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沙中淨土
龍鷹施展神醫手段,大顯功架,病倒的二十多人,無不大有起色,其中七、八人霍然而愈。這些人主要是因不服沙漠的水土,加上受不了上丘下丘,駝峰上的顛簸,積勞成病。而事實上人人受盡折磨,吃盡“死亡之海”的苦頭,隻看誰捱得久一點,現在醜神醫有風過庭和萬仞雨兩大助手,於他施針後順手打通病者經脈血氣,自是更為收效。
莊聞、風漠和一眾且末兵員,對三人已是奉若神明,心知肚明若沒有三人領路,大有可能全隊已埋身沙粒底下。深深體會到塔克拉瑪幹“進來後出不去”的含意。
完成醫者救人的大任後,龍鷹三人與莊聞、風漠和幾個兵頭到一旁商議。
龍鷹提議道:“我已感應到綠洲所在處,隻是一天的路程,如能提速,半天可達。”
莊聞憑著過去十天許的經驗,聞之又喜又憂心地道:“沙漠地勢不住變化,遇上大沙丘,想跑快點也不成,更怕中了太陽的熱毒,會有更多人病倒,欲速不達。”
風漠終聽到“綠洲”兩字,精神大振,道:“若可在明天黃昏前抵達綠洲,我們便有救了。現在最缺乏的是清水,怕捱不到半天的行程。唉!明知缺水,彩虹仍要……唉!”
萬仞雨道:“你們不敢勸她,由我們三兄弟和她說。”
莊聞心情大佳,道:“到綠洲再由狄兄弟和她說吧!她雖仍是那副樣子,但我看她心中是感激的。”
龍鷹道:“我有個提議,就是在天亮前兩個時辰起程,冒寒怎也好過冒熱。”
風漠嚇了一跳,道:“黑漆漆裏如何看得清楚前路?如越丘時誤踏鬆軟的沙子,留不住腳,會直掉到丘坡下,被沙活埋。”
龍鷹擺出熟悉駝性的姿態,道:“放心好了!經過多天來的緊密配合,一眾駱駝大哥已習慣了一頭跟著一頭,絕不會走錯路。我們三兄弟,由我領路,另兩人分押中間和隊尾。我更高舉火把,讓人人看見。唔!這個火把要有兩丈高,便可作指路明燈。”
風過庭道:“大家以毛氈緊裹身體,還可在駝背上繼續睡覺,讓駱駝自己走路。”
莊聞半信半疑地道:“行得通嗎?”
龍鷹拍胸保證道:“我們正是以晝伏夜行的方式,征服了庫姆塔格,駝兒在沙漠比馬兒有本領,更難不倒它們,說不定明天正午前,我們已可在綠洲的湖泊裏,享受到彩虹沙漠出浴的樂趣。”
莊聞等終於同意,大家立即四散回帳,爭取休息的時間。
豈知睡不夠個半時辰,便給三人喚醒,個個睡眼惺忪的爬出帳來,驅趕駱駝集合成隊,裝上鞍架貨物。
彩虹夫人無端端給弄醒,不理莊聞的勸阻,氣衝衝的到隊頭尋龍鷹的晦氣,莊聞、玉雯和玉芷,追在她背後,怕她弄出事來。
她直抵龍鷹身前,人人以為她大興問罪之師時,竟出奇地沒有大發脾氣,口出惡言,隻是冷冷道:“你知現在是什麽時候嗎?沒有足夠的休息,大部分人會累倒。欲速不達,你明白嗎?”
剛好駝兒探頭下來和他親熱,龍鷹摟著駝頭,愛憐地撫摸修長的駝頸,駝兒極為受用,不住發出輕輕的嘶鳴,人駝融洽至令人難以相信。
龍鷹的人臉和駝臉,同時轉過來瞧她。龍鷹的雙目在暗弱的燈火映照裏,閃動著魔異般的芒光,熠熠生輝,登時令彩虹和莊聞等人忘掉了他的醜臉,生出奇異的感覺。
龍鷹好整以暇地道:“我們三兄弟剛才沒睡過覺,趕製三枝高兩丈的火把,又研究以火把作簡單傳訊的手法,務求不會出岔子。”
彩虹夫人的目光不由落到他插在前方丈許處,高兩丈尚未點燃的火炬,如加上駱駝的高度,在近四丈的高空燃燒,確可成為黑夜裏的明燈。彩虹夫人一時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龍鷹續道:“不瞞夫人,黑夜和白晝對我來說沒有丁點兒的分別,我精確的計算過時間,隻要依我的駝速,明天太陽出來時,夫人會看到令你驚喜的景象,便當是本人送夫人一份隻有在沙漠才變得那麽珍貴的禮物。”
不獨是“首當其衝”的彩虹,在旁聽著的莊聞和玉雯、玉芷兩個俏女郎,亦聽得發怔。龍鷹隨口說出來的這番話,不論遣詞用字,字裏行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強大信心,均與平時的他大有分別,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不知龍鷹因麵對“死亡之海”嚴厲的考驗,處於魔極的狀態下,自然而然顯露出中土邪帝的本色氣魄,不戰而懾人。
又露出雪白的牙齒,道:“夫人和兩位姐姐跟在本人身後好嗎?讓我做夫人的親兵。”
彩虹軟化下來,點頭答應。
龍鷹大喝道:“兄弟們!起程的時間到了。”他的聲音從隊頭傳至幾看不到的隊尾,回**夜空。
眾人轟然答應,連駱駝們也以鳴叫回應。人人曉得綠洲在望,士氣情緒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連萬仞雨和風過庭,也沒想過龍鷹的所謂趕路,會是這麽趕。
他便像騎的不是駱駝而是雪兒,展開黑夜飛馳的本領,高舉火把,不住朝沙漠挺進,過丘下丘,左彎右折。而眾駝一如所料般,一頭跟著一頭,且愈奔愈興奮,愈跑愈快。
沒有了炎陽的燒烤,人也精神起來。
龍鷹並非隨意使整隊人隨他急進冒險,而是記起在庫姆塔格,敵人正是以這種速度方式,日夜不停地追趕他,差點累死愛馬雪兒。這該是秘人催駝的奇技,他隻是從秘人處偷師,曉得駱駝有此本領。
開始時人人動魄驚心,不過半個時辰後,仍沒出岔子,便習慣了,還感到以此速度,確可在兩、三個時辰內,走畢過往整個白晝五個時辰的路途。
天亮前,駝蹄踏的再不是鬆軟的沙子,而是較緊實的礫石地。在過往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的日子裏,如此變化,本身已足令人欣喜如狂。
兩邊忽然高起來,像走進山坡間的低地,雖仍看不清楚,但已知正走在幹涸了的河**,首次曉得沒有偏離捷道,誤入歧途。那種喜悅和安心,是沒法形容的。
到天色微亮,龍鷹拋掉火把,放慢駝速,領著彩虹夫人三女首先離開河床,奔上岸旁一處賁起的土坡上。
三女同時“嗬”的一聲驚呼,不能相信地看著眼前美景。
凹凸不平,岩石**,鹽漬密布的河床,向前延展十多丈,開始見到零星從灰黑的泥土長出來的蘆葦,然後愈變茂密,胡楊、紅柳、不知名的針刺植物夾雜其中,又往兩岸發展,再往前百多丈,水光閃閃,斷去的河水從地底冒出來,繼續未完成的旅程,朝前蜿蜒而去,淌流灌往裏許外的綠洲,那處樹木成蔭,青草萋萋,在眼前如巨鳥展翅,左右擴展各三、四裏,前方則似延至地平盡頭。
隻要想想眼前流動的河水,來自千裏之外昆侖山的冰川,便使人生出與大地血肉相連的感覺。
這是居於神都內的人,永遠感覺不到的。
其他人策駝來到他們後方,自然而然往兩邊散開,爭睹令人目眩神迷,激動不已的沙漠淨土。
沒有人吭一聲,怕騷擾綠洲神聖的平靜。
天地被一層奇妙的光環籠罩,天藍地綠,融洽和諧。
龍鷹待人和駝齊集後,以學回來的且末話大叫一聲:“上!”領先奔出。
由上至下,人人變成了頑皮愛鬧的兒童,抱著赤子之心,朝綠洲仿如母親的懷抱投過去。
那種暢快酣美的感覺,遠超出任何言詞的描述能力。
這明顯是尚未屈服在沙漠**威下,從春夏保留至今天的河段,抵綠洲後,河水除主流外,還分岔為溪道,往兩邊擴展,形成綠洲大大小小十多個湖泊,主流向北再流淌二十多裏,化為徑長半裏的大湖,才消失在綠洲邊緣,此外又是一個接一個高聳的新月形沙丘,沙浪起伏無限。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首先抵達這個大湖,湖畔被數畝胡楊、耐旱奇樹、多種不知名的沙生野草環繞,認得出來的是碧綠油嫩的香蒲草。胡楊樹高達三丈,完全隔絕了沙漠的熱浪和風沙。
綠湖棲息著野兔、鳥兒、野鴨、蜥蜴各類野生動物,為這荒蕪的地域添上蓬勃的生機。若閉著眼直走到這裏才再睜開,肯定不相信這是“死亡之海”內的美景。
這段和闐河道的水深及腰,卻頗為湍急,河床是一片片的沙質地,踏下去會腳陷其中,拔出來並不容易。
三人就那麽脫掉衣服,投進湖水裏,遠處傳來呼喊歡叫的聲音,不用看也知人人投進大小湖水裏,忘情地享受沙漠裏的奇跡,沒有東西比清澄的水令人更興奮,陽光也頓然變得友善可親。
三人隻穿短犢鼻褲,泡在湖邊的水裏,洗滌衣衫。龍鷹見最接近的且末人亦在數裏之外,早脫掉麵具,享受真臉和冰寒湖水直接接觸的無上滋味。
龍鷹若無其事地道:“萬俟姬純後腳走,我們便前腳到。”
萬、風兩人像聽不到他的話般,繼續洗刷衣物。他們的三頭駱駝,被卸下鞍架貨物,在不遠處喝掉大量湖水後,開始對湖畔豐美的水草展開掃**。
龍鷹將扭幹了的外袍隨手一拋,準確無誤地掛在一株大樹的橫幹處,往後仰身,在水裏載浮載沉,續道:“我嗅到她熟悉的氣味,她是故意留下氣味,讓我曉得逃不過她能馭龍的纖手。哈!又辣又漂亮的娘兒。”
萬仞雨從水裏拔身而起,坐到一塊岩石去,雙腳仍浸泡在湖水裏,現出陽光般的笑容,從容道:“她憑什麽敢來惹我們呢?”
風過庭從湖心泅泳回來,道:“這妮子絕不可小覷,我們三個腦袋加起來,可能及不上她隨意想出來的東西。如非她不能知己知彼,不明白龍鷹是怎樣的異物,我們恐怕早已歸天。”
萬仞雨狠狠道:“這家夥根本不算是人,怎可能嗅到她的氣味?還認得是她的氣味?她絕不會是孤身一人,因為是來開戰而非陪睡覺,那你有嗅到其他人的氣味嗎?”
風過庭沉吟道:“她在試探龍鷹。”
萬仞雨道:“對!給公子提醒,我明白了。正因她仍摸不清楚龍鷹的能耐,故特別留下氣味,如果我們立即變得如臨大敵的樣子,她便知龍鷹的鼻子,不會比她的差。哈!好計!”
風過庭向正輕鬆寫意、半浮水麵的龍鷹道:“我從不會羨慕別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龍鷹仰望沒有半朵雲的天空,大訝道:“風公子本身已是人中之龍,小弟有何值得你羨慕之處?女人確似比你多一點,卻無關幸運或手段,隻因公子曾經滄海難為水,別有懷抱。”
萬仞雨責道:“還要提這方麵的事。”
龍鷹道:“這叫有福同當,至少可為他分擔些許。”
風過庭道:“有些事,發生了便永遠沒法挽回。”
萬仞雨分他神道:“我也想知公子羨慕這家夥什麽。我倒非常滿足現在的自己。”
龍鷹浮往岸邊,站直身體。
風過庭道:“我們的世界是怎麽來的呢?”
兩人聽得摸不著頭腦。
萬仞雨沉吟片刻,點頭道:“確有其玄機妙意。我們從娘胎鑽出來後,便置身塵世之間,逐漸長大,心境隨識見不住變化,到最後形成習慣和牢不可破的諸般信念,境由心生。所以沒有一個人的世界,是完全相同的。我曉得公子羨慕這小子什麽了,隻是氣味的世界,我們和這小子已有差別。”
龍鷹攤手道:“對此我是無話可說。”
風過庭神馳意飛地道:“人有六識,就是‘色、聲、香、味、觸、法’,以心為主,透過眼耳鼻舌身意,去感受外在的世界。以他的好色為例,肯定他在與美女廝混時,感覺比我們更強烈,更投入。這隻是略舉一例,其他可以想見。”
龍鷹抓頭道:“我倒沒想得這麽深入,說得好,色聲香味觸,五個字道盡了雲雨之歡。”
萬仞雨歎道:“不見不見還須見,我們想盡辦法躲避秘人,忽然間過往所有努力,被可怕的美人兒留下的一絲香氣,破壞無遺。哈!確是**的警告。”
風過庭道:“秘人的目標像法明,隻釘著龍鷹,如果有我和萬爺助拳,萬俟姬純隻好掉頭回於闐去。”
萬仞雨皺眉道:“萬俟姬純憑什麽可令鷹爺犯險,踏進他們精心布置的陷阱?誰都知道,沒有人可攔得住一意遁逃的龍鷹。”
龍鷹道:“別人我不敢肯定。這駝蹄子肯定有方法辦到。而隻有讓我憑一人之力,令他們知難而退,我們和秘人始有希望和氣收場。沙漠是他們的強項,環境戰術亦是我的強項,強遇強,當是好戲連場,你們等著瞧吧!”
萬仞雨道:“據你所言,隻是那漂亮的妮子,已與你有一較高低的本領,何況還有過百個武功高強的秘人,對他們的沙漠戰術,你更是一無所知。”
風過庭笑道:“你少為我們鷹爺擔心,正如我剛說過的,真正無知的是秘人。現在我們裝作沒嗅過美人兒的體香,先還她一招。”
龍鷹又遊開去,大笑道:“原來沙漠可以變得這麽好玩的,從未想過水可以是如此令人心醉。”
“咚”的一聲,他已深潛湖水裏去。
足音從遠處傳來。
風過庭大力拍打湖水。
龍鷹潛回來,在岸旁冒起,取得擱在石上的醜麵具,不情願地戴上。
玉芷容光煥發的來至湖邊,一點不害羞掃視三人近乎**的男性雄軀,嬌聲道:“夫人請三位伴她吃午膳。噢!原來最大最漂亮的湖在這裏,早知叫玉雯也一起來哩!”
風過庭乃風流人物,笑道:“玉芷姑娘要來個美人湖浴嗎?我們可以閉上眼睛。”
玉芷叉著小蠻腰道:“人家根本不怕你們看,我們且末人向有在河裏沐浴的習慣,任經過的路人看個夠,但走過後卻不可以回頭看。唉!快穿衣服,遲了夫人會罵我的。”
她的話令他們感受到異國的情調風氣,三人笑著離開美麗的湖,穿上衣服,喚駝兒隨他們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