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二十章 暗室春潮

項少龍伏在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隻兩天工夫,他便完成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直抵中牟南方十裏許處的趙軍軍營。

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往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這美夢已像泡沫般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掉了,又在向著他這方麵的平原挖掘長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就算他可通過陷坑,還須經過三重柵寨,方可進入趙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裏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全無掩蔽的廣闊平原。

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容許任何人往來中牟。現在的他,像餓得半瘋的貓兒,見到美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去,那種痛苦,實難以形容。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泄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攻破的良方。他最清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年半載絕非難事。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劃回到大梁去,再潛往趙境,由那裏返屯留與桓齮會合。另一方法是繞越中牟,再偷過趙人的邊防,徑回秦國去。

後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秦國援軍東來。若他沒有滑雪板,這樣做隻等於自投羅網,但現下卻非沒有成功的機會。

欲望像烈焰般燃燒著他的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西南方傳來。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梁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他到達魏都大梁城的郊野處。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集。

此時他早吃盡幹糧,既饑且累。而大梁城的防禦明顯地加強,所有製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泄氣的是攔路的幾條大河和人工築成的河溝。

觀察一會兒後,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後再越過大梁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這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糧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天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饑。

他目前最大的優勢,是魏人並不知他到了這裏來,所以要越過大梁奔赴趙境,並非不可能辦到的事。

打定了主意,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誌記認,才爬上一棵大樹,掃掉積雪,在樹杈處瑟縮一團,苦候天明的來臨。

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天而降,冷得他直發抖。饑寒交迫下,他隻好咬牙苦忍。

自遇襲逃亡後,他一直靠堅強的意誌屢次從敵人的羅網中脫身,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威脅,反而胡思亂想起來。

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通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又假如遠在鹹陽的愛妻美婢們,知道他的情況會有什麽反應?

種種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緊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放鬆下來。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靈的負擔。

忽地打兩個寒顫,腦際昏昏沉沉,意識逐漸模糊。

再醒來時,渾身酸痛,發覺自己已由樹上掉下來,身上堆滿雪。冬陽早出來了,軟弱無力的陽光由樹頂灑進林內。

他好不容易爬起來,隻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誌接近崩潰的邊緣。他竟在這要命的時刻病倒了。

項少龍隻覺無論心靈、肉體均是無比的軟弱,但又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休想有命再見明天的太陽。

想起嬌妻愛兒,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下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緣踉蹌而去。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緣處,終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雪地的噪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隻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早消失了,天空烏雲密布,正醞釀另一場大雪。

項少龍知道此刻正值生死關頭,覷準無人注意,勉力竄了出去,趕到其中一輛騾車後,爬上車子,鑽入布帳緊蓋的拖車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西裏,然後失去一切意識。

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雖仍是陣寒陣熱,身體酸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已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熱,亟需喝大量冰涼的茶水消解。

項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篷一看,隻見大雪漫天,兩旁屋舍林立。

就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梁城內。

騾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騾馬隊轉入一條橫巷,進入一座宅院。

項少龍運集所餘無幾的鬥誌和力量,等候機會。騾車隊最後停在宅後一列倉庫前。

這時天已齊黑,運貨者顯然並不打算立即卸貨,隻解下騾子便各自散去。

項少龍暗叫僥幸,待了一會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讓自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神觀察周遭的形勢,見到倉庫這邊黑沉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燈火通明。

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貴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置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天後院,除了停下來載著貨的十多輛車子外,再無他物。

院子的一邊是馬、騾的廄子,另一邊看來是仆役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

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

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放出來巡邏莊院。以項少龍現在的體能,要攀牆而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天再設法離開。

不知哪裏來的氣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似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回複的當兒,精神亦好多了。

到了其中一個倉庫前,發覺重門深鎖,無法進入。

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直至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唯有這個倉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

才關上門,隔斷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體突然投進懷裏來,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車送她回娘家嗎?竟這麽快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仆間的**韻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發的女人一對纖手纏上他的脖子,獻上香吻。卻之不恭下,項少龍隻好帶病消受。

女子離開他的唇,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傑,休想騙我。”

項少龍含糊地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緊,主動吻上她豐潤的櫻唇。這女子顯在動情時刻,隻象征式掙紮兩下,便熱烈地回應著。

不知是否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減低,更妙是再不覺得那麽寒冷。

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豔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等模樣都不知道,隻能憑觸覺知道對方身材豐滿,而且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

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禮的人,此刻給激起了的欲火亦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製伏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蒙混過去。

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

在指尖的探索下,他感到她外衣裏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豐滿,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的動作反應像火焰般熾烈,身體不住在他懷裏蠕動揉纏,不斷撫摸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麽。

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間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後,項少龍不再客氣,放心享受與她抵死纏綿的樂趣。

那女子忽地離開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身體,他又感到身體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

片刻後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杆子處,上麵還鋪上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曾在這倉庫內多次和人**,故而準備完善。

臥倒在這麽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願爬起來。女子站起來,“窸窸窣窣”地迅快脫掉衣服,撲下來時已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體。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出奇地發覺自己有著強烈的反應。

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什麽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裏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著。

女子道:“喜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體接觸的歡樂。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項少龍努力片晌後,感到體力難繼,改為由那女子做主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上,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傑!”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擬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姊你,老天爺對我太好了。大姊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猶豫片晌,忽地“咭咭”地浪笑連連,好一會兒才道:“你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唉!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了,劉傑看來也沒你那麽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萬不要讓人曉得。”

女子坐了起來,愛不釋手地撫著他寬闊的胸膛,柔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事,我也要沒命呢!”言罷穿衣去了。

項少龍忙穿回衣服,再躺下時怎抵受得住一再勞累,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後,他給秋琳弄醒過來。她點燃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項少龍坐了起來,同時打量對方。

這秋琳的姿色當然遠及不上鹹陽的妻婢,但亦屬樣貌姣好,最引人是她飽滿玲瓏的肉體,正散發動人的青春活力,難怪史齡拚死都要勾搭上她。無論在哪一方麵,這豔女可當得上惹火尤物的讚語。

秋琳伸手摸上他長滿胡子的麵頰,喘著氣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那麽威武英俊的人呢!隻是瘦了點。”

項少龍把她摟過來,再纏綿一翻後,才道:“有什麽吃的好東西帶來?”

秋琳打開攜來的包裹,取出一壺茶和十多個饅頭。

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吞虎咽一番,秋琳問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子是做什麽用的?”

項少龍胡謅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精密之輩,深信不疑道:“你這樣溜進來,趕糧的謝老大不會怪你嗎?”

項少龍道:“我告訴他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哪是找什麽朋友,你想去嫖才真,隻是碰巧嫖上人家。”

項少龍見她*,心中一熱,差點又要把她拉過來大快朵頤,同時大喜,知道經此一“鬧”,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轉機,早先哪能料想得到。

秋琳做出幽怨之色,瞟他一眼道:“以後我不理史齡,隻盼能永遠和你相好!”

項少龍笑道:“你不想和我好也不成。”

接著隨口套問,很快弄清楚宅院的主人是魏國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情況等等。

秋琳歎道:“大少爺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裏,柔聲道:“什麽時候你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況才行,但怎樣告訴你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姊,我陳武什麽都肯幹,橫豎沒事,我就在這裏等你,有機會秋琳姊便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西來,若有衣服更好。”

秋琳正戀奸情熱,哪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上,不斷點頭答應。

項少龍還怕她向人查問自己,吩咐她不要這麽做,才放她離開。

把這臨時的安樂窩藉燈光搬到倉庫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倉內放的均是木柴一類的東西,這在嚴冬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

暫時可說鬆一口氣,不但有女為伴,還不虞會給魏兵尋到。隻待養好身體,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離開。

不過人的體能始終有限,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恐怕捱不了多少天就要給活活凍死。

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氣更寒冷。自己當時急於回返中牟,想錯一著,舍南取北,實屬不智。若往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身於眼前進退維穀的境況。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次日有人來搬走幾捆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黃昏前,秋琳送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你穿,像你那麽高大的人很少有呢!”

項少龍早心滿意足,與她溫存一番,才讓她離去。

這時他的體力回複大半,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離開,來到街上。天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亦是匆匆而行。

項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臉,依記憶朝北門趕去。

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驀地大吃一驚,原來城牆結滿厚冰,滑不溜手,縱使在巔峰狀態,亦休想可以攀越。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十多次仍沒法鉤緊牆頭,這才廢然而返。

至此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天打仗攻城,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亦因巡犬而有所不能。無奈下隻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縮一晚,到天明試探地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下,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灑下來。

項少龍走在街上,生出無遮無掩的**感覺。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體型,此時恰好成為最大的負擔。

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群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

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強盜來了!”

其他孩子見到他,驚惶四散。

項少龍心中苦笑,難道自己長得像強盜嗎?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