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生死兩茫茫”
並州,壺關。
漢王劉邦元年,始置壺關縣,屬上黨郡。因古壺關口山形似壺,且在此置關,古名壺關。屬並州,上黨郡。
壺關是扼守並州通往冀州的要道,並州北部乃是遼東劉辨舊部,袁紹自然不敢大意,原是由心腹謀士審配駐守,後長安重歸漢少帝之手,少帝遣麴義率領大軍鎮守河內,袁紹恐審配不敵,恰呂布來降,袁紹便借呂布的威名,來威懾並州和河內的朝廷大軍,輔之顏良、文醜,一旁監視。
呂府。
俗話說,落敗的鳳凰不如雞,如今的呂布就是這種狀態,他沒有想到自長安金華殿謀劃失敗後,竟然會落得個今日的下場,隻得帶著自己的陷陣營投靠袁紹,以圖東山再起。於想象中的不同,恰恰相反,自來到冀州後,呂布就發現事實上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袁紹雖然沒有虧待自己,而且還許自己先鋒之責,鎮守壺關。但是糧草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撥調給自己,反而卻處處在肘至,自己手下既無兵又無將,即便這樣,還安插著顏良、文醜、辛毗、辛評四人監視自己,自己剛剛招募的幾千人後,就連夜命令自己盡圖並州,不要說並州有遼東三萬守軍,就是在河內以南尚有少帝劉辨的麴義兵團在虎視眈眈。
“奉先公。”從並州打探消息歸來的張遼連身衣甲都沒有換,便急匆匆的感到呂布的府邸,說著自己剛剛從並州北部探聽到的消息。
“文遠。”從長安落敗後,呂布就不再那麽孤傲,反而經常聽自己部下的意見,而張遼卻是呂布最為培養的一員上將。
“奉先公,打聽好了,如今晉陽守將已經不再是以守城見長的文聘了。”張遼接過抹布,擦拭著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看似語氣輕鬆,卻另有一種擔憂之感。
“不是文聘?”高順雙目泛光,轉回頭,對著呂布說道:“奉先公,如果不是文聘,我們圖謀晉陽但是還有一線機會。”
呂布嘴角輕笑,並沒有回饋高順的話,轉回頭看著身旁的張遼道:“如今換的是誰?”
“呃……”張遼抬抬頭,後又猶豫的低下頭,不語。
“嗯?”高順詫異的回身瞧瞧,張遼的反應竟然如此反常。
“照實說。”張遼的為難,呂布感覺到,隨即轉回身來,對著張遼道:“這個天下還沒有我所怕的,少帝劉辨隻是我的對手而已。”
論武道,劉辨這一生恐怕都拿不得呂布怎樣。所以,少帝劉辯確實隻是他的對手而已。但是這個天下呂布的對手卻從來不少,從黃忠到趙雲,從典韋到許褚,從馬超到甘寧,每一個人都是呂布的噩夢。
“是黃忠。”最後,張遼抬頭說道。
“是他?”高順還記得虎牢關下的那一幕,虎牢關是呂布揚名之地,又同是呂布英明掃地之地,那裏有著呂布的榮耀和威名,也有呂布的恥辱。但這一切都隻因為一個人,黃忠。
“哼!”呂布鼻息輕哼,不屑道:“少帝劉辨還真以為,黃忠是我的對手,竟然把他從中山調到這裏。”
對於虎牢關前的那場仗,呂布沒什麽可說的,他認為敗了就是敗了,但是自己絕對不是敗在黃忠的手裏,恨隻恨自己敗在了大意。
高順看著麵前神情自傲的呂布,最後滿意的笑笑,呂布終究還是呂布,縱然他兵權不在,縱然他落魄至此,但他依舊是天下最強的男人,因為在他的心理,從沒有認輸這個詞,即便要讓他再度麵對虎牢關前的那個人,他也有信心,這就是呂布。不同尋常的呂布。
“不過,奉先公不得不防。”張遼憂心的湊到近前道:“奉先公,聽聞同在晉陽的尚有禦史中丞沮授和尚書令荀彧二人。”
“嗯。”高順點點頭,側回身對呂布說道:“當初少帝劉辨能立足遼東,多因這二人在遼東為少帝謀劃,當得劉辨心腹,我們不可大意。”
呂布灑脫的一揚衣袖,笑道:“也好,晉陽之地,還是讓先讓他人卻探探虛實。”
“探探虛實?”張遼不明的回頭看向高順。
“奉先公是說?”高順眉頭一挑,想起什麽,進而試探道。
“噓。”呂布輕抬手指,示意高順不要說話,隨即把目光轉向門外。
什麽動靜都沒有,但是轉瞬之間,卻出現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誰?”張遼見呂布同高順如此,轉而問道。
“他們來了。”
四個字剛落,從門外就已經走來兩人,真是袁紹派往此地監視呂布的顏良、文醜。
上一次,呂布招募兵馬,兩人去鄴城報告,之後兩人受袁紹之意,威逼呂布出兵。但是呂布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出兵日期,眼見少帝平定江南,大軍就快壓進河北,如果現在還不出手,恐怕到時候就成為甕中捉鱉了。
“呂布。”剛剛跨進呂布府邸,文醜就抑製不住心中怒火朝著呂布嗬斥道。
“放肆!”聽聞他人如此斥責呂布,張遼不忿的挺身在前,喝道:“大膽!”
“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滾一邊去。”文醜見是呂布說下的一小兵對自己無禮,眉頭不悅的喝斥道。
“哎!”顏良壓製住身旁文醜的怒火,低聲道:“我們來此辦正事要緊。”
“兩位將軍,來此何事?”呂布不溫不火,很隨意的喝著身旁的茶水。
顏良笑著看了幾眼興致不錯的呂布,開門見山的說道:“奉先公當真好雅興。”
“雅興,算不上,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吧。”
“既然知道奢侈,呂將軍有沒有想過這是誰給你的呢?”顏良這麽一問,身旁的文醜冷笑著看向呂布。
呂布眉宇之間,不經意的一怒,隨即遮掩道:“自是袁公。”
“知道是袁公就好。”顏良也不客氣,跨前一步,怒道:“既知袁公,呂將軍就應該知恩圖報,不要做忘恩負義的鷹犬。”
“你……”顏良這話太重,一旁的張遼已經忍受不了的起身,卻被呂布壓製住。
“忘恩負義,這是怎麽個說法?”呂布故作不明的問道。
“既不是忘恩負義,那麽袁公讓你出兵並州,你卻為何遲遲按兵不動。”見呂布不開口,顏良近身逼問道:“如今少帝劉辨在荊襄、江東接連取得大捷,即日便可拿下益州,如今你這並州遲遲不動兵,這還不是與朝廷有瓜葛又算什麽?”
“嗬嗬。”呂布坦然的一笑,揚揚手道:“將軍多慮了,天下人誰人不知當今少帝之母就是喪命於我手,我又怎能勾結朝廷。”
“那可不一定,誰知道你這種三姓家奴還有什麽幹不出來。”文醜撇撇嘴,不屑道。
“你……”
“怎麽,我說錯了。”
“兩軍將軍確實說錯了。”呂布轉回身道:“晉陽駐兵三萬,我麾下隻有陷陣殘餘死士五百,如何能取得晉陽?”
“可是壺關尚有兩萬大軍,將軍不會忘了吧?”
“兩萬守軍?”呂布自嘲的搖搖頭道:“可是我說話,誰會聽?”
“這。”無兵無權,監視這種事情是不可以明說的,但是呂布卻撕開一角麵紗,讓顏良、文醜無路可退。
文醜回身看了看顏良。
顏良心中暗自思考了一下,出人意料的點點頭道:“如果呂將軍能夠親征晉陽,這兩萬大軍,自然聽從將軍命令。”
顏良之意,本是私心占多數,後卻因江南戰時,怕耽擱主公袁紹大計,才親口應承。
“既如此,那布恭敬不如從命。”呂布嘴角陰謀得逞的笑笑,起身相迎道:“既然發兵晉陽,兩位將軍就為布前鋒吧。”
“這。”顏良回身同文醜眼神交流,相商可否。
“就這麽定了,即日發兵晉陽,布就恭候兩位將軍佳音。”
……
晉陽。
此時晉陽為古時秦國所建,後在宋時毀於戰亂。如今,晉陽隸屬於並州太原郡,是並州的治所。
晉陽前將軍府邸。
黃忠是少帝親封的前將軍,節製遼東、幽州、並州三地的大小軍事,防範異族是小,最大的卻是要防禦冀州的袁紹部。
在江南前線,少帝大軍的捷報每一日都會有人傳來,整個局勢都處在最好的時段,但從長安逃竄的逆匪呂布卻步步緊逼並州,黃忠唯恐文聘對付不了呂布,便從中山親自防禦呂布。
遼東和幽州乃是腹地,沒有人會擔憂落入袁紹之手,有文憑、魏延、太史慈在,整個遼東都很放心,隻是並州要麵對的是冠絕天下的呂布,沮授和荀彧兩人放心不下,把三地大小事物都遷到晉陽城。
“漢升。”沮授麵色沉重的捏著手中的密報匆匆地走進黃忠的府邸,擔憂的說道。
“哦,文若也在。”沮授回身看了看一旁的荀彧,把手中的密報交到兩人的手上。
“壺關呂布終於按耐不住了。”看完密報後,荀彧若有所思的長歎一聲道:“沒想到他還是頂不住袁紹的壓力了。”
“嗬嗬。本來咱們以為他同袁紹貌合神離,一直在養精蓄銳,企圖東山再起,這樣看起來,是天子在江南的戰況刺激了他。”沮授道。
“哼!”看完密報,黃忠從一旁的椅子走下,雙目如電,點頭道:“我是早晚都要會一會此人的。”亦如當年少帝在長沙看見黃忠的表情,多有不忿,又多有心神向往。
虎牢關前雖說呂布敗在黃忠之手,但是一直以來,那其實都是黃忠的遺憾,他從沒有認為是親手鬥敗呂布,如果不是趙雲、馬超、典韋、許褚,也根本就不會有那樣的結局,所以黃忠時刻尋找著同呂布一決雌雄的機會。
“不。”荀彧搖搖頭道:“我們的目的不是應戰,我們要拖到朝廷發兵。”
“朝廷發兵?”黃忠看了看兩人,不明所以。
沮授點頭道:“表麵上看陛下是重新占據整個江南,形勢一片大好,但其實我們的戰線拉的過於長,隨時都有可能受到,中原各路諸侯聯合討伐。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們遲遲沒有動手,但陛下一定深知這其中的驚險,所以朝廷的大軍隻會稍作休整就會發兵河北,一定會在袁紹沒有動手前,提前動手,畢竟我們打不起持久戰。”
“那就讓我們先來吧。”黃忠有些躍躍欲試。
沮授卻沒有這種感覺,搖搖頭道:“我們遼東同江南不同,我們養精蓄銳這麽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我們可以拖到戰事僵持,把北線的戰事拖垮,給麴義從河內突然襲擊的機會。”
“麴義?”黃忠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如果不是劉辨曾經無數次的提及過此人,黃忠絕對想不起來這個人。更何況,麴義還是袁紹舊將。
“嗯,那裏才是重點。”
“也就說,益州平定後,我們就要從一旁策應麴義大軍伐袁紹?”
“河內麴義的大軍,恐怕就是陛下北伐河北的前鋒部隊。”荀彧和沮授雖然都知,這其中會消耗多少國力,但是亂世之中,隻有先安內,才可攘外。
“既如此,我們僅憑一座晉陽城如何能守得住這來勢洶洶的兩萬大軍?”黃忠回身問道一旁的荀彧。
“這兩萬大軍多是袁紹步卒,恐怕呂布也指揮不動,不知道為什麽,袁紹派往呂布身邊的顏良、文醜會答應,但是呂布一定是想來借助咱們的手,除掉顏良和文醜,借而控製大軍。”
“嗯。”黃忠同沮授點點頭。
“既然呂布有心要送顏良和文醜上路,那麽我們何不就順著他的意思。”荀彧隱晦的一笑。
“將計就計?”沮授嘴角微挑,笑道:“如此甚好,我們正可以借助他們的離心離德,進而大破來軍,隻要頭一仗,他們失了氣勢,恐怕既是呂布再有回天隻能也隻有看著河內大軍跨過並州之地。”
“擒賊先勤王,射人先射馬,隻要我們墮了來軍的氣勢,恐怕他們就不得不停下腳步,所以……”言此,沮授回身看了看一旁的黃忠道:“就看將軍的了。”
“嗯。”黃忠若有似無的輕吟一聲,兩個強者,袁紹第一的上將軍,卻絲毫提不起黃忠的戰意。
……
長安。
劉辨身旁圍繞的就是從前線調回的徐榮,還有典韋、許褚、馬超、龐德、閻行等人,除卻趙雲在荊襄,徐晃在江東,張任在益州,甘寧另有所用,少帝劉辨手下能夠上得場麵的將領都已聚集在此。
“陛下。”劉曄臉色緊張的湊到劉辨的身旁,把手中的戰報交到劉辨之手。
“嗯。”劉辨依舊看著自己麵前的少盤,沒有去撕開信箋,低聲道:“念。”
“袁術在廬江收攏孫策一部,回援壽春,與大司馬曹操在壽春一線僵持。”
“曹操的糧草與我們差不多,應該不足以支撐他攻克壽春。”一旁華歆憂心的說道。
“嗯。”劉辨點點頭,袁術是必要除的,孫策也不能留,他們時刻危機這江東和荊州的安危。開口道:“如今荊州和益州兩地可有富足的餘量?”
劉曄剛從蜀川而歸,自然知曉,點點頭道:“尚有。”
“兩地常年未接觸戰事,現在我們隻有調兩地的糧草,支撐大軍,北伐。”
“北伐?”華歆同鍾繇等人俱是一愣,沒有想到少帝劉辨竟然如此瘋狂,剛剛握緊關中,又圖謀荊襄、江東、益州,雖然三地並沒有大的損傷,但是這樣常年大戰,確實消耗不起。
“如果拖下去,會更消耗國力。”
賈詡不止一次同劉辨談過這個話題,但見劉辨如此堅持,賈詡也隻好肯定劉辨的做法,點頭道:“唯今之計,隻有盡快平定國內,我們才能修生養息。”
“也隻有如此了。”華歆回身衝著鍾繇搖搖頭,如果這麽辦來,確實要勞累自己二人了。
“另派一支人馬,給曹操送去糧草。”
“給曹操?”所有人都是一驚,他們不知道劉辨是何意,雙目嗔裂的盯著。
“給曹操送去,隻要他能拖住袁術孫策,等朕收拾了河北,再說後話。”
賈詡抬頭看了看劉辨,欲言又止的咽了幾口口水,搖搖頭不語。
劉辨對曹操是仁至義盡,從沒有哪個臣子能受到天子如此信任,當然每在危機關頭,他曹操也都做得夠好,沒有讓劉辨失望。
“另外,命令江東徐晃、荊州趙雲,夾擊袁術。”
“不用甘寧的水軍?”劉曄不明的看向劉辨。
“甘寧我自由重用。”劉辨不解釋,把手指向河北,厲聲道:“這最後一步棋,我們打河北。”
“兩麵夾擊?”說到戰事,身旁這些將領躍躍欲試,終於要到大戰,是該要一句雌雄之時了。
“對。”劉辨轉回身看著身旁的眾人,點頭道:“我們從遼東三路發兵夾擊袁紹。”
“三路俱動?”
“命太史慈、鮮於輔、鮮於銀,從樂浪和遼東起水軍五萬登陸青州。”
“嗯,我這就去派人傳旨。”劉曄招呼諜衛。
“命魏延征調代郡、上穀兩地兵力,太守霍峻、牽招隨軍南下,攻打渤海。”
“中山文聘可動。”考慮中山附近的大軍僅是淳於瓊的大軍,一旁的徐榮進言道。
“不。”劉辨否定的回道:“文聘不可動,我還有幾步棋要走。”
“幾步棋?”
“嗯。”劉辨點點頭道:“我倒是要看一看,他袁紹值不值得我出這幾步棋子。”
“陛下,那我們怎麽辦?”麴義回身問道。
“嗬。”劉辨一笑道:“急什麽,我們還有老朋友沒有會。”
“老朋友。”麴義回身衝著眾人笑道:“還真是老朋友,隻是我們能攻克此地?”
“有黃忠、沮授、荀彧在,諸位還有什麽好擔憂的。”
“隻是呂布非是一人敵。”許褚雖然不忿,但是對於呂布的實力,他還是很認同的。
“往往,看似最為強大的地方,對手也最為忽視。”劉辨轉回身衝著一旁的賈詡和劉曄笑道:“呂布雖勇,身旁亦有張遼、高順、顏良、文醜這樣的勇將,但是他們有一個弱點。”
“那個弱點?”徐榮問道。
“他們好強恃勇,卻各有心思,呂布終究不是一個甘為臣子的人。”劉曄附和道:“更何況,一個袁紹。”
聽此言,劉辨黯然神傷的抬頭不語。劉曄的話觸動的不僅僅是呂布,還有劉辨,蔡府門前,嘉德殿上,金華殿門,三個地點,劉辨都沒有換回呂布的忠心,反而卻屢屢傷逝於此。更何況,聽劉曄這麽一說,劉辨想起曹操,那個正史上野心更大的人,雖然從沒有公開的背叛自己,但是劉辨寧願選擇相信自己的情感,也沒有參照曆史走向,一如既往的支持曹操。
“好!”劉辨一拍幾案,厲聲道:“由徐榮為正,麴義為副,馬超部為前鋒,發兵河內,朕要大軍壓境。”
……
晉陽城下。
秋日應該算是最善變的天氣,上午還是暖意很濃的光景,轉眼間便化成為另一種蕭瑟之涼。
顏良抓緊自己手中的兵刃,神情肅穆的盯著晉陽城。身後就是自己的先鋒大軍,文醜則引輕騎在一旁策應。
“大哥,何必爭一時風頭?”文醜雙眼不解的問向顏良。
顏良不語,點點頭道:“如果不是我傾軍而往,恐怕呂布一世都不出兵。”
“他不出兵,自有主公處置,我們何苦如此?”文醜回身看看自己身旁士卒。
“主公處置?”顏良輕哼,不屑道:“如果真要那樣,他呂布就不是呂布了。”
“大哥,我早就看他呂布不順眼了,他又心存異至,你我二人就何苦來給他當著先鋒。”文醜不忿,他不忿呂布,原因諸多,在董卓的府邸前,在洛陽城內,在長安城外,一切隻因呂布為人太過自傲,態度傲慢,就連自己二人這種身手都不被他看在眼中。
“嗬。”顏良笑著轉回身道:“主公雖然叫你我二人在此防備呂布動靜,但又何嚐不是要圖謀並州?”
“並州跟這又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如果我們現在不動手,朝廷的大兵恐怕就會席卷而至。”
“呃。”
“所以,我們要在朝廷大軍未至之際,先奪晉陽。”
“可是晉陽城,守將是黃忠,那個在虎牢,你我兄弟都見過此人的本事,雖然隻施展一招,可是他的箭法確實冠絕古今,雖然你我二人合力,不懼他黃忠,可是……”文醜搖搖頭。
“沒有可是。”顏良正色道:“我就是要引出黃忠,雖然他武力超群,但我相信,隻要我能拖住此人,呂布在後發兵,定能一舉攻破晉陽,如果少帝劉辨的第一上將被呂布殺了,無疑是對他最可笑的諷刺。”
“哦,大哥你是要以身作誘餌?”文醜點點頭,呢喃道:“難怪大哥答應傾出壺關守兵,原來如此。”
“嗯。”顏良點點頭道:“呂布除不除都可以等一等,但是晉陽城卻不能不破。”
“好,我在一旁為大哥引軍擊鼓。”
“去吧。”顏良握緊手中的刀,戰意頓時布滿全身,他即將要麵對的是現在的天下第一——黃忠。
……
對麵,寒風一吹,北地的黃沙卷起,彌漫著身旁所有北地士兵的雙眼,他們嚴陣以待,等待著殺戮來襲。
“死亡嗎?”
黃忠笑笑,抖落肩上的沙塵,一種蒼茫豪情由心而生。
沒人應聲,沒人回饋。但是黃忠卻依稀感覺到自己身後那些無聲的支持,那是從長沙城外被劉琦交到天子之手的禁衛新兵,曆時三年,他們中很多人從當初的青年人漸漸蛻變成如今的百戰老卒,從當初的戰戰兢兢,到如今的熱血豪情,他們心中漸漸有一種信仰,軍人的信仰,也是這支部隊的信仰。
赤鴉:“白兔落天西,赤鴉飛海底。”
自從被少帝劉辨冠上這個名稱後,他們就沒有了“懼怕”這個詞,從漢壽到江陵,再到鄴城、常山、幽州,這一路殺過來,他們已經習慣少帝把最艱難的任務交給自己,他們這六百人走過的足跡,無一不是最艱難的戰鬥,他們獨立對抗過數萬大軍,也曾對抗過匈奴、烏丸聯軍,他們已經隱隱超越陷陣,成為這個天下最強大的代名詞。
所以,即便麵前敵人再多,他們也毫不退縮,有種豪情叫做為君死亦無憾,這是從他們的首領身上體現出來的,也包括黃忠,包括魏延,包括文聘。
他們每一個人在每一個地方,都曾泣血高歌過,漢壽一戰,魏延以身相搏,長沙郡內,虎牢關前,黃忠都不曾忘記當初的誓言,他甚至把呂布視為自己畢生的敵人。鄴城斷後,文聘每割一刀,呐喊的都是這群大漢的心生。漁陽城上,滿身繃帶的文聘用自己的豪情喚醒了軍人的熱血。
三年來,當初的老兵今昔又有幾人在?
六百人,讓黃忠能叫的人又能剩下幾人,但是黃忠卻能清晰的道出他們站列的每個位置上,曾經都是誰?他們是大漢的英烈,是英雄。
英雄的定義,就是在那畏懼的一刻,你是選擇戰勝他,還是躲避他。這群赤鴉在把生命交給少帝劉辨的那一天起,他們就跨越了生命裏那一步,讓很多人望而卻步的一步。
六百人,父死子替,兄亡弟襲,即便他們的家鄉遠在荊襄,但是卻從沒有阻斷他們從江南殺到塞北的豪情,他們絕不是孤獨的,因為他們的身上有種精神,叫做為君死亦無憾的豪情!
所以,顏良和他的大軍,這群赤鴉並沒有放在眼裏。
……
鼓號齊鳴。
當對麵漸漸出現袁紹大軍的旗號時,黃忠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百戰”,似乎已經感受到百戰的鏘鳴,百戰之刃,卻沒有飲盡百將的鮮血,黃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百戰的饑渴,隻有飲盡麵前對手的鮮血,才可以平息它的饑渴。
“兄弟們,給我壓陣。”黃忠轉回身看了看身旁的赤鴉笑道:“今天就讓兄弟們看看這百戰是如何飲盡顏良的鮮血。”
“狂徒!”似乎是聽到麵前黃忠的話語,也似乎是感覺到麵前敵軍的戰意,還有他們的不屈,顏良不屑的輕吐一聲。
六百人獨抗自己數千先鋒部隊,他簡直就是在侮辱自己。
“敵將可是黃忠?”顏良撥馬遙望,似乎在同麵前的黃忠確信。虎牢關前,顏良不是沒有見過黃忠,這麽說不過就是降低對方的氣勢。
“哼!”黃忠雙眼微眯,臉色輕蔑的一笑,撥轉馬頭,靜默不語。
他在等,等時機,等日頭轉過的那一霎那。
兩軍對壘,很少有兩軍大將單挑的幾率,也很少有大將愚蠢的拋棄生命,所以……今天的一幕很少見。
但兩軍對壘,無疑讓列陣的兩軍士兵士氣大勝。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
每個士兵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期待著強者對決。
顏良同黃忠在此之前從沒有交過手,一個是盛名已久的北地刀王,一個是新近崛起的強者,論名聲,如果沒有虎牢關下的那一戰,顏良絕對的占據上風,論年齡,顏良三十而立,黃忠已過四旬,都是人生最巔峰的時刻,沒有什麽好比較的,而論裝備,顏良的刀馬皆是袁紹親贈,上等貨色,黃忠馬雖遜色,可是“百戰”乃是隕石而成,又壓顏良一頭。
所以,這一場仗,勝負未知。
兩方士兵在等待,兩個大將都在勒馬遙望。
就連他們身旁的戰友,文醜、呂布等人也在身後遙望。
顏良雖然同文醜那麽說自己是抱死誌的,但是這並不等於顏良承認自己要比黃忠差上多少。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文人有文人的高傲,可是武人也有武人的倨傲,亦如呂布、關羽、馬超,就連顏良都有自己的孤傲本色,他不希望自己這“河北刀王”的名號就此畫上句號。
日頭轉變,暮光灑落,夕陽漸斜。
就在正頭日無的陽光剛剛轉過去的時候,黃忠率先動了,雙腿夾緊馬腹,他用手中的“百戰”有如一條巨龍一般,在天際之畔,劃出一道裂縫。
顏良沒動,但他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手上那柄大刀的戰意。
刀氣!如風的刀氣!
刀氣!從天而降的刀氣!
日光一閃,刺痛顏良的雙眼。刀氣之後,就是黃忠的刀勢,“百戰”在此刻就像漂浮在荒煙大漠中的一條龍,黃龍!
顏良長身而起,堪堪避過刀鋒,但從肩頭到背脊都被刀氣透過,血流如注。顏良想過,想過麵前黃忠的刀出手會有多快,可是卻沒有想到黃忠的刀不是快,而是剛穩中夾雜的一絲淩厲,瞬間迸發的威懾力。就在兩柄兵刃交接時,顏良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就是這最愚蠢的錯誤,竟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黃忠憑借的不僅僅是自身勇武,恰恰,黃忠還多了一種詭,在兩將生死之戰時,黃忠借助天時、地理、人和,甚至是掌握著人心那一絲細微的異動,所以黃忠每每都是帶著八分的把握出擊的。
顏良能僅在一招之間就丟下性命也沒有什麽可惜的,因為畢竟他是傷在黃忠的刀下。
是傷,不是死,雖然顏良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在下沉,但他依舊不甘心,眼前倒流的景物和蒼天似乎都在呐喊著什麽。
“人生如白雲蒼狗,總要在世間留下點什麽。”
一向粗鄙的顏良竟然聽懂了麵前黃忠的話語,思緒中透出一絲緬懷,也掠過一縷殺機。
“是啊!總要留下點什麽,我不能就這麽一刀落敗,也不能在曆史上成為你的奠基石,最起碼我需要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決。”顏良整個身子在即將滑落馬下之事,對天狂吼數聲,雙臂較力,就在沙場之上所有士兵的目瞪口呆中,出乎意料的再次上馬,就連顏良座下的那匹寶馬似乎都感覺到了顏良的決心。
“希律律!”
一聲嘶鳴,白馬立直。
“好。”黃忠收勢,並沒有趁機而入,這跟方才自己借助日光不同,這是英雄的對決,既然麵前的敵將能得自己這一擊不死,就已經讓自己敬佩萬分。
“呸!”
顏良退了口噎在喉嚨裏的鮮血,右臂輕輕揚起,撕裂那束縛自己的衣襟,神情肅穆的對著黃忠,高高舉起自己的刀,這一戰,終究要分出勝負,也要讓天下人得知誰才是北地刀王?
“死。”
兩聲厲喝同時響起,穿透沙場之上每個人的耳畔。
“啊!”
黃忠大吼一聲,刀借人力,人借馬力,躍馬高揚,帶著下墜之勢破空而出!
顏良整個人都橫在馬上,險險躲過麵前黃忠這雷霆萬鈞的一擊,隨手用刀支撐著大地,整個人帶著渾身的血跡,騰空而起,就在眾人不解之時,顏良的刀如蛟龍一般,瞬間插入黃忠的體內。
“哧!”
黃忠身上的黃金鎧頓時被劃裂開來,一絲血跡流淌出來。
“好!”
黃忠大叫一聲,還從沒有人能在自己身上留下他的印記,呂布也沒有。顏良算是第一個,不愧“北地刀王”的稱號。
兩馬一錯,一合即過。
顏良整個身子都栽歪在馬上,右臂輕輕地耷了著,一雙手緊緊地握住馬的韁繩,唯恐一個不慎,跌落下馬,這一招,已經耗盡顏良所有體力,隻可惜,隻能斬得黃忠一傷,而不是死。
“好,很好。”黃忠用手摸了摸自己身後流淌的鮮血,微微有絲涼意,不是痛,狂笑一聲道:“我黃忠今生最擅長是弓箭,卻沒想到今天能在刀法之上與你一決高下,可惜……可惜……”
黃忠搖搖頭,雙臂卻在眾人一怔之時猛地灌上青紅兩筋,兩條隱線之中似乎動一動就能衝天而起,他不是沒有對手,也不是沒有敵人,但是能讓自己如此酣暢淋淋的戰一場的對手實在是太少了,所以今天黃忠依舊要化身朱雀,在九天之長,送顏良一程。
在漢壽,黃忠就是用這種氣勢,披靡天下。
一瞬間,黃忠再次幻化為朱雀,飛掠而至,刀光如雲彩流過,刀鋒似朱雀探爪,吞噬天地的刀浪破空而至!
大地之上,煙塵滾滾,每個人都迫不得已的用手掩麵。
當煙霧再次消散的時候,兩軍對壘的正前方,赫然躺著一人,正是顏良,他的血已涼,他的表情已經僵硬,隻有嘴角那一抹欣慰的笑,久久不散。
“顏良已誅誰還敢應戰?”黃忠倨傲的高舉手臂,回身衝著這些人高喊道。
“顏良已誅誰還敢應戰?”
“顏良已誅誰還敢應戰?”
……
黃忠這一嗓子吼完,身後六百赤鴉率先恍然大悟,自己的統領竟然誅殺了河北刀王,那個袁紹手下的一員上將,古來陣前斬大將者,又有幾人?
對麵,顏良的親信部隊,每個人雙眼都是殷紅的,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統帥會死,而且死的如此慘烈,每個士兵雙手都握的緊緊地,恨不能馬上衝上前去,生撕了黃忠。
不過,不用他們動手,一旁策應的文醜已經率先跑了過來。
“大哥大哥大哥!”
在一旁的文醜沒有想到,僅僅幾個照麵,自己那大哥竟然就葬身在黃忠的刀下,此時怒火已經湧上心間,他已經顧不得什麽將令了,他隻知道自己要在這一瞬間,殺掉眼前人,為大哥報仇。
“兄弟們,為大哥報仇啊!”
一聲厲喝,文醜整個人的身子都躥了出去,他提緊自己手中的刀,在千軍萬馬中,率先而出。
“對,我們為統領報仇!”
“對,我們為統領報仇!”
此時的袁軍,已經群龍無首,在文醜的帶領下,撲向麵前的黃忠。
而黃忠嘴角邊不經意的一笑,並沒有急於逃回晉陽城,隻是在等待著麵前的敵軍,暗笑道:“如果,不激怒你們,你們又怎麽能上當受騙呢?顏良啊顏良,為了袁紹和呂布,你死的不值。”
隨即回身,衝著自己身後的赤焰,喊道:“往北邊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