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戲中情
舂陵城,劉家慶祝無病和伯姬周歲,無病在劉家生活了一年了,劉欽樊氏無微不至的照料漸漸安撫無病憂傷的心。
無病漸漸轉變了態度,心中不再排斥這家人,無病也漸漸想明白了,生活就是那樣,像一麵鏡子,你笑鏡子就笑,你哭鏡子就哭,既然來了這世界,就好好生活吧。
何況自己筋骨還有些疼痛,走不了遠路,悵然遐想,隻是徒增煩惱而已。況且無病心中惶恐,百年光景,自己不知道如何麵對關家。自己那時以關家長子自稱,可畢竟不是血親,義父亡故,姨娘女眷也隨時光流逝而一一故去,這最掛念疼愛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人世,誰還在意自己呢?
三年不上門,當親也不親。世事無常啊,自己熟悉的人還有幾個活在世上?自己喟歎憂慮都是徒勞的。
劉欽一家人和善,無病對這大哥很熟悉,他時常逗弄自己玩,有時候也調皮一些,撓無病的癢癢,做鬼臉嚇唬無病。
無病見劉演近前,衣襟中露出一點紅色來,無病心喜,“今日讓你出出醜。”無病探出手來,出手如電,從劉演懷裏拽出來一個紅色手帕來。
劉演大笑道,“呦,喜歡女人的物件,我弟弟是個人物,這以後妻妾成群啊!”
人群中,馬勝喊了起來,“哎,那紅手帕上怎麽繡了一個馬頭呢?”
劉演嚇了一跳,慌忙搶過手帕來,人群中噓聲不斷,劉欽老臉紅了,有好事的當場給劉欽道喜。
馬勝揪著劉演的耳朵,“劉演,說,什麽時候勾搭我姐的,你能對我姐好不?”
劉演臉色紅了起來,“不幹你的事,別瞎打聽,平時都喊大哥的,你敢直呼我的名字,皮癢了不是?”
馬勝臉紅,侯軍近前拉開二人的手,“別鬧了,讓人笑話。大哥,二哥,隨我來,有要事,酒鋪出事了。”
劉演、馬勝見侯軍神色嚴肅,跟著侯軍走開了。
“大哥、二哥,老四在酒鋪應承呢,這老乞丐今日又來了,還帶了十幾個乞丐,屋裏臭氣熏人,顧客都走了。”
馬勝大怒,“早就該給他們顏色看看,上次那老乞丐來的時候,我就說打跑了了事,劉仲非說一動手就壞了酒鋪的名聲,還說什麽老乞丐一定受人指使,我管他那麽多。”
劉演冷哼,“今日我要殺雞給猴看,在舂陵,敢惹劉家沒好處。”
馬勝大叫,“沒錯,今日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劉演拉著侯軍,“隨我去酒鋪,馬老二,你叫上劉稷,帶足了人手,我今日要立威。”
“大哥,放心。”
希賢居酒鋪,大廳中坐滿了乞丐,一時臭氣熏天,夥計捏著鼻子照應,美豔的胡姬躲得遠遠的。
靠近門口的長桌邊,坐著一個老乞丐,破衣囉嗦,頭發上混著不少草根羽毛,十指發黑,指甲黑黃,一手拿著燒雞,一手拿著酒瓶,嘴中不停咀嚼,“好吃好吃。”
朱彪安撫送走了吃飯的賓客,無奈坐在老乞丐一側,笑臉相迎,“老人家,您想吃什麽,就盡管開口,小店不大,但吃食也是夠的,咱們到後廚坐著,我讓庖廚給做幾個好菜,哥幾個都去後廚吧。”
老乞丐搖著頭,“不去不去,這裏好,守著門口風景好,咦,聽說有胡姬跳旋舞啊,怎麽不來歌舞一番?”
朱彪陪著笑,不接老乞丐話茬,隻說店裏的美酒美食,請老乞丐移步享用,費盡了口舌。
老乞丐厭煩,拍打桌子,雙腿亂蹬,“我要胡姬,我要胡姬。”眾乞丐跟著大喊起來。
朱彪歎氣,“這胡姬今日不方便啊。”
“什麽叫今日不方便,看來你跟她們都相熟啊,這天癸的日子也都清楚。”
“不是,不是,誤會了。”
老乞丐搖頭晃腦,“哄弄誰啊,女人的日子怎麽可能都趕在一天,趕緊的,上來跳一段,找兩個最漂亮的,陪我喝酒。”
其餘乞丐起哄起來,拍著桌子,“我要看歌舞,我要人陪喝酒。”
朱彪臉色漲紅,憋著怒氣,賠笑,“眾位看得起我們這小店,店主劉氏,素來仁義,我給眾位上些熟牛肉、河鮮,對,還有緊俏的鹿肉,補補身子。”
老乞丐拍桌子,“鹿肉是大補,可上了火,沒處瀉火,胡姬又不來,我去找你的相好去唄,你相好在哪呢?”
朱彪勃然變色。
老乞丐醉眼朦朧,“相好的沒有吧,看你嘴上沒毛,年輕的小孩一個。得了,讓你老娘來陪我,我不嫌棄,哈哈哈。”
朱彪雙眼猩紅,壓抑住怒火,大手緊緊攥著懷裏的匕首,心中猶豫著。這時一個大手按住了朱彪,朱彪抬眼,卻是劉演。
劉演本自是要帶人大打出手的,這一路涼風一吹,劉演腦子清醒了一些,改了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乞丐來得太突然了。
劉演笑道,“老人家,您喝多了,這醉酒之語不能當真。”說著按了朱彪大手。
劉演落座,“感謝諸位抬愛,光臨本店,如有照顧不周,盡管提出來,我這酒鋪酒肉管夠。”
說話間,劉稷、馬勝帶了十幾個賓客進了酒鋪,隨意站在四外。
老乞丐眯縫著眼睛,站起身來,“不錯,不錯,我今日已經酒足飯飽,孩兒們,咱們曬太陽去了。”
馬勝守著門口,雙手把酒鋪的大門關上了,“吃飽喝足就想走嗎?給錢了嗎?”
老乞丐抱著肩膀,“呦,這真有意思,這是你們酒鋪施舍我們的,怎麽還成要錢了?”單手一指劉仲,“來來,你說說,是不是你說的,讓我們吃飯,管飽的。”
劉仲點頭,“沒錯,十日前,我見你露宿街頭,快餓死了,便送你一碗米飯,也確實說過,可以來店裏吃飯的話,隻要餓了,自會有夥計安排你些飯食。可你不能蹬鼻子上臉,帶著一群人占據大廳,趕走了我們的賓客,耽誤酒鋪生意吧。”
老乞丐搖頭,“孫七,你來說說,我們可趕走店裏的客人了嗎?”
一個魁梧的乞丐走前兩步,“是他們自己走的,小孩子,你好事做到底,白米飯不好吃啊,你得給我酒肉啊,對不對?”
劉稷多看了孫七幾眼,這時眾乞丐一時哄鬧起來。
馬勝瞪著眼,掣出了鋼刀,眾賓客齊齊抽出刀來,一時大廳裏刀光閃閃。
劉演站起身來,將馬勝的鋼刀推了回去,“都收起來。”
劉演扭頭笑道,“老人家,別著急,酒肉可以管夠,在下開這個小店不到一年,平時張狂慣了,不知何時得罪了老人家,還請老人家示下,給我更正的機會。”
老乞丐搓著身上的汙垢,“呦嗬,拿刀劍嚇唬人啊。你們可沒有得罪我們。老劉家,皇親國戚,誰敢惹啊?隻是小店興隆,我們乞丐來捧場而已,這裏酒好菜好美人好,自是天下第一酒鋪,馬尿黃金醴和豆蔻笑,聲名在外啊,來來來,每樣來十壇子。”
劉演撫掌,“得了,老人家的要求我都滿足,來人啊,上酒上菜,請美姬跳胡旋舞,咱們按老規矩,有人不敬刁難夥計美姬,扭送官府,請屈通伯父、甄求伯父好好招待他們,但凡好好吃飯飲酒,咱們就好好伺候。”
屈通,舂陵縣丞,甄求,舂陵縣令、縣尉。劉演自命富貴不凡,無視屈通、甄求的身份。
馬勝氣得跺腳,劉演沉著臉,“快去!”
馬勝無奈,帶著賓客退到一邊,夥計美姬不情願的上來,一時絲竹聲聲,衣裙飄飄。
劉演打開大門,眼前站滿了人,不少人抬頭張望,劉演一看,都是周邊店鋪的掌櫃、夥計,經營魏家酒樓的魏家家主魏貔抱拳道,“劉兄弟,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多搗亂的,還不亂棍打出去,有市令劉敞、縣令屈通撐腰,怕什麽?”
經營孫家酒樓的孫大頭,“劉兄弟,雖然當初我的店和你比搶買賣,降價比拚,可我絕不是使下三濫手段的人,你可別多心啊!”
劉演不由多看了孫大頭幾眼。
經營藥鋪的伍家家主伍橫搖頭,“這什麽世道,乞丐都敢登門搗亂了,目無王法,劉兄弟,你放心,我給你作證,我已經報官了,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經營金銀鋪的羅家家主羅金搖頭,“這哪能報官,今日官府來人,有何律令依照,至多轟走乞丐了事,乞丐嫉恨你,來日人數翻倍,照樣來吃喝,這都是小人,報了官也沒用,人家上門吃飯有什麽錯?”
漆器鋪掌櫃朱璋分開人群,“劉賢侄,朱彪怎麽樣,沒被欺負吧?”
劉演環視四周,眾人七嘴八舌發表著議論,劉演抱拳,“朱伯父,朱彪是我兄弟,我不會讓他吃虧的。都散了吧,散了吧,乞丐也不容易,夏日裏陽光曝曬,冬日裏冰雪加身,這麽大歲數,我能管口飯吃。散了吧,散了吧。”
眾人隻道劉演年少卻仁義為本,劉欽教育的好,這才慢慢散去。
劉欽捋著胡子在遠處微笑著,“伯升長大了,我真怕這孩子要動手啊。”
劉演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他要謀定後動,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