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呂氏春秋
胡競枝被賈璉的話嚇得失魂落魄,一時間恨不得立時帶著胡氏還有兒子回家鄉去,再不管什麽賴大什麽榮國府,隻是金榜題名、前程似錦、繼承榮國府,這一件件事,無不叫他心生向往。(,最新章節訪問:.。於是‘迷’‘迷’糊糊間,也忘了牽馬,就暈頭暈腦地向家去。
到了家中,進了書房裏,賴大就一臉興奮地問他:“王爺怎麽說?”
“……王爺說,叫我金榜題名、前程似錦,將來繼承榮國府。”胡競枝話說完,一個‘激’靈醒過來,看著賴大的興奮溢於言表,暗道賈璉那邊既然放出這些話來,他聽信賴大的,主動去招惹賈璉,反倒愚蠢;不如瞞住賴大,左右賴大並不能出去拋頭‘露’麵。
賴大搓著手,笑道:“這就好,這就好。那王爺要如何對付賈璉?”
“……王爺說,暫時不可輕舉妄動。”
賴大又連連點頭,於是問:“哥兒可要使銀子?”
“不必了,到明年考試前,我都隻管閉‘門’讀書。”胡競枝想著將來繼承榮國府,立時有了萬丈雄心,跟賴大說了幾句話,就廢寢忘食地讀起書來。
賴大唯恐他又出了差錯,就也坐在屋子裏陪著他讀。
冷不丁地,外頭秦顯喊道:“爺,‘奶’‘奶’打了胡氏,要將胡氏許配給家裏的馬夫。”
胡競枝握著書本的手一緊,望了一眼賴大,就對秦顯說:“給他們兄妹二十兩銀子,打發他們回鄉下去。”從書桌下‘摸’出二十兩銀子,也不‘露’麵,就隔著窗子丟了出去。
“哎。”秦顯答應著就去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且忍一忍夏家的,將來有的是她受的。”賴大鼓勵道。
胡競枝重重地點頭。
那邊廂,賈璉坐著轎子,卻是去了小‘花’枝巷裏,進了小‘花’枝巷,將‘門’推開就踱步進去,穿過小小的前院,到了後院‘門’上,就瞧見陳也俊愣愣地弓著身子站著看他。
“……我什麽都沒說。”
賈璉笑道:“我在屏風後頭聽見了。”
“……那你又來做什麽?”
“來看你一眼,叫你知道,我盯著你呢。”賈璉背著兩隻手,見豆兒流著口水過來‘摸’他腰上‘玉’佩,就將‘玉’佩解下來給了他,警告地盯了陳也俊一眼,就依舊向外去。
到了外頭上了轎子,就令人抬著他從榮國府後街上進了梨香院裏,在梨香院裏,叫人將賈芸、賈薔、賈藻、賈蘭等子弟都召喚過來。
眾人聽他召喚,慌忙趕了過來,卻見賈璉翹著腳坐在前頭廳上。
“二叔叫我們來,為的是什麽事?”
“薛家這幾天有什麽事?”
“二叔是問薛大爺,還是薛大‘奶’‘奶’?”賈芸忙問道。
賈璉說道:“薛大爺如何,薛大‘奶’‘奶’又如何?”
賈芸笑說道:“薛大‘奶’‘奶’忙著做買賣,替賢德妃見各處的管事太監——二叔不在這幾日,大‘奶’‘奶’也常過來,請二嬸幫著說話,叫內務府照應著賢德妃一些;薛大爺依舊在馮家軍中日日‘操’練,也不回家去。隻是少不得一些人纏著他吃酒聽戲。”
賈璉在心裏道了一聲果然,微微閉了閉眼睛,就先對賈蘭說:“告訴你母親,就說你要去江南一帶遊學,過去了,自有袁家人照應著。”
“是。”賈蘭答應著。
賈璉又看向賈薔、賈芸、賈藻三人,“不聲不響地,把咱們家的買賣,跟薛家的分開,且把買賣慢慢‘弄’出京城,到了外頭,也別掛榮國府的名頭,隻掛柳家的招牌,賺了的銀子,不必運回來,‘弄’到長安縣上去。我閑了去瞧瞧。”
“二叔這是為什麽?有道是靠著大樹好乘涼,隨著薛大‘奶’‘奶’,這買賣好做得很。”賈芸不解地說道。
“知道你惦記著紅‘玉’,明年就將她娶了,帶著她一起去金陵。”賈璉囑咐道。
賈芸皺著眉頭,忽然說:“二叔是覺得薛家太過出風頭了?”
賈璉點了點頭,這隻是其一,其二便是遲早要與薛家分道揚鑣。
“二叔,我們都知道了。”賈藻、賈薔等說道。
“知道就好,咱們家是經過抄家的人家,東府怎麽沒的,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了,萬萬不能像是沒經過興衰的人家一樣,見到有風頭可出,就急巴巴地黏上去。”
“是。”
“散了吧。”賈璉擺了擺手,望著賈蘭、賈薔等都去了,就在這廳上坐了一坐,想著王熙鳳既然去找過許青珩,遲早也會找到他這,於是思量了一番如何應對,就又向前頭去。
坐在後樓裏,許青珩見他憂心忡忡,就笑道:“早這樣為難,為什麽不‘花’大力氣幫著薛家?不是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嗎?”
賈璉伸手撚著一枚棋子輕輕地敲著,笑道:“話雖如此,但有些衣服丟不得。”
許青珩聞言怒上心頭,就伸手將他這棋盤攪‘亂’。
“你瞧瞧你,又不禁人逗,又要沒話找話,這不是自找的嗎?”賈璉笑了一笑,又將棋子重新擺好。
許青珩氣衝衝地鼓著臉,又正‘色’地問:“你為何瞧不上薛家。”
“薛大‘奶’‘奶’的‘性’子……”
許青珩冷笑道:“宮裏那位跟你心有靈犀,外頭這個,你又知之甚深。”
“知道自己碟子淺,非要自己往裏頭倒醋,你何必呢?”賈璉見她又動了怒,忍不住調侃了她一句。
許青珩聞言反倒笑了,說道:“就看人家又來催債,你怎麽去還!”說著,聽說齋菜已經準備好了,於是就拉著賈璉向前頭去。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賈璉又向神機營去,在神機營裏待了四五日,才在休沐那一日騎馬向城裏來。
等他的馬進了城,到了薛家一處鋪子下,就見鋪子裏出來個掌櫃的來說:“璉二爺,我們‘奶’‘奶’請你過去說話。”
賈璉聽著,就下了馬,心道有銀子拿了。
果不其然,穿過前頭櫃上,進了後院裏,就見王熙鳳握著一本《史記》坐在柿子樹下,麵前堆著一攤白‘花’‘花’的銀子。
“薛大‘奶’‘奶’這是做什麽?”賈璉手裏握著鞭子抱著手臂問。
王熙鳳將書本卷起來放在銀子上,也不站起來,就笑道:“還不是知道你缺了銀子被人催債,就巴巴地趕著將銀子‘弄’來。”
“多謝大‘奶’‘奶’美意。”賈璉望見她衣領子上的‘花’朵不是本地‘花’‘色’,就提醒她一句,“雖說外頭的和尚會念經,可處處都請外頭和尚來念經,怕會惹惱了本地和尚。”
“你這‘陰’陽怪氣的話實在叫人聽不懂。據我說,若是迎‘春’肚子裏是個‘女’孩,就叫她配了我們大哥兒吧。”
賈璉笑道:“你這話說的,我們就等著有個哥兒出來呢,你又巴不得我們生個姐兒。”
“話不多說,我且問你,你覺得我們家大姑娘怎樣?”王熙鳳問道。
賈璉笑說道:“我豈敢對賢德妃品頭論足。”
王熙鳳手一伸,請賈璉對麵坐下,又說:“戴權老‘奸’巨猾,從他嘴裏問不出一句實話來;常升又是太上皇、太後那邊的,手也伸不長,嘴裏也沒實話。咱們是老‘交’情,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覺得我們大姑娘怎麽樣?”
賈璉將王熙鳳看的書一瞥,笑道:“你既然有心做了呂不韋,還問我?”
“眾人拾柴火焰高,問你一句,我心裏也才踏實。”王熙鳳倒在椅子上,悠哉地端了茶細細地品,見賈璉麵上帶著淺笑一身竹青箭袖襯得麵如冠‘玉’、英姿颯爽,微微挑眉,心道若是賈璉去了茜香國,還有寶‘玉’什麽事呢?見他不說,又催問一句,“你究竟怎樣想?不看我麵上,就看蟠兒麵上,還不肯點個頭嗎?”
“這些事,我不摻和。”賈璉笑道。
王熙鳳勃然大怒道:“兩家親裏親戚,豈是一句不摻和就能撕擼開的?”
“那就慢慢撕吧。”
王熙鳳忍下怒火,思來想去,又問:“你當初幫著傅秋芳入宮,何等了得,可見你並非沒有手段,怎地就不肯幫著自家姊妹呢?”
賈璉笑道:“這些話,我自會跟蟠兒說去,一說,他知道我不愛沾事,自然就明白了。”
“你嶽父就在內務府裏,打聲招呼,大家彼此安好豈不好?有什麽為難的?”王熙鳳冷笑了一聲,又威脅著說,“倘若兩家鬧開了,京城內外的買賣,你們賈家一分也別想沾,看你們一家上下那麽多口人,向哪裏覓吃食去?”
“如此說來,江南一帶……”
王熙鳳見賈璉也威脅過來,忙和緩了臉‘色’,笑道:“我‘婦’道人家‘性’子急,就那麽一說罷了。這些銀子你且拿去‘交’到戶部,至於賢德妃的事,日後再說。來日方長,誰又急在一時?”
賈璉站起身來,點了一點,見足有十萬兩,就叫了趙天梁進來收了銀子,看王熙鳳皮笑‘肉’不笑,就對她說道:“收到兩廣總督況晏冰的信了,明年秋日,大抵又有捷報傳來,你支會你家賢德妃一聲,若想叫九皇子出風頭,就叫她早早地在九皇子抓周這事上下些心思,抓出個吉利好兆頭的玩意,誰都高興。我也會替你打點,叫人想法子將捷報傳來的日子,定在九皇子抓周那一日裏。”
王熙鳳心裏一喜,心道賈璉是刀子嘴豆腐心,說不肯幫襯,這不又拔刀相助了嗎?於是忙慌答應下來。
賈璉心道十萬兩賣給王熙鳳這樣一個消息,也算是不虧不欠,叫趙天梁收好了銀子,就出‘門’騎馬向家裏去。
到了家中,就聽金彩來說:“忠順王府送信過來,說是二爺欠下的銀子,已經還上了。”
“知道了,薛大‘奶’‘奶’給的銀子,四萬給‘奶’‘奶’,四萬給大姑娘,剩下兩萬,留著過年大家夥分了。”
“謝二爺賞賜。”金彩笑微微地,就領著銀子去了。
賈璉靜靜地坐在房中,將手握了一握,看了一看自己那顏‘色’古怪的指甲,忽然咳嗽了一聲,這一聲之後,就有些止不住了,接連咳嗽了四五聲,嗓子啞了,才停下來,待停下來後,見林黛‘玉’臉‘色’煞白地扶著簾子站在‘門’邊,呷了一口茶後,才問:“怎麽來前院了?”
“……璉二哥身子可還好?”黛‘玉’忍不住伸手抓住珠簾,見賈璉咳得麵滿緋紅,就如見林如海重病在‘床’一樣。
賈璉笑道:“回來路上吹了點風,你來有什麽話要說?”
黛‘玉’緩緩地走過來,悄聲說道:“不知璉二哥能否……”
賈璉捂著嘴,忽然又咳嗽了兩聲。
黛‘玉’自下了娘胎就常年服‘藥’,見他如此咳嗽,心裏就覺不祥,忙說道:“璉二哥該仔細保養身子!”又不肯在這會子麻煩他,就說道:“我向警幻齋裏尋珠大嫂子說話去了。”
賈璉一邊點頭一邊依舊咳嗽著,待咳嗽止住了,望了一眼掌心,見掌心裏有些許血沫子,心道回來時不該逞能騎馬,拿著帕子將手心裏血沫子擦掉了,又聽後頭許青珩喊他去吃‘藥’吃飯,於是就向後院去。
進了房裏,賈璉在炕上坐著,提著筷子沒甚胃口地在盤子裏挑挑揀揀。
許青珩拿著筷子將他筷子按住,笑道:“送到神機營裏的‘藥’吃了嗎?”
“吃了吃了。”賈璉敷衍地說道。
許青珩笑道:“瞧你這樣,就知道你沒吃‘藥’。”又拿著手背向他額頭上試探,“怎麽臉‘色’這樣不好?”
“回來路上吹了風。”賈璉笑道。
“怎麽不仔細一些?”許青珩抱怨了一句,又叫人將炕燒熱一些。
正吃著飯,忽然就見鴛鴦進來說:“二爺,常公公那的小太監來請二爺吃了飯向宮裏走一趟。”
“知道了。”賈璉說道。
許青珩疑‘惑’地問:“這又是哪個來請?”
“定是太上皇了。”賈璉說著,吃了兩口飯,將酸筍湯喝了,就漱口向外去。
“出了宮立刻回家。”許青珩追上去替他係好披風帶子,又將五兒送來的‘藥’遞到他嘴邊。
“知道了。”賈璉說著將‘藥’灌下去,就一徑地向外去,到了外頭,見趙天梁備下的是馬,就令他改換了轎子來。坐著轎子,又怔怔地將手上指甲看了又看,出了一會子神,聽見外頭動靜,這才下了轎子。
出了轎子,就隨著常升向太上皇宮裏頭去。
“妙‘玉’仙姑可還好?”常升笑著問。
賈璉拿著帕子捂住嘴含笑點了點頭。
常升常年服‘侍’太上皇、太後,對養生之道甚有心得,望見他指甲顏‘色’,臉‘色’大變地輕聲說道:“璉二爺年紀輕輕,怎麽就……”說著,聽見賈璉咳嗽了兩聲,登時又心驚了一下。
賈璉將帕子拿開,叫常升看上麵的些許血沫子。
常升狐疑地問道:“璉二爺這是……”
賈璉將帕子窩成一團,塞在常升手心裏,心道不能再接著吃許青珩那‘藥’了,將身子骨都‘弄’虛弱了,得了點風寒就要死要活起來,於是笑著,悄聲對常升說:“公公瞧著誰不順眼,就將他領到我跟前,我用這多愁多病身替你除了他。”
常升握著賈璉的帕子,忙將帕子藏在袖子裏,看他蒼白的嘴‘唇’上留有些許血沫,就如噙著一片殷紅桃‘花’一樣,眉頭皺了又皺,心道若是賈璉能除了戴權,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這都是癡心妄想,哪裏好那麽容易除了戴權?思來想去,就笑道:“太上皇左右不過是要問一問忠順王爺的事,璉二爺隻管去回了他。說到看誰不順眼……”正說著話,忽然就見一位英氣勃勃的少年穿著一身湖藍錦衣戴著金冠迎麵走來。
“賈璉?”那少年背著手慢慢將賈璉上下打量一通。
“正是,不知閣下是……”
“排行第六。”
“六皇子?”賈璉忙躬身請安。
“免禮。這是向太上皇宮裏去?”六皇子問。
“正是。”賈璉含笑說道。
常升眼珠子一轉,忙說道:“六皇子,太上皇正等著呢,不如叫璉二爺回頭,向禦‘花’園金連池那跟六皇子說話去。”
“也好。”六皇子說著,便領著一行太監向西邊去了。
賈璉眉頭一挑,一邊向前走,一邊幾不可聞地笑說道:“公公看這六皇子不順眼?”
“……是戴權看他不順眼,順手替戴權做下事來,也叫戴權承我的情。”常升嬉笑道。
賈璉心道原來常升與戴權竟然是那樣親密的關係,待偏宮近在眼前,就再不言語,隨著常升向宮內去,乍然進了暖地方,又忍不住咳嗽起來,萬幸忍住了。
太上皇坐在暖閣裏,見賈璉來,叫他免禮後,就問道:“薛家那一百多萬,是如何賺來的?”
賈璉笑說道:“回太上皇,下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忠順王爺的銀子,又是從哪裏來的?”太上皇又問。
先前忠順王爺曾告訴他洪和隆在東安郡王手上,隨後他就察覺自己有許多人不知不覺間不是丟了官,就是調任到旁處去;亦或者莫名其妙就斷了聯絡。他本當忠順王爺也是如此,誰知,他竟然又有旁處可以調來銀子,可見忠順王爺有很多事瞞著他呢。
賈璉忙說道:“下臣不知。”
“哼,他替你還了銀子,你還不知?”太上皇怒道。
賈璉忙說道:“下臣實在不知,下臣也十分納悶此事。”
太上皇壓抑住怒氣,良久又問:“你可知道忠順王爺新近在與誰聯絡?”
賈璉又搖了搖頭,“近半年來,神機營事多,下臣多半留在神機營裏頭,並不常去忠順王府。隻是聽王府裏頭人說,王爺知‘交’眾多,料想王爺要從誰家挪了銀子來用,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