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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渡宇合集 第三冊 湖祭 正文1

戰機升離跑道,斜斜地衝往半空。

淩渡宇凝神貫注在飛機駕駛座前的控製儀抬頭顯示器上。

戰機繼續爬升,到了八千英尺時,淩渡宇將控製引擎動力的節流閥調低至百分之七十五,減低速度,讓機鼻朝向正前方,在他熟練的操縱下,戰機進入水平飛行。

收回起飛的襟翼和升降用的起落架,戰機以每小時五百二十公裏的速度向一望無際的黑夜進發。

目的地是南美的哥倫比亞和巴拿馬交界處。

抗暴聯盟玻利維亞的基地被拋在茫茫的後方,燈光迅速縮小減弱。轉眼間變成了幾點螢火般的微芒。

淩渡宇瞥了身後的女子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強烈的影像:高山鷹雙目緊閉,植物一樣躺在**,飲食和大小便,全賴吸管進行。一個偉大精明的領袖,變成一條事事須人照顧的可憐蟲。

想到這裏,湧起一股怒火。

誓要把巴極博士幹掉。

這也是他此次飛行的唯一目標。

坐在後座副機師位置的女子道:“龍鷹,緊張嗎?”

淩渡宇冷笑一聲,開啟了預先擬定路線的自動導航係統,讓戰機向著目標飛行。

女子傲然道:“龍鷹!不要看不起女人,保證你不會後悔攜我同行,隻有我才清楚要攻擊的正確目標。”

淩渡宇哂道:“是嗎!雅黛妮小姐!”語氣中有著濃烈的不滿。

戰機貼著科迪勒拉山脈,正北飛行。

雅黛妮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反對我參加這一次行動,你是否不想功勞被分薄了?”

淩渡宇失笑道:“這是風格問題,我一向慣於個人行動,若非……哼……算了!”

雅黛妮嬌笑起來,道:“若非我威脅不把有關巴極的資料抖出來,你也不會允許我同行,是嗎?淩渡宇先生。”

淩渡宇閉口不言,變了個啞巴。

雅黛妮盯著淩渡宇寬闊的肩膀,閃過不滿的神色,冷冰冰地道:“這次的行動,最主要是時間的準確,一待‘湖祭’完畢,巴極那魔王縮入他的賊巢,要找他難比登天了。”當她說到巴極時,透出一種深沉的恨意。

淩渡宇開啟了數據庫,一幅精致的地圖出現在顯示器的屏幕上。當中的一個紅點不斷閃動,紅點四周有七個黃點、兩個藍點,還有一些飛機和槍炮的標誌,以圖形顯示,使人一目了然。

淩渡宇端詳了一會,道:“現在是二十三時五十一分,巴極的‘湖祭’在淩晨四時舉行。”指了指離紅點最外圍的一個藍點,道:“大約二時二十三分,我們將抵達第一個脈衝雷達的偵查網內,屆時我會低飛慢速,直線穿入。”跟著指了指那些黃色的點,道:“這些都卜勒雷達難應付得多了,我要以圓周飛行,逐寸逐寸移近巴極的老巢,當巴極舉行他的‘湖祭’,仰天祈求時,把飛彈塞進他的臭口內。”

雅黛妮糾正他道:“‘湖祭’時他是低著頭,望著湖水的。”

淩渡宇氣得轉身狠狠盯了她一眼。這等說笑的事也要一絲不苟,人生是多麽沒趣。剛好雅黛妮側望窗外,在這個角度下,線條分明的臉龐美得特別炫人眼目,可惜淩渡宇對她並沒有多大好感。

如果要形容雅黛妮,最直接也是最恰當的形容就是一句話:她是條美麗的雌豹。

在“抗暴聯盟”內,她的代號非常貼切,就是“粉豹”。

雅黛妮是法國人,皮膚白皙透明,健美的身材,沒有多餘的脂肪,散發著健康和力量。最使淩渡宇印象深刻的地方,卻不是她的女性魅力,而是她眼中一種近乎瘋狂的怒火和恨意。似乎全世界人都欠下她一點什麽似的。

她一定有些可怕的經曆。

淩渡宇使自己平複下來,問道:“你肯定有湖祭這回事嗎?”

雅黛妮收回往外看的眼光,正容道:“當我最初知道這件事時,亦是心中存疑,試想巴極此種冷血無情、以**虐女性為樂的魔王,怎會為一個死去的女子,每年在她忌辰時舉行祭湖的儀式,可是在我反複求證下,湖祭是千真萬確的事,這次是第三屆了。”她提到巴極和他的惡行時,又透出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恨意。

淩渡宇苦笑一聲,顯然因難分事情的真假,故此無可奈何。

雅黛妮心中不悅,沉聲道:“龍鷹!我負起組織內對付巴極博士這任務,已經有七年了,七年來,沒有一刻不在留意他,沒有人比我對他更清楚了。”

淩渡宇問道:“既然巴極一舉一動都在你的嚴密監視下,為什麽你不能及早警告高山鷹,使他能避過大難?”

雅黛妮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道:“我承認這是我的失職,原因隻有一個,組織內一定潛伏了一個巴極的內奸,洞悉我們的行動,不過,我們很快會知道答案了?”

淩渡宇心中一凜,雅黛妮的意思非常明顯,這次他們的空襲是試金石,假若巴極張開虎口,等他們自動投網,不言可知,定是有內奸從中作祟,這次行動的凶險亦是可想而知,想到這裏,不由得佩服起雅黛妮的膽識來。又或者可說佩服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

雅黛妮默默不語,失去了談話的興趣,俏臉上一片漠然,然而淩渡宇知道這剛強的女子,心底下藏有無盡的秘密。

時光在沉默中度過。

戰機飛越茫茫的深夜,向虛黑中的目的地前進。

淩渡宇進行例行的檢查,他現在駕駛的,是經組織內專家改善過的美製鷹式戰機,不但增強了空中纏鬥的威力,也從設計和裝備上大大減低了被敵人雷達偵知的因素,還裝有遠程的電子係統,最高水平速度可達每小時一千二百公裏的超音速。現在機上除了七百發輕型炮彈的火神炮外,還攜帶了兩支刺戟空對空飛彈和四枚雷射導向炸彈,是特別為巴極準備的大禮。

飛機向下俯衝,淩渡宇同時把節流閥調低,把速度減至二百七十節左右,當飛機到達二百英尺的高度時,淩渡宇把機鼻抬起,恢複水平飛行。

低空裏氣流衝激,飛機不斷顛簸,拋起彈下,淩渡宇張開飛機的襟翼,增加浮力。

鷹式戰機像黑夜裏出動的幽靈,在夜空中無聲無息地疾飛。

雅黛妮道:“還有多遠?”

淩渡宇把駕駛盤扭向左方,戰機幾乎是貼著起伏的山勢飛行,一邊道:“以目前的速度,三十五分鍾後可抵達巴極居住的‘夢湖’,‘夢湖’?嘿!這是誰給它起的鬼名字?”

雅黛妮道:“這名字有上千年的曆史了,可能是由於湖麵常年積有濃霧,我也想不通巴極為什麽要把整個湖和附近的土地買下來,建設他的私人王國。”

淩渡宇哂道:“管他什麽勞什子的理由,讓我將他的巢穴夷為平地。”一扭駕駛盤,戰機離開山區,向無盡的南美洲低地飛去,這時他們早深入哥倫比亞的國境,飛臨著名的馬格達雷拿河的上空,巴極居住的夢湖,是馬格達雷拿河一條支流的湖泊。

夢湖在哥倫比亞和巴拿馬國境的交界處,巴極利用兩國交界的曖昧地點,劃地稱王,建立私人的軍隊,兩國政府上下人等,都收受他大量的賄賂,對他的事漠然不理,巴極更是囂張。

戰機根據情報,繞著雷達以圓周飛行,以現時的低空和慢速,可以說是絕不會被發覺的。

淩渡宇低聲道:“還有十五分鍾,將到達夢湖的上空,如果你的情報無誤,巴極的湖祭剛開始了十分鍾。”

雅黛妮有點緊張地點頭,帶著請求的語氣道:“龍鷹!讓我發射導彈,可以嗎?”

淩渡宇奇怪地望她一眼,想不到她也懂用這種語氣求人,聳聳肩道:“有何不可?”

一個閃動的紅點在搜索雷達的屏幕上慢慢擴大,顯示巴極的夢湖在五十裏的範圍之內,從駕駛艙向前方望去,遠方有一列模糊的燈火,那就是巴極的老巢。

雅黛妮道:“這附近的居民,一是給巴極買去了土地,一是給他用種種方法逼走,巴極在夢湖的四周廣置雷達和地對空飛彈發射站,又建有防衛的戰機保護網,儼如獨立的國家。”

淩渡宇“嗯”的一聲,將發射導彈的武器艙門打開,雷射導向導彈鎖定目標,蓄勢待發。他準備當飛臨夢湖的二十裏處,攀升上兩千英尺的空中,發射飛彈。導彈上的溫度感應係統,可以把目標鎖入彈上的計算機係統內,穿破黑暗及濃霧,命中巴極舉行湖祭的祭台。

這個計劃可說是萬無一失,鷹式戰機避過了雷達突然出現,一定使巴極方麵措手不及。

四十裏、三十九裏……

夢湖的燈火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戰機的速度開始緩緩增加。

就在此時,淩渡宇心內升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危險!

淩渡宇全身一震,幾乎在同一時間,機上警報係統的警笛震天響起。

最少一枚導彈,向著他們的鷹式戰機以驚人的高速射來。

雅黛妮臉色刹地轉白,駭然道:“什麽事?”

淩渡宇臉色凝重,猛地收起襟翼、增大節流閥,調節引擎,把速度迅即加增,另一方麵,啟動了電子反製雷達幹擾器及紅外線幹擾器,這可以使波束導引和紅外線導向的飛彈失效,壞處卻會將他們的行蹤暴露無遺,成為遠近導彈發射台眾矢之的和敵機追蹤的對象,可是他們再沒有選擇了。

戰機低飛回旋,錯過了夢湖的方向,偏向西北飛去。

雅黛妮尖叫道:“不!不能半途而廢!”

淩渡宇把雷達係統由空對地改換為空對空戰鬥模式,叫道:“你看!”

屏幕上有幾個小紅點,不斷跳動。

淩渡宇叫道:“這是敵人的飛機,在夢湖的上空張開羅網,等我們去送死,至於現在我們能否逃命,仍在未知之數。”

話猶未了,機上緊急報警係統的紅燈閃滅不停,代表敵方導彈已在三裏的範圍內,半分鍾內擊中飛機。

淩渡宇怒罵一聲,飛機向上急速爬升,同時擲出作為引誘物的火球,這些火球可使熱導飛彈誤中副車。

“轟隆!”

導彈在機下一裏許處擊中火球,強烈爆炸,飛機一陣震**,在空中被氣流拋得一連打了幾個跟頭。

淩渡宇不愧一流的駕駛員,在他的控製下,飛機很快恢複水平飛行,斜斜向下衝去。雷達的屏幕上,顯示敵人的四架戰機,銜尾窮追。

淩渡宇做了幾件奇怪的事。他把電子和紅外線幹擾器閉上,又把節流閥大幅減低,打開了可增加浮力卻拉慢了速度的襟翼,飛機幾乎是滑翔著從萬多英尺的高空向下急衝。

當飛機來到二百多英尺的低空,淩渡宇開動了空氣煞機掣,低飛回旋,重新向夢湖的方向飛去。

雅黛妮駭然道:“幹什麽,回去送死嗎?”

敵人的戰機空巢而來,這樣回頭,不啻是送羊入虎口。

淩渡宇在漆黑的駕駛艙內,望著遠方夢湖的幾點燈光道:“剛才我開啟了幹擾器,擲火球,同時以高速逃走,一定把敵人的雷達偵察網吸引,以為我們向西北方逃去,豈知我突然低飛,又關掉了一切引起雷達注意的因素,以近乎滑翔的方式和速度飛行,應該可以避過對方雷達的耳目,你現在快認清楚那紅色的按鈕,我們這樣的高度是不可能發射導彈的,唯有動用火神炮,這武器隻有在三裏的範圍內才能有精確度,所以必須善用戰機飛臨巴極上空那數秒的時間,你要把握時機了。

雅黛妮出奇地遵從,道:“明白了!龍鷹!”

雷達屏幕上的敵機紅點,果然中計,向西北方追去。不過,發現不見他們的蹤影,定將會掉頭追來了。

鷹式戰機緊貼地麵,向夢湖滑翔過去。

在紅外線下,機下的地上景色,在熒光色的屏幕上,清晰可見。

雅黛妮緊張叫道:“到了!”

屏幕上白蒙蒙一片,那是夢湖湖麵上經常積聚的著名濃霧。

淩渡宇把機鼻朝下,飛機滑入濃霧裏,在離開湖麵百英尺許時,做水平飛行。

淩渡宇表現出精湛的飛行術。

戰機在濃霧中無聲無息地滑行,幾乎全靠襟翼的滑翔力量。

眼前冒出了一列燈火,迅速擴大。

淩渡宇低喝道:“準備!”

火神炮瞄準正前方。

淩渡宇一按駕駛盤,飛機向下俯衝,駕駛艙的正前方驀地大放光明,湖麵上有座圓圓的大木台,台上生起了熊熊火焰,火焰四周人影閃現,巴極的湖祭如期舉行。

淩渡宇大喝道:“放炮!”

雅黛妮在他餘音未歇時,按動二十厘米口徑火神炮的按鈕,炮彈雨點般向湖麵祭台狂射。

戰機劃過湖麵的上空,呼一聲斜衝掠上,背後是祭台冒起的火光和濃煙。

雅黛妮正要歡呼,飛機轟然一震,失去了平衡,迅速下跌。

淩渡宇叫道:“中彈了!”苦苦控製著受創的戰機,勉強恢複了水平飛行,機尾拖著一條濃煙造成的長尾。

武器艙和左引擎亮起了嚴重損毀的紅燈。

淩渡宇望著雷達屏幕上迫近的紅點,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雅黛妮堅強地點頭。

淩渡宇啟動緊急逃生的按鈕,兩個人同時被彈出了打開的駕駛艙外。

夜風中,淩渡宇張開了降落傘,心想:又是一段艱苦的旅程了。拍拍背後裝有食物、自動武器和行軍必需工具的背囊,才稍有安全感。

戰機爆炸的聲音在前方隆隆響起,烈焰衝上了半天,照得整個夢湖旁的林區一片血紅。兩人徐徐降落在夢湖旁的森林內。

雅黛妮先著地,抽出腰刀,在泥地旁掘了個小坑,把降落傘埋在泥內。淩渡宇把降落傘作同一處理,暗忖這強壯的美女確是經過了嚴格的軍事鍛煉,省去不少工夫,大增這次逃生的機會。

雅黛妮取出一張地圖,淩渡宇連忙拿出電筒照明。地圖上有個藍色不規則圓形,那就是夢湖。

雅黛妮指著夢湖正北的幾十個方格子,道:“這是巴極的巢穴‘夢湖水莊’,散落在夢湖正北處,三邊是平坦的夢湖平原,若要從陸路接近巴極的水莊,幾乎肯定會被他發覺,所以夢湖平原可說是巴極的天然屏障。”

淩渡宇點頭同意,他有點不明白雅黛妮為何要解釋巴極“夢湖水莊”的形勢,現下首要之務,就是逃得愈遠愈好,哪管他巴極的老巢是否鐵壁銅牆。

雅黛妮的手指從夢湖的正北向下移,來到夢湖西南處的樹林,道:“我們在這裏,離開夢湖水莊隻有九裏!”她的手指接著在他們的落點附近打了個大圈,道:“這附近一帶滿布沼澤,雨林和丘陵,最近的城市在二百多裏外,我們是絕對逃不了的。”

淩渡宇眼中電芒一閃,淡淡笑道:“在真正失敗之前,我是從不言敗的!”

雅黛妮望向淩渡宇,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過很快會明白我的話。隨我來吧!”

淩渡宇低喝道:“不!先告訴我逃走的路線。”說到逃命,他絕對算得上是個一流的專家,哪肯讓人牽著鼻子走。

雅黛妮閃過不悅的神色,道:“好!你看!”把地圖打了開來,道:“我們首先沿湖而行,到了夢湖正西方,再往西行大約三小時,穿過樹林到達凶名遠播的‘水月雨林’,那處滿布沼澤,連當地的人也極少進入這區域,可是我們若要逃出生天,那裏反而是唯一生路。穿過‘水月雨林’,到達連綿的山脈,那時要躲藏行蹤,容易得多了。”

淩渡宇問道:“要多少天才可以穿過這鬼地方?”

雅黛妮道:“那要看有否行差踏錯,據我推算,最順利也要費十天工夫,才可穿越。”

淩渡宇倒抽了一口涼氣,不過雅黛妮說得對,除了這雨林區,附近一是平原,又或是荒蕪的丘陵,要躲過巴極的現代化追兵,是絕無可能的。

淩渡宇喃喃道:“不知巴極那魔頭死了沒有?”

雅黛妮指著夢湖另一方的上空道:“你看!”

淩渡宇抬頭遠眺,幾個閃動的紅點,逐漸擴大,耳際同時傳來軋軋的聲響。

五架大力士型的重力運輸直升機結成完整的隊形,橫過夢湖,向他們墜機的方向飛來。

淩渡宇按熄電筒,叫道:“走!”

兩人戴上紅外光夜視鏡,在漆黑的樹林內穿行,林內雖然無路可循,但他們腳步矯健,身手靈敏,踏著高及膝蓋的植物,躥高伏低,不一會把直升機的響聲遠遠拋在後方。

兩人一口氣急行了三個小時,淩渡宇體質遠勝常人,輕鬆自如,雅黛妮雖然受過嚴格的鍛煉,這樣的狂奔,仍使她吃不消,不過她人極好勝,苦苦咬牙,死撐下去。

又走了兩個小時,來到了夢湖的正西處。

異響從後方傳來,淩渡宇驚覺地回頭,恰好見到雅黛妮摔倒地上,跌了個人仰馬翻。

雅黛妮趁機仰臥在厚厚的草叢上,喘著氣道:“讓我休息一會,好嗎?”

淩渡宇淡淡一笑,默然坐下。

林中蟲鳴蟬唱,間雜著鳥獸走動的聲音,有種出世的和平和寧靜。

雅黛妮道:“巴極未死!”

淩渡宇愕然望向她。

雅黛妮臉上露出深沉的失望道:“巴極在他的手下中,不但是領袖,而且是神,假設巴極遇襲身亡,他的手下一定會瘋狂地向我們展開搜捕,像剛才那樣隊形完整地搜索,說明了巴極依然毫發無損。”她對巴極一方的情形有深入的了解。

淩渡宇呆了一呆,道:“為什麽巴極的手下如此敬畏他?”

雅黛妮答道:“巴極是貨真價實的英國牛頓大學哲學博士,樣貌風度均無懈可擊,兼且精通權術策謀,這也是他能在南美洲眾毒梟中穩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因。”

淩渡宇望向夜空,有些感慨,世界上這類天生領袖的人,自有其威懾他人的魔力,叫人為他效命,若是為惡,便禍害人間了。

天空傳來直升機的響聲,忽遠忽近,在捕獵他們。

淩渡宇側耳細聽,直升機的噪音裏,似乎還夾雜著點其他的聲音。

淩渡宇輕叫道:“是狗吠聲!”

兩人同一時間彈起身來,繼續艱苦的逃亡。

林木稀疏起來,地上一片泥濘,道路艱難。

狗吠聲和人聲時遠時近,每一次都接近了少許,敵人緊躡著他們的方向追來。

雅黛妮邊走邊道:“前麵百多碼處有道河流,沿河而行,可避過附近的沼澤!”

淩渡宇叫道:“還不快跑!”

兩人在黑夜的雨林內踉蹌前行,不一會,河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傳來。

淩渡宇停下來,把滑倒地上的雅黛妮拉起來,後者一臉泥汙。

淩渡宇笑道:“這樣跑不是辦法,遲早會給敵人的獵犬追上。”不懷好意地從背囊中掏出一罐噴劑,噴出一股氣體,附在附近的樹木上,林間立時充斥著奇怪的異味。

雅黛妮奇道:“這是什麽?”

淩渡宇偏向左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噴,直到整罐噴盡,才轉頭走回來道:“這是專門針對獵犬設計的氣味噴劑,這一罐噴的是白兔的氣味,保證那群‘跟尾狗’如醉如癡,大發狂性。”

雅黛妮看著淩渡宇促狹的笑容,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你倒想得周到!”

淩渡宇從容道:“還未得周到,至少還未給你預備一條滾熱的淨麵巾。”

雅黛妮知他笑她一臉泥汙,咧嘴一笑,轉身繼續前行。

淩渡宇第一次看到她展露美麗的笑容,隻覺罕有地動人,一時回味起來,忘了走路。

雅黛妮叫道:“還不趕快!”語氣又恢複先前的冰冷乏味。

淩渡宇苦笑搖頭,跟了上去。

不一會,兩人踏足堅硬的泥地上,沿著十多英尺寬的河流,向西北方走去。

河中不時見浮沉的鱷魚,使人感到南美洲雨林危機四伏。

後方驀地傳來獵犬的狂吠和沸騰的人聲,兩人對望一眼,知道噴霧劑產生了作用。

淩渡宇剛要自誇兩句,異變已起。

兩道強烈的光芒,在前方亮起,把兩人照得纖毫畢露。

探射燈。

在這雨林內,這是沒有人能想象得到的怪事。

強光刺激下,雅黛妮睜目如盲,她雖是第一流的戰士,仍然被這突變駭得魂飛魄散,一時失去了戰鬥反應的能力。

淩渡宇的反應卻是完全不同,幾乎在探射燈亮起前,他的自動步槍從背上滑至胸前,子彈呼嘯狂叫。

兩盞強力的探射燈亮著的時間不及一秒鍾,又在淩渡宇的槍嘴下化成粉碎。

像漆黑的夜空裏,電光一閃,倏忽消去。

同一時間淩渡宇側撞呆立的雅黛妮,兩人一齊滾落冰冷的河水裏去。

敵人驚喝起來,槍聲響起,火力籠罩著兩人先前站立的一大片土地,一時枝葉橫飛,空氣中充斥火屑彈藥的氣味。

淩渡宇身手何等迅快,在跌進冰冷的河水前,兩枚催淚爆霧彈扔往身後,催淚霧花朵般爆了開來,然後快速擴展,當淩、雅兩人潛進河水裏時,四周方圓百多方碼的地方,陷進目不能視的黑霧裏。

霧裏敵人嗆咳大作。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淩、雅兩人心意相同,發力向對岸遊去。

離岸隻有數碼時,淩渡宇忽感有異,一股暗湧從後方迫近,淩渡宇叫聲不好,扭身提槍發射,水花激濺半天,身後數碼的地方一陣翻騰,血腥撲鼻,緊躡身後的鱷魚在河麵上垂死掙紮,打得一天浪花。

淩渡宇發力狂遊,鱷魚的掙動和鮮血,會把遠近的鱷魚吸引到來,須盡快離開險地。

兩人先後匍匐上岸,不及察看對岸的情形,躥進了河旁的雨林裏,兩個小時後,他們深入了雨林區內的沼澤地帶。

這處樹木稀疏,河道密布,地上一片泥濘,令人每一步恍如千斤重擔。

雅黛妮出奇地熟悉地理形勢,往往能先一步指出危險的沼澤,使他們避道而行,盡管如此,到天明時,他們才推進了三裏許的路程。

太陽的曙光從東邊斜射入林,映照著林內的沼澤世界,說不出的淒豔。

兩人筋疲力盡,躺在一棵樹下喘起氣來。

淩渡宇盤膝靜坐,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他再睜開眼睛時,看到雅黛妮苦苦沉思,似乎在決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淩渡宇和她共了一夜患難,對她的印象改善不少,柔聲道:“你在想什麽?”

雅黛妮渾身一震,驚醒過來道:“你……你醒了……剛才是在禪坐嗎?”

淩渡宇避而不答,追問道:“想什麽?”

雅黛妮神色有點不自然,答非所問地道:“他知道我來了!”

淩渡宇皺眉道:“他?”

雅黛妮點頭道:“巴極!他知道我來了,所以才能在那裏布下埋伏。”跟著狂笑了起來,聲音內充滿悲憤的情緒道:“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讓我們逃掉了。”

淩渡宇給她的說話弄糊塗了,同時又知內中大有文章。

雅黛妮沉默了一會,好像在下一個決定,抬起頭,眼神注定淩渡宇道:“我要回去!”

淩渡宇幾乎整個人跳起來,叫道:“什麽?”

雅黛妮從衣服內掏出一張發黃的紙張,遞給淩渡宇。

淩渡宇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張手繪的地圖,精細異常,圖文並茂地指示了整個水月雨林的地理環境和穿行的方法。

雅黛妮站起身來,道:“以你的才智和手段,又有這地圖輔助,一定可以逃出生天,這是我對你的報答。”

淩渡宇待要說話,雅黛妮伸手阻止,道:“不要問,由現在開始,我們各走各路,就算被碎屍萬段,我也要親手殺死巴極。”

淩渡宇道:“在目前這情況下,白白犧牲有何意義?”

雅黛妮轉身離去,神情堅決地道:“我自有主張,你還是管你自己的事吧!”

望著雅黛妮消失在雨林的深處,淩渡宇氣得長歎一聲,對於一個發瘋求死的人,還有什麽道理可說。

奇怪的地方,是雅黛妮似乎有點殺死巴極的把握。

她憑恃著什麽呢?

雅黛妮離開了淩渡宇後,轉向北方行去,她一點沒有停留,明顯是向著某一目的地進發。

愈往北行,地勢漸有起伏,雨林疏密不一,地上的泥土堅硬起來。

陽光從林木間灑射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前進,途中兩度遇上搜索的直升機,都給她躲在樹叢中避過對方的耳目。

到下午四時許,來到一個小山丘前,她小心地審查附近的樹木,半個小時後,歡呼一聲,伸手激動地撫摸麵前的大樹,樹身上有一個刀刻的魚紋。

她望向樹後濃密的樹叢,野草雜生。

她待要往前走,忽然驚覺地轉身,喝道:“誰?”

“轟!”

槍聲響起!

雅黛妮手上一陣火般刺痛,無情的大力把她的自動步槍帶得橫飛開去,敵人的子彈準確命中她的步槍。

雅黛妮悲叫一聲,摸上腰際的手槍。

一把男聲以英語道:“不要動!否則格殺勿論!”

雅黛妮停止了動作,悲憤無限,為什麽是這時刻,與成功那麽接近,現在她的如意算盤要胎死腹中了。

四個手持武器的男子,分從四個角落走了出來,像是早就布下羅網,等她到來。

雅黛妮心中想到淩渡宇,不知他吉凶如何?

其中一名蓄了小胡子的壯健男子道:“雅黛妮小姐,博士早知你會來此,所以恭候多時了。”

雅黛妮臉色鐵青,道:“你殺了我吧!”

四人一齊狂笑起來,另一名男子道:“你這樣動人,我們怎會舍得,博士吩咐,要把你縛在祭台上,各位兄弟輪流享用……哈哈……”

雅黛妮悲嘯一聲,一把抽出手槍,要拚死掙紮。

槍聲再起,雅黛妮手中槍被子彈擊飛半天,強力把雅黛妮的虎口震裂,一手鮮血。

雅黛妮一心求死,向前方的敵人衝去,忽地腳踝一緊,身後的敵人手中飛出長鞭,把她纏住。雅黛妮失去重心,整個人撲倒地上,在敵人的嘲笑下,悲憤無奈。

雅黛妮悲叫道:“殺了我吧!”

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樣、脂粉氣極重的男子道:“雅黛妮你說笑了,我們怎敢對你不敬!”

最先發話的小胡子道:“和你同來的男子哪那裏去了?”

雅黛妮叫道:“殺了我吧!我是不會說的!”

小胡子嘿嘿冷笑,道:“在博士麵前,沒有人能隱瞞任何東西,雅黛妮你不是不清楚吧?”又是一陣得意狂笑。

一把男子的聲音響起道:“是嗎!我卻不相信。”

眾人一呆。不期然望向聲音的來處,一位體格魁梧、雙目精光閃閃、似有透視人心力量的男子,從樹後閃了出來,手上的自動武器,對正圍繞在躺倒的雅黛妮四周的凶徒。

他雖是一身泥濘,神態卻有種說不出的從容鎮定,瀟灑自信,使人絕對不敢輕視。

伏地的雅黛妮忍不住歡呼起來:“噢!淩渡宇!”

淩渡宇淡笑道:“小姐!你好!”跟著向那四人道:“好!男孩們,不要有任何異動,將武器慢慢掉在地上,切記不要引起我手上老夥計的誤會。”

小胡子神情鎮定,當先緩緩將手上的槍嘴垂向地下,一邊道:“佩服!佩服!我們曾小心地留意你的行蹤,居然發覺不了你緊跟在後……”手一鬆,手槍掉在泥土上。

同一時間,淩渡宇手上步槍火光閃動,那脂粉氣極重的男子打著轉,帶著飛濺的鮮血,打橫踉蹌倒跌開去,滾倒地上。

其他三人一動也不敢動,連死者的鮮血濺得一頭一臉,也不敢拭抹。

淩渡宇反應之快,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他們都是一流好手,有高度的默契,小胡子借動作和說話,吸引淩渡宇注意,另一人立時發難,舉槍發射,卻給淩渡宇先發製人。

淩渡宇若無其事道:“丟下武器,大字形伏在地上。”

三人對淩渡宇殺了一人後,依然無動於衷的冷血無情大感栗然,唯有遵從命令。

雅黛妮爬了起來,看著早先揚威耀武的敵人,形勢逆轉,伏在地上,大感快意,望向淩渡宇,後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雅黛妮禁不住俏臉一紅,垂下頭來,出奇柔順地道:“拿他們怎麽辦?”

這是雅黛妮第一次低聲下氣征詢他的意見,格外珍貴,淩渡宇以行動來答複她,拿出發射麻醉針的手槍,每人賞了一槍,三人昏倒過去。

淩渡宇聳聳肩,道:“他們的事解決了,你的又怎樣?為什麽他們認識你,你來這裏幹什麽?”

雅黛妮沉默了數秒,毅然轉身,撲到一個叢林前,撥開茂密的枝葉,躥了進去。

淩渡宇大感好奇,跟了進去。

密林內有一片數十方碼的空地,從被斬斷的樹木看出是人為的成果。

這時空地長滿及胸的野草。

空地間有一龐然巨物,細看是一個巨大的綠色膠帳,覆蓋著一個不明的物體。膠帳上放滿變得枯黃的植物,顯然是要避開天空來的偵察。

雅黛妮抽出腰刀,把膠帳割開,露出內裏的玄虛。

膠帳蓋著的,竟然是一架戰鬥直升機。

淩渡宇歡呼一聲,當即打開機門,坐了上去,雅黛妮爬了上來,坐在他身側。

淩渡宇檢視儀器,發覺燃料充足,足供回程的消耗,武器庫上顯示直升機攜有導向飛彈,這是令人意外的驚喜。

淩渡宇歡呼道:“這次有救星了!”絕望頹喪,一掃而空,試問誰願意徒步在沼澤間走上七八天。

他別轉頭望向雅黛妮,笑容凝固起來。

她手中的槍嘴抵在他腰際。

淩渡宇叫道:“幹什麽?”

雅黛妮堅決地道:“下去!”

淩渡宇呆了一呆,道:“什麽?”

雅黛妮歇斯底裏地叫道:“我要你滾下去,不要再問!”

淩渡宇兩眼射出懾人的神光,直刺進她的眸子裏,左手緩緩舉起,伸向她握槍的右手。

雅黛妮失聲道:“不要!不要!我會殺了你的……”

淩渡宇柔聲道:“你不會的……你不會的……我們是朋友嘛……”

雅黛妮現出茫然的神色。

淩渡宇一下抓緊她的手腕,還未發力,手槍掉在機艙內的地上,發出當一聲大響。

淩渡宇跟著吻在她的嘴上,雅黛妮嘴唇冰冷,一點反應也沒有。

淩渡宇離開她的香唇。

雅黛妮道:“我對不起你!你屢次救我,也要這樣待你,但是,在我來說,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比殺死巴極更重要。”說到後來,她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淩渡宇把手圍著她的香肩,讓她把頭伏在他寬闊的肩上,道:“我明白了!你是要駕駛這直升機,再次向巴極施襲,是嗎!”

倚著淩渡宇肩頭,雅黛妮蒼白的臉多了一點血色,平靜下來,點頭道:“是的。”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兩年前,因巴極以金錢支持南美的一個獨裁政權,組織派出了一隊精銳的特擊隊,連我在內共有四人,要暗殺巴極……”

淩渡宇望向雅黛妮,後者臉上忽紅忽白,陷進了回憶裏去。

雅黛妮道:“最初的計劃,是想以導彈作突襲,可是,經過一番研究,發覺以這直升機的機動力和性能,絕沒有可能突破巴極的空中防禦工事及雷達網……”

淩渡宇點頭同意,在他優良的戰術下,仍難免機毀的結局,巴極水莊的防空設備,可說是鐵壁銅牆,無隙可乘。

雅黛妮歎了一口氣,道:“於是,我們把直升機留在這裏,隱藏起來,四人背負烈性塑膠炸藥,徒步到夢湖的西麵,潛泳往湖北的夢湖水莊。”

雅黛妮激動起來,聲音提高了不少,道:“我們的目標是水莊裏著名的‘玻璃屋’,那是巴極常到之地,湖的一麵全用落地玻璃,使他可飽覽整個夢湖的景色,也可以俯視直伸入湖中五十多碼,用浮桶結成的一條長長的走道,每一個反對他的人,都是在那裏給他公然虐待至死……”說到這裏,她把雙手埋在手掌裏,情緒衝動至不能自製。

淩渡宇道:“不要怕,現在不同了。”

雅黛妮霍地抬起頭來,尖叫道:“過去了?不!我每晚都夢見那可怖的情景,我們一潛進湖內,立即給他們布置在湖內的感應裝置發覺,幾乎在毫無還擊下被一網成擒,他……”淚水流下,嗚咽道:“巴極把他們縛在湖心的浮台上,使人輪流鞭打,我在玻璃屋內聽他們的哀鳴,足有三日夜……然後……他把我帶出浮台上,在那處強**……”雅黛妮說到這裏,終於失去控製,倒在淩渡宇懷內痛哭起來。

淩渡宇閉上眼睛,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一定要殺死這已不能稱作人的凶獸。這時他才了解為何雅黛妮要親手投彈,明知九死一生也要放過逃生的機會,回頭拚命。

雅黛妮畢竟是個堅強的戰士,很快平複過來,繼續道:“後來我逃了出來,請你不要問其中的過程,行嗎?”

淩渡宇點頭,內中當有難言之隱,話題一轉道:“我現在明白這直升機的來曆了,這對巴極似乎不是秘密了,否則他為何能布下人手,在這裏待你自投羅網!”

雅黛妮離開淩渡宇懷抱,坐直身體,道:“我在為直升機覆蓋掩護的植物時,曾經用了一點手法,假設任何人移動過,我是會知道的,所以敢肯定這直升機未曾被動過手腳,他們在這裏出現,可能純是巧合。”

淩渡宇皺眉不語,又想不到任何反對的論點。

淩渡宇道:“好了!現在讓我們去完成未竟之約,如何?”

雅黛妮驚喜地望向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卻道:“不!讓我一個人去吧。”

淩渡宇淡然道:“你知嗎!我最喜歡的事,就是去完成沒有可能完成的任務。”人有時是須要以傻勁去代替聰明的。

他啟動了直升機的引擎,主旋翼開始運轉起來,當轉速達至最高點時,淩渡宇把主旋翼攻角適當地增加,加強主旋翼的升力。直升機逐漸升離地麵,他踩著尾旋翼的踏板,使飛機保持方向,並稍微把控製飛行的循環杆拉向後,這使直升機鼻朝上,減少了向前移動的力量,飛機升離了樹林,當離地麵百來英尺時,直升機盤旋起來,淩渡宇把循環杆傾向左方,直升機呼一聲,向夢湖的方向飛去。

雅黛妮微聲道:“你是我認識的飛行員中,最優秀的人才。”

淩渡宇毫不謙讓道:“功多藝熟,我十八歲取得專業駕駛的資格,二十一歲成為了美國有牌照的飛機試駛員……”忽地眉頭一皺道:“我忘了問你,這次目標是什麽東西,還是大鬧一番?”

雅黛妮道:“巴極對夢湖有種瘋狂的迷戀,認為它是有靈性的神湖,所以每天日出和日落的時刻,都來到他偏愛的玻璃屋,觀看夢湖的美景……”歎了一口氣,道:“那的確是迷人至極,可惜給這惡魔霸占了。”

淩渡宇心中一動,雅黛妮和巴極間的關係,可能大不簡單,非純是敵對的立場。

雅黛妮好像察覺自己的失言,轉口道:“來!讓我告訴你玻璃屋的位置。”她啟動飛行計算機的按鈕,鍵入指令,計算機的顯像器現出一幅夢湖的平麵圖,雅黛妮指著黃色的一個屋形標誌,淩渡宇連忙記下精確的位置。

直升機越過水月雨林,飛臨沿湖的疏林地帶,淩渡宇把直升機降低,在林木間穿行,除非是林木過密不能行,才飛離林麵。

精湛的駕駛術,令雅黛妮目瞪口呆,她現在明白淩渡宇為何在組織內享有如此崇高和超然的地位。多年來,每次她要求組織提供她戰機時,都被上層以種種理由拒絕,主要的原因,當然是戰機的珍貴,其次,是對她缺乏信心。但是,淩渡宇的要求他們幾乎是立即首肯,這也是她起初對淩渡宇充滿敵意的原因之一。

淩渡宇指著雷達道:“奇怪,全無逡巡的戰機,難道這次真能攻其不備?”

雅黛妮道:“小心巴極安裝在夢湖旁的四台地對空飛彈,全是自動係統,隻要雷達一發現不明物體,又不能回應雷達的暗碼,就會自動發射。”

淩渡宇苦笑道:“我知道!”他曾身受其害,怎會不知道。

他一邊檢查直升機上的裝備,問道:“巴極的販毒生意一定使他成為世上最富有和最有惡勢力的人,否則為何能擁有這樣驚人的武裝力量?”

雅黛妮見到他留意直升機的武器係統,有點興奮地道:“武器由我來操縱,機上的三種不同類型武器,都是應我的要求,特別針對巴極的賊巢而設,威力最大的是三枚刺針熱導飛彈,可以對付敵人的戰機;四枚火箭彈則是襲擊地上大型而固定的目標,另外的休斯鏈炮,則是常規裝置,有一千二百發。”

淩渡宇點頭同意,這樣的配備,最少可以把巴極的老巢轟去半邊。

直升機離開了夢湖西麵的林區,當飛臨夢湖時,折向左方,向湖北巴極的水莊飛去。他決定以直接突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置對手於萬劫不複的地步。

他要在敵人夢想不到的時刻,把巴極的腦袋炸掉,這令人發指的魔頭,他絕不能容許他存在世上。

日正西沉。

餘暉染紅了半邊天,夕霞萬道,不可方物。

夢湖覆著依稀薄霧,把湖水,湖旁的林木,遠方若隱若現的房舍,轉化作不具實質的夢境。

直升機貼著湖麵滑行,旋翼的高速轉動,打起了一天的水霧,長長地拖在機後,此落彼起。

玻璃屋在前方一裏多的地方出現。

一道長達五百碼的木製浮道,從玻璃屋前的平台直伸往湖心,盡處是一個方圓四百多英尺的大浮台。

那是令人聞之膽喪的“祭台”,料不到被淩渡宇在昨晚襲擊損破後,這麽快修複過來。

惡行都在其上進行。

淩、雅兩人幾乎停止了呼吸。

事情出奇地順利,目標就在眼前。

七百碼……

淩渡宇盯牢雷達,上一次飛機失事前,雖因距離太短,警笛來不及響起,戰機已中彈。但卻不能瞞過雷達的探測。

雷達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六百碼……巴極的數十幢連湖而建的華宅,在暮色茫茫中,出現在他們的正前方。所有屋舍都亮起燈火,聯係它們的道路亦亮起路燈,在薄霧裏有種出奇的寧靜與和平,與巴極的惡名毫不匹配。

隻有位於正中、君臨湖邊、向湖一邊盡是落地玻璃的華宅,燈火全無。從它處直伸出湖的窄長浮道和盡端的大浮台,卻亮起了兩列長長的燈火和繞著浮台裝置呈正圓形的光燈。

目標明顯。

那就是玻璃屋。

直升機越過湖麵,飛臨祭台之上,浮道的燈火恍如指示方向的燈列。

直升機筆直朝玻璃屋飛去。

難道玻璃屋內沒有人?

火箭鎖定目標,待命而動。

雅黛妮拿起望遠鏡,察看在前方不斷擴大的玻璃屋。

雅黛妮驚叫起來,指著前方,道:“他在露台上,他在露台上……”

其實不用她說,淩渡宇銳利的眼睛,已看到三百碼外玻璃屋前的大露台上,一個身形雄偉的男子,安坐椅上,悠閑地看著他們闖入。

難道他誤會了直升機是他們的人。

淩渡宇沒有思索的時間,喝道:“放彈!”雅黛妮驚叫一聲。

淩渡宇駭然望向雅黛妮,後者臉色蒼白,猛按發射鈕,一點反應也沒有。

直升機往露台飛去,旋翼的風把巴極的頭發打得飛舞半天。

巴極手中拿著酒杯,向他們祝酒。

淩渡宇做夢也想不到和這著名的凶人竟是以這樣的形式見麵。

直升機忽地向上爬升,越過玻璃屋。

雅黛妮叫道:“飛回去!我們用機槍……”

淩渡宇動也不動。

雅黛妮陷於歇斯底裏的精神狀態,尖叫道:“我說飛回去,你聽不見嗎?”

淩渡宇沉著地道:“對不起,飛機進入了被遙控的狀態,一點不受我控製。”

雅黛妮呆了一呆,忽地撲了過來,一把搶過循環杆,瘋狂地前拉後撞。

一點作用也沒有。

淩渡宇試圖打開機門,紋絲不動。

直升機在這時掉頭飛回去。

機上的通訊係統傳來沙沙的聲音,一把溫文的男聲以純正的國語道:“淩兄!想不到我們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無論如何,你是最受歡迎的客人。”

淩渡宇嚇了一跳,這人的口氣自是巴極無疑,想不到他精通國語如斯,又是這般溫文有禮。

雅黛妮臉色蒼白,口唇顫動,歇斯底裏地道:“巴極!我要殺死你……”

直升機繞了一個圈,往回飛去,再次飛臨夢湖祭台之上,緩緩降下,淩渡宇側目向下看,圓圓的浮台上站了十多名武裝壯漢,恭候他們大駕光臨。

巴極的聲音再次響起道:“我費了一天工夫,將覆蓋直升機的植物拍下照片,又費了兩天工夫,將它們恢複原狀,不過,在這一刻,所有這些工作都收回了應有的代價。”

淩渡宇心中凜然,這巴極的機心和耐性駭人聽聞,望向雅黛妮,後者軟癱在座位上,雙目一片茫然,心中憐意大生,可是眼下自身難保,對她的處境有心無力。

直升機緩緩降落在浮動的祭台上。

機門自動打了開來,數挺自動武器搶著伸進來。

淩渡宇一動不動,淡淡道:“巴極!如此豈是待客之道?”

巴極笑道:“如何待客,淩兄快要知道了。”

離開直升機,兩人立時給隔離起來,六名壯漢把淩渡宇押上了一輛停在玻璃屋前的吉普車。

這六人筆挺西裝,態度粗豪但保持了某一程度的禮貌,身上的裝備,除了電子感應的全自動步槍外,其他的通訊器材和手槍等,莫不是第一流的精良產品,兼且這六人行動機靈敏捷,互相配合無間,是富有經驗的好手,巴極能在黑道出人頭地,是有道理的。以這樣的實力,他真的不明白當日雅黛妮是怎樣逃出虎口,可惜他不知是否再有問她的機會了。

想到雅黛妮,想起剛才她給人押走時,死灰般的臉色,心中抽搐,護花無力,令人悲憤,假設巴極對她有任何不軌,他誓要將巴極碎屍萬段。

吉普車在整齊寬敞的道路奔馳,路旁滿是熱帶林木,不時現出各式各樣的華麗平房,在暮色裏出奇地安寧,恍若世外桃源,誰能聯想到,這就是巴極的罪惡王國。

吉普車在一所灰白色三合土的大平房前停下來。

其中一名壯漢拿起對講機道:“白奇醫生,貴賓來了。”

對講機響起高亢難聽的聲音道:“把他帶進驗身室。”

淩渡宇被客氣地請了下車,進入平房內。

門後是一道長廊,每邊各有三道門戶。

淩渡宇給引進了右邊第一道門戶,裏麵的設備,把他嚇了一跳,手術間、手術床、掃描機、X光機、心電圖、牆櫃上的藥瓶……足足媲美設備完善的醫院。

淩渡宇心念電轉,正盤算應否作最後反擊,一位身穿護士服的美女,笑盈盈從手術間轉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盛滿晶瑩藥液的針筒,針尖向上,向他友善地笑道:“淩先生,請躺在推**,要給你注射麻醉藥了。”

淩渡宇心中一喜,改變了拚死反抗的念頭,他對藥物有高度的抗力,麻醉藥對他的影響不大,卻故作驚惶地道:“你們要幹什麽?”

話猶未已,背後已抵著兩管冰冷的槍嘴,淩渡宇“無奈地”躺上推床,美麗的女護士把整管針藥打進他身內,淩渡宇閉上眼睛,感覺著被人推進手術室去,護士親自為他寬衣解帶起來,使他**,窩囊的感覺是那樣強烈,使他大歎虎落平陽。

腳步聲由遠而近。

淩渡宇集中精神,以意誌把心跳和血液的流動減緩,造成昏迷的假象。

腳步聲傳來,淩渡宇細心分辨,應該是四個人,其中一人的腳步聲特別響亮,可能是女子的高跟鞋。自己這樣赤身露體,任人觀賞,確不是滋味,不過眼下豈能計較。

白奇肅然道:“博士!”

淩渡宇心中一凜,居然是巴極親臨,可惜他不能張眼細看這魔君。

一把悅耳動聽的女聲道:“淩渡宇這家夥名震非洲,連馬非那老狐狸也在他手下栽了跟頭,還不是給博士手到擒來,收得服服貼貼。”這女子深諳大男人喜歡女人吹捧的心理。

巴極的聲音道:“愛麗絲,你錯了,失敗的隻是雅黛妮,若非她急切複仇,淩渡宇和她早已在百裏之外了。”

白奇嘿然道:“這些所謂正直的蠢人,怎能有分析利害的能力?”

巴極道:“僥幸之事,何足掛齒,白奇,可以動手術了嗎?”

淩渡宇一方麵驚歎巴極的勝而不驕,另一方麵嚇了一跳,什麽手術?他若驀起發難,是有一定的成功機會,現在是要決定的時刻了。

美麗的女護士解決了他的難題。隻聽她道:“兩個微型追蹤器植在什麽地方?”

白奇道:“藏在膝蓋後的軟肌裏吧!”

淩渡宇心中暗罵,巴極布置周詳,以外科手術,把微型的追蹤器藏進肌肉的組織內,所以盡管自己逃到那裏去,亦要被他輕易找回。若非自己隻是詐作昏迷,這樣的布置下,可以說是絕無平反的機會了,巴極隻要派人整日看著追蹤儀,自己的一舉一動便全在他的掌握中,想到這裏,心下奇怪起來,巴極這樣對自己大費周章,究竟有何目的?

他給反轉過來,膝後稍下小腿嫩肉蟻咬般輕痛,鋒利的手術刀割開了肌肉的組織,又縫合起來,淩渡宇一點也感覺不到對方放了任何東西進去,可見微型追蹤儀是何等細小。接著對方在他另一條腿亦作了同樣手腳。淩渡宇默默記著對方安裝的方法和位置,同時集中無上意誌,不動聲色地苦忍手術帶來的劇痛,若非他這類自幼鍛煉以精神戰勝肉體之士,隻是這關便過不了。一邊想一邊慶幸,他胸前貼著一塊假胸肉,藏有幾個精巧的工具,幸而不被敵人發覺。

手術完後,巴極的聲音響起道:“把他送至迎客樓,記著給他最好的房間,他的身體雖很強壯,我看也要到明天才可醒來,找人二十四小時看緊他。我要和他麵談。”

手術室門打開,守候在外的大漢步了進來,把他推了出去。他感到給人用擔架床抬上車子,最後送到一張**,他知道這時正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不宜行動,趁勢倒頭大睡起來,睜眼時已是天明,睜眼後第一個動作,就是先在胸前一陣搓揉,把一塊人造的假胸皮取下來,胸肉後有排管狀儀器,淩渡宇把能發射四支麻醉針的發射器取下來,才把胸皮貼回去。

窗外白蒙蒙一片,夢湖在一裏許外,雲霧的散聚,若現若隱。

淩渡宇神思飛越,一把輕柔的女聲把他驚醒,是那愛麗絲的聲音。

愛麗絲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使人很難辨別聲音的來源,對方傳音的設備非常巧妙。

愛麗絲道:“淩先生,你好!昨晚睡得好嗎?”

淩渡宇詐作抬頭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一邊撫著頭,扮作麻醉藥後的昏沉,答道:“好!很好!叫巴極滾來見我。”

愛麗絲毫不動氣,溫和地道:“博士現在邀請你和他共進早餐。”

淩渡宇苦笑:“我可以說不願意嗎?”

愛麗絲答道:“當然可以,假設你答應博士安心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期,甚至可以讓你在這處自由行動,絕不幹涉。”

淩渡宇暗忖,若不是他知道對方在他身上動的手腳,眼下一定會大惑不解。口中答道:“好!我答應。”

愛麗絲估不到淩渡宇答得如此爽快,呆了一呆,有點猶豫地應道:“我會向他請示,好了!你是否接受邀請?”

淩渡宇笑:“假設你也參與,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哪會拒絕?”

愛麗絲淺笑中透著對自己美麗的自信,道:“請你走出客房,夏太太會把你帶到那裏去。”

淩渡宇站起身來,走出房外,那是一個小客廳,連著浴室和廚房,布置充滿現代的氣息,清雅大方,若不是身為階下囚,這真是個小休的好地方。

淩渡宇來到門前,發覺根本沒有門把,也不見任何鎖孔,是一道電子控製開關的門戶。

門子縮入左邊牆內,露出通往外間的出口,一位二十七、八歲,身材動人,頗有風韻的黃膚女子盈盈立在門外,向他作了鞠躬狀,道:“淩先生,我是夏太太,請隨我來。”當先向左方走去。

淩渡宇跟著她身側,鼻中嗅著她身上飄來淡淡的香氣,問道:“你是日本人嗎?”

夏太太驚覺地瞥他一眼,道:“淩先生的眼真銳利。”腳步加快,走出了大門外。

淩渡宇回頭一看,昨夜的房子是一層用磚砌成的平房,非常別致。屋外有道蜿蜒往右方的柏油道路,路旁植滿樹木,空氣清新。

夏太太往柏油道上大步走去,淩渡宇估計目的地近在咫尺,否則早有車恭候了。就在這時,心現警兆,那是被人暗中偷窺的感覺,這地方表麵和平寧靜,其實笑裏藏刀,步步凶險。

夏太太回頭招呼道:“快來吧!”

淩渡宇跟了上去。

早上七時多了。

太陽在東邊化作一個紅紅的初日,大地一片生機,離湖的薄霧逐漸散開,像蜘蛛織成的絲網,可是任由日照風吹,仍是黏纏不散,覆罩夢湖。

剛轉個彎兒,一所氣勢雄偉、堡壘式的華宅矗立眼前,一扇中開的大門前站了兩名身穿西服的大漢,對淩渡宇虎視眈眈。帶著一股敵意。

淩渡宇隨著夏太太走到門前,門前右邊的大漢麵善非常,即想起此人是那天在直升機旁追上雅黛妮的小胡子,自己槍殺他的同夥,對方自是難以歡顏相向。

淩渡宇若無其事,經過小胡子身側,待要進入屋內,小胡子沉聲道:“小子,我早晚要向你討回公道。”

淩渡宇眼睛落在他腰際勾掛著的軟鞭上,那天此人先以準確如神的槍法,擊掉雅黛妮手中的自動武器,後又以鞭梢,出神入化地把雅黛妮拖倒地上,是個絕不可輕視的敵人,待要答話,夏太太頭也不回地道:“韓林!”語氣中帶有強烈譴責的味道。

小胡子韓林怵然垂頭,低聲下氣道:“對不起,夏太太。”

淩渡宇進入屋內,嘖嘖稱奇,夏太太隻是一個下人,韓林對她的畏懼卻是發自內心,不由得留心起夏太太來。

進門處是個足有四千方尺的寬敞大廳,全部仿中世紀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傢俬,充滿古典情調,牆上掛了幾幅油畫,是荷蘭劃時代大師林布蘭的作品,價值無可估計。

大廳內站了兩位亭亭玉立的美女,一見淩渡宇,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這哪像囚犯的遭遇。

夏太太謙卑地退讓一旁,兩姝來到淩渡宇麵前,左邊的美女伸手和淩渡宇相握,自我介紹道:“我……”

淩渡宇道:“不用說,你就是愛麗絲了,我隻想問你是否名花有主,其他都不關重要。”他大顯浪子本性,出奇製勝,探聽對方虛實,這愛麗絲屬於巴極博士的核心人物,否則她的手下夏太太也不會擁有如斯特殊的地位。

兩女笑得花枝亂顫。

另外的美女道:“你算是問對了人,夢湖水莊的曆史上,隻有五個人是自由身,不受‘合約’的束縛,愛麗絲恰好是其中一個,要看你的努力了。”

淩渡宇道:“這位美麗的女士是……”

愛麗絲介紹道:“她現在是博士的第三席妻子,我們都稱她為三夫人。”

淩渡宇聽得頭也大起來,這處的規則大異外麵的世界,叫人摸不著頭腦。

愛麗絲笑道:“不用費神,很快你會弄清楚一切,博士在露台,請隨我來。”

淩渡宇淡淡一笑,隨愛麗絲從大廳的側門,走出露台。

露台高高在上,俯瞰一裏許外的夢湖,水光反射著朝陽柔弱的光彩,閃爍生輝,湖麵霧薄霞輕,較遠的地方隱沒在茫茫的水氣裏,予人無盡無窮的遼闊感。通往祭台的浮道直伸進霧裏,活像通往虛無的捷徑。

身形雄偉的巴極博士坐在餐桌前,背著他極目湖景,沉醉非常。

淩渡宇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直覺,巴極和夢湖有種非常微妙的關係。

愛麗絲柔聲道:“博士!淩先生來了。”

巴極悠悠轉身。

兩人作第二次照麵。

巴極站起身來,露出淡淡的笑意。他的麵孔較一般人稍長,蓄著林肯式的濃密胡子,配合著修剪得非常整齊的黑發,像美國內戰時的北軍將領。全套黑色禮服,使他更是儀容出眾,威猛懾人。

淩渡宇特別留意他高挺鼻梁上的黑眼睛,那種深邃遼闊和精芒爍爍,是他平生罕見的,通常有這類眼神的人,都是有先天或後天修成的精神異力。他淩渡宇本人便擁有這類眼神。

巴極直望淩渡宇,伸出大手以純正的國語道:“你雖然恨我入骨,但不介意和我握手吧。”

淩渡宇伸手和他相握,若這樣拒絕,未免太小氣了。

巴極的手粗壯有力。

愛麗絲悄悄退回廳內,關上門,寬大的露台,剩下這兩個對立的人和遠方美麗的夢湖。兩人在餐桌前坐下。

淩渡宇道:“早餐在哪裏?”

巴極眼中射出笑意,舉起大手一拍,立時有美麗的女士奉上早餐,不一會,桌上擺滿了精美的食品。

侍女退了出去。

淩渡宇望也不望桌上的美食,盯著巴極道:“我的朋友雅黛妮,她也要吃早餐吧?”

巴極毫不退讓回望淩渡宇,淡淡道:“雅黛妮情緒不穩定,還是讓她休息多點,不過請你放心,隻要我們間的事能談得攏,本人保證不動她一個指頭。”

這是威脅,淩渡宇眼中閃過怒火,冷冷道:“想起你的禽獸行為,她的情緒怎能穩定。”

巴極眼中精芒畢露,站起身來,走到露台的欄杆前,遠眺若現若隱的湖景。

巴極霍地轉過身來,道:“我從未向任何人解釋過本人的所作所為,一方麵因為我不需要作出解釋,更重要的是俗子凡夫,豈能明白。”

淩渡宇嘴角牽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道:“如此淩某洗耳恭聽了。”

巴極望向遠方的雲霧,道:“人之欲望,自生即有……”忽又沉默起來,這時他背對著淩渡宇,故而看不到他的神情。

微風從夢湖吹來,拂上淩渡宇的臉上,在柔陽下分外輕爽。

巴極又轉過身來,臉上激動的神情一閃即逝,道:“當我第一次見到雅黛妮時,她堅毅的表情,充滿活力美麗的身體,無不對我造成巨大的吸引力,使我產生強烈的占有欲,我要打破社會把女人捧上‘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台’上的禁忌,去得到她。”他的胸口有些微的起伏,所以盡管他臉容恢複平靜無波,淩渡宇也知道巴極陷在刺激的回憶裏。

巴極繼續道:“那樣做之前,我也曾經問過自己,應否循序漸進,憑我的風度學問,先取得她的芳心,再奪她的肉體?那樣是否也較有女愛男歡的情趣?”

淩渡宇默然,心中卻不得不承認,盡管雅黛妮和他是在敵對關係,可是男女間事非常奇妙,憑巴極的風度、學養、人品和權勢,的確造成極大的魅力,足可贏取雅黛妮的芳心。比如他自己,盡管恨之入骨,可是現在和巴極麵對麵,卻又發覺並不是那樣恨他,這種感覺極為矛盾。

巴極把椅子拉開,坐了下來,深邃的眼神盯著淩渡宇,道:“我知道那是不同的,當我認識她,追求她,討她歡心……一切都會改變了。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在心中為她塑造的形象亦會因加深的認識而瓦解冰消,所以假設我想得到最好的東西時,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我初見她時,在我最想得到她的欲望的巔峰時……”他的手有力地向前攫抓,冷冷地道:“實時用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方法得到她,而不是迂回曲折、曠日持久的方法,那是另一類的遊戲,本人在那一刻恰好沒有那種心情。”

淩渡宇冷冷接道:“隻有通過這種禽獸的行為,才能滿足你的獸欲,是嗎?博士。”

巴極看著自己緊抓的拳頭,嘿然笑道:“你說得對,我們誰人身內流的不是禽獸的血液,你認為我們真是比禽獸優勝嗎。對不起,我不認為那是事實,或者我們比它們優勝的地方,就是我們是會和能說謊話的禽獸。”

淩渡宇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道:“不要將你自己的劣行,加諸每一個人身上。”

巴極仰天長笑,道:“偽君子比真小人好得了多少,若要是真誠,每一個男人都應該說:我歡喜每一個女人,而不是其中某一個。但他們要壓製這想法,道理很簡單,他們不肯忠於真的自我和欲望,又或者是他們根本沒有那能力,巴某卻有!”

淩渡宇心中歎了一口氣,巴極可怕的地方是他能為自己的惡行找出理論上的支持,一旦這類人得到權勢,便會為禍人間了,有好氣沒好氣地道:“閣下隻求逞一時之快,你有否想過受害的弱者呢?”

巴極冷笑道:“雅黛妮當時的享受,絕不下於我,那是人類經驗的極峰,她之所以恨我,是因為我使她不能原諒自己。蠢貨!”

淩渡宇大喝道:“閉嘴!你最大的罪惡就是利用自己遠勝一般人的條件,肆意橫行……”忽地住了口,警覺地回頭。

門打開,兩名神態威猛的大漢,挾持著一個人進來,正是適才在屋外警告淩渡宇,擅於用鞭的小胡子韓林,臉色蒼白得怕人。

巴極緩緩轉過身來,懶洋洋地盯著韓林,一言不發。

小胡子韓林嘴唇顫動,似欲發言,終於默然低頭,連腳也抖震起來。

淩渡宇心中升起憐惜,這樣一名高水平的職業好手,在巴極的種種手段下,變成了貓爪內的小鼠。他剛才未說出的話,是想指出巴極可惡的地方,正是他利用自己深悉人性的弱點,不單止造成肉體上的傷害,還從深入的精神層麵,去造成對方無可彌補的創痛。

巴極溫和地道:“韓林,合約上第十三條,說的是什麽?”

韓林低著頭,囁嚅道:“五年合約期滿,合約乙方的受雇者,將可獲得二百萬美元之酬勞,並恢複自由的身份。”

巴極輕笑一聲,柔和地問道:“你是否不滿意這條件?”

韓林把頭搖得波浪般地擺動,頹喪地道:“不!不!我非常滿意,那足可以使我下半生無憂無慮了。”

巴極淡淡道:“我看你是不滿意的,否則怎會忘記了第十七條條款。”

韓林焦急地抬起頭來,道:“不!我記得很牢,那是:凡在合約期間,有違合約雇主的指令,不單取消合約期滿的酬金,還須接受包括死刑在內的任何懲罰,不得怨懟。”

巴極雙目神光暴漲,道:“淩先生是我的貴賓,你對他失去應有的禮貌,是嚴重的違令,給我推出去。”

兩個大漢應喏一聲,把韓林押了出去,後者竟然默不作聲,連求饒也不敢,可見巴極的雷霆手段了。

淩渡宇淡淡道:“巴極你馭人確有一手,恩威並施,好了!我聽得太多你的廢話,告訴我,是要和我談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