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七章 荒漠血戰

營地亂成一團,末日似在這一刻降臨。早來了的雷暴,正無情地鞭撻著這片處於大沙海邊緣的荒漠區。雨水將高起數十丈的沙子,從沙頂衝下來,地下水卻大量的從水坑湧出,長方形的水坑消失了,被一個徑長達百丈的小湖替代,且不住擴大。位處坑旁的十多個營帳,被浸泡在齊膝的水裏。

龍鷹撲出帳外,由於營帳離水坑較遠,幹旱的沙子吸水力又強,尚未泛濫成災,可是變軟了的沙子卻像沼泥般令人舉步維艱,腳踩下去會深陷其中。

龍鷹冒雨展開身法,大喝道:“敵人來了!”

“轟!”

一個響雷轟鳴頭頂,將他的聲音完全掩蓋,連他亦聽不到自己在嚷什麽。天昏地暗,烏雲疾走下,時亮時滅,視野模糊不清。到他再運足魔功,喝出另一次警示,風漠才從前方一個營帳撲出來。

龍鷹掠至他身旁,大喝道:“敵人從東北麵的礫石地來襲,立即召集所有人,死守東北方的沙丘,若給攻進營地,我們沒人能活下去。”

不理他聽清楚沒有,放開他,徑自掠往位處營地東北邊他們的營帳去。萬仞雨和風過庭攜弓帶箭地撲出,附近的鐵剛和勝渡亦聞聲衝出來。

龍鷹接過萬仞雨遞給他的兩筒箭和烏刀,向鐵剛喝道:“多張羅幾筒箭來。”

鐵剛將手上的長弓交給勝渡,領命去了。

就這麽片晌的光景,萬仞雨等已如龍鷹般,由頭濕至腳,大雨灑在頭上,往下直流。

龍鷹領頭朝東北隻剩下半截的沙丘撲去,登丘變成爬丘,到抵達丘頂,見到的隻是茫茫雨電,方鬆一口氣。

三人來到他身旁。

勝渡疑惑地道:“敵人在哪裏?”

龍鷹將一筒箭塞給他,目注遠方,同時探手入袍,取出折疊弓,以突厥語道:“正由前方殺至。今次真的低估了敵人。”

萬仞雨當然不會懷疑龍鷹的判斷,道:“幸好我們今次立營的位置,與礫石區隔了十多裏,中間是沙丘地,否則肯定遭殃。”

風過庭把箭架在弦上,道:“他奶奶的,看我射他一個人仰馬翻。”

遠處隱有急驟的蹄音傳來。

他們確是低估了敵人,對方不但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還敢趁雷雨來攻,可知對方的勇悍狠辣。如非龍鷹生出感應,敵人將如入無人之境,直至殺入營地他們才會從夢中醒過來,而龍鷹則仍在和彩虹三女胡天胡地。

“鏘!”

折疊弓張開。

勝渡露出不能掩飾的驚訝,呆瞪著他將箭上弦。

三人均有曆史重演的感覺,想起斬殺契丹孫萬榮之戰。

“嗤!嗤!嗤!嗤!”

四箭從折疊弓連環望高空射出,沒入雷雨交加的風雨裏。

慘叫聲從前方傳來。

倏地大批敵騎現出蹤影,像從冥府鑽出來般,於前方百多丈外殺至。

“嗤嗤”箭響,四人知此為生死關頭,如不能在援軍趕至前,阻敵人於丘坡之下,誰都要掉命。

敵方號角聲起,敵騎往兩邊散開去,抄往左右兩方。

萬仞雨大喝道:“射馬!”

走在最前頭的戰馬紛紛中箭,東歪西倒的摔往地麵,後來的敵騎,踏上己方倒地的人馬,不住摔跌倒地,如虹的氣勢再沒法保持,勒馬的勒馬,繞避的繞避,後來者則留不住勢子,直衝入亂成一團、再沒法保持隊形的己方人馬裏。

戰士驚呼,戰馬跳蹄嘶鳴。

四人則箭如雨灑,衝殺過來者沒人可逃過長箭貫體的厄運。

鐵剛、風漠和十多個且末弓箭手首先抵達,氣呼呼的攀上丘頂,見狀大吃一驚,人人彎弓搭箭,往敵人射去。

敵騎漫山遍丘的殺至,雖不住有人中箭墜馬,左右仍各有百多騎避過正麵,包抄攻來。熱魅人被激起凶性,奮不顧身,兵分兩路作第二波的強攻。

龍鷹見對方人強馬壯,騎技精湛,知隻憑箭矢,實難阻止他們攻破脆弱的防線。大喝道:“萬爺和公子應付左方的攻擊,我去對付右方來送死的家夥,風將軍死守中線。”

此時又有二十多人抵達,持盾提槍的,聲勢立時大盛。

勝渡嚷道:“我隨恩公去!”

龍鷹邊走邊道:“不!你留守這裏!”

收起折疊弓,拔出烏刀,沿丘頂朝右掠去。此時十多騎已從丘坡殺至,龍鷹心忖想不大開殺戒也不成。長笑一聲,躍往大雨交織的空間,往其中一騎撲下去。

馬上騎士長槍一擺,朝他疾刺。

“當!”

騎士被他連人帶槍劈得飛離馬背時,他的足尖點在馬股處,借力彈起,來到另一騎士上方,那人用的武器是長柄斧,哪想得到他忽然來至頭頂,尚未能變招揮斧的一刻,給龍鷹大足踩在頭上,登時頭骨爆裂,頹然墜馬。

後方敵騎見領頭的兩人被他似不費吹灰之力的輕易收拾,大駭下齊往他的落點擁過來。

龍鷹故意在他們登坡之際橫施襲擊,正是欺他們沒法在鬆軟濕陷的沙坡上保持靈活,現在他是腳不觸地,當然占盡便宜。

“環境”永遠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淩空一個翻騰,又往數騎撲下去。

“當!”

烏刀一閃,首當其衝的騎士刀斷人亡,往馬後拋飛,撞在後方騎士的馬頭處,被撞的戰馬慘嘶一聲,帶著背上的主人滾下坡去,後來的百多騎,有十多騎被牽累絆跌,同滾下丘坡去。

龍鷹左右足外踢,**開兩枝刺來的長矛,就借那麽的一點力,斜射而起,投往左方一股敵人。

這批敵人雖武功高強,但比之龍鷹,不論戰術武功,均有天壤之別。龍鷹如虎入羊群,利用丘坡的特性,烏刀可怕的殺傷力,甫接戰就已殺得對方潰不成軍。

龍鷹再殺兩人,方落往丘坡。

敵人發了瘋地朝他攻上來。

兩枝長矛同時刺至。

龍鷹往左一閃,手抓長矛,將敵人從馬上扯下來,順著一腳命中對方**,那人慘嚎一聲,立斃當場,且往下方拋擲,狠狠撞在另一敵騎處,又惹起敵騎滾跌往坡腳的連鎖效應。

烏刀連閃,攻來的另三騎沒有人是他一招之敵,兵折人亡。

攻上丘坡來的百多騎已被他殺得七零八落,再沒法對他構成威脅。

他雖然位處戰場一角,但整個戰局全在他的掌握中。

且末戰士全齊集丘頂,百多人組成強大的箭陣,以盾牌、弓矢和長兵器令正麵攻來的敵人沒法越雷池半步。

另一邊的萬仞雨和風過庭更是八麵威風,兩人合作慣了,聯手出擊,要比龍鷹一人獨力應付百多騎輕鬆多了。

今次來攻的敵人達一千五百之眾,交戰至此,已被他們殺死殺傷達六百多人,可見戰況之慘烈。

再二百多敵騎來援。

龍鷹知此乃生死關頭,若讓二百多生力軍加入這邊攻坡的敵人,自己憑一人之力,肯定攔不住對方。

此時雷聲漸稀,雨勢放緩,若天氣複晴,更不利他們。

腳底魔勁爆發,斜衝坡下,成為目標的敵人尚未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時,即被他撞得飛離馬背。

龍鷹奪得戰馬,輸入魔氣,烏刀連閃,左衝右突,坡下的數十敵人,被他斬瓜切菜地收拾。掉轉馬頭,向來援的百多騎迎去。

激烈的攻防戰,仍然是方興未艾。

敵人已放棄正麵進攻,隻是不得不分出人手,牽製風漠的主力部隊,怕他們下坡反攻。餘下的敵人,尚有逾八百之眾,足以將他們輾個粉碎,問題在如何能突破龍鷹等三人左右兩邊的防線。

現在敵方主帥,顯然是要集中力量,對付龍鷹。

在此一刻,龍鷹更清楚自己魔功大進。

昔日與花間女在青城山血戰莫問常手下的死士,每次陷於敵陣,不到片刻便感後力不繼,必須調息回氣。可是剛才獨力應付百多個武功不在那批死士之下的熱魅人,至此刻仍是遊刃有餘。可知“魔極”和“魔變”,不但精神層次有異,魔功亦大有分別。

後方箭矢射來,原來是早前被他擊潰的幸存者,被他愈拋愈遠,隻好以箭矢遠攻。

與前方的敵騎,距離迅速拉近,不到二千步的距離。本是散亂的敵人,從亂歸整,六個一排的冒著雨粉,一手持盾,另一手持矛,純以雙腳控馬,矛往後收,做出隨時可標刺的姿態,盡顯其馬上作戰的功架,氣勢懾人。

龍鷹見對方毫無破綻,心中一動,探手向後,左右手各抓一箭,就那麽擲往來至千步之內的敵人。

敵騎前排的兩人,看都沒看清楚下,已被疾如電閃的勁箭破麵而入,慘死墜馬,登時惹起混亂,再非是氣焰觸天。

後麵射向他的另六枝箭,被他照單全收,逼至五百步的敵人,又有六人中箭墜馬。後排的敵騎撞上來,東歪西跌。如若衝奔的水流,被龍鷹硬生生截著。

更遠處的高丘上,一排十多騎橫列丘頂,坡腳尚有百多騎,未加入戰鬥,顯是敵方主帥所在。

破風聲至,未被絆倒的敵騎來至百步之內,其中三人擲出長矛,往他投來,又狠又準。

龍鷹收起烏刀,從容不迫的踢飛投往馬兒的長矛,另兩矛則空手接著,狂喝一聲,提速殺進敵陣。

敵人來不及後悔送他長矛時,兩矛已在他左右手的施展下,化為千百道矛影,揮刺掃打,所經處的敵人不死即傷,被他殺個人仰馬翻,幾下呼吸間,他已深進敵陣,惹起更大的混亂。

他馬速既快,又是如有神助的專鑽敵人的空子,避強擊弱,確是擋者披靡,沒有人能阻他片刻。

西北方遠處的萬仞雨和風過庭,已粉碎了左翼敵人的強攻,見狀舍下所餘無幾的敵人,往他的方向殺來。

風過庭左盾右劍,亦是沒有一合之將。

風漠見兩邊都由己方占盡上風,一聲令下,百多人持盾提矛的從丘上衝下來,踏著人屍馬屍,逼得對方正麵攻擊的騎隊,倉皇後撤,猛添敵人亂勢。

龍鷹壓力一輕,原來已穿出敵陣,後方死傷逾六十多人,戰績輝煌。

龍鷹以魔功逼出說話,以突厥語狂喝道:“誰是頭子,出來受死!”

聲音響徹整個戰場,還惹起沙丘間的回音,懾人至極。

且末戰士無不士氣大振,敵人則更增慌亂,此長彼消下,大批敵騎掉頭逃往主帥所在的高丘去。

龍鷹知對方亂勢已成,拋開後方敵騎,全速往高丘殺去。

號角聲起。

不是指示進攻,而是撤退。

高丘的騎士領頭開溜,其他敵騎四散逃命,如潮來攻的敵人,也如潮水般退走。

龍鷹終告力竭,奔至原敵人頭子所在的丘頂,萬仞雨和風過庭亦策著奪來的戰馬,來到他左旁,一起目送遠去的敵人。

太陽在後方君臨天下,烏雲消散得無影無蹤。

雷暴終於過去了。

三人血染征袍的監視敵人,衣上的血大部分是敵人濺來,也有部分來自身上的傷口,在戰場上如此近身搏鬥,要不受傷是沒有可能的,勝負就看能否避過致命的攻擊。

風漠、勝渡和鐵剛徒步奔上丘坡,與落到馬旁的三人會合,見到敵人往綠洲逃去,方鬆一口氣。

萬仞雨問道:“有兄弟陣亡嗎?”

風漠道:“托上天之福,隻傷了二十多人,大部分是箭傷,已送回營地治理。”

又道:“有五十多個受創而逃不掉的俘虜,該怎麽辦?”

勝渡道:“依我們的方式,會將他們就地活埋。”

風過庭道:“我卻有另一個想法,何不把這批俘虜送往綠洲附近,讓敵人多一個煩惱?”

龍鷹讚道:“好計!”

風漠點頭同意,返後方辦事去了。

龍鷹見勝渡欲言又止,笑道:“大家共過生死,已成兄弟,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

萬仞雨欣賞的瞧他,道:“勝渡兄不論箭術槍法,均屬上上之選。”

勝渡謙虛兩句後,向龍鷹道:“恩公剛才用的,是不是‘少帥’寇仲的折疊弓?”

龍鷹從袍內取出折疊弓,遞給他道:“如此神弓,還有第二把嗎?”

勝渡現出震駭神色,恭敬地雙手接過,囁嚅道:“那恩公……嘿!恩公豈非該是傳說中的鷹爺?”

萬仞雨啞然笑道:“龍鷹便是龍鷹,怎會有傳說中的龍鷹?本人萬仞雨,這位是風過庭。”

三人之名如貫耳之雷,駭得勝渡差點拿不穩折疊弓。

萬仞雨向兩人道:“熱魅人隻要回去向突厥人形容我們的手段,會立即曉得我們三人來了。我們將麵對新的危機。”

勝渡道:“熱魅人最愛麵子,絕不會泄出戰敗的消息,且因他們樹敵太多,一旦讓仇家曉得他們折損嚴重,後果不堪設想,照我猜估,他們會謊稱找不著我們。”

龍鷹冷哼道:“知道又如何?我們什麽場麵沒遇上過?”

勝渡雙目射出崇敬的神色。

風過庭向勝渡道:“你對天石在行嗎?”

勝渡答道:“我曾隨敝國最著名的,人稱‘鑄大師’的鑄劍大師習藝兩年,後來被王子看中,做了他的親隨。”

萬仞雨精神大振,道:“有沒有方法找另一塊石,以代替真的天石呢?”

勝渡道:“那先要看過真天石,才可以想方法。”

龍鷹哈哈笑道:“俘虜來了!我們送他們回家後,再去欣賞天石。我們如你般,亦沒有看過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