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354.嬉笑怒罵成文章

劉元成親,鄧晨迎親,無病送禮。

鄧晨輕拍盒蓋,心道此物巧奪天工,密藏物件最為合適,“多謝無病,這是你做的嗎?”

無病笑笑,“我可沒有這本事,這木盒是我從卓家的解憂店買來的,聽說卓家卓盛心靈手巧,國之巨匠,極為擅長造物。這珠玉是從符家珠寶鋪訂購的,舂陵王常經營的露腰首飾店的飾品,一個樣子隻有一個,絕世獨立,露腰店與宛城符家合作,給予了授權,這符家工匠技藝絕倫,仿製圖樣,惟妙惟肖,彌補了露腰店飾品數量不足的缺點,由此一家賣絕品,一家走量,相得益彰。”

“我早耳聞,解憂店開遍了三十六郡,鍾表計時、八音盒、暖手爐、鎖具、卯榫技藝,樣樣巧奪天工。我也一直想與卓家合作,請卓大匠為緞子鋪、綢絹鋪設計些精美的圖案,最好能得到卓家首肯,加盟這解憂店,卓家的產品那是供不應求啊。至於符家,那是更高的山峰,專賣珠玉飾品,兼有海運、陸路貿易,為大漢各地運輸財貨,當世大族。而卓家精造車船,與符家深度合作,是陸路運輸行業的巨頭,這兩家強強聯合,不懼任何市場風險。”

鄧晨歎氣,“我鄧家雖則陸路運輸不遜於卓家,可在海運一途望塵莫及,大哥在交趾,家族經營的產品幾乎都靠王家的海運。價格高、服務還差,大哥和我都有心思找符家或水家來參與販運了。”

無病低聲笑道,“前些符家千金路遇盜匪,我適逢其會,挺身搭救,因而結為好友,符千金今日來此參加婚禮,會在新野暫住幾日,我可為姐夫引薦。”

“哦,我之大幸運,可符家真得會不懼怕王家而參與進來嗎?”

無病壓低嗓音,“王家要將海運轉交水家,水家布局太廣,力不從心,符家來參與海運,是各方首肯的,而且除了符家參與海運,符千金可代為牽線,居中協調,鄧家與卓家合作指日可待。”

鄧晨大喜,心花怒放,這些日子家族產業經營遇到些難題,遠在交趾的貨物被王莽手下刁難,難以發貨,如果水家或符家來販運,難題不複存在,此一喜。二喜便是卓家合作之事,這可是鄧晨思慮多年,如果辦成了,自己作為鄧家家主的地位就穩如磐石了。

劉元看著弟弟無病,聽著無病的說辭,心內劇震,“弟弟何時能知道王家的事,符家與鄧家合作,這好像是做夢呢!隻是救了符鹿鳴一命,可友情在家族生意麵前能有幾斤幾兩重!”

無病在劉元眼前第一次變得陌生起來。

劉伯姬跳了過來,“你們說什麽呢?耽誤吉時了。”

鄧晨心思恍惚,隻覺得天降餡餅,連連抱拳道謝,“我也有一物回贈。”

鄧晨想了想,去拿鹿皮囊,結果發現忘帶了,這可急壞了鄧晨,這時人群中,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鄧兄可是找此物,我剛才在路口撿到了。”

鄧晨一看正是好友兼表弟陰識,陰識托著一個紅色十字結,金絲鑲嵌,下邊墜著一顆明珠和一對紅繩編的鴨子,一對長長的紅色流蘇,鄧晨略顯尷尬,接了過來,轉贈無病。

無病接過來,翻轉細看,嘖嘖稱讚,“真是一個好寶物,十字結,預示四方皆有,大吉也,男兒正當胸懷四方,行萬裏路,讀萬卷書。懸掛明珠,天有明日也,天下光明四海升平之兆,壯士合當維護天地浩然正氣也。這對,......鳳凰,鳳鳴九天,凰祥萬裏,我大漢帝國必如這攜風火帶雷電的神鳥一般,福澤蒼生,長生永生。”

鄧晨、陰識都聽傻了,劉元樂的前仰後合,鹿鳴憋著笑,“這張甜嘴。”輕輕舔了舔紅唇。

無病說道,“多謝姐夫禮物。”言畢把十字結別在衣帶上,“願二姐二姐夫鸞鳳和鳴,早得麒麟兒。”

無病把劉元的手放在鄧晨手上,鄧晨忙不迭把劉元送到車裏,上馬而去。陰識拍拍無病肩頭,“多年未見,風采更是出眾,好比日月行天,光耀萬裏。胸有大誌,才華橫溢,我都喜歡這個十字結了。”

陰識上馬離去,一個異常俊秀的少年,與之同乘一馬,不住回首,“哥,那少年是誰啊?真是滿腹才華。”

“劉家的小公子,劉無病,排行最小,卻是家主,幾年前舂陵流寇作亂,便是他夜綴出城,四處求兵,我和鄧晨、來歙去舂陵解圍,目睹了無病神武的風采,武藝絕倫,萬千軍中,隨心縱橫,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若非年幼,官府不信他立了軍功,那春溪侯的爵位就不會轉授給無病大哥了。”

“就這樣一個小事情,就能讓你這麽誇啊。”

“非也,能是一家之主,並有常人不可及之處。沒想到幾年不見,風采更勝一籌,剛剛還耳聞無病居中聯絡,鄧家要與符家、卓家合作了,鄧家趕上了大機緣啊,如此鄧家騰飛了,無病了不起。”

“哥,這合作之事本事機密,無病為何在此講起?”

陰識沉吟,“當是故意讓大家都知道,鄧家騰飛源於劉元嫁人,更源於無病聯絡了符家和卓家,鄧家那些反對劉元進門的聲音將徹底消失了,這無病心機深厚啊,借力打力,用得巧妙。”

少年扭頭又看了一眼,撲閃大眼睛,“這人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啊。”

瑤光牽來馬匹,無病對著鹿鳴擺擺手,提馬跟上隊伍,瑤光同行,緊跟著無病,鹿鳴同樊母告別,自回分店去了,準備與鄧家下步的接洽,鹿鳴心中高興,“與鄧家合作,海運貿易便更進一步,鄧家首選符家,水家就沒機會了。”

無病嘴角帶笑,眼神深邃,布局多日,一朝功成,縱橫捭闔,雖不是將符家、鄧家和水家玩弄於股掌之間,可卻成就了符家的勢力再長,鄧家的起跳攀枝,而兩家都對無病心懷感激。

迎親隊伍,迤邐一裏,紅綢好似鋪滿了街道,一路美樂連天、鳥語花香。鄧氏莊園,占地甚廣,遠遠看去,房屋樓閣如遠山的重連疊嶂一般,此起彼伏,隊伍一到大門,聲樂驟停,一個壯碩的男子掄著長長的鞭子,轉了三圈,驟然一停,叭的一聲脆響,如此三次。

無病默想,“千點斕斒玉勒驄,青絲結尾繡纏騣。鳴鞭曉出章台路,葉葉春衣楊柳風。”接著鍾磬笙鼓齊奏,鄧晨抱著劉元下車,二人脈脈對視,侍女近前催促道,“吉時已到。”

鄧晨劉元各執紅綢花兩端,在賓客的笑聲祝福中,穿過一道道小門,直抵大堂。

晚霞吐露流彩,庭院盛開紅花,琴瑟聲聲中,鄧晨劉元完成了婚禮的儀式,無病舉杯對月,一飲而盡,目視劉元步入婚房。

幾個年輕人驀然現身,攔住了去路,有人高喊,“舂陵劉家,落魄的野雞,這麽想飛進鄧家嗎?”

“開個熟食店而已,一身的腥臭。”

“聽說她家人與乞丐莽夫為伍,與販夫走卒為友,慣常會打架,毫無文雅之氣。”

眾人起哄,口口聲聲讓劉元做詩詞才可進門,無病心內不愉,冷眼看著。

鄧晨大怒,“鄧弦,快躲開,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領頭的年輕人笑了,“哥呀,我們隻是為了活躍氣氛,他們喝多了,這酒話別放在心裏。做一首詩而已,要不是灌酒?”

劉元深吸一口氣,拉著鄧晨的手,“原來是鄧弦啊,幸會,作詩而已,你出題,我來做。”

“二嫂威武。郟道,柳旭,羅寅,潘朗,你們四個來出題。”

鄧弦拍手,四個年輕人冷笑哼哼,一個年輕人油頭粉麵,站了出來,“鄙人郟道,來個詩迷助興,請聽詩猜字。倚闌幹柬君去也,霎時間紅日西沉。燈閃閃人兒不見,悶悠悠少個知心。”

劉元心內緊張,認真思索,眼前一亮,“這個謎底是門字。”

郟道點頭,“對了,好,那就進入正題,你來出個詩迷,我們來猜,難住了我們,便可進門。”

清風微微,劉元想起無病小時候一起做的遊戲,心內大喜,“天助我也,無病真是好弟弟。”

劉元笑了,“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郟道沉思,劉元又說道,“我看你們你們都在這,我也都認識,幹脆你們一人猜一首,聽好了。”

“水裏遊魚山上羊,東拉西扯配成雙,一個不吃山上草,一個不會水中藏。猜一字。下一個,何人經商出遠門,河水奔流不見影。千柯木材火燒盡,百舸爭流舟自沉。猜一字。春風一夜到衡陽,楚水燕山萬裏長。莫道春來便歸去,江南雖好是他鄉。猜一動物。還有這個,偶因一語蒙抬舉,反被多情又別離。送得郎君歸去也,倚門獨自淚淋漓。猜一物。”

鄧弦身後的年輕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內緊張,一時腦子空白,平時玩鬧慣了,哪裏認真讀書,隻想難住劉元,反倒被劉元反手難住,這攻守變換,一時沒有對策。

劉元神思清明,往日讀過的書都一齊湧上了頭,拉著鄧晨的手,唱道,“佳人佯醉索人扶,柳樹飄絮地鋪雪。走入繡幃尋不見,任他風雨滿江湖。嬉笑怒罵成文章,搖尾乞憐愛剩骨。舐痔舔癰比勾踐,腹內草料賽野豬。”

鄧晨想想明悟,哈哈大笑,拉著劉元進了內宅。鄧弦聽不懂,可覺得不是好話,再要阻攔,隻見寒光一閃,頭皮發涼,一縷青絲從額前飄落,寒光轉了一圈,又飛走了。

眾人驚懼,不知何物。鄧弦嚇得尿了褲子,隻覺得剛才被惡虎盯上,心內慌慌,連忙連滾帶爬

眾人不知,那寒光變成了黑色,倏忽間返了回來,無病笑笑,手摸著手腕上的銀色鳴蟬紋身,高高興興地端起了酒盞。

劉演冷哼一聲,剛才他都想動手打人了,要不是擔心壞了劉元的婚禮,早就出手了,想不到劉元急智,化解了難堪。

陰識連連點頭,“這劉家二小姐真是才華出眾。”

身邊少年問道,“哥,她的詩詞很好嗎?”

“你再想想,這四個年輕人叫郟道,柳旭,羅寅,潘朗。”

少年沉思,眼前亮了,“原來前四句,一句話對應一個人,後四句,將他們罵作諂媚如狗,忘恩如豬的草包之輩了。”

“劉家人都是人傑啊。”

少年點頭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