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17年 夏
隻是,由於時間過去太久,當年留存的校刊也是期數不全了。
穀老師說:“對了,你們可以找一找江天恒,或許他那裏還有。他和季明慧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當時他負責發放校刊,也特別喜歡校刊。”
江天恒?
正好,他也是我們的最後一個詢問對象。
在此之前,我聯係到了江天恒,他在外地出差,我們說可以通過電話了解一下季明慧的情況,他說他可以回來的。
見到穀老師的當晚,我們也見到了江天恒。
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戴著一副眼鏡,穿一身運動裝,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陽光氣息:“真是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車,我回來晚了。”
我為他的配合表示感謝:“真是辛苦了,讓你這麽晚還趕回來。”
江天恒擺了擺手:“隻要是關於季明慧的事情,我多遠都要回來的。”
我們相對而坐,聽江天恒說起了他和季明慧的事情:“我想,整個學校裏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吧。”
他似乎是陷入了深遠的回憶:“現在想起來,她已經走了那麽多年了。”
我適時提醒了江天恒,他應聲道:“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和季明慧是同桌,三年的同桌,從她走進初一七班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她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怦然心動吧,哈哈,不過,那時候我就是毛頭小子,懂什麽情不情愛不愛的,總之,從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感覺特別喜歡她,想要和她說話。”
江天恒無奈地笑了笑:“季明慧喜歡寫作,業餘時間就喜歡寫寫散文詩歌,每一次,我都是她的第一個讀者,每一次,她和我說起自己寫那些散文詩歌的靈感,我都會認真聆聽。其實,我根本沒有聽到心裏,我隻是感覺她說起那些的時候的樣子很美,真的很美。”
江天恒繼續回憶道:“那段時間,她總是帶一些嶄新的課外書,我知道她家庭條件不好,母親是植物人,父親有殘疾,為了多掙一點錢,跟朋友去外地打工,常年不回來,她有一個小三歲的弟弟,自己還接受了小雛菊助學基金的資助,應該沒有那麽多零錢買書,我問她哪裏來的書,她說一個朋友送的,我問那個朋友是誰,她不說,她越是不說,我越是問,後來,她說那個朋友是忘川水。”
我一驚:“忘川水,你認識這個人嗎?”
江天恒意味深長地說:“當時我不知道,但是後來,我猜到了。”
師父問:“是傅慶陽嗎?”
江天恒一怔,而後點點頭:“是,就是傅慶陽主任。”
我又問:“你為什麽會猜測是傅慶陽呢?”
江天恒若有所思地說:“在初一第二個學期的時候,我就發現她有些變了。當然了,那是一種很隱秘的變化,別人是無法察覺的,就是我作為一個關注她的同桌逐漸察覺到的。”
我追問:“然後呢?”
江天恒答道:“然後,我開始偷偷跟蹤她,有兩次,我發現傅主任送她回了家。當時,我也沒有多想,畢竟她接受了小雛菊助學基金,幫扶人就是傅主任,我就以為是傅主任對她的關心和幫助。直至有一個周末,我買了兩本書,想要送給她,意外看到傅主任送季明慧回來,傅主任離開的時候,季明慧竟然親了傅主任。當時,我嚇壞了。那個樸素可愛的季明慧竟然主動親了傅主任,親了那個在我們眼裏和藹正派的男人……”
我又問:“後來,你對季明慧說了嗎?”
江天恒感歎道:“當然說了,她罵我是神經病,說我跟蹤她,在我說明具體情況後,她又說讓我保密。我說要她說實話,否則我就全部說出去,她說自己確實喜歡上了傅主任,傅主任也喜歡她,還說傅主任以後會送她去很好的高中和大學。”
師父問:“她承認了和傅慶陽的戀愛關係?”
江天恒應聲道:“沒錯,但是我答應她的,要替她保密,我確實沒有對任何人說,我隻是提醒她,傅慶陽有家庭,有妻子女兒,她說自己知道,也接受這一切,她說自己能夠陪伴傅慶陽一段時光就是莫大的恩賜了。當時,我非常不理解,我問她是不是傅慶陽勾引了她,她說不是,她說是自己喜歡的傅慶陽。”
我越問越深:“後來呢?”
江天恒歎息道:“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她的學習成績開始下滑了,從班級的前十名到了十幾名,然後是二十幾名,我也提醒過她,讓她好好學習,她說不用我管,也就是在那時候,她在校刊上發表了《寫給忘川水——九個與夢有關的瞬間》,我知道,那是她寫給傅慶陽的。”
師父話鋒一轉:“聽說,當年你喜歡收集校刊,你有季明慧發表的這些文章嗎?”
江天恒起身從身後的書櫃裏找出了一本有些陳舊的剪報:“那時候,我們特別時興做剪報,歌星的,球星的,還有就是關於喜歡的女生的。”
我接過那份剪報:“我們上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當時,我還做過一本球星坎通納的呢!”
江天恒解釋道:“這本剪報裏都是季明慧發表在校刊還有一些作文報紙上的作文、散文和詩歌,還有一些她的作文,我偷偷留下的。”
在那本剪報中,我看到了季明慧以“彼岸花”為筆名發表的作品,其中就包括那個在校刊上發表上的《寫給忘川水——九個與夢有關的瞬間》。
細膩的少女心事和曖昧不明的情感。
文字本身沒有問題,就是寫的一個叫做彼岸花的小女孩,關於華陽縣的九個地方的打卡記錄,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寫一篇關於這個地方的小記憶和小歡喜,然後以信件的方式寫給一個叫做忘川水的人。
這些地方有華陽博雅書店(現為華陽博雅圖書超市),華陽中心公園,華陽蜜軒花店(現為華陽詩情畫意連鎖花圃),華陽清涼軒冷飲店(現為華陽快樂茶飲)等九個地方。
那九個地方就像九個普通的點,不動聲色地串聯了起來。
那一刻,我猛然抬頭看向師父。
師父問我:“你想到什麽了?”
我激動地說:“雖然這九個地方有些店麵不複存在了,但是殺害傅慶陽的凶手,就是將屍塊分別拋棄在了這九個地方!”
師父反問:“真的?”
我立刻摸出手機,逐一確認,確定了季明慧以“彼岸花”為筆名發表的《寫給忘川水——九個與夢有關的瞬間》中提到的九個地方就是凶手拋棄傅慶陽屍塊的九個地方!
我和師父都震驚了:這絕對不是巧合!
當時,我們在這九個地方找到屍塊的時候,就有過這方麵的推測,凶手公然拋屍,這麽高調的背後必有原因。
他為什麽將屍塊拋棄在這九個地方,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含義,或者對於凶手有什麽特殊意義?
在之後的調查中,我們也查找過這九個地方之間的聯係,始終沒有任何進展,如今,我們竟然在調查與小雛菊助學基金有關的季明慧同學的時候,找到了其中關聯!
我追問道:“後來呢?”
江天恒回憶道:“後來,季明慧的學習成績一降再降,老師們也都找她談過,但是效果不佳,她的精神狀態也變得很差,還經常請假,再後來就開始曠課,她就這麽從老師關注的好學生變成了不被關注的邊緣人。”
我又問:“你沒有去找過她嗎?”
江天恒應聲道:“當然找過,我不止一次找到她,希望她能告訴我實情,但她什麽都不說。我問她是不是被傅主任傷害了,她說不是,還罵我是神經病,說這一切跟傅主任沒關係。”
我說:“再後來呢?”
江天恒歎息道:“再後來,我們就準備中考了。和我預料的一樣,她考得很差,就二百多分,連普通職高都沒考上。我記得,考試之後,我還去找過她,當時她的精神狀態已經非常差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我說要不要通知她父親,她就問我們是什麽關係,我說是朋友,她說如果當她是朋友,就永遠不要管她的事情了。說真的,當時我也非常生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找過她了。直到出事之前,她給我家打過一個電話,當時我出去補課了,電話是我母親接聽的,她讓我母親向我轉達一句謝謝,第二天我就得知了她服藥自殺的消息……”
說到最後,江天恒怔怔地看著角落。
我循著那個視線而去,恍然看到了當年的季明慧,她站在公共電話亭裏,然後落寞地掛斷電話,轉身離開,走進黑暗。
似乎意識到了有人在看她,她準備回頭,卻在稍稍側臉的瞬間,又停住了,然後將頭扭了回去,就那麽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