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白日焰火2
明哥接著快速翻開筆記本:
“目前咱們有幾件事要做:第一,查清楚是誰打的舉報電話,以及案發前後趙俊新撥打過哪些號碼,看看他有沒有指使某人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
“第二,查清楚趙俊新跟死者劉峰之間有沒有什麽恩怨,如果有,說明他有足夠的犯罪動機。”
“第三,查清楚三年前是誰帶隊查的趙俊新的廠子,這件事跟劉峰有沒有關係。”
“第四,趙俊新的妻兒也要調查,他們是最了解趙俊新的人,看看從他們身上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明哥說到這兒,抬起頭把目光落在了葉茜身上:
“葉茜,前三件事,交給你們刑警隊去辦;趙俊新的妻兒就交給我跟小龍;國賢你和焦磊明天把剩下沒有檢驗的檢材接著做,看看有沒有什麽意想不到的結果。”
明哥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分配完畢。我們幾個人紛紛領命離開了會議室。
第二天一早,我跟明哥在派出所社區民警的幫助下,找到了趙俊新前妻張玲的新住所——山水龍城小區,這個小區在我們市也算是比較高檔的小區,房價遠遠高於全市的平均水平。而且這裏的房子都是大戶型,隨隨便便一間房子賣個百萬以上不是問題,因此這裏也是我們雲汐市有名的富人區。
“明哥,會不會搞錯了?根據葉茜的調查,張玲在跟趙俊新離婚的時候,除了她的兒子可是啥都沒帶,這才幾年的時間,她怎麽可能在這裏買房子?”我站在小區門口,看著小區內景色秀麗的綠化區問道。
“看來有情況。”明哥嘴角一揚說道。
十幾分鍾後,我們找到了張玲的住所,24棟B座1204室。
咚咚咚,明哥站在門外敲響了房門。
“誰呀?”一個蒼老的男性嗓音從屋內傳來。
“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想來打聽點兒情況。”我張口對著房門說道。
“公安局的?”男子的聲音將信將疑,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悠悠把房門打開一條縫隙。
隨著房門緩緩打開,一個60多歲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麵前,男子身穿一套淺色睡衣,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蒼白的臉龐,佝僂的腰身,渾身上下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
“請問張玲在家嗎?”我客氣地站在門前問道。
“請問警察同誌,你們找她有什麽事?”男子十分擔心地詢問道。
“你是張玲什麽人?”我看男子絲毫沒有請我們進去的意思,有些不悅地問道。
“我是張玲的愛人。”男子挺直腰板回答道。
聽到這個答案,我整個人都驚呆了,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還愛人?
“誰呀?”屋裏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小玲啊,是公安局的,說是來找你的。”男子右手握著屋內門把手,整個身子把本來就不大的門縫擋得嚴嚴實實,扭頭對著屋內喊道。
“公安局的?”女子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也就是十來秒的工夫,女子站在了男子旁邊,探出頭來。
從外表看,女的長得還算清秀,將近一米七的身高,凹凸有致的身材,雖然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個女的有35歲,但從她的外表和氣質看,絕對跟這個數字不相符,依照我看,她最多30歲。而這個人正是我們要找的張玲,趙俊新的前妻。
張玲此刻穿著一套和男子款式一樣的睡衣,單從這一點來看,這個老態龍鍾的男子說的情況可能是真的。
“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張玲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們這次來想找你問問趙俊新的事。”明哥說出了緣由。
“他怎麽了?”張玲有些慌亂,表情也異常緊張。可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幾秒鍾後,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立馬換了一副神情,拉著臉對我們冷冷地說道:“趙俊新已經跟我離婚幾年了,這幾年我們從來沒有聯係過,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站在她旁邊的男子這時也來了勁頭,扯著嗓子對我們喊道:“就是,張玲現在是我老婆!”
明哥沒有理會男子在旁邊的叫囂,而是很淡定地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公安局的詢問證,舉到張玲和男子麵前開口道:“張玲女士,我希望你配合我們公安機關的工作,我們這次來是有手續的,如果不是至關重要的問題,我們也不會特意跑過來打攪你,所以還請你理解。”
明哥剛說完,站在張玲旁邊的男子一把將詢問證搶在了手裏,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仔細閱讀起來:“雲汐市公安局詢問證。因辦理案件需要,現請張玲女士到公安機關協助調查,請予配合。”
“怎麽?有問題嗎?”我指了指詢問證上的公章問道。
男子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張玲,開口道:“不行你去一趟?”
“那好吧,你們在門外等一會兒,我去換件衣服。”張玲朝門外看了一眼,對我們說道。
半個小時後,張玲換了一件看起來十分高檔的皮裙,穿了一條性感的黑絲襪,腳踏一雙細長的高跟鞋,左肩膀上挎著一個LV包,手裏拎著一件外套,重新走到我們麵前。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男子站在張玲身邊,右手十分不老實地在她的身上來回撫摸。
“你在家吧,外麵風大,在家記得吃藥。”張玲稍微一側身,將男子的手很自然地甩開。
“好的,寶貝。”男子說完還給張玲來了一個飛吻。
“這個騷老頭兒!”我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
我們三人剛走到樓下,張玲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戶,然後慌忙向我們問道:“趙俊新怎麽了?他到底怎麽了?”
“你很擔心他?”明哥眼睛一斜,看著張玲問道。
“警官,拜托你告訴我行不行?他是不是被那些債主給害了?”張玲雙手合十,站在我們身邊有些哀求地問道。
“你這樣,不怕你現在的老公看見?”明哥抬頭看了一眼樓上。
被明哥這麽一說,張玲變得老實了起來。
“走吧,上我們的車,咱們回單位說!”明哥說著拉開了車門。
“你跟你現在的丈夫領證了嗎?”明哥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看著後視鏡裏張玲的麵孔問道。
“領了。”張玲有些傷感地回答道。
“什麽時候領的?”明哥又問道。
“就是上個月剛領。”張玲坐在車上,雙手摳著指甲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明哥看了一眼張玲,沒有再追問下去。隨著幾聲汽車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響,車子穩穩地停在了技術室院內。
“下車吧,到辦公室說。”明哥鬆掉安全帶,對張玲說道。
張玲木訥地點了點頭,跟在我們後麵。
明哥把車鑰匙往桌子上一扔,點燃了一支煙卷,坐在椅子上,看著有些沉默的張玲,開口說道:“說說你現在的老公。”
“嗯?”聽到這兒,張玲猛地一抬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顯然,她沒有想到明哥第一句會問這個。
“你們不是要問趙俊新的事嗎?”張玲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問你什麽你回答什麽就是了。”明哥吧嗒著煙嘴說道。
張玲極不情願似的回答道:“他叫柏勝國,65歲,以前是咱們市柏市集團的老總。”
“柏勝國有沒有子女?”明哥眯著眼睛問道。
“有,都在國外。”張玲點頭說道。
“你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明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問道。
“朋友介紹的。”張玲好像不想提這些事似的,很簡短地回答道。
“柏勝國的前妻呢?”明哥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去世了。”張玲回答到這兒已經有些不耐煩。
明哥看到張玲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然後說出了他第一個“炸彈”性的問題:“你愛柏勝國嗎?”
七愛的背叛
“夠了!”張玲此時絲毫沒有在意自己手中的包有多名貴,憤怒的她一把將包使勁摔在了地上,對著我們咆哮道,“你們公安局是不是就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我愛不愛,關你們什麽事?”
明哥叼著煙卷,嘴角一揚,沒有說話,而是起身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一杯熱水。
“要茶葉嗎?”明哥轉身打量著呼呼喘氣的張玲問道。
張玲死死盯著明哥沒有說話,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明哥沒有理會她,走到鐵皮櫃前麵,打開了一罐罐身印著“大紅袍”字樣的茶葉,從裏麵抓了一撮,放在了水杯裏。
“天氣寒,喝點兒茶暖暖。上好的大紅袍,你喝了就知道。”明哥把水杯遞到張玲麵前。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張玲再怎麽撒潑,看到明哥對她如此客氣,也不敢再說什麽。她盯著明哥舉在半空中的水杯有一分鍾的時間,經過思想上的掙紮,終於還是雙手接了過去。
明哥此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玲,開口說道:
“通過你的表現,我能看出來,你到現在都很愛趙俊新,而你跟柏勝國在一起隻不過是圖他的錢。我是學醫的,我能看出柏勝國有很嚴重的疾病纏身,你跟他結婚的目的隻不過是想從他那裏分一杯羹。”
“你如果為自己,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我相信就憑你的條件,想找一個對你好的男人一點兒也不難,但是你為什麽還這樣忍辱負重呢?因為在你心裏還有一個人放不下,這個人就是趙俊新,你真正的目的就是等柏勝國一命嗚呼,然後拿著他的錢去填補趙俊新的窟窿!”
啪!張玲手中的茶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用十分驚恐的表情看著明哥。
“怎麽,被我說中了?”明哥重新點燃一支煙卷,站在張玲麵前,等著她的回答。
張玲此時渾身顫抖,不知如何回答。正當明哥將要轉身回到座位上時,張玲突然跪倒在地上,一把抱住明哥的雙腿,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明哥說道:“警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千萬別讓柏勝國知道,我隻要再等一年就行了,就一年!”
“小龍,把她扶起來!”明哥對我伸了伸脖子。
我點了點頭,走到張玲麵前,雙手拽住她的右臂,一用力,將她重新扶回到座位上。
“這個我可以替你保密,隻要你沒觸犯法律,我們不會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是,我現在需要知道你跟趙俊新離婚的真正原因。”明哥表情嚴肅地對癱軟在座椅上的張玲說道。
張玲雙眼緊閉,無力地回答道:“是他要離的,當時我們隻是做戲給他的那些債主看。”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明哥雙手插兜,對張玲大聲說道。
張玲坐在椅子上,用手攏了一下額前散亂的頭發,低著頭沉默良久,然後開口小聲說道:
“我跟俊新以前經營批發生意,生意做得還不錯,一年有個十來萬的收入。我們經營的店鋪裏也出售煙花爆竹,這時間長了,我們就知道這裏麵的暴利了。尤其是咱們雲汐市,因為習俗比較多,所以煙花爆竹經常是供不應求,於是俊新就跟經常給我們送煙花的小老板合計,搞一個廠自己生產。我們拿錢,他出技術和人,就這樣,一個小型的加工作坊就在我們租的一個出租屋建成了。因為我們幹批發生意,有穩定的銷售渠道,別看這個小作坊就幾間小屋子,七八個工人,經營了一年,刨去成本,比我們辛苦做批發生意掙得還多。”
“看到這麽有賺頭,俊新就坐不住了,想幹大一點兒。接著我們的作坊從一個發展到了三個。可就是這樣,貨依舊是供不應求。我們當時嚐到了甜頭,準備大幹一番,便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又托熟人借的高利貸,一共湊了三百萬,在蘆葦村購置了四畝地建起了煙花廠。”
“你們建的這個煙花廠有合法的手續嗎?”明哥打斷道。
“當煙花廠還沒建起來的時候,我們就想托熟人去辦生產許可證,可一直沒有辦下來。就當我們猶豫該不該生產時,托的那個熟人告訴我們,可以先生產,許可證辦下來比較慢,他說執法局那邊已經打點好,不會有人來查。”
“俊新手裏當時拿了一大堆訂單,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我們也就沒有了顧慮,在沒有許可證的情況下就開始生產了。”張玲低著頭說道。
“你們托的那個熟人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明哥趕忙問道。
“具體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我很少過問生意上的事,基本上都是俊新一個人在弄,我隻知道他姓劉,是經常給我們送煙花的那個小老板介紹認識的。”張玲回答道。
“是不是叫劉峰?”我一聽到對方姓劉,趕忙問道。
“不是!”張玲很肯定地搖頭回答道。
“那這個姓劉的是不是執法局的人?”我又旁敲側擊地問道。
“不是,他也就認識執法局的人,他本人就是一個無業遊民。”張玲搖了搖頭回答。
“這個姓劉的找的是執法局裏哪個人打點的關係?”明哥接過了我的問題,開口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隻是聽他常說執法局的哪個隊長是他的親戚,具體他找的誰,我們也不清楚。”張玲攏了攏頭發回答。
親戚?此人姓劉,在執法局有親戚,那這個親戚會不會是劉峰?我在心裏仔細地考慮著這裏麵的關係。
而明哥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接著問道:“接下來的事呢?”
張玲雙手緊握,有些不想去回憶,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我們當時找了幾個工人連天加夜地生產,眼看就要交貨時,執法局的王局長帶人把我們的廠子給查了,所有的成品和半成品的煙花全部被扣押,還給我們開了一張20萬的罰款單,廠子也給封了。俊新還被公安局拘留了15天。”
“當時我跟俊新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他剛從拘留所出來,就是一撥又一撥的債主上門要債。俊新實在沒辦法,就把廠子抵押給了債主,可高利貸你也知道,利滾利,我們根本還不上。那時候我們真的是走投無路。”
張玲說到這兒,眼淚順著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我從桌子上抽出一張麵巾紙遞到她手中,她簡單地擦拭了一下淚水哽咽道:“這些高利貸的債主以為我們不想還錢,就把我兒子給綁了,硬要逼著我們拿錢。當時我們真的是身無分文,該借的都借了,該賣的都賣了。俊新實在沒有辦法,就跪在那些債主麵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們才把我兒子給放了。”
明哥此時起身,又給張玲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中,接著他回到座位上沒有說話,靜靜等著張玲再次開口。
啪、啪,張玲的淚水滴落在水杯之中,濺起一圈圈漣漪。過了大概一支煙的工夫,張玲用紙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紅著眼睛接著說道:“回到家裏,俊新就逼著要跟我離婚,因為隻有這樣債主們才不會找我們娘倆的事。俊新很疼我們娘倆,以前幹批發生意,不管多苦多累,他從來不會讓我和兒子出頭露麵,經常是他一個人弓著腰忙到半夜。這些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當他跟我提出離婚時,我立馬就明白,他想一個人把這個事扛下來,我是一萬個不願意,但是俊新告訴我,我們離婚不離人,他的心裏永遠都藏著我們母子倆,等他挺過這段日子,我們就複婚。我看實在勸不動他,就同意了。也就是兒子被放回來的第二天,我謊稱受不了這樣的日子,跟趙俊新辦了離婚手續。”
“這邊手續剛辦完,俊新就一個人約了那些債主談,因為他手裏有供貨渠道,廠子裏有現成的設備,隻要找點兒人就能幹,最終他還是說服了那些債主同意他繼續經營煙花廠,賺了錢再慢慢還,他們還找人把許可證給辦了下來。”
“我當時知道這個消息,以為沒事了,就想著跟俊新複婚,可俊新告訴我,如果我們兩個急著複婚,這些債主肯定認為我們兩個合夥騙了他們,我們兩個的命是小事,兒子的命是大事,所以他拒絕了我,讓我再等一等。”
“我跟俊新離婚的時候,他在外麵加利息一共欠了將近兩百萬高利貸,利滾利,一個月的利息就是十萬,我不能昧著良心讓他一個人去扛這個事,所以我就想方設法去賺錢。”
“我們當年在經營批發生意時,也認識了不少闊太太,有一次跟她們吃飯時,我結識了柏勝國,當他得知我是單獨一人時,就對我產生了非分之想。我通過多方麵打聽才知道,這個柏勝國十分有錢,而且特別喜歡少婦,他還專門托一個熟人來打聽我,想把我給娶了。”
“我肯定是不願意,因為我的心除了俊新放不下任何人。但是我的朋友勸我,這個柏勝國一身病,就是一個將要入土的人,如果跟他結婚,等他一死,他的錢就全部是我的了。我很需要錢,這也是我的軟肋,我實在抵禦不了這種**,後來在朋友的慫恿下,我就同意了。”
“你當時有沒有想過趙俊新是什麽感受?”明哥皺著眉頭問道。
張玲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回答道:
“我知道我做出這個選擇,俊新一定不會原諒我,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累死,我愛他,我必須這樣做。”
八調查無死角
“你是怎麽跟趙俊新坦白這件事的?實話實說?”明哥點燃了一支煙卷問道。
張玲微閉雙眼停頓了一會兒,回答:“我知道俊新的脾氣,如果我實話實說,他肯定不會同意,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他累死,也不會讓我幹這賣身子的事情。所以我就編了一個理由,我告訴他我和兒子需要生活,需要錢,他給不了,我們母子倆不想受苦。”
“趙俊新聽你這麽說,是什麽反應?”明哥吐出一口煙霧問道。
“他什麽也沒說就同意了。”張玲哽咽地回答道。
“你接著說吧。”
“也就是我跟俊新離婚半年之後,我跟柏勝國住在了一起。柏勝國這個人知道我需要錢,他就捏住我的這個軟肋才遲遲不跟我辦結婚證,因為他知道,隻要辦了結婚證,他的財產就有我的份。我跟他接觸時間久了才知道,他名下根本沒有什麽資產,他的錢都在他的子女手中,在雲汐市,他的名下就隻有兩棟房產。當我知道這個情況後,就不想再跟他繼續下去,他看我不是開玩笑,才決定跟我領結婚證,並保證要分給我一套價值130萬的住房。”張玲低著頭,十分羞愧地回答道。
“你平時跟趙俊新聯係嗎?”明哥停下筆問道。
“不聯係。柏勝國這個人精得很,而且很自私,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跟我約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我不能再跟俊新有任何瓜葛,如果我吃著碗裏瞧著鍋裏,他立馬就讓我卷鋪蓋走人。所以我隻能跟俊新劃清界限。”張玲傷心地回答道。
“那你兒子呢?他跟你住在一起嗎?”明哥看了一眼不敢正視我們的張玲,問道。
“沒有,我兒子對我這樣背叛他父親的做法也很不理解,他平時上學都住校,放假的時候,他都住在他姥姥那裏。自從我跟了柏勝國,我兒子就沒有怎麽跟我說過話。”張玲有些愧疚地回答。
“你平時跟你兒子聯係嗎?”明哥接著問。
“周末我會去看看他。”張玲點了點頭回答。
“那你兒子,平時跟趙俊新聯係嗎?”明哥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抬頭問道。
“我不知道,兒子平時幹什麽,從來不跟我說。”張玲搖了搖頭。
“好吧,今天我就問到這裏,有什麽事情我們再打電話聯係你。”明哥起身對張玲說道。
“警官,俊新到底出了什麽事?”張玲十分擔心地問道。
“沒有多大事,你先回去吧。”明哥下了逐客令。
也許是張玲認為她有把柄在我們手裏,就沒有繼續問下去,站在屋裏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就走出了辦公室。
吱呀!一聲急刹車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我站在走廊的窗戶邊伸頭一看,葉茜正焦急地抱著一大堆資料從警車的副駕駛室下來。
明哥抬頭看了一眼葉茜,對我說道:“看來有情況,通知國賢和焦磊開會。”
“明白。”我應聲朝他們的辦公室走去。
走進會議室時,我看見葉茜紅著臉,喘著粗氣,正坐在座位上調整自己激動的心情。我一看她這種表情,就知道一定有重大發現,趕忙走到她身邊問道:“有發現了?”
“對,有,而且情況還不少!”葉茜翻開寫滿各種數據和號碼的筆記本回答。
“找到能定罪的證據了?”我興奮地拉出一張椅子,一屁股坐在葉茜旁邊,伸著頭看她的筆記本。
“沒有找到定罪的證據,但是發現了疑點。”葉茜一邊整理數據,一邊搖了搖頭回答。
“沒找到定罪的證據你著急個啥,我們還找到殺人動機了呢。”我衝著葉茜撇了撇嘴。
葉茜沒有說話,停下手中的動作,白了我一眼。
明哥掏出煙卷甩給我一支,接著自己點燃開口說道:“小龍,你別打岔,讓葉茜把調查的情況跟我們介紹一下。”
“好的,冷主任。”葉茜用右手挑了一下擋在眼前的劉海回答道。
“你可以開始了。”明哥翻開筆記本,拿出鋼筆準備記錄。
葉茜聞言,翻到筆記本的中間位置,然後她用手指著一個用紅色筆寫出的數字“1”開口說道:“我們在行動技術支隊的幫助下,查詢了死者劉峰的手機通話記錄,發現早上的那個電話號碼並不是手機號碼,而是模擬信號。”
“什麽是模擬信號?”我咬著筆頭問道。
“就是用電腦軟件模擬電話號碼來撥打手機。這是很多詐騙電話慣用的伎倆。”葉茜對我解釋道。
“這個趙俊新40多歲了,還會用這種東西?你要說年輕人玩我還相信。”我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葉茜並沒有回答我,而是接著說道:“既然是電腦軟件模擬信號,我們緊接著聯係了網絡監察支隊的同事,通過他們的查詢,這個軟件信號是從一個叫‘火烈鳥’的網吧裏發出來的,而這個網吧就在蘆葦村附近,距離爆炸現場不足300米。我們按照死者劉峰的通話記錄,確定了撥打電話的北京時間,通過查詢,這個時間段正好有一名20多歲的青年在網吧內上網,這個號碼就是他打出去的。”
“那他跟趙俊新什麽關係?”我歪著頭問道。
“他們兩個沒有關係,他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有人給了他50元錢,讓他打的。”葉茜認真地回答道。
“那他有沒有看清楚,這個讓他打電話的人是不是趙俊新?”我見縫插針問道。
“哎呀,我還沒說完呢,你幹嗎那麽著急?”葉茜對著我噘著嘴巴埋怨道。
“好好好,你接著說。”我對她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葉茜冷哼了一聲,接著說道:
“根據這個打電話的小夥兒描述,給他錢的這個人臉上戴著口罩,他並沒有看見對方的真實長相。但是他注意到一個細節,對方在伸手給他錢的時候,他發現對方的右手腕上有一個‘忍’字的文身。為了確定這個人是不是趙俊新,我想起了我們在派出所詢問過他,而當時他有從口袋裏掏東西的動作。”
“對,明哥在問話的時候,他把口袋裏的許可證起身遞給了明哥,用的就是右手。”我回憶出了這個細節。
“嗯,我也是想起了這個動作。派出所的詢問室內都有監控設備,於是我又跑到轄區的派出所,調取了詢問趙俊新的監控錄像,結果我發現,在他的右手上果真有一個‘忍’字的文身,經過那個打電話的年輕小夥兒辨認,他看到的文身跟趙俊新身上的一模一樣。”
“通過對網吧監控錄像的觀察,發現他在穿著上做了大量的偽裝,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個細節,我們單從視頻中根本辨認不出來這個人就是趙俊新。”
“看來跟明哥想的差不多,這個趙俊新就是在挖坑讓劉峰去跳,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劃的局。”我一拍桌子氣憤地說道。
“趙俊新本人的通話情況怎麽樣?他有沒有幫凶?”明哥倚著椅背,吐出一口煙霧十分冷靜地問道。
“通過查詢,我們統計出,趙俊新平時跟一些客戶打交道比較多,除此之外就是跟一個固定電話聯係最為頻繁,而且都是被叫,也就是說每次都是這個固定電話打給他。這部固定電話的地址是雲汐市實驗中學程光文具店。”葉茜一邊用手指在一行小字上劃過,一邊低頭說道。
“這應該是他兒子趙子昂打給他的,看來趙俊新跟兒子之間還經常來往。”明哥捏著下巴說道。
“案發當天趙俊新有沒有通話記錄?”明哥放下捏著下巴的右手,又問道。
“說到案發當天的通話記錄,是我們調查中最讓人困惑的地方。”葉茜皺著眉頭說道。
“這話怎麽說?”我焦急地等著葉茜的回答。
“為了確保沒有疏漏,我們直接聯係了我們市的通信公司總部,因為隻有在那裏才能調取他們內部才有權限查詢的全部通話記錄,包括打通收費的以及呼叫後卻沒有接聽的。我們害怕趙俊新有同夥,如果他跟同夥之間事先預約好,打個電話就掛斷,那我們行動技術支隊的同事就根本查不到他們的通話內容。”
“想得真周到,厲害!”我對葉茜豎起了大拇指。
九活潑的金屬
葉茜聽到我的誇讚,衝我一挑眉毛,很驕傲地接著說道:“我們調取了趙俊新的話單後,發現他在案發時間段曾經撥打過一個陌生的號碼,這個號碼他撥了四次,都是無人接聽。”
“接著我們又查到了這個號碼的信息,是沒有實名登記的家園卡,激活時間是在爆炸案發生的前一周。通過查詢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我們發現這個號碼隻有趙俊新一個人撥打過,而且都是未接來電,也就是說,趙俊新每一次撥打這個電話號碼,電話的機主都沒有接聽。”
“我們擔心他還有幫凶,所以必須摸清楚這個家園卡到底是誰購買的。我們查詢了通信公司的家園卡配發表,因為每一張家園卡後麵都有一個序號,後來在通信公司的配合下,我們終於發現這張卡是在咱們市步行街總店售出的。”
“好就好在這個店到處都是監控,我們也就是通過監控設備查出了這張電話卡是趙俊新自己購買的。那麽現在疑點就來了,他幹嗎要在案發當天自己撥打自己的手機,而且還是一下打了四次?”葉茜歪著頭看著明哥問道。
明哥沒有言語,掐滅了手中的煙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頭對老賢說道:“國賢,你去把從現場提取到的那部手機給我拿來。”
老賢點了點頭朝實驗室走去,沒過多久,他提著一個物證袋走到了明哥麵前。
“給!”
明哥接過,接著撕開了物證袋。
也許是因為手機本身的質量過硬,或者是在爆炸中炸藥的威力並沒有直接釋放在手機身上,這部手機看起來損毀不是太嚴重。
明哥拿出手機,翻開手機主板,把裏麵完好無損的手機卡給抽了出來,接著他把自己手機中的電話卡取下,把這張電話卡給換了上去,抬頭對葉茜說道:“家園卡的號碼是多少?”
葉茜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快速回答道:“136××××6578。”
“小龍,用你手機打這個號碼!”明哥衝我說道。
我聞言,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飛快地按動了葉茜筆記本上的電話號碼。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此時一段鄧麗君的《夜來香》從明哥的手機裏傳了出來。
“什麽?在現場提取的手機上,插的就是這張家園卡?”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桌麵上明哥那部一邊放著音樂一邊振動的手機有些驚訝。
明哥拿起自己的手機,按了掛機鍵,把自己的手機卡重新換上,開口對我們說道:“焦磊,你去把你電腦中的現場方位照片給調出來。”
所謂方位照片,就是反映案發現場周圍全部景物的照片,它能直接地顯示出中心現場與周圍環境的方位關係,一般拍攝這樣的照片,胖磊都需要站在案發現場周圍比較高的建築物上。
幾分鍾後,胖磊把明哥需要的方位照片打在了會議室的投影屏幕上。
明哥看了一眼照片,開口說道:“剛才葉茜提到在派出所詢問趙俊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在值班室第一眼看到趙俊新時,那個掃地大姐說的一句話,她說在他身上有大量鬆樹葉。從這張方位照片上我們不難看出,在爆炸現場北側約300米的距離處,有一片鬆樹林。對了,葉茜,趙俊新是什麽時候撥打的那個家園卡?”明哥說到這兒,話鋒一轉,問葉茜道。
葉茜聽後,趕忙又看了一眼筆記本回答道:“第一次撥打是案發上午9時3分15秒,後麵的三次撥打都沒有停頓,是連續的撥打狀態。”
明哥聽後點了點頭說道:“爆炸發生的時間是9時5分左右,也就是說,趙俊新此時很有可能正躲在遠處的鬆樹林裏觀察煙花廠的動靜。具體的作案過程現在已經很清晰了,根據我的推斷,這個趙俊新有作案動機,他找人撥打了舉報電話,引劉峰上鉤,然後自己躲在遠處的樹林裏觀察動靜,準備伺機作案,等他看到劉峰走進院子時,便撥打手機,引爆了炸藥。所以這個留在現場的手機,應該就是起爆裝置。”
“手機是起爆裝置?”我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
“冷主任,你難道知道趙俊新是怎麽用手機點燃炸藥的?”葉茜有些驚喜地問道。
“不知道!”明哥很“爽快”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本來還信心滿滿的我,聽到這兒,一下子就蔫了。
“搞了半天,空歡喜一場。”我長歎一口氣說道。
明哥看了看我,接著把目光轉到胖磊身上,開口說道:“焦磊、小龍、葉茜,你們三個現在就去火烈鳥網吧,沿著周圍的街麵去調監控,看看趙俊新從網吧出來之後又幹了哪些事情。”
“好!”我們三人異口同聲回答道。
火烈鳥網吧位於一條寬敞的水泥路北側,周圍全部都是商鋪,監控覆蓋率較高,我們結合葉茜給出的時間點,一家一家向前推進。
當監控延展到路口時,我們發現趙俊新在路口上了一輛出租車,接著我們又馬不停蹄地跑到了交警支隊監控室找尋那輛牌照為“灣DT2993”藍色桑塔納出租車的軌跡。
最終我們發現,這輛出租車停在了一家化學試劑店的門口,趙俊新下車後,快速閃進店內,接著又乘這輛出租車返回了蘆葦村。
“他去化學試劑店買什麽?”葉茜皺著眉頭盯著電腦屏幕問道。
“想知道買什麽還不簡單,直接去店裏問唄。”我對著顯示屏記錄了一下監控設備上顯示的確切時間,起身朝門外走去。
半小時後,我們三人驅車來到那家趙俊新曾光顧過的化學試劑店,試劑店不大,最多50多個平方米,呈長方形分布,三麵牆的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化學試劑。
“警官,有什麽事嗎?”我們剛一進門,一個身穿白大褂、年紀50多歲的男子便對我們說道。
“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這個人認不認識?”說著我把手機裏拍攝的視頻截圖照片放在了男子麵前。
男子拿起手機仔細看了看,皺著眉頭回答道:
“這個人我不認識啊!”
我抬頭盯著眼前的這個老板足足有半分鍾的時間,從他的臉上我並沒有發現任何偽裝的跡象,他一個開門的生意人也沒有必要在這上麵跟我們打馬虎眼,因此我基本可以排除趙俊新跟這個老板熟識的可能性。那他到店裏隻能是購買東西。我在心裏默默推算著,接著又開口問道:
“這個人前段時間從你這兒買了點兒東西,我想知道他買的是什麽。”
“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男子歪著頭問道。
“四天前,早上8點25分。”我準確說出了時間點。
“稍等。”男子翻開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仔細查找。
“我們這化學試劑店屬於特種行業,所以每出售一樣貨物,我們都會記錄。”男子一邊翻看著筆記本,一邊說道。
“有了。”男子用手指著一行潦草的字說道。
“他買的是什麽?”我趕忙把頭伸了過去。
“鈉!”男子把本子舉起,放在了我眼前,用手指著本子上記錄的信息對我說道。
“隻買了鈉嗎?”我向老板確認。
“對,沒錯!隻有鈉。”老板很肯定地回答道。
得到這個結果,我欣喜若狂,跟老板簡單道謝之後,我便一溜煙跑到門外,拿出了手機。
胖磊晃動著他的水桶腰,氣喘籲籲地跟在我後麵。葉茜也在這時甩著她的馬尾辮跑到我跟前。
“什麽情況?你跑那麽快幹什麽?”葉茜衝我埋怨道。
我衝著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拿起電話,撥通了老賢的號碼,對著電話那邊說道:“賢哥,你現在就檢驗一下,在案發現場提取的物品中,有沒有氫氧化鈉的成分。”
我一掛掉電話就對湊到我身邊的葉茜說道:“如果檢測出來有氫氧化鈉的成分,你們刑警隊就能抓人了!”
說完,我從口袋中掏出煙卷,遞給胖磊一支,愜意地點上。
“什麽情況?我怎麽還是不明白?”葉茜好奇地問道。
我轉頭看了一眼掛滿笑容的胖磊,立刻明白,胖磊也知道了這裏麵的緣由,目前看來也隻有葉茜這個小白還沒有轉過圈來。
“司元龍,有沒有意思啊?你倒是說啊!”葉茜急得在原地跺起了腳。
“葉茜,你以前是學文科的吧?”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調侃道。
“學文科怎麽了?你看不起誰啊?”葉茜雙手掐腰大聲說道。
“看來你初中的理科知識全都摻稀飯給喝掉了。”我咧開嘴巴笑著說道。
“司元龍,我要跟你單挑!”葉茜說著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小龍,你快告訴她吧,要不然我可攔不住啊!”胖磊一腳把我跟葉茜擋在了兩邊,開口對我說道。
十化學反應
我看了一眼怒氣衝天的葉茜,衝著胖磊擺了擺手,示意他閃開,接著開口道:“金屬鈉,遇到水會發生劇烈的化學反應,產生氫氧化鈉、氫氣和熱量,這種熱量足夠讓氫氣發生燃燒,趙俊新就是利用這種化學反應點燃了炸藥。這也是為什麽趙俊新要在案發當日去購買鈉。”
“那他是怎麽用手機控製這一切的?”葉茜已經沒了怒氣,乖乖站在我身邊問道。
“這個就更簡單了。首先,這個手機號碼隻有趙俊新一個人知道,所以不會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人去撥打,他能直接控製這部手機。”
“其次,撥打手機時,可以把手機設置成振動狀態。”
“振動狀態?”葉茜來回踱著步子,看來她還是不知道這裏麵的緣由。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微笑著開口說道:“其實這個作案的過程很簡單,趙俊新隻要事先將一碗清水放在炸藥上,把事先調成振動的手機橫在碗口,接著再用某種吸水的東西把金屬鈉包裹起來,這樣一方麵可以防止金屬鈉腐蝕手機,在手機表麵留下痕跡,另一方麵也可以防止其在短時間內氧化變質。做好這一切,最後把事先準備好的足量金屬鈉放置於手機之上確保它掉不下來,然後自己跑到鬆樹林觀察情況。劉峰他們一去,趙俊新就撥打電話,這樣手機一振動,金屬鈉就會落在他事先準備好的水中,鈉和水發生反應,會出現火花噴濺的現象,隻要有一絲火星落在黑火藥之上,就可以直接引爆炸藥。”
葉茜聽到這兒,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哦,原來是這個樣子!”
我們正說著,我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我一看是老賢的電話,趕忙按下接聽鍵。
“有!”老賢很瀟灑地說了一個字,便掛斷了電話。雖然隻是一個字,我也能聽出,他也已經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通知徐大隊,抓人!”我裝起手機,對葉茜興奮地說道。
說來還真是巧,如果再晚一會兒,這個趙俊新就要乘坐火車遠走高飛了。
一個小時後,刑警隊的審訊室內,我們原班人馬坐在其中。
“我們又見麵了。”明哥看了一眼被捆在“老虎凳”上的趙俊新說道。
“嗬嗬。”趙俊新看著明哥冷笑了一聲。
“怎麽,你覺得自己還有狡辯的餘地?”明哥看著趙俊新的表情,眯著眼睛問道。
“沒有,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說也是在我的預料之中。”趙俊新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哦?預料之中?”明哥饒有興趣地問道。
趙俊新沒有回答明哥的問題,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盯著我,沒有說話。
我揚起嘴角,看著他投來的目光,幾天前他在派出所走廊露出的詭異的笑容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不得不說,你這個作案手法還真是高明!”明哥略帶諷刺地說道。
“再高明不還是被你們識破了?”趙俊新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根據我們的調查,三年前你的煙花廠被查,跟劉峰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是他們執法局王局長親自帶的隊,你為什麽要選擇劉峰作為報複的目標?”明哥有些疑惑地問道。因為根據葉茜反饋回來的情況,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哼!跟他沒關係?!要不是他我能鬧得妻離子散?”趙俊新雙手使勁地晃動著“老虎凳”,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怨恨地咆哮道。
“咱們也不要繞彎子了,你把事情的經過給我說一遍。”明哥盯著趙俊新說道。
趙俊新聽到明哥的話,身體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他仿佛不想再揭開自己的傷疤。但是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停止了抖動,麵帶苦色地開口道:
“三年前,我跟我老婆張玲經營批發生意,在做生意的過程中我發現煙花爆竹這一行是暴利,就也想插一腳。這人都是有貪念的,越有錢越想有錢。我也不想我老婆跟著我幹一輩子批發,畢竟這種生意掙的都是辛苦錢,萬一哪天我們幹不動了,這生意也就幹到頭了,所以我想趁著我還年輕,多給老婆孩子攢點兒。”
趙俊新說到這兒,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搖了搖頭。他的表情仿佛告訴我,他在後悔自己當年走錯的那一步。接著他長歎了一口氣,低著頭說道:“我當時就跟我老婆張玲說了我的想法,沒想到她很支持我,既然主意已定,那剩下的就好辦了。我找來了給我們送煙花的小老板付立鵬,我出資他出人,我們在一起幹。我們兩個一拍即合,偷偷幹起了煙花小作坊。因為我幹批發生意,手裏有別人沒有的銷售渠道,所以我們的煙花很好銷。第一年,我們的純利潤就達到了20多萬,比我做批發生意的收入還多。也就在這一年裏,我對煙花這個行業有了深入的了解。”
“我當時發動了我手裏的所有銷售渠道,攬了大量的訂單,於是我跟小付又偷偷開了兩家作坊,生意一直都不錯。但是好景不長,小作坊因為沒有生產許可證,被人舉報了。跟我合夥的小付跟執法局的人打過交道,他找到他的同學劉晨去擺平這件事,這個劉晨就是執法局中隊長劉峰的堂弟。”
“劉晨很會來事,拿了一萬塊錢就把事情給平掉了,既沒沒收機器,也沒有罰款。一來二去,我跟劉晨就熟了。”
“他當時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我的煙花銷量很好,就問我這裏麵的原因。因為我還指望他給我平事,於是就實話實說,告訴他我幹了多年的批發生意,手裏有穩定的銷售渠道。劉晨聽我這麽一說,就勸我,既然有供貨渠道,為什麽不幹大一點兒?”
“說實話,我自己心裏也想幹大,但無奈不認識關係過硬的人,生產許可證辦不下來,於是我就把自己的苦衷告訴了他。劉晨聽後,拍著胸脯告訴我,給他十萬塊錢,找他堂哥劉峰,絕對沒有問題。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真的是欣喜若狂,就湊了十萬塊錢背地裏給了他。”
“其實我當時也有私心,我想一個人單幹,因為我不想把我的銷售渠道分給小付,所以我就想把小付給甩開。”
“小付是一個貪圖安逸的人,他告訴我,就算我願意帶他幹,他也不會幹,因為這玩意兒風險太大。我就是鬼迷心竅!鬼迷心竅啊!”趙俊新咬牙切齒地懊悔道。
“來一根?”明哥走到趙俊新前麵,把一支煙舉到他的麵前,問道。
趙俊新抬頭看了看明哥,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點了點頭。
吧嗒!明哥按動了打火機。趙俊新叼著煙卷,把煙嘴湊了過去。煙被點著,趙俊新將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吸入了肺中。
“咳咳咳。”趙俊新靠在“老虎凳”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明哥很貼心地走到他身後,幫他拍了拍後背,緩解他的不適。
“幹了這麽多年煙花生意,戒煙很久了,有點兒不習慣。”趙俊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事,可以理解。”明哥看趙俊新痛苦的表情稍微有些緩解,說道。
趙俊新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說道:
“我把十萬塊錢遞到劉晨手裏,他拍著胸脯告訴我,劉峰已經答應辦這件事,讓我可以開始選址建廠了,因為生產許可證必須要等到廠子建起來之後才能辦,我當時那叫一個興奮,因為我知道這裏麵的利潤有多大。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投十塊錢的原料,出了成品就能賣到五六十。而且煙花隻要火藥配好,剩下的工作很簡單,找幾個工人趕製煙花筒就行。”
“既然我得到確切的回答,於是就開始弄錢,所有能借的錢都借了,能抵押的房產也都抵押了,一共弄了150多萬。我拿著錢,在蘆葦村買了一片地,我開始以為錢差不多夠了,但是等廠子建起來我才知道,最少還需要150萬才能把這個廠子轉起來,因為需要發工資,需要買車運貨,需要購買原材料。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我隻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的廠子抵押給信貸公司,拿了150萬高利貸出來。”
十一苦命的男人
“你當時為什麽不把廠子抵押給銀行?”明哥問道。
“廠子是蘆葦村幾家住戶的宅基地湊的,他們的宅基地都是村裏給分的,一點兒正規手續都沒有,我指望什麽到銀行貸款?我當時隻能找高利貸。”趙俊新無奈地低頭說道。
“接下來的事呢?”明哥又續上一根煙卷問道。
“貸款出來了,我找來我所有的銷售渠道,因為那時候正值年關,我總共拿到了一百多萬的訂單,開始沒日沒夜地生產。也就在正要交貨的時候,執法局的王局長帶人把我的場子給封掉了。”
“我當時就要找劉峰對質,可劉峰死活不承認拿了我的錢,也不承認這個廠子是他讓我幹的。劉晨知道這事鬧大了,拍屁股跑了。當我從拘留所被放出來時,感覺天都要塌了。”說著,眼淚順著趙俊新的眼角流了出來,他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
明哥看著他沒有說話。
趙俊新哽咽著說道:“從拘留所一出來,那些高利貸的債主就找上門來,為了逼我還錢,他們竟然把我兒子給綁了。他們這些人,都是過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如果我再不想出解決的辦法,他們下一步很有可能拿我老婆開刀,要把我老婆賣到外地當‘小姐’。”
說到這兒,趙俊新漲紅了臉,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著他臉上那種無法用筆墨去形容的痛苦,心裏真不是個滋味,我真的打心眼裏同情他的遭遇。
趙俊新抽泣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愛我的老婆,愛我的兒子,我是個男人,我不能讓他們有事,有什麽事情就應該男人來扛。於是我就想著演一場戲給債主看,讓老婆帶著孩子跟我離婚,這樣這些債主就不會找他們的麻煩了。我老婆起先不同意,但是在我的勸說下,還是答應了我的要求。”
“和老婆離婚之後,我就自己揣著一把刀,把所有的債主約在一起,和他們攤牌。我告訴他們,我現在是妻離子散,爛命一條,如果他們能相信我,就接著讓我幹這個煙花廠,畢竟我手裏有銷售渠道;如果不答應,我就當著他們的麵抹脖子。其實我心裏也清楚,他們這些人都是求財,要我的命沒多大意義。結果他們實在拿我沒辦法,就答應了我的要求,其中一個姓王的老板,還動用關係,給我辦了一張生產許可證。就這樣,我開始玩命地賺錢還賬。那段時間,我吃住都在廠裏,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欠的錢還清。”
“半年後,我老婆張玲找到我,說她不想再這樣下去,她找了一個老板,很有錢,能照顧她跟兒子。我也知道她這半年生活得很苦,聽了她的話,我很難過,但是我沒有理由拒絕,因為我每個月賺的錢,除了還賬,隻夠我一個人溫飽,我沒有條件去要求她什麽,隻能點頭答應了她。”
說到這兒,趙俊新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無神地平視前方,又開口說道:“記得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著別人家成雙成對,心裏就跟刀紮似的,真的跟刀紮似的。”
說完這句話,趙俊新幾度哽咽,我無法體會他當時的那種心情,但從他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應該很痛,很痛。
趙俊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微微閉起,然後慢慢睜開,他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著說道:“我當時走到天橋上,有種想跳下去的衝動,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行,我現在不能尋死,因為我的賬還沒有還完,如果我就這樣死了,那些債主肯定不會放過我的老婆和孩子,就是死,我也要等到錢還完了再死。”
“當我正想走下天橋時,我看到天橋的樓梯口有人擺攤文身,於是我就讓他在我的手腕上文了一個‘忍’字,我想用它來時刻提醒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挺住。”
說著,趙俊新慢慢解開自己的袖子,低頭看了一眼右手腕,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張玲跟那個老頭兒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聯係過她,可她根本不接我的電話,後來還換了一個手機號碼。看到她的舉動,我真的很難過,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好就好在,兒子還時不時跟我聯係,這讓我很欣慰。從兒子那裏得知,張玲一直沒有跟那個老頭兒領結婚證,我就覺得我自己還有希望,於是就盤算著趕快把錢還掉,這樣我還能讓她重新回到我這裏。”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一個月前,張玲跟那老頭兒領了結婚證,還把兒子的姓給改掉了。我知道這個消息後,真的很絕望,我覺得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這一切,都是拜劉峰所賜,我恨他,是他讓我妻離子散,是他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我的賬基本上已經還完,但是我也失去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這都是拜劉峰所賜,所以我們兩個之間的賬必須要算,他必須要死!必須死!”趙俊新怒睜雙眼,渾身顫抖地咆哮道。
正當明哥要插話時,趙俊新咬著牙接著說道:“我兒子學校今年年初曾經舉辦過化學實驗比賽,當時是我陪著他一起去的。從那裏我知道了金屬鈉放在水裏會燃燒,於是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我在家嚐試了很多次,這個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點燃火藥。”
“打定主意,我去網吧找了一個會打網絡電話的小夥兒,讓他幫我打了一個舉報電話引劉峰上鉤,我自己躲在廠房北側的鬆樹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等他到了,我就撥打了事先放在炸藥旁的手機,這樣手機一振動,就能把金屬鈉震落到我事先準備好的容器中,接著就能發生爆炸。這個劉峰最終還是被我給炸死了。”趙俊新說到這兒,一臉喜悅。
“你跟張玲和你兒子說過你錢快還完了這事嗎?”明哥抬頭問道。
“沒有,我從來不跟他們提這些事,畢竟我們一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這件事,我不想他們不開心。”趙俊新搖了搖頭回答道。
明哥聽後點了點頭沒有再言語。
兩個小時後,趙俊新被刑警隊的同事送往了看守所。我們幾人也驅車回到了技術室。
“明哥為什麽不告訴趙俊新他老婆的真實目的?”葉茜有些惋惜地對我說道。
“趙俊新觸犯的是重罪,沒準兒要判死刑的,給一個將死之人希望,是最殘忍的做法,所以他才選擇了沉默。”我長歎了一口氣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