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人密話
就在此九卜女即將進行刺殺,龍鷹不得不出手攔截阻止、千鈞一發的時刻,小樓上傳來“醜神醫”的咳嗽聲。
龍鷹心忖又會這麽巧的,更可能是符太感應到危機,因這小子正處於巔峰狀態。咳嗽聲幾是無懈可擊,明知他弄虛作假,仍聽不出破綻。
像醜神醫般的精修之士,氣脈悠長調和,勿說咳嗽,急促些許的呼吸亦不可能出現,休說像現在般咳得重濁磨損,如被邪氣風寒深侵肺腑。
小敏兒焦急的聲音響起來,哭著似的惶恐道:“大人!大人!”
龍鷹若沒猜錯,是連小敏兒事前也不曉得,符太忽然咳得這麽出人意表,如此厲害,因而得到她情真意切的配合,令他的佯裝中毒變得天衣無縫。
小子愈來愈奸。
“大人嗬!”
小敏兒的驚呼聲驀地中斷,變為“咿咿唔唔”含糊不清的嬌吟喘息,呼吸變得急促,沒人弄得清楚糅集的是快樂,還是痛苦。在符小子主導下,小敏兒的表現恰到妙處。龍鷹自問如非知情者,勢被兩人騙倒。
龍鷹分心二用,聽覺同時嵌入燈熄火滅的上層樓和伏於院牆外九卜女所在處去。
寬衣解帶的“窸窸窣窣”聲,令人聯想到醜神醫迫不及待的和俏宮娥尋歡,擺出受殤亡之毒支配的姿態。
龍鷹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盡管九卜女被成功誤導,認為符太的“醜神醫”已被殤亡之毒深侵髒腑,功力大打折扣,為保萬無一失,仍可以火器打頭陣,隨之登樓刺殺。
微音傳入耳內。
龍鷹腦海影像倏現,是九卜女正把火器包好,再塞入長形的小圓筒裏,貼身藏起。
這個火器肯定對九卜女非常珍貴,非不得已,絕不輕易動用。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決定靜觀其變,依約定行事。
下一刻,九卜女消失在他的感應網內。
雖明知如此,仍心裏震駭,九卜女潛蹤匿跡之術,合該是“吹針”、“活毒”、“火器”外的一卜,令她近乎無影無形,當年名懾天下的“影子刺客”楊虛彥,楊清仁的祖父,怕也不外如是。
昨晚少點道行,絕不可能察覺她曾來過,還在每盞油燈做手腳,中了招仍不知是怎麽一回事。符太的判斷證明是對的,九卜女發覺醜神醫在身體不適下仍妄動色欲,立即認定自己毒計得逞,發動攻擊。
龍鷹閃電移前,九卜女重現感應之內,她已翻牆入院,移至小樓旁,靠近內廳的一扇槅窗。
當九卜女發覺內廳燃燒著的油燈,仍散發著殤亡之毒,可進一步安她的心。
樓上男女合體**的聲音,忘情響起,一副天塌下來不管的激烈情狀,九卜女此時不動手,還待何時?
倏忽間,九卜女一陣風般吹進內廳裏去,輕飄似無物,又如腳不沾地的厲鬼,拾級登樓。
異變忽起。
登樓梯階處傳來悶雷般的異響,接著是九卜女給轟得滾落梯階的聲音。
以龍鷹應變之能,思想亦差些兒追不上現實事態的發展。
符太竟於此決定性一刻,離開小敏兒的香軀,封死九卜女登樓之路,全力出手,積蓄至頂峰的“血手”,以“橫念”的心法、手法施展,迎頭痛擊尚差三、四級方抵上層的九卜女,時間拿捏妙至毫顛。早一點嫌早,晚一點嫌遲。
即使九卜女動用火器,勢亦無所施其技。
符太少有這般謹慎的,為的是怕殃及小敏兒,還有是捷頤津的警告言猶在耳,怕了她的“九卜”。
符太挾著強大勁氣,以風卷殘雲之勢,撲擊被轟到梯階底的九卜女。
九卜女非常了得,往旁翻滾,險險避過符太接踵而來的另一擊。
符太是故意讓她及時避開,要她以為已成功閃躲,因就在她閃避前的刹那,龍鷹察覺符太將魔氣送入她的血氣裏去。
符小子了得。
“嘩啦”一聲,九卜女噴出一口血霧,乘勝追擊的符太抵下層廳堂。
九卜女從內堂中央處彈起來。
她是“陰溝裏翻船”,本該萬無一失的刺殺行動,變為送上門給符太魚肉。
此時龍鷹擔心的是另一回事,怕符太在沒法留手下,幹掉了她。
這個念頭剛起,變化來了。
九卜女於刹那間全麵恢複過來,一縷輕煙般從正門離開,過天井,登瓦頂,以令人難置信的速度,瞬間逃個無影無蹤。
憑符太之能,亦追之不及。
如此遁逃之術,類近當年鳥妖不惜損耗壽元催發魔功的方法,能在重重圍困下,憑速度奪路遠颺。
龍鷹無暇和符太交換半句話,全速追去,任她逃得多快多遠,可是在龍鷹的感應網籠天罩地下,即使她真能化為鬼魅,亦告無可遁形。
“發生了什麽事?”
田上淵的聲音在耳鼓微僅可聞的顫**,然後逐漸清晰,被龍鷹聽覺的波動成功嵌入,心叫僥幸。
田上淵藏身之地,非在城內,而是城外永安渠的水段。
九卜女橫過整座西京城,愈跑愈快。
她的遠遁之術,不但可催發潛力,亦為一種奇異的療傷之術,符太入侵的“血手”氣勁,連同龍鷹那注魔氣,一點一滴地被排出體外,一如當日田上淵刺殺陸石夫不遂逃往城外的情況重演一次。九卜女離城不到三裏,注入她體內的魔氣已不複存。
幸好龍鷹也不賴,進入魔奔之境,緊追她後,九卜女亦因受創頗重,沒法施展潛藏之術,令龍鷹的魔種能清楚掌握她的精神烙印,追到泊在岸旁田上淵的座駕舟來。
田上淵是否準備隨時揚帆東去,在河道截殺李隆基?
龍鷹避過敵人耳目,成功偷上船,躲在甲板那層一個空置的艙房內,竊聽上層卻在另一端尾房內田上淵和九卜女的話。
船上敵人人數不多,連田上淵共十九個人,然而個個高手,九卜女負傷抵達,立即進入最緊張的警戒狀態,若龍鷹稍遲片刻,以他之能,恐亦難神不知、鬼不覺的偷上來。現在卻是和九卜女前後腳一起登船。
九卜女跌坐地上的聲音響起,噴出第二口血,接著是喘氣之音。
“血手”加“橫念”,以她之能也禁受不祝
一陣沉默。
九卜女的呼吸逐漸穩定下來,田上淵該正助她療傷。
一炷香的時間後,田上淵沉聲道:“誰傷你?”
一個柔韌,又帶點野味,喉音很重,透出難以捉摸其特質的聲音在龍鷹耳朵響起來。
九卜女說話了。
縱然受重創之後,她的嗓音該較平常嘶啞陰黯,但仍像美麗水妖般誘人,三言兩語,道出情況,沒任何修飾,道:“今夜是個陷阱,由範輕舟和王庭經合作炮製,不露瑕疵。王庭經沒中毒,小敏兒若有的話,已被王庭經解毒。”
好半晌,田上淵說不出話來。
九卜女淡淡地說道:“出道以來,芭薇格麗從未失過手,近來卻連番遇挫,不是直接與範輕舟有關,就是間接與他有關係,此人一天不除,異日將成大哥霸業的大障礙。”
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從姓氏看,乃外族。
田上淵喃喃道:“怎可能呢?”
這句話並非對九卜女一番話的反應,顯然仍在思索九卜女今夜反中對方陷阱的行動,又大惑不解。
九卜女道:“若我不是及時施展奇遁之術,被王庭經和範輕舟前後夾擊,將沒法活著離開興慶宮。”
田上淵問道:“當時你感應到範輕舟嗎?”
九卜女道:“沒感覺,可是我曉得他定在附近。”
田上淵重重籲出一口氣,道:“‘鬼殤’乃無可解救之毒,我不信王庭經有此超越鬼神的能耐。”
九卜女道:“或許小敏兒根本沒中毒,‘鬼殤’須積聚至一定濃度,方能成‘殤亡鬼’之形,讓‘殤亡鬼’入駐,那時神仙難救。”
龍鷹聽得毛骨悚然,心呼好險。
如非花落小築在修葺中,他該不會留在符太和小敏兒的愛巢,還和小敏兒獨處。
田上淵和九卜女說話迄今,一直約束聲音的傳遞,天下間怕唯有龍鷹的魔耳,能憑“萬物波動”的心法掌握他們間的密語。
九卜女的內傷,經田上淵不惜損耗真元療治後大幅改善,穩定下來,然距離完全複原尚需時間。
田上淵藏身之船,是單桅的風帆,主艙三層,上兩層在甲板上,外觀毫不起眼。此時主艙內田上淵的手下們,全到了甲板或望台去,監視遠近,看來除非田上淵發出指令,他們不會鬆懈,因而給了龍鷹竊聽的方便。
“奇遁”該為“九卜”之一,不但可催發潛力,提升速度,還可借奔行飆刺,將入侵氣血經脈的傷損之氣排出體外,包括龍鷹的魔氣,確為奇術。而九卜女一口氣的尋得田上淵,除因傷須他保護外,更重要的,是借田上淵已臻“明暗合一”大成至境的“血手”氣勁,修複她因催發“奇遁”致損耗的元氣。
亦暗呼僥幸,如非九卜女將符太和他的魔氣一股腦兒排個一幹二淨,鐵定田上淵可從中尋得“醜神醫”乃符太身份的蛛絲馬跡。現在則隻能從九卜女五髒六腑的傷勢疑神疑鬼,而非直接知道。
田上淵問道:“若仍未成‘殤亡鬼’之形,是否可以驅毒?”
九卜女歎息道:“我不曉得,因未嚐遇過,據娘之言,有此可能,卻非常困難,此乃毒中之毒,隻要積聚一點,自會生長,直至成形,‘殤亡鬼’永伴左右,等待時機成熟的一刻。”
龍鷹心裏喚娘,如此邪惡詭異的用毒,駭人聽聞至極。
田上淵陪她歎一口氣,道:“需多久?”
九卜女答道:“須看她中毒的深淺,現時無從判斷。”
又道:“總有個感覺,她中毒很淺,憑體內生氣可天然排走‘鬼殤’。”
田上淵重複先前的疑問,道:“怎可能呢?”
九卜女道:“若真的如此,對方或許清楚我是誰,一切始於行刺範輕舟的失敗行動,馬車載著我離開時,我感到有人在後跟蹤,可是用過多種手段,仍沒法找到跟蹤者的影子,此人的武功,不在範輕舟之下。”
田上淵默思不語。
九卜女道:“娘曾千叮萬囑,刺殺行動最重警兆,連續兩次失敗,乃天大凶兆,我必須收斂歸藏,蟄伏一段長時間,以免影響將來的重大行動。”
田上淵道:“今趟小薇攻其不備仍告失手,還耗掉珍貴的‘鬼殤’,確不宜再次行動,王庭經方麵,由我想辦法。”
又道:“我必須入城見宗楚客,知會他最新的情況。我離開後,船將開往北麵五裏外我幫一個位於支水道的碼頭。小薇記緊勿離此房,坐忘十二個時辰,否則此傷永難痊愈。”
九卜女道:“王庭經的內功竟如此傷損?”
田上淵沉吟片刻,道:“你當時有沒有似曾相識的古怪感覺?”
龍鷹聚精會神地聽著,老田果然生出懷疑,從九卜女的傷況感到是由“血手”的氣勁造成。
九卜女對“血手”當然熟悉,故而老田問她與醜神醫正麵交鋒的感受。
九卜女訝道:“為何我該有似曾相識之感?”
旁聽的龍鷹放下心裏的重擔子,因如被田上淵由此覷破醜神醫是符太,今晚將是得不償失。
今次全憑符太的本領過關,外人幫不上半點忙,當然,龍鷹是唯一例外,可貢獻一注魔氣。符太近兩天迭逢奇遇,故可得力於剛窺門徑的“至陽無極”,及與柔美人“合籍雙修”,諸般機緣湊合一時下,使出九卜女也看不破的“血手”。
不論任何先天功法,由於“血手”走的路子截然不同,不可能對符太有裨益,唯獨“至陽無極”不屬武技的範疇,乃天人之秘,超然於任何功法之上,因此可對符太生出沒人能估算的神奇作用。
知道歸知道,龍鷹仍不曉得符太如何辦得到,完全絕對地瞞過九卜女。
田上淵沒問下去。
異響入耳。
好半晌才猜到田上淵和九卜女在親嘴,卻非一般的纏綿親熱,是借之暗渡真元。
有可能在田上淵真氣大耗的情況下,幹掉他嗎?
旋又壓下此念,因幹不掉他的話,徒露行藏,怎勝得過鍥在他身後,該說是與他比賽誰先抵宗楚客的大相府,老田由正門進去見老宗時,他則從秘道潛入大相府,進行仍未付諸行動的窺聽。
如此機會,求之而不得,千載難逢。
九卜女一陣輕輕的嬌喘後,道:“王庭經懂禦女之術。”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龍鷹聽得糊塗。
老田好不了他多少,訝道:“何出此言?”
九卜女道:“我警覺不到是陷阱其中一個主因,是那宮娥確春情勃動,沒有作假,如她是佯裝的,不可能瞞得過我。”
又道:“隻有懂刺激起女性情欲的手法者,才可令小敏兒忘掉一切,縱情逢迎。”
老田冷哼一聲。
九卜女道:“嫉忌嗎?”
龍鷹暗忖九卜女該清楚老田想得到小敏兒的事,故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田上淵不屑地說道:“哪來這個閑情,這口氣,我定要為你爭回來。”
接著是田上淵起立的聲音。
龍鷹蓄勢以待,田上淵出艙吩咐手下的一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是他離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