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

491.莫為浮塵遮望眼

無病夜探望星樓,探查得知羅啟蘭和上官梓桐的身世,二女聞言一時怔怔無語,淚流不止,無病說道,“家人是被誣陷的。”

羅啟蘭擦著眼淚,“我有印象,有個年輕人來到羅家,拜入父親名下,半年的時間,就招來了很多朋友,父親的俠義名聲更響亮了,可突然朝廷派了官軍,搜出來了那麽一個木盒,說羅家要謀反,當天就砍殺了家人。我和哥哥因為幼小,就被官軍帶到了長安,投入天牢,一個月的時間吧,王莽勸說皇帝,孩子無罪,便被放出來。”

梓桐說道,“我也是有點印象。我哥哥應該記得清楚。”

羅啟蘭繼續說道,“我一定要找到孫逸,就是他害的我家破人亡?看來王莽倒真的是恩人。”

無病歎氣道,“孫逸,你認識的?”

羅啟蘭和梓桐齊齊扭過頭來,“孫逸,本名公孫逸,就是現在的第二任紫狼,他是紫龍公孫護胤的兒子,當年十八歲,便在青狼眾服役,代號四十八,幾年後因功封為狼首,位同紫衣。青狼眾,部眾三百人,是王莽的秘密嫡係,專幹髒活。其他青獒部,青犬部,部眾也就二三十人而已。”

羅啟蘭和梓桐大哭道,“王莽為什麽要這麽做,無緣無故,栽贓陷害?”

“因為你們家族很有錢,你們本人天資聰穎,王莽需要大量的錢,也需要培養秘密力量,孩子是最好培養忠心的。第一代的紫衣衛都是正經的孤兒,而你們第二代,大都卻是精準挑選出來的。”

二女聞言大哭,無病拍著二女的後背,久久不語。無病想道,“王莽為什麽要記錄這些事呢?永遠不被人所知,不更好嗎?”

無病沉思良久,“想這世間之大,六合之內,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人君之責便是懲惡揚善,追求真理大同,墨家算一個,法家算一個,道家也可以算一個,尤其道家,多少年來,盛世則隱入山林,亂世則下山救世,言午道長為了鎮壓伯奇,大山中苦修多年,無人知曉。師父如此,為了鎮壓貪泉,寧可同歸於盡。在他們的心中,這芸芸眾生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這百家學說各有偏頗,唯有各取所長,兼容並蓄,才是正道。”

恍惚中,無病好似看到一縷灰光一閃,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道長手執拂塵,稽首清掃眼前虛空“莫為浮塵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好似要將這世間的浮塵掃向無盡的虛空中,還一個朗朗乾坤,令人心生畏懼和敬服。

無病揉揉眼睛,什麽都看不到了。

無病哄著二女,勢要為二女報仇雪恨。無病找來膽小鬼和太極蓮,一一吩咐下去,順藤摸瓜,查出這一個個惡人的底細。

次日,無病來到五柳寒冰社,彭寞竴與眾位同學正在討論山東、河北兩地的風波,原來兩地在進行選美比賽的時候,各郡縣官吏順便向各豪族索要詳細的田地、奴婢數目,引發不滿,一些小豪族對峙,引發官軍鎮壓,雖則後期這田地、奴婢的數目終於收了上來,可兩地的豪族都在盯著朝廷的目的。

楊啟馡卻說朝廷此舉是正確的,眾同學不明白,彭寞竴直言,“這土地、奴婢都是豪族自己所有,為何上報?”

楊啟馡耐心解釋,說得眾人心服口服,最終點評,“瞞報便會隱匿大量人口,豪族掌握生殺大權,戕害無辜之事便難以避免,而且豪族會采取各種手段兼並土地,追求更為奢華的生活,自私而肥,更會把良善平民變成自家的奴隸,如此惡性循環,便是王朝沒落的結局,天下盡是陳勝吳廣了。”

無病連拍巴掌,“真知灼見也。”

楊啟馡有心試探無病的底細,便請無病也來說說看法,無病深深看了楊啟馡一眼,便侃侃而談,直叫楊啟馡聽得神采連連,眾位同學齊齊歎服。

待眾人散去,彭寞竴和公孫肱站在無病身後,目送楊啟馡背影越走越遠,“三哥啊,你怎麽想讓我挑起這個話題來試探柳非子呢?”

“那你覺得她的見解合你的心意嗎?”

彭寞竴甩開折扇,微微扇風,全然不顧扇出來的涼風,“他講得和你小時候講給我們的一模一樣,我更讚同佩服了,他講得更透徹。莫非他柳非子和你師出同門,也有那得道的高人師父講這些嗎?”

無病搖搖頭又點點頭,“莫為浮塵遮望眼。柳非子有大才,治世安邦,無人能出其右,這濟時安民、經營商貿之道,遠遠超過我,彭老道彭大哥,你得跟著柳非子好好討教了。”

彭寞竴笑著,“那是自然。”

公孫肱道,“可惜了女兒身,不過也幸好是女兒身。”

彭寞竴哈哈大笑,“二弟開竅了,也看出來了?”

公孫肱依舊嚴肅,“卓大哥變成了卓三嫂,我就格外注意觀察靠近三哥的俊俏男子,如今這女追男都從至交好友開始的,唯有女扮男裝,才好親近。”

彭寞竴大笑,“二弟的話終於多了一些。那彭鹿、彭蛟呢?”

無病歎氣,“彭鹿不像男兒身,反倒女兒魂真真,有些怪異。那彭蛟,生人勿近,冷如冰霜,有大秘密。”

無病連連搖頭,“保密吧,柳非子不想被人知道,彭鹿不與眾人往來,幾乎獨來獨往。”

彭老道轉身走進房間,“可我見彭鹿倒是愛靠近你呀,三哥。哎呀呀,單身真快樂,我聽說無數紅顏要齊聚長安嘍。”

無病咳嗽一聲,“我姐伯姬也要來了,你們有婚約,我知道的。”

彭寞竴當即立定,“我爹臨終前才告知我此事,你怎麽知道的?”

“哈哈,我娘告訴我的,不過你放心,我姐還不知道,我姐隻知道她有婚約,一天天的傻嗬嗬的就是玩鬧,彭老道,莫為浮塵遮望眼,隻有你才能降服我姐。”

公孫肱趁機說道,“也隻有伯姬才能降服彭老道。”

彭寞竴哼了一聲,“劉箏的書信,我可是看到了哈,都敢談婚論嫁了。”

公孫肱臉色大紅,“瞎說,沒有。”

無病哈哈大笑起來。

誠如無病推測,各地的豪族對王莽趁機調查奴婢、田地的事盡力敷衍,官府被紫衣衛監視,不敢不調查,於是矛盾漸漸凸顯,紅蛇會趁機行動,攛掇豪族反抗,一場風波在醞釀。

羅啟蘭和梓桐子在課堂聽課,百裏老先生看著二女神色陰森,關心問道,“不知二位可有病恙?”

羅啟蘭直挺挺的說道,“多謝先生惦記,昨夜沒有睡好。”

“坐吧,準備上課。”

羅啟蘭和梓桐坐好,攤開書,想著無病的話,心中愈加悲傷,“黃鬃,紫衣衛首任紫狼,教授紫衣衛刺客、格鬥,立功無數……,定計九鼎謀反,斂財無算,榮譽藍龍稱號。”

百裏老先生直覺敏銳,渾濁的眼睛蹦出兩道亮光,瞥了羅啟蘭和上官梓桐一眼,遠處坐著的荊木、隗囂、彭宏、王匡、王過等人卻認認真真的聽課,大不如從前那麽鬆懈。劉演劉嘉坐在二女身後,聞著清香,心情迷醉。

這王匡仗著是王莽的兒子,隨意去課堂聽課,前幾天在楊啟馡那碰了釘子,這幾天又盯上了羅啟蘭和上官梓桐。

早課很快結束,百裏齊放下書本,目送學生們離去,心中不忍一歎氣。

衛生檢查在課後開始了,祭酒帶著五位老先生、一些年輕的先生、太學生代表逐次觀摩太學生的寢室,這五位老先生都是太學的博士,多是征辟而來,個個明於古今,通曉百家,知識淵博,德行高尚,作風正派,恪守師法家法,是故思想極為保守。

博士們檢查衛生,常言安漢皇公曾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室內整潔,也是我太學生的一大品行。”隻見過衛生保持的都很好,雖為陋室,但書香彌漫,心情頗佳。幾人轉到了一處,室內被褥倒也齊整,隻是房內有股淡淡的脂粉味。

祭酒不覺皺起了眉頭,房內布置簡單,祭酒瞪大了眼睛,在枕頭邊發現露出一角的紅色衣物,祭酒走過去八枕頭仍在一邊,紅衣抖開,竟是一件綢緞抱腹,隨行的老先生氣的立起了眉毛,年輕的先生不禁交頭接耳,祭酒怒道,“這是何人的床位?如此傷風敗俗?”

“這是劉嘉的床位。”

“把他叫來。”一名老先生近前,“太辱沒斯文了,給我好好檢查。”一聲令下,氣盛的年輕人近前翻騰,被褥扔在了地上,連同旁邊床位都翻了一遍,一條玉帶叮的一聲掉落咋地。眾人齊齊變色。王過拿起來,“我的玉帶怎麽在這,我還以為丟了,原來是被偷了。”

劉嘉追上羅啟蘭和上官梓桐,劉嘉心儀二女多日了,“羅餓,上官英,今日風景不錯,我聽說有家新開的烤鴨店,外焦裏嫩,口碑甚佳,不知可否方便?”

羅啟蘭無奈笑道,“多謝劉公子美意,劉公子學業甚重,小女子不敢叨擾。”

上官梓桐插言,“這幾天我們有個好朋友來訪,實在是不方便。你的心思,我知道,幹脆明說了吧,你弟弟......”

羅啟蘭一把拉住,“沒什麽,改日,我們姐妹做東吧。”拉著上官梓桐就走,梓桐嘟嘟囔囔,“挑明了多省心。”

“怕他們兄弟尷尬。”

“行行。就你善良。”

劉嘉心情失落,沒有聽到二女的話語,劉演從角落轉了過來,拍拍劉嘉肩膀,“從上次吃飯,我就看出來了,她倆早就心有所屬,哎,你偏不信。”

劉嘉眼眶略紅,“我不信,她們還說樂意和我結交,我送的小禮物,她們也收了。”

“人家是看總拒絕你,怕你想不開好不好,你請人家看戲,人家說有大兄來訪,你請人家郊遊,人家說閨蜜到訪,你請人家吃美食,人家說怕你破費。我以一個娶過親的身份告訴你,那次答應吃飯也無非怕你我難堪,人家心善,你別總纏著了。”

劉嘉還要反駁,荊木拍著手走了過來,“哈哈,錯過一場好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樣。”

劉嘉大怒,劉演抬手就一耳光,“滾。”

荊木身子一歪,眼光怨毒,“好,好。士不與奴言。祭酒請你們去宿舍一趟。好好解釋一下抱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