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333.龍城秦箏拂曉鳴

無病心緒不佳,獨自一人徜徉在大街上,往日繁華不在,隻有些破敗寂寥了,那如茵綠草此刻也覺得是叢生的野草了。

自別後,念重逢,幾回夢中,與君同一遊,西泠橋,車馬傍,卻是操持琴技,堪比煙花涼。

今日之事,遭人暗算,是一查到底,殺他個昏天暗地,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肚去容這嫉恨抑或是不滿?

無病心憂,信步隨心,隻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不知走到何處,驀然聽到一陣鏗鏘的箏聲,好似從天而降,蒼茫孤遠,悲切迷惘,無病佇立良久,深感其蘊含的悲情和無奈,不覺悲從中來。

“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死生亦大矣。人之一生,太過短暫,一去不回頭的青春,是那檻外長江空自流的無奈和彷徨啊。”

無病抬頭張望,這裏竟然是符家宅院,兩個大燈籠閃著紅光,映照著竹蘭符府四個牌匾大字,此刻星光依舊,月兒遠掛天邊,是何人長夜不寐?

歌聲杳杳,無病側耳傾聽,“江南夢煙雨,長河入故裏,炊煙漫漫,渡百川千萬裏。笙笛曲瀟瀟,人間清歡可期,落落冰川,紅塵水幽幽。三尺紅台,萬事入歌吹,唱別久悲不成悲,十分紅處竟成灰。”

無病歎道,“好歌好曲,如此妙人,必須一會。”

無病翻牆,靜候片刻,覷著護衛交錯,飄然而入,換做旁人,絕不會如此輕鬆不被人覺。無病停停躍躍,輾轉到後宅,隻見一點燭火罩紅紗,兩叢蘭竹籠幽香。

符鹿鳴端坐紅木地板上,一襲黃衣藍帶,翩然靜坐,十指如蔥白,十甲披粉衣,在箏弦上漫步跳躍,好似十個明媚少女在雲間漫步。

陣風微微,紅白花瓣噴灑在空中,點點斑斑,在紅木地板上輾轉徘徊,依依不舍。

符鹿鳴手指停下,按弦而清音,“劉公子來了啊,請坐。”

無病笑笑,倒背雙手,踏著青草,莎莎而行,“符姑娘,雙手如名士,想必左李斯而右蒙恬也。歌呼嗚嗚如天籟,十指紛紛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

“公子謬讚了。”

“不,其聲奮逸響、妙入神,其動施弦高急,箏箏然也。”

無病靜坐在符鹿鳴身前,符鹿鳴淺笑,“公子可奏一曲否?”

無病笑笑,十指放在箏上,輕輕撫摸箏身,“上好的梧桐木,精雕的蟠龍紋。哦,龍城,這二字可是此箏之名?”

“然也。”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大將軍,國之擎天柱石。”

符鹿鳴臉色嚴肅,“大漢男兒,錚錚鐵骨,前仆後繼,隻有絡繹不絕之英雄,絕無畏葸後退之輩。”

無病點頭,眼底有神采,“果真是衛大將軍的心愛之物,不知從何而來?”

“重金之下,何愁不來?我崇拜英烈風骨,便以此物傍身,聊以慰藉。”

“符姑娘,可惜了女兒身了?”

“哦,龍泉壁上鳴,公子佳作,剖白心跡,彼此彼此,不過難道女子不可為上將軍,**平賊虜嗎?”

“是某的錯,見諒。”無病雙手抱拳,“婦好之名,震爍萬古,婦好之功,流芳百世。符姑娘,當世婦好之偉誌在胸。”

符鹿鳴笑笑,“借公子吉言,公子可彈箏嗎?”

無病點頭,閉目,十指緩慢彈動,驟然加快,符鹿鳴微微皺眉,“十麵埋伏。”

秦箏威武,聲調迅疾,戰風獵獵,刀劍齊鳴。符鹿鳴見獵心喜,挺身而起,長裙撩起,裙尾係在腰間,雙手抖動,大袖卷為修竹,長腿**在風中,裙擺堪堪在雙膝三寸之上,符鹿鳴仰麵彎腰,雙臂如淩雲青竹,驟然傾倒,長發飄揚,踏歌二舞,時而玉足踏地如擊缶,時而雙膝吻地如擂鼓,其人騰空似仙鶴,其人駕霧如神鹿。

無病偷眼觀瞧,此景美輪美奐,那俯仰之間,風韻天成。

美舞入目,佳人入心,無病心情舒緩,轉而變曲,陡然變成高山流水,比之卓嵐君所奏更顯山高水長,青峰巍峨,流水叮咚。

符鹿鳴驟然挺身,一腿靜立,一腿指天,玉麵倒垂,雙眸璀璨,長發拖地,玉臂如雲橫空,一手如天上月,一手如水中影。

幸好四外無人,無病又在符鹿鳴身前,驟然十指淩亂,無病垂首獨奏。符鹿鳴玉臉如桃花,轉而一字馬臥於地板之上,雙臂壓在身前,長袖抖開,長裙飛揚,符鹿鳴彈跳而起,衣袂飄飄,裙袖如獨傘蓋雙長虹,香汗如朦朧細雨,霏霏而來。

一曲終了,符鹿鳴垂首靜立,無病起身抱拳,“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符姑娘懂我的箏聲,知己知己,今日相逢。”

符鹿鳴胸膛微微起伏,紅唇如蓮花,“公子精通音律,世間奇才,但有時日,請再來陋室,君奏曲,某獨舞,一壺香茗饋知己。”

“一言為定,兩盞清茶照歲月。天已亮,某告辭,來日再會。”

無病轉身疾走,逃離符家。符鹿鳴雙臉羞紅,“晨間,果然陽氣最重。”符鹿鳴望著無病如猿猴的背影,嘴角笑意盈盈,“那是一雙紫睛重瞳啊!”

“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死生亦大矣。”

無病的聲音爽朗,悠悠然傳入了符鹿鳴的心底,符鹿鳴點頭,“知己知己,便是你不說,他都懂,三言兩語,解了你的困惑。”

無病在高屋高牆間騰躍,不多時,返回了關家。

大清早,陽光剛剛露出地平線,校場內站滿了人,那窈窕的身影不是公孫定月還是哪個,定月仰著頭,如望夫石一般看著無病的身影越來越大,從高牆上淩空飛來。

無病縱身躍到校場,笑嘻嘻地,“定月啊,你怎麽來了,武館開始訓練,你們來做什麽,定嫵,你怎麽也來湊熱鬧?”

“呦,還瞧不起我們嗎?我們也是武館弟子,好好學武有什麽不可。”

任憑無病怎麽開口,定月定嫵紋絲不動,打定主意就是不走了,其實無病是要狠狠訓練武館子弟,不忍公孫定月和定嫵受苦。

關定海等人一幅與我無關的樣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眾人看著無病吃癟,都覺得很痛快。不大會,張定牡揉著眼睛打著哈欠也到了,“月兒,小媚,你們來的真早。”

無病也不費口舌了,心中欣慰,“全體都有,跑步。排好隊伍,按個子高矮排隊,今天就先簡單練練,十圈。”

無病打頭,一群人拉成一字長蛇,圍著校場跑了起來,男子還有關定海、關定波、關定浩、關定瀚、關定汸、張定牨、白定燦、萬定邊、馮定異、胡定珍、任定光、杜定茂、賈定複共十三人,女子則是公孫定月、熊定嫵、張定牡三人。

跑完步,無病又吩咐眾人自由打拳,時不時的指點眾人一番,可刻意避開了定月三女。時間一長,定月就看出來了,一氣之下,拉著定嫵憤然離場,定牡長歎一聲,“總教練,你是看不起我等女子啊,我們也想精忠報國的。”定牡哀歎著,搖頭走了。

無病笑笑,沒有理會,依舊指點他人練武。隻是沒多久,蘭芬來了,眾人嗷嗷怪叫起來,定波踉蹌兩步,回頭瞪了賈定複一眼,“蘭芬妹妹,你來了啊。”

“定波大哥,早。練武這麽起勁啊,滿頭大汗呢。”

定波搓著手,“不累,我最聽老祖宗的話了,早起鍛煉,強身健體。蘭芬妹妹,我聽說西市來了一批新的胭脂水粉,回頭我給你帶一盒啊,你喜歡深一點的紅還是淺一點的啊?”

蘭芬臉一紅,“我還有呢,不缺。謝過了。無病,你快過來,老祖宗找你有事。定波大哥,我先走了啊,你好好練武。”

“好,我肯定好好練。”

任定光揶揄道,“沒看出來,定波說話這麽輕聲細語啊。”

眾人哄笑起來,蘭芬加快了腳步,轉過院門。

定波幹嚎道,“去去,一邊練武去,打擾我的好事。”

無病笑而不語,跟著蘭芬身後,離開了校場。

路上,蘭芬搖擺著美妙的身姿,“公子,你可惹禍了,定月哭鬧個沒完,定嫵也說你壞話…….”

無病聽的頭暈眼脹,隻得歎息一聲。

三聖母房內,定月抹著眼淚,無病耷拉著腦袋,“你啊,整天的欺負人,說吧,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啊。”

無病趕緊晃腦袋,“哪能啊,老祖宗,練武很辛苦,我怕妹妹們受不了那份罪。而且男女有別,我也實在沒法教她們。”

三聖母也不靠著墊子了,坐直身子,“我怎麽突然就不困了呢,你說說,怎麽個男女有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