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破李密
楊公卿把地圖攤開桌上,洛水橫貫正中,上方接近圖頂處是與洛水並行橫流的黃河。東都洛陽以一塗黑了的方格代表,置於洛水西端處,往東依次是偃師、洛口、虎牢和縈陽,後兩者分別築在泛水和索水之旁,由黃河把洛、汜、索三條河流連接在一起。圍桌而觀的寇仲、徐子陵、王玄恕、玲瓏嬌四人都很用心研究。時間緊迫,敵人大軍隨時壓境而來,沒人敢掉以輕心。
寇仲指著位於東都和偃師之間稍北處代表城池的標誌道:“李密的軍隊集結在此處,李密確是老奸巨猾,因為從金墉城發軍,無論進攻東都或偃師,路程相差不大,使人難以捉摸他會攻打何處,又或是兵分兩路。”
王玄恕道:“這正是爹要駐重兵於偃師的原因,若李密竟敢兵逼東都,我們在偃師的部隊可使他陷於腹背受敵的窘境,同時更可威脅到東麵虎牢、洛口的安全。”
楊公卿說道:“偃師若失,東都便完全失去了東麵的據點,李密更不用顧慮後防和補給的問題,可全力攻打東都。所以能否保著偃師,實乃成敗的關鍵。”
玲瓏嬌重提寇仲的猜測,說道:“若他兵分二路,再配合獨孤閥的內應,以攻擊洛陽為主,包圍偃師為副,我們該如何應付?”
楊公卿斷言道:“假若宣永的情報無誤,李密絕對沒有能力發動這種規模的攻勢,兼且獨孤閥和楊侗現在能多保皇宮兩天,已相當不錯,縱想裏應外合,亦有心無力。更何況他們隻望尚書大人與李密兩敗俱傷,怎會蠢得引狼入室,所以我並不擔心東都。”
徐子陵指著橫過金墉城北麵長達百裏的一道山脈說道:“這是什麽山?”
楊公卿道:“這就是邙山,可風的老君觀位於此山其中一座名叫翠雲峰的山巔之處。”
寇仲說道:“李密確實狡猾,金墉城背靠邙山,故沒有後顧之憂。若我們進軍金墉,他可在山內暗伏奇兵,殺我們一個意想不及。”
楊公卿說道:“非但如此,若須棄守金墉,他可穿過邙山,渡過大河,退守河北的重鎮河陽,那亦是李密前線大軍和後援補給的後勤基地。在戰略上,這布局是無懈可擊的。所以倘若李密不主動來攻,我們根本拿他沒法。若枉然進攻洛口,讓他從金墉出兵攻破偃師,我們的遠征軍隻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此時寇仲和徐子陵已對敵我雙方的形勢有了深入的理解,始明白地理環境在戰爭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
楊公卿歎道:“所以我對寇小兄示敵以弱的誘敵之計是全力支持的,否則若讓李密傍河西出以逼東都,引我們從偃師發軍,而他立即折返金墉,那時我們隻能退回偃師,如此數次,我們將被他牽著鼻子走,疲於奔命,不敗才是奇事。”
寇仲正是早知李密有此妙策,想出示弱誘敵之計,隻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王世充真會差點掉命。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若我們苦守偃師,憑李密現時實力,究竟有沒有法子攻破城池呢?”
楊公卿傲然道:“李密的傷疲之兵能有多大作為?隻要城內有足夠的糧草,我包保可把城守住,不讓瓦崗賊眾得逞。”
寇仲哈哈笑道:“有大將軍這番話,立時引得小弟計上心頭,就讓我們來一招請君燒糧的妙著。”
王玄恕恍然道:“這確是誘敵的上上之計。我們可把假糧草運往浮橋南岸的軍營,擺出即日進軍洛口的姿態,假若敵人認為成功燒掉糧草,會立即起兵南來,是否這樣呢?”
寇仲搖頭道:“二公子仍差一樣沒有猜對,就是我們要讓他燒真糧草,隻要留下足夠十日的糧草便成了。”
除了徐子陵外,三人都愕然以對。
寇仲成竹在胸地說道:“隻有真的讓他燒掉糧草,才可騙過李密和沈落雁。這也是破釜沉舟,背城一戰之法,讓下麵的人下了決死之心,一戰定得江山。”
楊公卿深吸一口氣道:“不嫌太冒險嗎?”
寇仲豪情勃湧的奮然道:“不行險著,如何可擊敗百戰百勝的蒲山公李密?正因沒有人猜到我們會這麽膽大包天,所以中計。隻要擊敗李密南下的主力軍,單雄信那批老弱殘兵還有什麽作為。那時我們兵分兩路,一取金墉,一逼洛口,糧草可再從東都源源送來,不用擔心給人截斷補給哩!”
楊公卿臉色乍晴乍暗,顯是猶豫難決。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東都自顧不暇,若李密采取堵截之法,我們勢將成為孤軍,早晚因糧草不繼而失陷。既是如此,不如誘李密速來決戰,那時我們起碼有一個製勝機會。”
王玄恕麵無血色的提醒各人道:“但隻有一個機會。”
楊公卿仰首望上屋梁,好一會才說道:“舊朝之時,尚書大人每次與李密交戰,均非輸在軍力,而是敗在戰略之上。這次我們兵力及不上對方,唯一方法是倚賴戰略,好吧!我陪你寇仲和李密賭一手,看看老天究竟站在哪一方。”
王玄恕急速地喘了兩口氣,以宣泄緊張的心情,問寇仲道:“玄恕是負責保護糧草和營倉的,究竟此事該以何種方式進行?是故意張揚還是……”
寇仲笑道:“唱曲必須唱全套,演舞也要演全套,如此觀者才認為你沒有欺場。對嗎?”
最後那句卻是向著玲瓏嬌說的,後者俏臉微紅、垂下頭去。自表示過有點喜歡寇仲後,她很容易因他而霞生玉頰。
王玄恕點頭道:“玄恕明白了。唉!此計若非出自軍師之口,玄恕必會大力反對。”
徐子陵說道:“此事不但要非常慎密進行,還要在城內嚴格執行城防軍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城門。除非有大將軍的批準,否則將兵均須留在營內候命,晚上更實施城禁。”
楊公卿點頭道:“理該如此,糧食移離倉庫,即改以其他假貨充數,佯裝是惑敵之計。我將把二萬部隊陸續調往河南的木寨,擺出進攻洛口的姿態。”
寇仲接口道:“還要派箭手在城牆站崗,如有信鴿一類的飛禽想飛往城外,便把它射下來,更要防止有人借通往城外的渠道送出消息,如此更能使人入信。”
楊公卿笑道:“你不怕真地把消息完全截斷嗎?”
寇仲苦笑道:“我是怕李密把我們的餘糧都燒掉,那就糟糕之極了!”
寇仲和徐子陵恢複本來麵目,策馬出城,沿洛河朝浮橋的方向緩行。日正西沉,對岸營地燈火點點,炊煙四起,表麵雖似寧靜和平,但內裏卻蘊含著山雨欲來前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寇仲笑語道:“陰癸派似乎忽然銷聲匿跡,不知是否想坐山觀虎鬥呢?”
徐子陵深吸一口帶著河水氣味的清新空氣,縱目遙望對岸遠處林木蒼鬱,疊翠層巒的峻嶺叢山。洛水過了偃師的河段,下遊曲折迂回,青山連綿,岸旁樹木蔚然深秀,山花怒綻,三十多艘泊岸的戰船彷如圖畫中的點綴物。
寇仲又說道:“很久沒有聽過秦叔寶的消息,不知他仍否為李密效力,不要一個錯手把他也殺了。”
徐子陵終於有了反應,說道:“沈落雁很清楚秦叔寶是個怎樣的人,更知道他和我們的關係,所以絕不會讓他參與這場戰役,仲少大可放心。”
兩人來至浮橋處,勒馬停下,讓一隊五十多輛的騾車渡橋。由於浮橋有一定的負重限製,故每次隻能讓一輛騾車通過。浮橋的兩邊均築設起高達十丈的望台,上有哨兵箭手站崗,以監察戒備。
寇仲低聲道:“若李密按兵不動,又不派人來燒糧倉,我們索性隻留五千人在偃師,其他人悉數分水陸兩路往攻洛口,趁洛口兵力薄弱,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奪城;然後再從容返回偃師,拖住李密的後腿。李密退,我們便回守洛口,這正是李密勝宇文化及的方法。”
當時宇文化及將輜重留在滑台,率軍北攻黎陽,徐世勣棄守黎陽西保倉城,而李密則以二萬步騎兵屯於清淇。宇文化及占領黎陽後,分兵包圍倉城。李密逐與徐世勣遙相呼應,深溝高壘避而不戰。不過若宇文化及攻倉城,李密就從清淇出兵攻他後方,形成對峙之局。直至宇文化及糧盡,才以先詐和後反擊之法,敗宇文化及於童山。
寇仲的方法不是行不通,卻必須做到兩件事,首先要**平楊侗的禁衛軍,使東都安定下來;其次須切斷金墉和河陽的補給線,其中尤以後者難以辦到,否則最多也是對峙之局。若待到李密恢複元氣,情勢將急轉直下。
徐子陵怎會不知寇仲患得患失的心情,斷然道:“放心吧!李密一定會來的。而且快得出乎你意料之外。因為他認定自己真的重創了王世充,而東都則亂成一團,此時不來,更待何時?”
寇仲苦笑道:“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心情,竟陵之役隻是適逢其會,時間上根本不容你去想。但這回卻是正正式式謀定後動,調軍遣將的對壘沙場。如果輸了,幸保小命又如何?肯定信心盡喪,以後不用再出來混。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說來好聽,大多數人兵敗後都一蹶不振,而這次我們更是輸不起。若李密勝了,天下變成兩李之爭,其他人隻能靠邊站。”
徐子陵歎道:“擔心有什麽用。我們本是一無所有,最多不外打回原形。正如老楊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例如忽然來場雷雨,說不定將形勢完全改變,戰場上實在太多非人力所能控製的因素。”
寇仲默然片刻,見車隊已安然渡河,遂與徐子陵拍馬登橋,說道:“你覺得尚秀芳這美人兒如何呢?”
徐子陵愕然道:“原來你還有閑情去想女人。”
寇仲笑道:“這叫做調劑,她本在席間私下約了我去找她,豈知王世充被刺受傷,我忙得昏天黑地下竟把她忘了。”
徐子陵像有感而發地說道:“忘了最好。自坐船離洛陽那一刻開始,所有在洛陽發生的人與事,都像給拋在後方,變成很遙遠和模糊的事物。大戰迫在眉睫之際,我連素姐也不敢想。唉!想來又於事何補?”
浮橋已盡,兩人朝木寨大門馳去,沿途擠滿車馬兵員,但在沉重的戰爭壓力下,不但沒有人談笑喧嘩,更罕見笑臉。
寇仲輕輕說道:“不是連師妃暄都置諸腦後吧?”
徐子陵歎道:“師妃暄確是使人難以忘懷的奇女子,不過除了也把她忘掉外,還有什麽方法?”
寇仲奇道:“陵爺少有這麽坦白的。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她昨天來找過我,勸我退出紛爭,給我亂扯一通的氣走了。唉!她確是可迷死任何男人,卻又高不可攀的美人兒,弄得小弟也可能患上與你相同的單思症,這叫有禍同當吧!”
徐子陵失笑道:“去你的娘!”
寇仲失聲道:“我的娘不是你的娘嗎?”
此時兩人馳入兵寨,門禁森嚴,未經檢查的車輛均不準進入。守門的兵衛見到兩人,態度恭敬,顯示出兩人在他們心中崇高的地位。他們在營中與楊公卿和王玄恕共膳,玲瓏嬌則去偵察敵情。
席間寇仲趁機向楊公卿請教各種軍事問題。
徐子陵亦好奇心起,問道:“我們在南方時,曾見杜伏威強征鄉農入伍,極不人道,東都的大軍又是怎樣來的?”
楊公卿喝一口熱茶,說道:“自秦開始,直至南北朝,一直以征兵之法為主,間有募兵,隻是輔助之用。所謂征兵,是成年男子均須入伍,無事時服役若幹年,有事時則上戰場。但自西魏開始,推行府兵製,平時在家生產,農閑時訓練武事。每年要到京師或邊地戍衛一月,戰時上戰場,戰罷歸家,武器、裝備、糧食都要自備。”
王玄恕歎道:“楊廣征戰連年,使戰士長期遠戍,令他們難以忍受,不是開小差逃亡,便是叛亂造反,所以爹改采募兵製。在這時勢中,隻要糧餉充足,自有勇力者肯賣命,遠勝征兵之製。尤其是親衛兵隊,更必須要視之為終身事業,並甘於高薪厚祿的正規職業軍人,否則將成多而無當或尾大不掉的局麵。”
寇仲不解道:“憑東都的財力,為何招募的軍隊反不及李密的人多勢眾?隻要變賣些楊廣遺下來的珍寶,不是可多召大批人馬嗎?”
楊公卿笑道:“你沒有聽過凡兵務精不務多嗎?李密以數十萬大軍,扭盡陰謀詭計,又趁宇文化及缺糧,仍隻落得個慘勝的結局,便知精兵的重要性。古聖有雲:“兵愈多者力愈弱,餉愈多者國愈貧。”尚書大人正是深明此理。倘若無休止地增兵,隻會造成冗兵叢集的局麵,弄至生產荒廢,民不聊生。”
頓了頓續道:“人多是沒有用的,還要看裝備糧餉是否配合得來。所以募兵宜嚴加選擇,淘汰冗贅,以質取勝。李世民之所以每戰必勝,便在於選練出一隊由千餘名精銳組成的“黑甲”騎兵,伺機突擊,屢建奇功,所向披靡。人數雖少,卻無懼敵陣的千軍萬馬,隻要對方陣腳一亂,己方大軍趁勢狂攻,內外呼應,令敵人飲恨沙場。”
寇仲聽得眉飛色舞,這才明白楊公寶藏的重要性,難怪王世充這二萬“小軍”,能令李密如此忌憚。這就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寇仲見楊公卿談興甚濃,又問起軍隊內的組織情況。魯妙子的兵法書雖是說理精妙,卻欠了楊公卿親身治軍的實際經驗。
楊公卿撚須微笑道:“一支軍隊,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如何將眾多人馬編組成可用於作戰的勁旅,隻有一個法則,“治眾如治寡”是也。即是以五為伍,二伍為火,五火為隊,二隊為官,二官為曲,二曲為部,二部為校,二校為裨,二裨為軍。無論十百千萬之數各有統製,一知相應,一氣相貫,如億萬絲為一縷,曲綰直引,無不如意,不見一絲之異;此整而不亂之兵,而大將總其綱領,達到以簡馭繁的成效。全軍從將至兵每人都明確自己的崗位和與上下左右間的關係。製定則士不亂,那時便有治眾如治寡的效果。”
寇仲讚道:“難怪剛才那麽多人擠在路上,竟沒有混亂的情況。”楊公卿道:“無論是伍、火、隊、官、曲、部、校、裨、軍,又或伍、隊、旗、哨、司、營、師,都隻是名稱不同,但均以什伍為基礎,其理一也。另外還要設定號統手、鼓手、旗手、大夫、馬夫、認旗手、木匠、鐵匠等人選,各司其職,組成完善的作戰係統,這才有資格到戰場與敵人決雌雄。”
寇仲正要說話,外麵忽地人聲擾攘,眾人色變時,一名親兵撲進帳來,氣急敗壞道:“報告楊帥,大事不好了。”
四人大吃一驚,難道李密的奇兵已殺到偃師來了嗎?
楊公卿、寇仲、徐子陵、王玄恕與一眾將領目瞪口呆地瞧著已化為焦炭的大糧倉,人人無話可說。地上排著十條倉犬和十多名守兵燒得難以辨認的屍體。這是城內十六個糧倉之一,但存量卻等於其他十五個糧倉加起來的貨量。大火起得既快,同時生出十多個火頭,若非有高牆將它與其他民居分隔開來,兼又是陰濃濕重的春夏時節,災情可能不止於此。負責守倉的偏將跪在地上,不住顫抖,神態可憐。
楊公卿怒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已加派人馬防衛,怎會摸不著敵人的影子,便燒成這樣子,至少也可把火救熄。”
那偏將顫聲道:“救火的井子給人用沙石塞了。”
楊公卿一呆道:“奸細如何把沙石運進來?”
寇仲肯定地道:“隻要派人搜查一下,定可發現有地道一類的東西,此事該是敵人處心積慮的奸計,最好派人檢查一下城內所有倉庫。”
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王玄恕著三人移到一旁,低聲道:“此事叫錯有錯著,我剛把真糧移往城外的營地去,此處燒的全是假糧,因為全由我的親兵負責運送,其他人都不知新運來的是假貨。”
寇仲大喜道:“二公子辦事的效率確是驚人,之前那五十輛騾車載的是否真糧?”
王玄恕又驚又喜地點頭道:“正是真糧,現在該怎辦?”
楊公卿精神大振道:“這叫誤中副車,又名天助我也。現在我們要全力搜查奸細,凡沒有戶籍的外人都要關起來審問,同時重賞舉報可疑人物的城民。另一方麵加強營倉的防衛,設法另辟秘密糧倉,儲存糧食。”
王玄恕見自己無意中立下大功,必得父親讚賞,欣然去了。
寇仲低聲道:“看來我們也該回帥府飲酒慶祝,以迎接李密的大軍哩!”
天尚未亮,寇仲和徐子陵給喚醒過來,到帥府大堂見楊公卿。王玄恕正在打嗬欠。玲瓏嬌則一臉風塵地坐在楊公卿旁,正對著桌上的戰略地勢圖指點說話。
兩人步進大堂,楊公卿抬頭朝他們瞧來,哈哈笑道:“瓦崗軍來了!”
寇仲、徐子陵聞言大喜,圍攏過去。
玲瓏嬌興奮地說道:“我已和各地眼線聯絡過,並親眼目睹李密的先頭部隊朝偃師直逼而來,若不停留的話,明天我們可在城牆看到瓦崗軍的旗幟。我已派出十多名輕功特佳的好手,密切監視他們,消息將會以信鴿傳回來。”
寇仲問道:“動的是哪支軍隊,人數有多少?”
玲瓏嬌道:“動的是城外由單雄信、陳智略、樊文超三人率領的新兵,城內的主力軍仍沒有動靜。”
楊公卿擔心地說道:“李密又想用詐了。”
徐子陵問道:“嬌姑娘有否潛入城中探看?”
玲瓏嬌傲然道:“沒有城防能難倒我玲瓏嬌的,不過軍隊所在的民房防衛森嚴,我怕打草驚蛇,隻能在遠處察看,城內情況一片安寧,顯是李密認為自己勝券在握,信心十足。”
王玄恕問道:“那批新兵是否真如宣永所說的不堪?”
玲瓏嬌說道:“單雄信所部的先鋒隊人數約在三千許間,於黃昏時候起行。由於被林木阻擋視線,我隻能從揚起的塵土推測兵員的眾寡,知其全為步兵,且部伍不肅,可肯定非是訓練有素的正規部隊。”
寇仲愕然道:“嬌小姐竟可隻觀其揚起的塵土,竟看出這麽多事來,確是觀測和偵探敵情的高手。”
玲瓏嬌得他讚賞,歡喜地橫他一眼道:“你若要學,我可作你的師傅。每逢塵高渾起,就是騎兵;步兵塵低而廣披滾滾。單雄信的新兵使塵低散亂不齊,便是因訓練不足而隊形不整。如是精銳之軍,塵埃會是條條而起,清而不亂;軍止塵止者,則大將威德行;塵埃左右前後起者,使人不得法也。”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悅誠服,心忖原來觀敵也是一門學問。
此時親兵來報,收到前線以飛鴿送來的情報。楊公卿拆開飛快瞧了一遍後,遞給玲瓏嬌,說道:“李密的城外部隊已陸續拔營分兩路朝我們推進,但城內主力軍仍全無動靜,看來他是想誘我們出擊,假若我們真的讓他燒掉糧草,隻好在糧盡前盡早決戰,而不會苦守孤城。”
王玄恕點頭道:“那時他可以主力軍突擊我們,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楊公卿見寇仲和徐子陵眉頭深鎖,奇道:“李密現已中計,你們為何卻苦起臉孔?”
徐子陵說道:“我總有點很不妥當的感覺,李密有可風做奸細,該清楚我方有嬌姑娘這種一流的探敵高手虎視眈眈地監察他行軍的情況,若是如此,他還如何用詐?”
寇仲問道:“照嬌小姐所見,城內駐軍的民房區的門禁哨崗是否嚴密得不合常理?”
玲瓏嬌俏軀微顫,露出思索的神情,點頭道:“確是如此,巡邏者並非一般兵卒,而是李密麾下的高手,令我望而卻步。”
“砰!”寇仲一掌擊在台上,歎道:“好狡猾的李密!若我沒有猜錯,他必是利用地道一類的掩護,把主力軍分批移往城外某一秘密營地。當我們誤以為他主力軍仍未離城,枉然迎擊單雄信的新軍,他便重施當年擊敗張須陀之計,佯敗引我們遠離偃師,再於某處伏兵夾擊我軍,那時我們不全軍覆沒才怪。”
楊公卿色變道:“我們豈非已喪失了先機?”
寇仲說道:“這又未必,要將四萬人借地道秘密移出,隻有在晚間進行,且非一晚半晚能辦到的事。隻要看看單雄信的軍隊何時抵達,便知需要多少時間。因為單雄信的新軍怎都要等到李密的主力軍準備妥當,始敢在城外結陣恭候。”
王玄恕憂慮道:“假若我們摸不清李密的主力軍到了哪裏去,隻有把所有人調返城內苦守,先前的大計再派不上用場。”
寇仲尚未答他,手下來報,宣永求見。
宣永隻向楊公卿等略作問訊,神情肅穆地說道:“李密確不愧當代最出色的陰謀家,竟能預早掘出三條地道,把主力大軍分批移往北邙山。若非小人心生懷疑,絕測不破他的手段。”
楊公卿緊張地問道:“知否他們紮營的地點?”
宣永頹然道:“沈落雁用她的偵鳥在天上盤旋監視,使我不敢妄動,兼且她在山路險要之處設下哨崗,欲跟無從。照我估計,以目前的速度,最快也要再一晚的時間李密的主力才可全體移師北邙山。”
眾人俯瞰桌上的戰略圖,隻見邙山在金墉城的左上方斜下直抵偃師東北處,連綿百裏,占地極廣。若不能把握到那四萬人的行蹤,開戰後將可成能從北麵任何一處鑽出來的奇兵,都大感驚懍。
宣永說道:“現在我方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兼且對方高手如雲,隻要露出形跡,想逃都逃不了。”
寇仲左掌橫劈,狠狠道:“首先要宰了那扁毛畜生,唉!不過這隻會令沈婆娘醒覺。”
玲瓏嬌說道:“此事交由我辦,我可從另一邊入邙山,不循山路,隻要他們生火造飯,又或伐林開路,總有形跡可尋。”
徐子陵說道:“我們最好先仔細想想,李密這趟秘密行軍,必然是考慮周詳,不會輕易被我們識破。”
楊公卿同意道:“地道可以預先挖掘,其他自亦安排妥當,邙山廣披數百裏,要找一支蓄意隱藏的部隊,在短時間內談何容易,而大戰已迫在眉睫,不如我們先決定該背城一戰,抑或死守偃師。”
寇仲斷然搖頭道:“我們仍是依照原定計劃行事,除非我們尋不到他的主力軍隊,才改為堅守城池。至少我們還有一天一夜的功夫可盡人事。”
楊公卿默默半晌,向宣永問道:“瓦崗軍方麵形勢如何?”
宣永說道:“留守金墉的是王伯當的部隊,李密另一大將邴元真則鎮守洛口,兩城的兵力都在萬人以下。率新兵佯攻偃師的單雄信,此人曾因爭一個妓女與王伯當嫌隙甚深,本身卻是個將才。”
寇仲說道:“邴元真又如何?”
宣永不屑道:“此人兵法不錯,擅長守城,卻欠缺膽色,非是衝鋒陷陣的人選。”
接著冷哼道:“單雄信、邴元真等均為瓦崗軍舊將,與李密寵信的裴仁基、徐世勣、沈落雁、王伯當這班新貴一向不大和睦,所以隻要能突破李密之軍,保證瓦崗軍會陷於四分五裂,各自擁兵自保之局,屆時隻要施出懷柔手段,可令李密各部不戰而降。問題是怎樣方能大破李密隱入邙山的奇兵罷了。”
楊公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那我隻好在這裏靜心恭候好消息了。”
寇仲、徐子陵、玲瓏嬌、宣永四人立在邙山一處山頭之上,縱目四顧,四周山勢延綿伸展,岩色赤如硃砂,奇峰處處,在雨霧下蒼茫虛莽,景色變幻無定,極盡幽奇。背風的深穀更是古木蓊森,挺立山坡,華蓋蔽天。山勢險要處,鬆柏、山榆蔚然秀拔,或積翠於山澗穀底,或紮根峭壁危崖。
邙山確是抱奇攬秀,難怪老君廟會選建於此山的翠雲峰之上,可是若要在這像是漫無邊際的大山去找一支四萬人的部隊,正如楊公卿所言,隻能靠運氣。
寇仲說道:“老君觀在哪個方向?”
玲瓏嬌指著金墉城的方向道:“就在金墉城邙山東北處,離偃師隻有半天的馬程,當然不包括上山那段路。”
寇仲點頭道:“無論如何,為了配合單雄信的部隊,李密怎也不能找一個離偃師過遠的地方埋伏,四萬人亦非少數,所以我們隻要遍查偃師以北的邙山區域,定可尋到一點跡象。時間無多,趁現在雨霧難分,視野不清,為我們提供掩護之際,我們去吧!”
雨勢愈趨綿密,置身深山之中,彷似進入一個超乎人世的迷離境界,認路辨途已是難事,更不要說尋找敵蹤。在這樣的情況下,玲瓏嬌也一籌莫展。入黑後,搜索的工作將更艱難。
宣永提議道:“我們不如先和大小姐會合,人手多些,成功的機會將可增加。”
寇仲搖頭道:“若給敵人發現我們,以奇兵製奇兵之法便要泡湯。”
徐子陵沉聲道:“不如我們到老君觀去碰碰運氣。為了能快速在山中行軍,李密必須把戰馬糧食預先運往山中某處,如此再沒有一個地方比老君觀更適合,而那裏的妖道又與李密有勾結。”
寇仲皺眉道:“這個推測雖合情理,可是老君觀在翠雲峰之顛,上下太不方便哩!”
宣永劇震道:“寇爺你有所不知了,在翠雲峰下有個翠雲穀,穀內建有十多座專供各地來參拜的善信落腳或作短期修行的精舍,還有大片密林,若在林中紮營,確是非常隱蔽。”
寇仲驚喜道:“由翠雲穀出邙山往偃師,需時多久?”
宣永說道:“那裏辟有山道,至多一個時辰便可出山。接著是數十裏的平野草林,若全是騎兵,快馬疾行,不用兩個時辰可抵偃師。”
寇仲額手稱慶笑道:“這次有救了,李密和沈婆娘啊!你們欠我的債,這回一次還清吧!”
老君觀坐落巍然聳立的翠雲峰之巔,林木濃鬱,碧山環繞,一邊山崖陡峭,可以看到從峰頂傾瀉往深下百丈的溝壑。如能登上峰頂,該可北望黃河,南顧洛水。此刻在雨霧難分的空冥縹緲中,更像高不可攀的神仙洞府,哪想得到主持者竟是邪派的頂尖人物。
翠雲穀位於翠雲峰山腳,穀地開闊平坦,十多座粉牆黑瓦的房舍叢布在穀北的林木間,小路交錯,野花叢叢,芳草萋萋,遠有翠色濃重、層次分明的群山作襯,近有黃綠相間的田園圍繞,如圖似畫,確是避世的桃源勝地,令人更難聯想起妖道和枕戈待旦的戰士。
南端穀口是大片柏榆樹林,在這種天氣裏,憑高下望,盡管林內確密藏軍營,也難以覺察。接連穀口是下山的道路,穿峽而去,蜿蜒往下,不過受山勢阻隔,故看不到山外南麵的平野。
寇仲信心動搖,說道:“若李密的大軍確藏於穀內,怎會沒有一聲馬嘶?”
此時前往偵察的玲瓏嬌一臉喜色的潛回來,興奮地說道:“果如所料,穀內林木中營帳處處,滿布瓦崗軍,卻不見戰馬螺子等畜生,看來是另藏他處,免了它們登山之苦。”
眾人大喜。
寇仲說道:“我和小陵留在這裏繼續監視,你們分別回去通知大小姐和大將軍,一切依原定計劃行事。”
又商議一番,約定如何聯絡與會合等細節後,宣永和玲瓏嬌欣然去了。
到黃昏時,雨過天晴,山穀的情況一覽無遺。從他們所處的危崖下望,密林間隱見營帳,還不時有軍士往來於營地與房舍之間。
寇仲躲伏在草樹間凝視觀察,良久始道:“小陵!我總覺得有點不妥當。”
仰躺一旁的徐子陵道:“是否因見不到沈落雁的扁毛畜生,又或因營內沒有馬兒呢?”
寇仲不答反問道:“我們被沈婆娘害了這麽多次,差不多每次都中她奸計,以我們的聰明才智都這麽窩囊,你說她厲害在什麽地方?”
徐子陵靜心細想,同意道:“你倒沒誇大,若說陰謀手段,談笑用計,我們一直落在下風,從翟讓被殺到王世充被刺,沒有一次我們是鬥贏她的。”
寇仲苦思道:“還記得我們初遇她時,定下三擒投降之約一事嗎?她布下“野叟”莫成的陷阱,像未卜先知似地讓我們自己坐上賊船去,又故意在亂石急流中弄翻船兒,利用我們的好心腸以為在拯救老人家時製著我們。每一招都顯示她最懂因人而異的揣摩對方心理。既是如此,她怎樣也都該猜到我們會來老君觀瞧瞧吧!哪會蠢得躲到這裏來呢?”
徐子陵猛地爬起來,陪他同往下望,劇震道:“你說得對,下麵的軍營定是沈落雁的計中之計,十個軍營該有九個是空的,隻要數千作幌子的詐兵,令我們誤以為瓦崗的奇兵布伏於此,而真正奇兵,則在別處。這下糟了!天黑後我們怎樣去尋找呢?”
寇仲道:“我們隻能盡力而為,真正伏兵處怎都不該離偃師太遠,所以理該在附近某處山中同樣相似的環境裏,那才不虞馬兒太辛苦或嘶聲遠揚,來吧!先下去摸個清楚,肯定我們沒有冤枉沈婆娘,再決定該怎麽辦。”
兩人在邙山外一處山頭頹然坐下。天上雲層閉月,地平盡處隱見光暈,那就是洛水之北的偃師城。足有兩個時辰兩人在山中盲目摸索,從金墉那邊直搜過來,仍沒摸到半點敵蹤,累得兩人力盡筋疲,真元耗損。
寇仲狠狠罵道:“都是今早那場雨累事,不但洗去地上的痕跡,還滌走了氣味。”
徐子陵搖頭道:“那隻是場雨粉,怎都該有痕跡留下。”
寇仲苦笑道:“當然有痕跡,不過隻是通往老君廟去的。咦!”
徐子陵說道:“你想到什麽?”
寇仲沉吟道:“宣永不是說過李密的主力軍最快也要再一晚工夫才可從地道潛往邙山嗎?為何剛才金墉城外水靜河非,沒有半點異況?”
兩人同時一震,醒悟過來。
寇仲歎道:“好一個沈婆娘,果然厲害,這定是偷龍轉鳳之計,把新兵換精兵,而精兵則借新兵掩護,潛往某一有利突擊的目的地,此計確是厲害,我們差點上當。”
徐子陵苦惱道:“現離天亮不足兩個時辰,我們到哪裏找伏兵呢?”
寇仲說道:“李密的精兵是前天由金墉開出,晝伏夜行,說不定現在仍在行軍途中,這麽浩浩****的四萬騎兵,卻要避人耳目,隻有躲往邙山這帶山區一法。也就是他們仍須繞個圈子往這邊來,他們一是已抵目的地,又或是將要到了,我們快去!”
徐子陵說道:“且勿焦急,這次若我們再猜錯,就失去了破敗李密的千載一時之機。照形勢論,無論是單雄信的新兵,又或李密的奇兵,仍隻有背邙山布陣這唯一可行的戰略,可免後顧之憂。所以我們可假定單雄信的新軍將在偃師之北背邙山布陣紮營,誘偃師部隊出擊,而李密則把主力軍隱在附近邙山某處山頭之後,好方便輕騎出擊。若真是如此,李密藏軍之處,已呼之欲出!”
寇仲把耳朵貼往地麵,好一會後才坐起來,苦笑道:“沈婆娘定是吩咐手下以布包紮馬蹄,小弟半點聲音都聽不到。”
徐子陵彈起來說道:“那就用腳走路,用眼去看吧!”
兩人縮入草叢,沈落雁的怪鳥盤旋兩匝後,遠飛去了。兩人透過草叢朝對麵的山坡下的樹林瞧去,隻見營帳連綿,井然有序,與邙山外偃師間的草原隻是一丘之隔,騎兵若策騎越過山丘,隻需一個時辰便可摸到偃師的城牆,確是方便無比,但又非常隱蔽。這裏離翠雲穀足有五十裏遠,位於偃師東北處,外麵尚有廣闊的長草原和樹林矮樹。假如單雄信在偃師正北倚邙山紮營,這地點剛與其成了犄角之勢,深合兵法之旨。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說道:“現在我們分頭行事,你立即趕返偃師,要楊公卿無論如何立即出兵,趁李密陣腳不穩,人疲馬乏之際揮兵強攻。我則去找翟嬌,當李密被迫倉忙應戰,我們就從後放火襲營,令他腹背受敵。擄得沈婆娘後送你作一晚便宜老婆。”
徐子陵沒好氣道:“記著煙花訊號,千萬不要延誤軍機。更不要先被沈落雁的怪鳥發現,唉!又來了!”
怪鳥去而複返,這次還直朝他們藏身處飛來,似是有所發現。徐子陵運聚功力,全神以待。豈知怪鳥一個盤旋,升往高處,“呼”的一聲走了。
寇仲說道:“幸好扁毛畜生不會說話,否則便糟了,還不快溜!”
“砰!”
楊公卿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李密果是用奇的宗師,不過這次上得山多終遇虎,用奇用出大禍來,我要讓他來得去不得也。”
眾將領轟然起立,人人情緒高漲,士氣昂揚。王玄恕更興奮得兩眼閃亮,俊臉生輝。徐子陵生性雖淡薄無為,但也因受營內氣氛感染,熱血沸騰。想起李密的陰險殘忍,殺人如棄草拾芥,更想起翟府無辜的婢仆小孩,任恩和他的兄弟遇難,他便恨不得斬下他的頭來。
楊公卿奮然道:“全軍已整裝待發,一切準備妥當。”接著向立在兩旁的二十多名將領喝道:“我們由東門出城,先沿河東行,繞過密林後,改往北走,直撲李密奇兵藏身處。”
眾將領命先行。
楊公卿向徐子陵說道:“我知徐兄弟一向不愛舞刀弄棒,不過戰場非比江湖,手執利器總是方便一點,徐兄弟愛用什麽兵器呢?”
徐子陵聳肩道:“那就煩楊大將軍給我弄根長槍來吧!”
寇仲、翟嬌、屠叔方三人蹲伏在一塊巨岩後,透過密林邊沿的長草叢,遙觀李密營地的動靜。在黎明前令人怠倦的暗黑中,寇仲仍感覺到翟嬌眼中噴射出仇恨的火燄,暗下決定待會襲營時,必須片刻不離她左右。否則假若這性情暴烈、貌醜而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有什麽三長兩短,他怎向素姐交代。
翟嬌的聲音像從牙縫內迸發而出的狠狠道:“李密你也有今朝一日,擇營講求自固,現在營地廣布丘坡下水溪兩岸密林之內,既無險以據,更無要隘可守,無論潛襲火燒,均可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心中生出奇異的感覺。翟嬌經過家散人亡的慘劇,雖然性格沒變,但識見和遇事的態度卻迥然有異,再非昔日那受驕縱的千金小姐。
屠叔方說道:“李密並沒有犯錯,因為他這次行動的目的是要以奇兵克敵,故背山險,向平易,還取這易於防守和出擊的地方,假若偃師軍至,可馳上山坡,於山頭布陣,隻是算漏了我們這批從後施襲的部隊罷了!”
宣永這時潛回來說道:“敵人剛吃過幹糧,人馬均在爭取休息的時間,放哨的兵士更在打瞌睡,是襲營的最佳時刻。若天亮後給工事兵在營地四周掘壕布防,襲營的難易便有天壤雲泥之別。”
翟嬌不耐煩地說道:“小仲你是怎麽搞的,為何仍不見偃師的騎兵?”
寇仲陪笑道:“放心吧!小陵辦事你也不放心嗎?”
就在此時,天空傳來振翼之聲。沈落雁那頭通靈的怪鳥從南麵飛至,在營帳盤旋急舞,一副情急之狀,敵營一陣**,像波紋般延往整個營地。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來了!準備出擊。”
當偃師的二萬輕騎精銳,傾巢而出,先沿洛水北岸東行三裏,再改北上撲向離偃師隻有二十餘裏的瓦崗主力大軍營地時,單雄信的新軍剛開始在偃師北背靠邙山的數個山頭布營設寨,忙個不休。勝敗之別,確隻是一招之差。假若給李密多一天的時間,兵將得到充分的休息,立穩陣腳,將會是另一個局麵。
偃師部隊兵分三路,由王玄恕和另一將領各率一隊由五千人組成的先鋒軍,從左右往敵陣推進,而楊公卿、徐子陵和玲瓏嬌的中軍則分為前、中、後三軍,正麵馳往李密藏軍之處。
曙光初現,宿鳥驚飛。平林山野霧氣深濃,天地蒼茫。左右兩支先鋒部隊,首先抵達林區的邊沿,林外是廣達兩裏,闊達十餘裏的長草原。王玄恕依計隱伏,靜待中軍的到達。
敵人的旗幟和騎隊,雜亂無章的湧現山頭,顯是因他們的突然攻至而手足無措,倉皇驚懼。中軍的先頭部隊此時馳出樹林,分作三組,布列平草之上,隊形整齊劃一,彷如一個有機的生命體,見到對方惶然布陣山頭,人人無不戰意昂揚,躍躍欲試。
就在瓦崗軍的箭手和盾牌手尚未布好陣勢之時,楊公卿已至,見狀縱聲長笑道:“瓦崗小兒,今天楊某人若不讓你一敗塗地,以後楊某人的名字要倒轉來寫。”
徐子陵看得點頭稱許。己方大軍養精蓄銳,士氣如虹,若耽擱時間,隻會令氣勢衰竭減弱,所以趁敵人此際陣腳未穩之時,揮軍強攻,正深合兵法之旨。
萬蹄齊發,轟鳴震天,喊殺聲彌漫整個戰場的慘烈氣氛下,由三組各兩千人組成的中軍先鋒隊伍,有組織地朝山丘上的敵人衝刺。前數排的騎士均手持長盾,另一手持長槍,以擋挑敵人箭矢,後方的戰士則彎弓搭箭,準備射進敵陣之內,掩護前方戰友破入敵陣去。楊公卿、徐子陵的四千部隊,緊隨於後方,徐徐推進,支援強攻的前鋒銳騎。十六麵大鼓,敲得隆隆作響,更添主動進軍的王軍威勢。
徐子陵暗中留意,楊公卿不斷發出命令,隨在他後的旗手便不斷以不同手法打出各色旗號,而埋伏兩側的翼隊即以旗號相應,始知軍有千軍萬馬,事有千變萬化,決非麾左而左,麾右而右,擊鼓而進,鳴金而退這麽簡單。
前方驀地殺聲震天,箭矢嗤嗤,待之已久的決戰,終到了短兵交接的時刻。兩方馬蹄聲同時響起,側翼兩軍離林奔殺而出,分從東西兩邊斜坡衝往敵陣。大戰終全麵展開。
寇仲、翟嬌、宣永、屠叔方與大龍頭翟讓遺下來的二百二十五名子弟兵,正勒馬在瓦崗軍營後的一個密林內,屏息靜氣地瞧著敵人慌亂地在營地東奔西馳,或踏蹬上馬,或徒步奔上山頭,人喊馬嘶,亂得像末日來臨。眾人一手提弓,另手持著紮著浸醮了火油的易燃布條的箭矢,等待偷襲敵後的最佳時機。
宣永低聲道:“溪流這邊的三十多個營帳是糧營,我們先燒糧營,然後收理其他。”
翟嬌沉聲道:“李密是我的,我要親手把他的臭頭斬下來。”
寇仲暗叫可惜,假若王伯當隨行,他的頭將屬於他的了。
若非王伯當,素素可能不會自暴自棄地隨便找人下嫁。而千揀萬揀,卻揀到個別有居心的香小子。
此時山的另一邊兵刃交擊之音和喊殺聲漫天轟響,翟嬌舞動起與她體型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大關刀,大喝道:“兄弟們,為大龍頭複仇的時刻到了!”
喝畢一馬當先,疾衝而出。寇仲等二百多人一聲發喊,點燃火箭,奔隨而去。火箭在空中劃出二百多道美麗燦爛得像元宵煙花的紅芒,橫過十多丈的上空,往瓦崗軍後營投去。營帳紛紛著火焚燒,射歪了的火箭也落到林葉叢中,啪火起。這種火油燃性極強,遇濕反增其烈,一點不受春濃的影響。
到翟嬌等殺入敵營,他們已射出三、四輪近千支火箭,溪澗兩邊的營地泰半火燄奔騰,濃煙衝天而起。敵人哪想得到會有奇兵從後方襲至,加上對前方的攻擊已是應接不暇,倉皇間根本弄不清楚犯後的隻有二百多人,留守營地的疲兵登時亂成一團,潰不成軍。翟嬌的大關刀逢兵斬兵,見將劈將,且得寇仲、宣永、屠叔方三人護持左右後三方,更是如虎添翼,勢如破竹地殺入敵營內,把迎上來的瓦崗軍衝得支離破碎。手下們更趁敵人四散奔逃之際,四處殺人放火,把戰場變成屠場,情況混亂慘烈至極點。
寇仲的井中月更是所向披靡,每出一刀,不用及身,刀氣足使敵人受創倒地;宣永的鳥啄擊亦發揮出在千軍萬馬中縱橫自如的驚人威力,殺得對方人仰馬翻、四散避開。隻十多息的時間,這隊充滿深刻仇恨的隊伍已攻入敵營的中心地帶,隻差千多步便可穿過敵營,抵達登山的斜坡。大局已定,隻剩下能否手刃李密這從來沒有戰敗紀錄的軍事強人了。
士氣如虹下,兼之敵方陣腳未穩,中軍的三隊各以兩千人組成的先鋒軍,像三條長蛇般疾如銳矢,快如雷電,狂如風雨地奔上山坡,破進敵陣。來到坡頂的李密與眾將在帥旗尚未豎好之際,便指揮手下衝下斜坡攔截,希望殺退敵人的第一輪衝鋒,待重整陣腳後,再以優勢兵力迎戰。天上箭矢交射下,兩方騎兵就在長達數裏的丘坡中段相遇,近身廝殺,一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楊公卿所率的四千精騎仍在穩定而緩慢的推進。策馬在他左旁的徐子陵還是首次正式參與戰場上兩軍對壘的血戰,且是勝敗皆速的純騎兵戰,不由為其慘烈的氣氛所懾。深感在這種千軍萬馬的情況下,無論身手如何高明,真正要倚賴的隻有群體合作的力量。
楊公卿雙目精光閃閃地瞧著坡頂處帥旗下高踞馬上的李密,向徐子陵道:“騎兵又名離合之兵,因其能離能合,速散速聚,百裏為期,千裏而赴,出入無間,急疾捷奔,所以為決勝之兵也。這回我方若非全是利於邀擊奔趨的騎兵,李密小兒何用狼狽至此。”
徐子陵見李密迎戰的騎兵隊雖不住倒下,但由於不斷有人補充,堪堪把己方騎隊壓得難作寸進,形成混戰之局。正擔心時,己方兩翼的騎兵已從兩邊衝擊敵人,登時令瓦崗軍應接不暇,亂及全陣。
此時他的情緒已平複過來,冷靜如恒。隻見李密身旁是貌美如花的沈落雁,正狠狠盯著自己。就在此時李密後方濃煙衝天而起,喊殺震天。
楊公卿大笑道:“李密小兒中計了!誰能斬下他項上人頭,賞黃金百兩。”
這三句話他運氣送出,聲震全場。
戰鼓狂響,楊公卿最精銳的騎兵隊,終於投入戰場,揭開了全麵決戰的局麵。
徐子陵想起翟讓龍頭府上下和任恩一眾的血仇,策馬衝出,奔上斜坡。
趕了一晚夜路的瓦崗疲兵,見後營處火燄衝天,更是無心戀戰,四散奔逃,再擋不住愈戰愈勇,氣勢如虹的偃師精騎。
李密和他的近萬親兵終於動了,朝楊公卿的中軍衝殺下來,希望能挽狂瀾於既倒。隻可惜自古以來從沒有一處地方比戰場更是現實和冷酷,敗局若成,即使孫武複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徐子陵領著一隊五百多人的戰士,勢如破竹的直往李密迎上去。每槍擊出,或挑或刺,掃打格卸,螺旋勁都像山洪暴發般把擋者衝擊得拋斃墜馬,無一幸免。尤其是他隻需對付上方衝下來的敵人,更能把長槍這種攻堅遠擊武器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這鋒刃相對的時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仁慈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當!”
一把長劍活像從天而降的神劍般,硬架了他以為必殺的一槍。徐子陵定神一看,才知使劍者竟是與王伯當齊名號稱瓦崗雙虎將的裴仁基。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瓦崗軍,壓力登時倍增,左右兩方的戰士紛紛倒下,其空位瞬給後繼者補上。徐子陵一聲長嘯,心中湧起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友軍慘死的血仇,手中長槍幻出千萬道槍影,氣芒嗤嗤,有如狂風巨浪般朝裴仁基攻去。
寇仲等以悍若雌獅的翟嬌為首,二百多人由散歸聚,像一把利刃般直刺進敵人的後軍去。此刻後方已是烈燄濃煙,再沒有退路,且時有晨風把煙屑卷來,嗆得人隻想盡快遠離。當他們拚命殺上漫長的丘坡,敵人在沒有弄清楚他們的虛實下,拚命地往兩旁散避,大大增長了他們的威勢。
眾人同心,其利斷金。這二百多人全是翟讓的子弟親兵,由瓦崗起義一直追隨翟讓,等待這複仇的機會已盼得頸都長了,又知若不能與前方己軍會合,隻有死路一條,益發人人拚命。一邊是心慌意亂的疲兵,另一方則是下了死誌的複仇部隊,相去之遠,實不可以道裏計。瓦崗軍已進入像瘟疫蔓延傳播般的恐慌裏,再難以組織有效的抵抗。
寇仲等衝散了一個李密遣來阻截他們的騎兵團後,終於抵達山頭。漫山遍野全是四散逃竄的敵軍,而激烈的戰鬥則分別在丘坡中段和兩邊山頭進行,一些突破了敵人防線的偃師部隊,則在潰不成軍的敵陣內左衝右突,縱橫殺敵。丘坡上死傷密布,充分顯示出戰爭的冷酷無情,鮮血把草叢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紅,觸目驚心。
翟嬌一眼瞥見李密帥旗所在處,大喝道:“翟讓之女今天討命來啦!”拍馬朝下方李密的親兵部隊衝去。
他們都是頭紮紅巾,以資識別。己方之人見了,自是立即讓路;而李密這批特選的精兵,泰半是翟讓舊部,認得來者乃大小姐翟嬌,在心理上已不敢阻擋,兼之敗勢已成,見她領著大批死士殺至,立時心膽俱寒,隻懂急急逃亡。瓦崗軍最後僅餘的一點鬥誌,終於土崩瓦解。
當眾人彷若如入無人之境般殺到李密的親兵部隊背後,百多人迎上坡來,領頭者認得出來的有徐世勣和“長白雙凶”的符真、符彥兩兄弟,前者手提長戟,後兩者仍是慣用的長柯斧和鉤劍,三人均血染戰袍,神情猙獰卻疲憊。
寇仲發出一陣震天長笑,離馬躍起,淩空往三人撲去,大叫道:“寇仲來啦!”寇仲之名,此時已是天下皆知,李密親兵群中登時有人聞聲生怯,離隊逃生。“當!當!當!”寇仲不住彈起又下撲,手中井中月閃電下劈,硬把三人截著。
翟嬌等人亦殺至,立時把這隊反撲之軍衝得七零八落。符真、符彥膽氣盡消,使不出平時一半功力,見狀首先往旁逃去。徐世勣獨力難支,翻身墜馬,險險避過寇仲必殺的一招。翟嬌俯身舞關刀,橫劈其胸。徐世勣也是了得,在這種情況下仍能拋掉長戟,拔出佩劍,硬格了她的關刀。“當!”徐世勣連人帶劍,給劈得拋跌往坡下,但也保住了小命。
這數年來,翟嬌日夕苦練,為的正是這一刻,哪有閑去理其他人,狂喝一聲,朝李密殺去。宣永、屠叔方和一眾手下慌忙追隨,勇不可擋的寇仲腳尖點在徐世勣的空馬背上,騰身而起,飛臨正與徐子陵等戰作一團的李密、裴仁基、沈落雁、祖君彥等的上空,狀若天兵下凡。在一般情況下,如此淩空將身形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箭矢刀槍之上,實與自殺無異,不過這刻眾敵自顧不暇,避之唯恐不及,哪還有時間攻擊他。
徐子陵在傷了裴仁基後,終與李密正麵交鋒。自荒村一會後,徐子陵尚是再次和這個名震天下的霸主正麵相對。
李密身形魁梧奇偉,容顏古拙,長發披在兩邊寬厚的肩膊處,襯著爍閃生光的甲冑,揮動手中重鋼矛時長發飄飄,目如寒電,確有不可一世的梟雄氣概。不過他身上已多處受傷,一連刺出十數矛,都給徐子陵拚力格擋,戰得難解難分。
徐子陵每擋他一矛,都像給千斤大石砸上,震得氣血翻騰。幸好他來自《長生訣》與和氏璧的真氣別走蹊徑,不但能將對方氣勁化去,還另再生新力,一槍重似一槍。不過他的騎功顯是不及對方,故隻能處於守勢,堪堪抵著李密。
寇仲淩空撲至,立時扭轉了整個局勢。
李密此際身邊雖剩下不到兩千親兵,但始終軍力較敵方多上一倍,又占著山坡高處之利,如非寇仲的奇兵從後攻來,理該可再苦守一段時間,那時或可且戰且退,不至像現在般四散奔逃,難以成軍。但偃師部隊亦始終尚未能把瓦崗軍削弱至聚而殲之的局麵,隻是占盡上風,隨著阻截逃走的敵人不住擴闊戰場,使戰事蔓延往山坡下的長草原和樹林區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李密心中暗歎。若換了非是決死戰場,乃是平時江湖拚鬥,即使麵對強如徐子陵寇仲的聯手,他也可以施出渾身解數,爭取勝利。可是在眼前這種形勢下,他成了眾矢之的,以千百計的敵人一波一波地向他殺來,任何一個時間他都要應付多種武器,不但什麽精湛的招式都用不上,很多時候還要選擇究竟是挨刀子還是去喂槍尖,以避開真正致命的攻擊。
他自然更不敢全力出手,以免真元損耗過巨,以致後力不繼。用的盡是簡單直接而有效的招式,誘敵惑敵的慣常手法,在此全派不上用場。他曉得若讓寇仲來至頭頂處,又給徐子陵這級數的高手纏著,拚下去隻是死路一條。
李密正要高呼撤退之時,沈落雁已策騎切入他和徐子陵之間,嬌呼道:“密公快走!”
李密知道眼前乃唯一逃走的機會,終狂喝出自他出道爭霸天下以來從未出口的一句道:“大夥兒走!”
離馬躍起,手中鋼矛疾射寇仲。
“當!”
兩人同時往反方向拋開。
“呼!”
翟嬌的關刀脫手飛出,橫過三丈的戰場上空,揮向李密。
裴仁基等同時驚叫道:“密公小心!”
“鏘!”
李密回矛掃中關刀,再借力飛起,落下時把一名敵人踢下馬背,策騎朝東竄走。
徐子陵此時連擋沈落雁十多劍,卻沒還攻半槍,苦笑道:“美人兒軍師請!”
沈落雁熱淚盈眶,哭叫道:“徐子陵你好!”勒馬追在己方敗退的戰士之後,狂馳而去。
翟嬌發了狂地領著人馬,銜尾窮追。寇仲和徐子陵深知窮寇莫追之理,怕她有失,慌忙緊隨。
撤退的號角終於響起,用以指示敗走的方向。混戰變成追逐戰,追殺十多裏,楊公卿因顧忌單雄信的軍隊,始鳴金收兵。
自王世充軍與瓦崗軍開戰以來,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的首場勝仗。是役李密大敗逃往洛口,四萬騎兵餘下者隻有萬餘人,傷亡慘重之極。而偃師軍則隻折損了兩千餘,勝得輕鬆漂亮。
寇仲赤著上身,大馬金刀般坐在洛河旁一塊石上,讓隨軍大夫為他治理左臂,右腰和胸膛的創傷。楊公卿已率大軍趕返偃師,防止單雄信趁偃師防守薄弱之際攻掠城池。隻留下一千戰士,以阻截李密回頭偷襲,又或與單雄信的部隊會師,重整軍容。
徐子陵早包紮妥當,他的傷勢也比寇仲輕,皆因由開始便占盡優勢,不若寇仲以微薄兵力,深進敵陣。
太陽降至西山之上,戰士在附近數座小丘高處布陣休息,遙望下遊洛口方向兩岸的平野。四艘戰船泊在岸旁,為他們送來了軍糧醫藥和收拾殘局的仵工。己方戰士的遺體會送返偃師安葬,敵骸則就地掘坑埋葬,以免引發瘟疫惡疾。
翟嬌、宣永一眾仍在附近搜索敵蹤,尚未折返。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在戰場上任你武功蓋世,仍是沒有可能不受傷的,問題是如何避過致命之擊。現在小弟渾身筋痠骨痛,就算與祝玉妍惡戰也沒那麽吃力。”
徐子陵瞧著四名仵工吃力地推著一架載滿屍骸的手推車朝戰船走去,一時說不出話來。
此時偵察李密敗軍的玲瓏嬌率著十多騎趕回來,甩蹬下馬,英姿颯爽地來到兩人間,報告道:“這次李密敗得極慘,沿途不斷有人支持不住墜下馬來,連帥旗都掉了。恐怕他在起兵時做夢都沒想過會有如此慘痛的一役。”
寇仲上上下下在她玲瓏浮凸的嬌軀巡視數遍,微笑道:“隻有像嬌嬌那樣在戰場上遙控著全局的,才可以毫發無損。”
玲瓏嬌俏臉飛紅道:“你若是諷刺我沒有戰場出力,我絕不會放過你。但見你喚我作嬌嬌那麽好聽,又見你傷得臉青唇白,暫且饒過你。”
寇仲笑道:“我隻是見你嬌體無恙而心中欣慰吧!李密是否已滾回老家洛口去呢?這老小子溜得真快。”
翟嬌也回來了,滿臉興奮神色地躍下馬來,叫道:“我們立即進攻洛口。”
宣永和屠叔方都聽得眉頭大皺,向寇仲連使眼色。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道:“果是英雄所見略同,現在我們坐船回偃師,與楊大將軍商議進攻洛口的大計。”
眾皆愕然。
要知單雄信仍有六萬的部隊駐在偃師之北邙山之旁,無論這批新軍如何不濟,貿然進攻洛口豈能沒有後顧之憂?不過現時無人不對寇仲的奇謀妙計心悅誠服,知他必是胸有成竹,才有此語。
寇仲執起擱在一旁的井中月,遙望洛口的方向,淡然道:“李密絕不甘心這麽逃往洛口去的,必然設法與單雄信的部隊會合,希望能反敗為勝。所以隻要我們能阻止他們會師,又能令單雄信不敢妄動,那鎮守洛口的邴元真就隻有投降一途,王伯當更無力保住金墉。乘勝追擊乃擴大戰果之法,大小姐以為然否?”
翟嬌還是首次衷心覺得寇仲的話聽得入耳,欣然道:“小仲你確是當世不可多得的將才,當年若爹遇到的不是李密那奸賊而是你,天下就是我瓦崗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