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馬車危情
龍鷹讚歎。
讚的是團結的力量,李隆基、符太、高力士、宇文破,若各自為戰,絕不可能挽狂瀾於既倒,此刻卻是於沒辦法裏想出辦法,逆中求順,絕處逢生。
印象和事實的分別可以這麽大,以前是將聽回來的零碎片段強作梳理,大部分來自想像,還大感自成其理,豈知與事實有這麽大的距離,因均非出自當事人之口。
此顯示現在乖乖坐下來,將《實錄》一次過啃完,有其必要和急切性。
難怪老宗、老田終對李隆基生出疑惑。不過,無論如何,李隆基之計妙至毫巔,且混淆了十八鐵衛和商豫的身份,他們可以是相王李旦,或其五子的府衛高手。
當局者的楊清仁又如何?該像老宗、老田般沒法掌握真相實情,這可從台勒虛雲說過的,若他是宗楚客,會盡殺李旦五子之語看出來,因他並沒特別針對李隆基。
相王和李隆基的其他兄長又如何?當時兵荒馬亂,喊殺震天,不被駭死是萬幸,遑論曉得誰強誰弱,攻防戰如何進行。
他奶奶的!確是精采。
李隆基解釋道:“就看太醫大人是否對方清除的目標。”
符太道:“這是個無從猜測的問題,除非能將老宗抓起來嚴刑伺候。”
李隆基笑道:“太少很愛說笑,何用這麽麻煩?因有所謂見微知著,舉一可反三。我們可從對方的布局窺見對方行事的風格,從而訂定日後反攻、反製之計,否則縱贏得興慶宮之戰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整盤棋輸掉。”
符太一呆道:“對方有何行事的風格?”
李隆基道:“就是急於求成,等於馬球賽,欲在一局三籌內定勝負,一舉翦除所有反對他們的力量,不惜冒上最大的風險。”
符太糊塗了,不解道:“我倒看不出對方風險何在?若非可掌握對方發動的時間,後晚之後,西京將陷於老宗和老田的魔爪內,那毒婆娘則成他們扯線的傀儡。”
李隆基好整以暇的分析道:“他們最大,也是唯一的風險,來自皇上,當他仍具反製的力量時,不論如何薄弱,天下始終仍是他的天下,不到老宗不顧忌。”
符太皺眉道:“我仍然不明白,皇上還可以有何作為?”
李隆基道:“皇上能否有作為,就看我們可以有什麽作為,隻要突破對方一個缺口,本已輸出去的,可一下子贏回來,這就是皇權在手的威力。愈扯愈遠了,說回對方冒進求成所犯的錯誤,就是打擊的範圍太大,稍有失誤,難竟全功,立即破綻百出,任皇上如何昏庸,也會察覺出了問題,感覺皇權受嚴重的威脅,當這個情況出現時,皇上勢起而反擊,至少生出求存之心。”
符太沉吟道:“這與我是否他們清除的目標之一,有何關係?”
李隆基道:“大人從田上淵的借故離京,看穿他是重施故技,營造出他並不在場的事實,意在乘機除掉所有反對他們的力量,可是,一旦攻不下興慶宮,大明宮又因宇文大統領穩如鐵桶,對方縱然盡殲太子的叛軍,卻未能置皇上於絕對控製下,便是功虧一簣。”
符太頭痛的道:“我的娘!太複雜了,不過,臨淄王既說他們的目標是清除所有反對的力量,那老子必是他們目標之一,很大機會連你們五兄弟都不放過。”
李隆基道:“若然如此,那興慶宮的宮衛裏,必有他們的人,可開門揖敵,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符太同意道:“有道理!唉!不是有道理,是必然如此,他們要收買人還不容易嗎?我們隻剩下兩天時間,怎樣才可以將內鬼找出來?”
李隆基道:“這方麵隆基和高大一直有留神,特別留意來自宗楚客一方不尋常的升調,可交給隆基處理。當太子發動之時,我們將興慶宮的七道城門的控製權奪下,那縱有漏網之魚,亦無法起作用。”
符太道:“依此思路,豈非相王府、長公主府內也有他們的人嗎?”
李隆基道:“機會微乎其微,不論王父或長公主,隻肯用曾追隨多年,且忠誠上沒問題的人,教對方難以滲透。”
符太仍有大堆話想問,長寧的馬車隊到。
龍鷹讀得頭皮發麻。
當時的符太,很難明白李隆基說的話,因他所說的,是尚未發生的事,具有先見之明。換過其時聽的是自己,亦必是一知半解。可是,今天讀來,卻清楚分明,皆因李隆基描述的,正是眼前的情況。
李顯醒覺了。
他的娘!現時即使有敵殺至,他亦邊讀邊打,欲罷不能也。
一向不懂說討人歡喜的話的太少,如何可一鳴驚人,成為西京獨此一家,又最引人入勝的說書者?
霜蕎舉行這場說書雅集,目的何在?
一切即將揭曉。
符太坐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長寧身旁,發香、衣香、體香撲鼻而來。
他嗅覺的靈敏,縱未比得上大混蛋的魔鼻,相差肯定不大遠,坐得這般親近,大公主尊貴的身體,等於在氣味的層麵上向他完全開放,確香不迷人人自迷。
長寧是有了駙馬爺的公主,這麽擠在同一車廂裏,連不懂宮廷禮儀、規矩的符太,也知於禮不合,何況還肩並肩的?
不過!有其母必有其女,李顯又寵縱慣了,她公主心甘情願、紆尊降貴的來相就,誰敢哼半句。
馬車開出。
長寧挨過來,未語先臉紅,湊在他耳邊道:“母後特別吩咐,太醫大人的說書,萬勿觸及北幫的事,免惹起爭議,大人辦得到嗎?”
符太心忖這就是順水人情,說出來又如何?在現今情況下,沒半丁點意義。點頭答應。
長寧如釋重負的,坐直嬌軀,輕輕道:“太醫善解人意。”
符太失聲道:“鄙人善解人意?天下間除大公主外,恐怕沒半個人這般看。”
長寧“咭”的一聲笑出來,別過俏臉白他一眼,含笑道:“哪有人像太醫般,忙於否認別人的讚賞,惟恐給誤會是個好人來的。”
符太灑然道:“大公主明鑒,鄙人從來不是好人。”
長寧欣然道:“可是嗬!長寧也從來未聽過,當然亦未見過,太醫大人有任何壞蛋的行為。”
以她尊貴的身份,對一個臣屬說出如此語帶雙關的話,非常露骨,含有鼓勵符太變壞的意思。
不過,符太見她嬌軀仍坐得端莊筆直,心中大定,曉得她與安樂在作風上大有分別,換過是安樂,即使不立即投懷送抱,至少香肩已緊擠著他。
然而,奇怪的是,長寧對他的**力,比之安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許是基於“物以稀為貴”的人性,聲譽比安樂好上很多的長寧,於男人來說,得她青睞更難能可貴,**力因而大幅提升。
符太費了一番心力,壓下妄念,暗忖能否過此色關,路途遠近是個關鍵,問道:“都鳳大家的新宅,位於城中何處?”
長寧展示尊貴公主調皮的一麵,喜孜孜的道:“不告訴大人,下車時,可有個驚喜嗬!”
符太頭痛起來,路途該近不到哪裏去,有一段時間須捱過,另一方麵,又大感刺激,誰曉得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
不由記起國宴之夜,她因自己應允說書,說過若自己對她有要求,她不會拒絕的話,感覺強烈度更大幅攀升,心知糟糕。亦無法想得通,自己為何抵不住她的**?
符太不明白,龍鷹卻了解,因曾為過來人。
以前的符太,鐵石心腸,在感情上刀槍不入,可是,柔夫人拔開了壓妖葫蘆的塞子,釋放出葫蘆內色欲的妖魔鬼怪,再難心如冰雪。
第二個原因,是因處於非常時期,像一條繃緊的弓弦,渴求可喘息放鬆的機會,好忘掉現實龐大至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
第三個原因,乃人之常情,如當年他憧憬得到太平,又似現在般想得到曾為準太子妃的獨孤倩然,離不開以稀為貴的道理。
符太不敢碰安樂,長寧又如何?
安樂任性妄為,肆無忌憚,不畏人言;長寧本身卻非**女,且對駙馬有顧忌,和她相好,隻可以偷偷摸摸,僅此已大添私通**而來的滋味。
宮廷是個大染缸,誰能幸免?
長寧輕柔的語聲在耳旁響起,醇似佳釀,柔軟如一床棉被,仿若夜半的枕邊私語,鑽入他耳鼓內呢喃著道:“長寧不知多麽渴望,每天起來,都有個人可予長寧驚喜,偏曉得隻有在夢裏才能發生。”
唉!我的娘!這是個怎麽樣的人間世,尊貴的公主竟向自己細訴心事,展露她莊重自持下,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麵。
長寧最大的問題,是身出帝皇之家,性格決定於皇室的風氣,而有著這麽的父皇、母後,想出淤泥不染嗎?難矣!
此情此景,她說話的內容其實不頂重要,重要是她溫柔如枕的說話方式,惹人遐想至極,令符太大有和她親個嘴、摸幾把、看其反應的衝動。
馬車駛出興慶宮西南角的金明門,門衛致敬的吆喝聲,喚回符太的魂魄。
符太一邊大罵自己不濟事,同時收攝心神,警告自己勿要臣服在長寧的**下。
馬車走一段路後,轉彎,左麵東市。
“太醫為何不說話?”
符太壓根兒沒想過回應,因怎麽說,均令他陷身“險境”,勿說公主與臣屬,現時他們之間,連一般的男女之防也不存在,簾內的車廂一如暗室,稍一不慎,立出亂子。
長寧說過的那兩句話,是催情的符咒。
符太被逼道:“天天驚喜,是不可能的事。鄙人此生未嚐過驚喜,驚駭倒多的是。哈哈!”
長寧“噗哧”嬌笑,橫他一眼,湊近少許道:“太醫騙人,除非能預知未來,否則總有些事,是事前沒想過,忽然發生,令人感到喜悅,就是驚喜了。”
符太心忖她肯扯三拉四,就最好。行車雖緩,終有抵目的地的一刻。他奶奶的,回程時怎都不可以再和她共乘一車,那將是高危的一程。
為了不讓對話停下來,隨口問道:“公主有什麽特別難忘的驚喜呢?”
長寧道:“最大的驚喜,發生在房州,大相迎父皇回洛陽的馬車隊駛入宮門,忽然間,一切都不同了,過去緊纏著我們的愁思憂慮,一掃而空。”
符太不得不同意對長寧來說,確為最大的驚喜,令她銘記心頭。而於她最大的驚駭,不用問亦該知是李重潤和永泰的遭害,當然不說出來。
長寧緬懷的道:“可是,長寧總忍不住記起房州時的日子。”
符太心生感觸,自己小時在本教的日子,本不堪提,然而,總難忘記,問題不在此時期有多少值得回憶的事,而在其深刻度,於深心內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疤和印記。在那樣的惡劣環境裏,闖出生路,豈可或忘。
房州時的李顯夫妻,二人同心,互相扶持,這樣的關係早一去不返。長寧非是安樂,肯定心有憾然。
長寧的聲音,似從千山萬水之外輾轉傳入耳內,道:“另一個長寧永難忘掉的驚喜,發生在洛陽東宮。”
符太從沉思醒過來,怎想到大公主可勾起他對遙遠過去的回憶,或許是因車廂內動人的氣氛,又或因被她細訴心事惹起的情懷,確與平常很不一樣。
馬車右轉,改向西行,走上北裏南麵的二級街道。
符太插不上口,朝她望去。
四目交投,男女兩方似消受不起,各自避開,曖昧微妙。
符太心呼糟糕,長寧一雙明眸透射火熱的神色。
亦百思不得其解,證諸眼前大公主的行事作風,確非像安樂般乃天生**女,起碼端莊自重,卻怎會對自己這個長相醜陋的人動了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