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魔大法2
終於抵達竟陵。
眾人立在城頭,居高臨下瞧著江淮軍退回木寨去,鬆了一口氣。江上仍冒起幾股黑煙火焰,但遠不及剛才的濃密猛烈,兩艘戰船底部朝天,另一艘緩緩傾側沉沒。
錢雲仍未知道兩人身份,隻以為他們是商秀珣手下的猛將,恭敬地說道:“想不到場主忽然鳳駕光臨。當日聞知四大寇聯手攻打牧場,敝莊主還想出兵往援,卻因江淮軍犯境,被迫打消此意。”
商秀珣等聽得麵麵相覷,明明是獨霸山莊遣人求援,為何會有此言?
梁治皺眉道:“錢將軍難道不知貴莊主派了一位叫賈良的人到我處要求援兵嗎?他還持有貴莊主畫押蓋印的親筆信呢?”
錢雲色變道:“竟有此事?末將從沒聽莊主提過,更不識有一個叫賈良的人,何況我們一向慣以飛鴿傳書互通信息,何須遣人求援?”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知定是婠婠從中弄鬼。
商秀珣淡淡說道:“方莊主呢?”
錢雲說道:“末將已遣人知會敝莊主,該快來了。”
寇仲插嘴道:“我們立即去拜會方莊主,請錢兄派人領路。”
錢雲有點不好意思地抱拳道:“還未請教兩位大名。”
商秀珣壓低聲音道:“他是寇仲,另一位是徐子陵,是莊主的朋友。”
錢雲臉色驟變,往後疾退兩步,拔出佩劍大喝道:“原來是你們兩人,莊主有令,立殺無赦!”
商秀珣等無不愕然以對。
錢雲身旁十多名親隨將領中,有一半人掣出兵器,另一半人則猶豫未決。
商秀珣亦“錚”地一聲拔劍在手,怒叱道:“誰敢動手,我就殺誰!”
商鵬、商鶴左右把商秀珣護著,梁治、許揚等紛紛取出兵器,結陣把寇仲、徐子陵護在中心處。
其他守城兵士均被這情況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一陣震耳長笑,出自寇仲之口,登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到他身上去。
寇仲一手捧腹,一手搭在徐子陵的寬肩上,大聲笑道:“小陵啊!真是笑死我呢!方莊主不知是否另有一個綽號叫糊塗蟲,竟給陰癸派的妖女婠婠弄了手腳,先是斷送了自己親弟的性命,又殺了自己手下頭號猛將,更給她盜得符印冒名寫信布下陷阱,現在還要視友為敵,硬要殺死我們兩個大好人,你說好不好笑呢?”
錢雲本已難看的臉色變得一陣紅,又一陣白,雙目厲芒閃動,暴喝道:“竟敢誣陷婠婠夫人?我?”
商秀珣長劍指向他的胸膛,截斷他的話嬌叱道:“閉嘴!現今杜伏威枕軍城外,內則有妖女當道,你這糊塗蟲不但不曉得忠言諫主,還要和我們先來個自相殘殺。哼!若我們拂袖而去,看你們如何收場。”
寇仲移到商秀珣嬌背之後,從她肩旁探頭出去笑道:“錢將軍不是也迷上那陰癸派的妖女吧!”
錢雲無言以對,他身後的人中走出一個年約六十的老將,肅容道:“寇爺口口聲聲說婠婠夫人乃陰癸派的妖女,不知有何憑據?”
徐子陵從容道:“隻要讓我們與婠婠對質,自可真相大白,錢將軍不是連這亦辦不到吧!”
梁治冷笑道:“若妄動幹戈,徒令親者痛仇者快,錢將軍該好好三思這是否智者所為。”
錢雲左右人等,大多點頭表示讚同。城外遠方號角聲仍此起彼落,更添危機之感。
錢雲頹然垂下長劍,歎道:“既有場主為他兩人出頭,小將難以做主,惟有待莊主定奪好了。”
他正要派人再請方澤滔,商秀珣不悅道:“錢雲你何時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且睜開你的眼睛往城外瞧瞧,竟陵城破在即,仍不懂當機立斷。立即給我滾到一旁,我要親手把妖女宰掉。”
寇仲振臂大叫道:“若非那妖女,竟陵怎會落到這等風雨飄搖的境況。竟陵存亡,決於爾等一念之間。”
那老將斷然跨前一步,躬身道:“各位請隨老夫走吧!”
錢雲大怒道:“馮歌你?你造反了?”
錢雲尚未把話說完,一刀兩劍,抵在他背脊處,腰斬了他的話。商鵬由側閃至,一指戳在他頸側要穴,錢雲應指倒地。
商秀珣不再理會錢雲,率先往下城的石階走去,眾人慌忙隨去。
二十多騎在馮歌領路下,沿大街朝城心的獨霸山莊馳去。街上一片蕭條,店鋪大多停止營業,間有行人,亦是匆匆而過,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馬加鞭,與馮哥並排而馳,讚道:“馮老確是了得,當機立斷,否則大家自己人先來一場火並,多麽不值哩!”
馮歌毫無得色,神情凝重地說道:“自老夫第一天見到婠婠夫人,便感到她是條禍根。試問有哪一種點穴手法能令人內息全消,長眠不醒的。這回她忽然像個沒事人般被莊主帶回來,又誣指寇爺和徐爺對她意圖不軌,事情更是可疑。隻恨忠言逆耳,沒有人肯聽老夫的話。”
寇仲點頭道:“這叫眾人皆醉,惟馮老獨醒。我還有一事請教,隻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況如何呢?”
馮歌答道:“聽說當時莊主信了那妖女的話後,勃然大怒,立即與寇爺的四位兄弟劃清界限,分道揚鑣,之後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
寇仲一聲“多謝”,落後少許,把事情告訴徐子陵。
另一邊的商秀珣道:“你們打算怎樣對付妖女?若她來個一概不認,我們能拿她怎樣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來武的,難道她肯任我們把她幹掉嗎?”
商秀珣欣然道:“陰癸派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此趟若能把妖女消滅,對天下有利無害,所以下手不須容情。”
梁治等轟然應諾。
此時馮歌一馬當先衝入大門,把門者認得是他,不敢攔阻,任各人長驅直進。
這支由飛馬牧場精銳,竟陵將領和寇徐二人組成的聯軍,馳到主府前的台階處甩蹬下馬,浩浩****地擁上石階,朝府門衝去。
十多名衛士從府門迎出,守在台階頂上,帶頭的年輕將領暴喝道:“未得莊主之命,強闖府門者死,你們還不退下。”
馮歌反喝道:“飛馬牧場商場主千辛萬苦率眾來援,莊主在情在理好該立即親自歡迎,共商大事。現在不但屢催不應,還閉門拒納,這是莊主主意,還是你馬群自作主張呢?”
馬群大怒道:“馮歌你莫要倚老賣老,莊主既把護衛山莊之責交給我馬群,我便要執行莊主的嚴命。你們若要求見莊主,好好的給我留在這裏,由我報告莊主,看他如何決定。否則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馮歌後麵的寇仲忍不住問身旁的另一竟陵將領道:“這小子是什麽人?”
那將領不屑道:“他算什麽東西,若非因婠婠夫人欣賞他,何時輪到他坐上府領的位置。”
兩人說話時,商秀珣排眾而出,嬌叱道:“即使方莊主見到我商秀珣,亦要恭恭敬敬,哪裏輪到你這狗奴才狂妄說話,滾開!”
馬群見自己背後再擁出十多名手下,登時膽氣大壯。反而把守外門的衛士卻遠遠站著,一副袖手旁觀的神態。可知方澤滔沉迷婠婠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何況竟陵城內無人不知他們與飛馬牧場的關係,此時目睹馬群目中無人的囂張神態,心中不生出惡感反為怪事。
馬群橫刀而立,大喝道:“我馬群奉莊主之命把守莊門,誰敢叫我滾開?”
商秀珣負手油然道:“人來!給我把他拿下,押到方莊主跟前再作處置。”
馬群尚未有機會說話,商鵬、商鶴兩大牧場元老高手閃電掠出,兩對枯瘦的手掌幻出千變萬化的掌影,把馬群罩於其中。狂飆驟起,馬群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裏,半點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卻給驚人的掌勁掃得東歪西倒,踉蹌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為之動容,其他不知兩老虛實的人更不用說了。
哪想得到橫看豎看都像一對老糊塗的老家夥,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厲害。而且他們顯然精通一套奇異的聯手搏擊之術,令他們合起來時威力倍增。其實單憑他們個別修煉得來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級數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讓。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暗呼僥幸,倘若當日和商秀珣鬧翻了,縱能離開怕亦要付出若幹代價。現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為更有收拾婠婠的把握。
“砰!砰!”馬群左右劈出的兩刀連他自己都不知劈在什麽地方去,身上早中了兩掌,倒在地上。馮歌等竟陵諸將卻是看得心中難過,皆因馬群丟足了他們的麵子。
此時兩老不再理馬群,撲入衛士陣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眾衛士兵器脫手,前仰後翻。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護下,商秀珣傲然負手,悠閑地跨進府門。寬敞的主廳空無一人。
馮歌叫道:“隨我來!”領頭穿過後門,踏上通往後院的回廊。
迎麵而來的兩名婢女見他們來勢洶洶,嚇得花容失色,瑟縮一旁,隻懂抖顫。
馮歌指住其中一婢問道:“莊主在哪裏?”
婢子俏臉煞白,軟倒地上,顫聲道:“在?在怡情園裏。”
另一將領問道:“婠婠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裏!”
眾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經過數重屋宇,放倒十多名府衛,他們來到一個幽美的大花園中。箏音隱隱從一片竹林後傳來,抑揚頓挫中,說不盡的纏綿悱惻,令人魂銷意軟,眾人的殺氣亦不由得減了數分。
寇仲湊到商秀珣耳旁道:“待會場主纏著方澤滔,由我和小陵對付妖女,其他人則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珣秀眉揚起,沉聲道:“哪有這樣分派的,到時見機行事吧!”
說話時,眾人掠過竹林間的小徑,眼前豁然開朗,又是另一個幽深雅靜的大花園。園內不見婢仆府衛,惟隻園心的一座小亭裏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自是方澤滔,他閉上雙目,完全沉醉在箏音的天地中,對此之外的事一概不聞不問。女的背對他們,雙手撫箏,隻是那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弦。
縱使她化作灰燼,寇仲和徐子陵依然認得她是婠婠。
她的箏音比之石青漩的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後者總有一種似近實遠、遺世獨立的味道。但婠婠卻予人纏綿不舍,無以排遣的傷感;愈聽愈難舍割,心頭像給千斤重石壓著,令人要仰天長嘯,或能宣泄一二。
“錚!”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離鞘的鳴響,把方澤滔驚醒過來。
方澤滔雙目猛睜,除商秀珣、馮歌、商鵬、商鶴和寇徐五人外,其他人已魚網般撒開,把小亭團團圍著。
“錚、錚、錚!”古箏傳出幾響充滿殺伐味道的強音,倏然收止。方澤滔“霍”地立起,環視眾人,臉現怒容。
商秀珣冷笑道:“戰士在外拋頭顱、灑熱血,莊主卻在這裏安享溫柔,樂而忘返,不覺心中有愧嗎?”眾人眼中無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澤滔老臉一紅,不悅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張,不用場主來教訓我。”
婠婠靜如止水地安坐亭內,似對眾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令人莫測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該說莊主怎麽還會有臉見我們才對。想你隻憑陰癸派婠妖女的片麵之詞,便和我兩兄弟割斷情義。更不管外間風雨,隻知和婠妖女調箏作樂,學足楊廣那昏君的作為,似這般所為還敢說不勞別人教訓呢!”
方澤滔厲聲道:“婠婠性情溫婉,又不懂武功,怎會是陰癸派的妖女,你兩個幹了壞事,還要含血噴人。”
馮歌沉聲道:“若婠婠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於這劍拔刀揚的時刻,仍鎮定得像個沒事人似的。莊主精明一世,何會糊塗至此?”
方澤滔雙目閃過殺機,手握劍柄,鐵青著臉道:“馮歌你是否要造反了?”
另一將領道:“我們隻是不想陪你一起送命還落得做隻糊塗鬼罷了!”
商秀珣嬌叱道:“方澤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珣劍下無情。”
徐子陵淡淡說道:“方莊主何不問尊夫人一聲,看她如何答你?”
方澤滔呆了一呆,瞧往婠婠,眼神立刻變得無比溫柔,輕輕道:“他們是冤枉你的,對嗎?”眾人看得心中暗歎。
婠婠輕搖螓首,柔聲道:“不!他們並沒有冤枉我,莊主確是條糊塗蟲!”
方澤滔雄軀劇震,像是不能相信她說出來的話而致呆若木雞,異變已起。
“錚!”古箏上一條弦線突然崩斷,然後像一條毒蛇般彈起,閃電間貫進方澤滔胸膛去,再由背後鑽出來。方澤滔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叫,往後疾退,“砰”地一聲撞在亭欄處,仰身翻跌亭外的草地上,臉上血色盡退,鮮血隨弦線射出,點點滴滴地灑在亭欄與地上,可怖之極。
眾人看得頭皮發麻,如此厲害得令人防不勝防的魔功,還是初次得見,一時間竟沒有人敢撲上去跟她動手。
眾人中自以商秀珣、寇仲、徐子陵、商鵬、商鶴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們自問亦難以先運功震斷箏弦,再從心所欲地以弦線貫胸傷人至死。
方澤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著仍安坐亭上的婠婠駭然道:“你?你?你好?”
婠婠柔聲道:“我從沒有逼你喜歡我,更沒逼你去殺任何人,一切是你心甘情願的,能怪得了誰呢?”
方澤滔氣得猛噴鮮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後翻倒,橫死當場。
婠婠緩緩站起來,左手挽起烏亮的秀發,右手不知何時多了個梳子,無限溫柔地梳理起來。說不盡的軟柔乏力,顧影自憐。
眾人全神戒備,呼吸屏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珣,井中月遙指婠婠,登時生起一股螺旋勁氣,朝這千嬌百媚的魔女衝去。
婠婠恰於此時像發自天然地別轉嬌軀,變得麵向商秀珣這一組人,並且帶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氣場,竟像一下子吸幹了寇仲的真勁。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異的武功,難過得差點要狂吐鮮血,尤其是那種令他的真勁無處著力的感覺,更令他銳氣全消,駭然退了一步。
眾人無不色變。
婠婠的目光落到商秀珣的臉上,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虧,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婠婠擊去。空氣立即灼熱起來,殺氣漫空。
婠婠放下秀發,輕搖螓首,秀發揚起。圍著她的眾人都生出要向前傾跌的可怕感覺,更覺得婠婠立身處似變成一個無底深洞,若掉進去的話,休想能有命再爬出來。
如此厲害的魔功,眾人連在夢中也沒有想過。身在局中的徐子陵隻覺擊出的勁氣有如石沉大海,一去無回,又不能影響敵人分毫,駭然下亦學寇仲般退了一步。
婠婠訝然瞧著徐子陵,皺眉道:“想不到你兩個竟因禍得福,功力大進,否則這一下已足可讓你受到內傷了!”
眾人來時,本下定決心,見到婠婠立即痛下殺手。可是現在婠婠俏立眼前,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商秀珣亦不敢輕舉妄動。
寇仲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婠妖女你既不能令我們受傷,那是否表示你已惡貫滿盈,命該一死呢?”
婠婠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臉飄出一絲笑意,旋即被傷感的神色替代,幽幽歎道:“你們兩人能得脫大難,最聰明的做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要給我找到,現在偏要送上門來,我縱有惜才之意,奈何曾對人許下諾言,隻好狠心取爾二人之命。”
商秀珣哪還忍耐得住,嬌叱道:“動手!”劍化千百點寒芒,閃電前移,帶起漫天劍氣,往婠婠卷去。
其他人同時發動,一時刀光劍影,全向核心處的婠婠狂攻過去。
婠婠美目淒迷,似絲毫不覺身在險境中,而眾人眼前一花,她已來到兩名竟陵將領中間,他們的兵器竟半點攔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卻清楚看到她是仗著鬼魅般飄忽難測的絕世身法,穿行於兵器的間隙中,同時心叫不好。
“呀!”兩名竟陵將領往橫拋跌,印堂處分別嵌著半截梳子。眾人連她用什麽手法殺人尚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義憤填膺,騰身穿亭而出,飛臨婠婠頭上,雙掌下按。吳言的刀,梁治的劍,另一飛馬牧場戰士的長矛,同時向她的後背、前胸和腰脅攻去。眼看她難逃大難,她卻急旋了一圈,衣袂飄揚,纖指往上點去。刀、劍、矛全給她奇異的魔功帶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虛處。徐子陵則掌化為指,與婠婠指尖交觸。螺旋熱勁狂鑽而下。
婠婠渾身一震,仰臉朝徐子陵瞧來,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張,吐出一股勁氣。
徐子陵的驚人旋勁剛鑽入婠婠的肩井穴,立即化為烏有,再不能對她的經脈生出任何破壞作用。而最要命的是對方指尖射出兩道似無還有魔幻似的怪勁,刺入自己的經脈去,怪勁到處,經脈欲裂,難受得一對手臂立時麻木不仁,不要說反擊,一時連化解都不知如何著手。
他的苦況尚不止此,婠婠張口吐出那股勁氣,到了他麵門尺許處竟沒有可能地一分為二,左右刺向他雙目,若給擊中,不變成瞎子才是奇事。在如此惡劣危急的情況下,徐子陵心頭仍是靜若井中水月,嘴角溢出一絲灑脫不群又孤傲無比的冷笑,右足湧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熱,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刹那之間再長新勁,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還飛退半空,堪堪避過眼盲之禍,隻噴出小半口鮮血。
婠婠雖占盡上風,心中的震駭卻絕不下於徐子陵。她的天魔功雖仍未大成,但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可剛可柔,千變萬化。除了恩師陰後祝玉妍外,古往今來陰癸派雖能人輩出,從沒有人在她這樣年紀修至這種境界。兼之因先前的接觸,大致把握到寇、徐兩人來自《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但使她功力更為精進,更令她有把握一舉擊殺徐子陵。豈知天魔真氣甫戳進徐子陵的雙臂,便給他的螺旋勁硬生生抵著,過不了肩井穴,使她要直攻其心脈的大計好夢成空。逼得她不惜損耗真元,吐氣刺戳徐子陵雙目,哪知徐子陵竟能及時避開,她怎能不大吃一驚。
此時吳言等三人抽身後撤,黃芒電閃,寇仲的井中月當頭劈到,掀起的螺旋勁氣,刮得她全身衣衫獵獵作響。
以婠婠之能,自問雖能擋開寇仲全力的一刀,仍沒有把握應付商秀珣、商鵬、商鶴和梁治四人接踵而來的聯手攻擊。這時她腦海中仍盤旋著徐子陵剛才冷笑的動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後朝吳言疾退過去。雙袖揚起。
“砰!”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婠婠交叉架起的雙袖處,但覺對方雙袖似實還虛,使他不但無法著力催勁,還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勁,令他覺得若繼續強攻,會掉進一個不可測知的險境裏。以寇仲過人的膽色,竟不敢貿進,駭然抽刀後退,狼狽之極。
此時商秀珣等四人從四麵八方攻至。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聯手攻向婠婠右側,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個長有四條手臂的人,水銀瀉地般向她發動強大無比的攻勢。商秀珣則從後退的寇仲身旁竄出,寶刃織起一片劍網,從正麵往婠婠罩去,劍氣嗤嗤,不比寇仲剛才的一刀遜色。梁治的劍從另一側於重整陣腳後攻至,似拙實巧,沉雄中見輕逸,吞吐不定地封閉了她這方麵的退路。
婠婠的粉背此時離後撤的吳言隻有半丈許的距離,驀地增速。吳言還以為有機可乘,反退為進,全力一刀往她後腦疾劈,眼看劈中,隻見婠婠迅速無倫地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吳言正心中大喜,駭然發覺刀子全無劈上實物的感覺,還滑往肩膀之外,魂飛魄散間,鼻裏香氣滿溢,這具有絕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懷內。商秀珣等大叫不好,骨折肉裂的聲音驟響不絕,吳言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當場斃命。
婠婠一個旋身,避開三方而來的攻擊,轉到吳言的屍身之後,背貼尚未倒地的吳言,兩袖疾揮。一位牧場戰士和另一竟陵將領,同時應袖拋跌,兵器離手,鮮血猛噴,生機被奪。
婠婠頂著吳言的屍身往後急退,來到了銳氣已竭的商秀珣四人之間,運勁震得屍身往商秀珣飛去,還夾著兩袖左右揮擊。
接戰至此,雖隻是眨幾眼的功夫,已給她殺掉五人,可知她厲害至何等驚世駭俗的地步。
商秀珣雖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吳言屍身深蘊著她的天魔真勁,又不想損毀手下屍身,無奈下收劍橫移。“砰!砰!”勁氣交擊。梁治被她拂得打著轉橫跌開去,撞入正要衝上來的馮歌的老懷內去。馮歌慘哼一聲,栽倒地上,竟爬不起來。
婠婠看似簡單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勁,先把梁治的刀勁吸得一滴不淨,再反以其勁氣還諸梁治,並暗藏旋勁,假若梁治沒碰上馮歌,多少也要受點內傷,現在卻是把勁氣轉嫁到馮歌身上。馮歌哪想得到婠婠有此妙著,登時領招傷倒地上。
圍攻婠婠的由二十四人驟減到十八人,五死一傷,可是仍未有人能傷婠婠半根毫毛。
婠婠拂向商鵬、商鶴的一袖,更使人歎為觀止。她尚未觸及對方的兩雙手掌,忽地化為漫空袖影,虛實難分。兩老的勁風有如投石入海,隻能帶起一個小漣漪,然後四手一緊,竟是給她的衣袖纏個結實,扯得兩老撞作一團。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婠婠衣袖忽地長了半丈,原來是自她衣袖裏飛出一條白絲帶,先穿行於兩老四掌之間,再收緊時,已將他們兩對手縛在一起。徐子陵心知不妙,再度加速淩空下撲。
婠婠仰起美絕人寰的俏臉,似嗔非嗔地橫他一眼,接著橫移開去,拖得兩老踉蹌急跌,全無反擊之力。
商秀珣嬌叱一聲,提劍撲上搶救,驀地發覺兩老被婠婠以絲帶遙控著向自己撞來,嚇得駭然後移。
“砰!砰!”駱方和另一牧場戰士的兵刃同時被婠婠拂中,噴血倒地,再無反擊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遊魚般晃了幾下,閃到婠婠後側,橫刀揮斬她腰肢。
一道接一道的天魔真勁,透過絲帶攻往兩老,硬生生衝擊得他們一口口鮮血噴出來,人又像傀儡般身不由己,橫移直撞,全由婠婠作主,情景淒厲至極,令人不忍卒睹。
“呀!”一名牧場戰士走避不及,給兩老撞得飛跌尋丈,命喪當場。
許揚此時從左側攻向婠婠,勉強以煙杆擋著她的香袖,底下給她飛起一腳踢在小腹處,登時拋跌開去。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逼得婠婠要留下餘力應付,否則此腳包可要了許揚的老命。
絲帶像有生命的毒蛇般甩開兩老,倒卷而回,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霍!”地一聲,井中月往外**開。
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噴出了他們最後一口鮮血,隨絲帶甩脫,拋往兩旁,又撞得另兩個想攻上來的竟陵將領和牧場戰士傷跌地上。
絲帶繞空轉了一圈,朝寇仲頸項纏來。
寇仲自出道以來,曆經大小數百戰,從未想過有人的武功能如婠婠一般出神入化,變幻莫測。難怪當日魯妙子說若他們現在遇上祝玉妍,隻有送死的份兒。
事實上天魔功最厲害處,就是能隨心所欲,在任何情況下也能傷人,令人防不勝防。試問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數變化,如何定得進攻退守的方法。
商鵬、商鶴既精於聯擊之術,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隻一個照麵便因摸不清她的手段,一子錯滿盤皆輸,被她以精妙絕倫的手法一舉束縛四手,致完全發揮不出功力,挨打致死。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聲,旋身避過往他頸項纏來的絲帶,大叫“小陵”時連續劈了三刀。每一刀均劈在空處。
這實是一場賭博,賭的是徐子陵能及時趕至,在自己限製了婠婠活動的空間時,由徐子陵予她致命的一擊。
商秀珣見兩老慘死,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氣,把激**波動的情緒完全壓了下去,電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剛劈出了他妙至毫巔的第三刀,一直迅如鬼魅變幻,令人把握不到位置的婠婠,忽地窒了一窒。商秀珣哪還不知機,寶刃立刻化巧為拙,挑往她像毒龍翻滾、似要往寇仲拂去的絲帶一端處。徐子陵這時剛飛臨婠婠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雙掌全力下擊,螺旋勁發。
直到剛才一刻,婠婠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強弱參差,巧妙地逐一擊破,可是當寇仲劈出了這悟自“奕劍大師”傅采林奕劍之術的三刀後,婠婠首次發現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這時亭旁的戰場中,眾人或死或傷,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婠婠,隻餘下武功最高強的寇仲、徐子陵和商秀珣三人,仍有反擊之力。
婠婠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則怎能成為祝玉妍的嫡傳愛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擊斃方澤滔,再采雷霆手段,逐一擊殺諸人,那時竟陵和飛馬牧場便唾手可得。但寇仲這出乎她意想之外的三刀,卻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圍攻的劣勢中。
寇仲第一刀劈在她身後,形成一股螺旋剛勁,斷她後路。第二和第三刀,分別劈在她前方和右側,完全把這兩方封閉了。
假若她是和寇仲單打獨鬥,此刻隻要以天魔功裏的“吸納法”,可把三股旋勁據為己有,趁著寇仲提氣當兒,要殺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如要退避,也可往左移開,又或騰身而起。可是現在這兩個方向分別給商秀珣和徐子陵封擋了。餘下隻有憑真功夫硬拚一途。由此可見寇仲的眼力和手段是多麽高明。
婠婠秀眸射出前所未見的異芒,兩把短刃從袖內滑到掌心處,幻起兩道激芒,分別迎向商秀珣和徐子陵。
她終於使出壓箱底的本領。這對長隻尺二的短刃,名為“天魔雙斬”,乃陰癸派鎮派三寶之一,專破內家真氣,能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勢難擋。
寇仲的氣勁以比婠婠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線恢複過來,黃芒閃打,攔腰斬至。
三方麵來的壓力,換了別的人,保證要立即身首分家。可惜卻是遇上了精通邪教無上奇技“天魔功”的婠婠。天魔功在刹那間提升至極限,以婠婠為中心的方圓一丈之內,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個無底深潭。這變化在表麵上一點看不出來,純粹是一種氣勁的形成。陰寒之氣緊鎖三人。“叮!”接著是一連串劍刃交擊的鳴響,可比擬驟雨打在芭蕉葉上的急遽和疾快。
商秀珣首先與婠婠正麵交鋒。她使出了商家傳下來最淩厲的獨門劍法,每刺一劍,都綻出一個劍花,飄忽無定,卻全是進手拚命的招數,務要使婠婠應接不暇,製造寇徐兩人撲殺婠婠的機會。若讓婠婠活著,以後必睡難安寢。
婠婠一直避免與商秀珣正麵交鋒,是知她劍法淩厲,擅於纏戰。不過既無可再避,惟有施出祝玉妍自創的“搜心劍法”,迅速無倫地刺出十多劍,每一劍都刺在商秀珣振起的劍花的花心處。
劍氣交擊。商秀珣感到對手每次擊中己劍,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氣隨劍破進她的經脈裏,使她應付起來極為吃力。最駭人是無論自己招式如何變化,婠婠都像能洞悉先機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給她刺個正著。
攻到第十二劍,婠婠已突破了她的護身真氣,此時徐子陵雙掌到了。“叮叮叮叮!”徐子陵雙掌像鮮花般盛開,右手五指以奇奧無比的方式運動著,或曲彈、或揮掃,總能格擋婠婠往他疾刺而來的天魔刃。左手則一拳重擊婠婠正攻向商秀珣的左臂。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無縫地攔腰劈至。
際此生死關頭,婠婠一對能勾魂攝魄的豔眸亮起藍澄澄的奇異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珣的天魔邪勁。
商秀珣本自忖重傷難免,見對方竟然鳴金收兵,猛運真氣,把殘餘經脈內的天魔勁氣悉數逼出體外,同時劍芒暴漲,狂風般往婠婠卷去。
三大高手,在占盡上風下全力出手。即使換了寧道奇來,怕亦要應付得非常吃力,動輒落敗身亡。全憑寇仲的三刀,把整個戰局扭轉過來。其他人隻能眼睜睜的旁觀情況的發展,誰都無能插手其中。
就在這使人呼吸頓止的時刻,婠婠整個人似是縮小了,然後再暴漲開去。
婠婠先收起四肢,蜷縮作一團,延長了敵人攻擊及身的少許時間,然後雪白的長袍像被充了氣勁般離體擴張,迎上三人淩厲的攻勢,她身上隻剩下白色的褻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眾人眼下,曼妙的線條,美得令人屏息。
“砰!砰!砰!”商秀珣的寶劍,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隻能擊在她金蟬脫殼般卸出來的白袍上。“砰!”白袍在三股氣勁夾擊下,化成碎粉。三人同時被白袍蘊含的強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婠婠“嘩”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轉青,像一片雲般貼地平飛,刹時間到了牆頭處。
明月高掛天上。她完美無瑕的半裸嬌軀俏立牆頭,回眸微笑道:“七天後當妾身複元,將是寇兄和徐兄命喪之日。”倏地消失不見。
眾人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一名戰士此時奔進園裏,見到死傷遍地的駭人情景,雙腿一軟,跪倒地上。
馮歌勉強掙紮坐起,啞聲叫道:“什麽事?”
戰士揚起手中的信函,顫聲道:“牧場來的飛鴿傳書,四大寇二度攻打牧場,配合江淮軍向竟陵攻擊。”
眾人無不色變。梁治搶前接過傳書,遞給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想的是假若牧場大軍不能來援,竟陵的將領又死的死傷的傷,這場仗還能打嗎?
商秀珣看罷傳書,遞給梁治,斷然道:“我們立即回去,你兩人去向如何?”
最後一句,當然是對寇徐兩人說的話。
寇仲目光落到商鵬、商鶴的屍身上,歎了一口氣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陵你呢?”
馮歌慘然道:“你們絕不能走,竟陵的存亡,全賴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