓積在心中已久的一種舊恨。因為那年當他回得家來,一聽說桂武夫婦倆已是私下逃走了去,真使他勃然大怒,把他們二人惱恨得什麽似的。當下除宣布和他們二人斷絕了一切的關係外,並咬牙切齒地立下了誓言,將來不遇見他們便罷,一旦如遇見了他們,定要一刀一個,都把他們劈死,決不輕輕地饒放過的。因此他即大吼了一聲,從**跳了起來,又伸出一個手指來,指著他們二人罵道:“咳!好大膽的二個東西,還敢前來見我麽?我是不論經過了多少年,都是一點不變地痛恨著你們,決計不會饒放過你們的,你們難道不知道麽?”說著,又伸手向床頭去亂抓**,像似要尋覓得一件什麽武器,向他們打了去的。

這一來,可把甘聯珠和桂武都駭住了。真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如此的氣性大,事情已是隔上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牢牢地記著,一點兒也不肯寬恕他們的。於是在彼此一交換眼光之下,也想不到別的解圍的方法,即不約而同地在地上跪了下來,求他老人家饒赦了他們。他們那一次的事,實在是大大地幹得不應該的。可是甘瘤子正在怒氣直衝的時候,哪裏會聽了他們幾句求情的軟話,就不發作了起來。這當兒,早在床頭找得了一把樸刀,即凶狠狠地舉起刀來,向著跪在床前的這二個人直斫了去。但當這刀尚沒有斫到,隻聞著當的一聲響,卻給另一把刀把來擋著了。

你道這是什麽人的刀,難道甘聯珠和桂武,一見求情已是沒有用,所以也改取著抵抗主義,竟把刀拔了出來麽?不,不!這是絕對不會有的事。今日的甘聯珠,已和往日的甘聯珠大不相同,隻要能把以前的事,在她父親麵前說個明白,就是把她當場殺死,也是心甘情願的。至於桂武,他是一向跟著了甘聯珠走的,甘聯珠如果不把刀拔出,他是決計不敢拔出刀來的呢。那麽,這擋著甘瘤子的刀的,究竟是什麽人呢?

哈哈,列位看官,你們難道忘記了另外一張**,還睡著了一個甘瘸子的大老婆蔡花香麽?她的病狀,本來要比甘瘤子輕得不少,一吃了那一小杯湯後,更是大有起色。所以,當甘瘤子蘇醒了過來的時候,她的神誌間已是十分清楚的了,她也知老頭兒的脾氣不大好,驟然瞧見了女兒和女婿,定會惹起不少的麻煩。原想就把桂武夫婦倆前來探視他們的病,甘聯珠並願前去攻打“落魂陣”的一節事,向甘瘤子說上一個明白。逆料經此一來,老頭兒的這口氣也可平了下來,大概不致再有什麽事吧。萬不料她還沒有把話說出,甘瘤子已這般地暴跳了起來,並還拿刀在手,要向他們斫了去呢。這一急,可真把蔡花香急得非同小可,一時也不及思慮,忙也搶了床頭的一把樸刀,跳下床去。恰恰正是不先不後,當的一聲,和甘瘤子的刀觸個正著,把來擋著了。

依得甘瘤子當時的心念,恨不得這一刀下去,就把這二人都斫得一個死。一見竟有人來擋著了他的刀,而且這個人就是他的大老婆蔡花香,這氣可就更來得大了。一時間並把痛恨甘聯珠和桂武的一腔怒氣,不覺一齊地都移轉到蔡花香的身上。隻見他將身一聳,也從**跳下,立即如驟風急雨一般的快,又向著蔡花香揮了一刀來,一壁大罵道:“你這婆子真不是一個東西!一切事都壞在你的身上,你生下了這樣的好女兒,已是夠讓我受氣的。如今,竟又為了要幫助女兒,不恤和我揮起刀來麽?”

蔡花香忙又以一刀擋住,並重重地啐了他一口道:“人家都說你老糊塗,不要真是糊塗到了這麽的一個地步。誰又願意幫助聯珠,而不幫助你?隻是他們二人,都是好意地來探視我們的病,並去攻打‘落魂陣’,把我們從沉屙中救了出來。你如今不但不向他們感謝,反而不問情由的,要向他們動起刀來,這又成什麽一回事情呢?”

甘瘤子一聽到這幾句話,心上也不免微微地一動,但在一個轉念間,又疑心到這恐怕全是捏造出來的,並不是什麽事實。他們兩個小孩子,有多大的能為,哪裏能幹得這麽似的一件大事情呢?便又把臉一板道:“你別捏造出這些事實來,不論你是怎樣地說,我總是給你一個不相信。咳,看刀吧!我今天定先要殺卻了你這個不是東西的鬼婆子,然後再一刀一個,把這兩個小鬼頭都殺了去。”

當他們老夫婦倆正在你一刀我一刀,廝殺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聞得有人在門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隨即向房中衝了進來。大家忙一瞧時,卻正是本寺的方丈智明和尚。倒不要瞧他是這般一個文縐縐的樣子,但見他衝入了他們的中間,把二手向著上麵的一舉,就好像發生出一種絕大的力量似的,即把他們老夫婦倆,一邊一個地分了開來了。隨又見他雙手合十,再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含笑說道:“甘檀越,你倒不要不相信。這位女檀越說的話,卻一句也不是捏造出來的。他們二位確是救了你們的性命來呢!如若不信,我有絕好的一個證據在此。”說時,即就他博寬得像一隻口袋的袖子中,把那麵招魂幡取了出來,複又檢出上麵的二行小字,指點給他瞧道:“檀越,請瞧。你們二位的貴庚造,不是已經那妖道調查了去,清清楚楚地寫在這上麵麽?而你們二位以及其他的人,之所以突然睡倒,一齊入了昏迷的狀態中,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大概那妖道定是對著這招魂幡,不分朝夕地在那裏作法呢。現在幸虧靠著他們二位,把這旗奪取了來,一煎湯給了大家吃喝後,居然能一個個都得離床了。”

智明和尚一說完此話,又把當時前去攻打“落魂陣”,奪取招魂幡的情形,繪影繪聲地述說了一遍。差不多把金羅漢手上所幹下的那一番事跡,都桃僵李代地放在他們二人的身上了。原來這都是金羅漢呂宣良教給智明和尚的,特地請他走來做上一個調人,讓他們父女翁婿可以釋去前嫌,和好如初。

果然,智明和尚把這話一說,倒把甘瘤子聽得呆了。原來自己老夫婦的一雙性命,還是仗著女兒和女婿的力量救了回來的。自己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反是念念不忘於他們的前眚,一見麵就向他們揮起刀來,未免太沒有意思了。

甘瘤子一壁如此地想,一壁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即懶洋洋地把執刀的那隻手放了下來,又把那刀隨手地向著床頭一擲道:“想不到還有這麽的一回事,這倒是我的不好了。起來吧,起來吧!”末後的這二句話,那是對著跪在床前的那一雙小夫婦說的,臉上也略帶笑容,不似先前那般的殺氣騰騰。於是智明和尚又念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蔡花香也釋刀而笑,似乎很是歡喜的樣子。

獨有甘聯珠和桂武,雖是聽從了甘瘤子的說話,已一齊從地上站了起來。但一想到了智明和尚所述說的當時那一番情形,倒都又覺得有些忸怩起來。因為這些事完全不是他們所幹,未免太有點掠人之美的了。躊躇上一會兒後,甘聯珠終究把實話吐了出來道:“我們已蒙爸爸把前眚赦了去,心中果然十分歡喜,但不把實情說明,未免終覺有些不安。其實,我隻是虛於冒上一個險,幾乎把自己的一條性命都送了去,哪裏曾得到一些實在的益處?凡是剛才大和尚所述說的那一番情形,都是金羅漢所一手幹下來的,我真不敢掠人之美呢!”

桂武也接說道:“至於講到我,更是慚愧得很。”智明和尚一聽他們這般地說著,很顯出一種著急的樣子,生怕為了這幾句說話,又發生出什麽變局來的。便不待桂武再說下去,忙攔著他的話頭道:“你們也不必再如此的謙遜,且不管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形,這些個事又是什麽人所幹,隻要你們能有上這麽的一個心,也就很好的了。甘檀越,你說我這句話對不對呢?”說後,又掉過臉去,向甘瘤子望著。

這時候甘瘤子早已怒氣全消,不但對甘聯珠,已沒有一些些兒的介蒂,並又恢複了早先的一種情感,把甘聯珠疼愛了起來。女兒和女婿,原是有上一種聯帶的關係的,他既一疼愛了女兒,自然地也會把女婿疼愛了起來了。所以一聽智明和尚向他問著,也便笑著把頭點點,很表同情似的。至是,著書的也就把他們的事情,暫時告一結束,不再枝枝節節地寫下去。卻又要騰出這支筆來,把群賢畢集,大打擂台一番熱鬧的情節,細細地述說上一遍了。

且說不到多久的時候,早又到了擂台開打的日期,這是不論在哪一方麵,都視為十分重要的一樁事情。大家心中都很是明白,知道這一下子的關係很為不輕,如果擺設擂台的這一方麵得了勝,那是哭道人所要創設的這個邛來派,將要獨霸於天下,而昆侖、崆峒二派都不能抬起頭來;如果打擂台的這一方麵勝了,那昆侖、崆峒二派,又得保持其以前的聲譽,而這邛來派的一個名詞,將又如曇花之一現,永遠不會被人再齒及的了。因之台上和台下的形勢,都是緊張到了萬分。

金羅漢在昆侖派中,總算得是一個領袖。在這一天的早上,就帶領了他們自家一派中的人,一齊到了邛來山上。四下一瞧看時,人是真來得不少,除了崆峒派由著楊氏弟兄為首,率領了他們一派中許多有名的人物,也已到來之外,還有江湖上的許多知名之士,並不隸屬於他們這二派的,也都到了場。瞧他們的樣子,不但有上一點觀光的意思。如果遇著高興起來,或者還要出一下手呢。這也不怪他們,實在是哭道人此番的擺設擂台,太是大言不慚了,他們心中難免都有些兒不服氣啊。獨有那天曾在這個山上,現過一次好身手的那個紅雲老祖,卻左望也望不見他,右望也望不見他,似乎並不在場。

金羅漢倒並沒有覺得怎樣,卻見笑道人挨近了身來,低低地問道:“你老人家也瞧見了那紅雲老祖麽?這倒是一樁奇事,在今天的這麽一個盛會中,他大可出上一下風頭的,倒又不露麵起來了。”金羅漢笑答道:“我也沒有瞧見他。不過他的脾氣很是有些古怪,或者現在正藏匿在哪一個所在,定要到了相當的時間,他又突然地湧現在人前了。我們且不必去管他,我們隻要自己盡力地幹了去就是。”

金羅漢一壁說,一壁又舉眼向著前麵望了去。隻見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正當著這邛來山的半腰,卻是一個十分寬廣的所在。大概不論在這山上山下,再也找不到第二處,像這麽寬大的地方的了。當著那中央,卻建設起一座高台來。那規模,比之那天所設的那個祭台,要宏大到了好幾倍。再過去約莫離開了幾尺的地方,又設了一個台,規模卻要差上一些。照情形瞧來,中央的那個台,那就是擂台,照他的地位是如此的寬廣,盡可有好幾個人在上麵走得趟子的。旁邊的那個台,隻不過供他們一方麵的人休息休息罷了。在中央的那個擂台上,正中還高高地掛上了一方匾額,旁邊又掛著了一副對聯,這也是一般擂台上應有的一種點綴,毫不足道的。不過,普通擂台上的匾額,總是寫著“為國求賢”“以武會友”的這些字眼。前者大概指明這擂台是由官府發起的,有點選拔人才的意思;後者則說明這擂台雖不是官府所發起,卻也有上一種研究武藝、提倡武藝的意思。那無非要把在擂台上比武的這件事情,不算作怎樣的窮凶極惡,而欲將雙方狠鬥死拚的一番情形,借著這些個好看的字眼,輕輕地掩飾過去便了。

這在金羅漢的眼中,差不多已成司空見慣。然他現在把這張匾額上的四個字一瞧時,不免輕輕地罵了一聲:“放屁!”原來,竟是“一決雌雄”四個字。哭道人的所以擺設這個擂台,本是要和昆侖、崆峒二派一決雌雄,看最後的勝利究竟屬於哪一方。他如今倒也好,居然一點也不掩飾的,把這番意思宣告了大眾了。再瞧那一副對聯時,更是荒謬到了絕倫,上聯是:“拳打昆侖,足踢崆峒,且看我邛來創成新事業”;下聯是:“肩擔孔子,手攜釋迦,將為吾老祖拓大舊根基”。簡直把他們一派要獨霸稱雄的一番意思,完全都說了出來。而且把昆侖、崆峒二派看得一個錢也不值,竟以為可以對之拳打足踢的了。

金羅漢看到這裏,不禁連連搖頭歎息道:“太狂妄了,太狂妄了!照這樣看來,哭道人真是一個草包,哪裏能成得什麽大事呢?隻是那鏡清道人,似乎要比他高明一些,既然身為台主,怎麽也由著他這麽瞎鬧的呀。”同時又想到,幸而這邛來山僻處在一隅,不大為人家所注意。又有那個糊塗總督,為了受著哭道人醫治好他愛女的病的一點私惠,在暗地庇護著,所以盡著這哭道人如此無法無天地鬧了去,否則,官府方麵如果一注意之下,前來幹涉起來,恐怕還有什麽大亂子鬧出來呢。正在想時,耳邊忽聽得橐的一聲響,接著又是砉的一聲,好像有一件什麽重物墜落在地上了。

金羅漢忙循著這種聲響傳來的方向,把視線投了去,方知懸在擂台正中的那方匾額,已給人家用鏢打了下來了。心中正在稱快,卻又見夭矯得同遊龍一般的二支鏢,分著左右二翼,飛也似的射了去,恰恰打個正著,把那掛在兩旁的一副對聯,也在一個時間中打落了下來了。於是,一片歡呼之聲,便同春雷一般地響了起來。

在這歡聲之中,不但是誇獎著放鏢者的手段高強,並還稱許著他的意思很為不錯,這種荒謬絕倫的聯匾,是應該把他們打落了下來的。歡聲甫止,又聽得擠在台下的許多人,不約而同地叫喊了起來道:“打得好,打得真好!不要臉的台官,還是趕快地走出台來吧,不要再躲著拿什麽矯了。”這一叫喊,他的力量可真是來得不小,隻見一陣騷亂之中,便從山峰最高處,潮一般地湧出了不少人來,並先先後後地齊向旁邊的那個台上走了上去。但是一說到當時的情形,卻真可用得上“騷亂”二個字。有的是駕雲而下的,有的是從上麵跳了下來的,有的是循著山道一級級地攀援而下的。而就在他們這樣走下山來的中間,可看出他們各人武藝的高下。

金羅漢瞧到以後,不覺暗暗地好笑道:“這真是所謂烏合之眾。如此看來,他們自己雖一味地在那裏吹著牛,請到了哪一個能人,是具著怎樣的一種功夫的;又請到了哪一個能人,是會上怎樣的一種法術的,其實一點兒也不可靠。大概除了鏡清道人這個大大的靠山以外,不見得真有什麽能人了吧。”

就在這個當兒,又聽得台下的人一片聲地在嚷著道:“啊啊,台官來了,原來是拿這個次等貨先出場,頭等貨還要放在後麵的呢。”在這幾句話之下,顯然含上有很不堪的一種嘲笑的意思。原來這次出場的,卻就是哭道人本人,並不是鏡清道人。照大家最初的一種推想,還以為哭道人既把鏡清道人,請了來做台主,總是由鏡清道人出場的吧。幸虧哭道人的臉皮也真是來得老,盡人家在台下這麽地向他嘲笑著,他非但一點不以為意,還像是充耳不聞的樣子,隻是把手向著台下亂搖著,請大眾不要喧嘩。

好容易,總算台下已是止了喧聲的人。哭道人便放出一派非常洪亮的聲音來道:“我們為什麽要在這裏擺設下一個擂台,諸位既然不遠千裏而來,大概心中多已十分明了,我也不必再為細說的了。不過,既然擺設得擂台,無非是要大家較量一下的意思。那麽我們將怎樣地較量一下呢?哈哈,我倒想得了有一個新鮮的法子了,不知諸位也讚成不讚成?”

不知他究竟想得了怎樣的一個新鮮法子,且待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