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四章 戰必攻城

梁都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少,均動員起來,為保護家園奮鬥。

寇仲和徐子陵現在是名滿天下的英雄人物,不但戰績彪炳,“所向無敵”,且由於是低層的市井出身,其形象比之來自高門大閥的隋朝舊臣宿將,又或憑黑道起家的梟雄,更獲得人心,故附近一帶的武林人物,有誌氣的壯丁,紛紛前來歸附。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寇仲在爭霸之路上第一次的公開聚義,便於此地忽然間發生。

在任何其他情況下,徐子陵都不會直接卷入寇仲打天下的“私人業務”的。但這回卻因對城民生出悲天憫人的善心,更為對付宇文化及,而慨然負起訓練兵員,編組軍伍的重任。寇仲則一手憑著魯妙子傳下的天書,一手摹出梁都整個管治層的行政架構,盡量把有限的資源,作最好的運用。

宇文化及南來的二萬大軍,卻是行動緩慢,又因需沿途搶掠糧草,強征壯丁,就像蝗蟲般所過之處頓成災區,逼得沿途的民眾紛紛躲往梁都,令寇仲的負擔百上加斤。

這天兩人好不容易聚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南北街中福生菜館一個偏廳共進午膳,商議攻防之事。菜館內其他人客均習以為常,知兩人平易近人,不愛藏在總管府內,隻喜到平民百姓的地方相與大碗酒大塊肉,間中罵兩句什麽娘的粗話。

寇仲低聲道:“現在梁都附近的十四個城鎮,三百多條村落,全部盡獻所有向我們投誠,故能額外使我們多得到些糧草,稍舒缺糧之苦。”

徐子陵皺眉道:“梁都以前的糧食是從哪裏來的?”

寇仲道:“不就是這些鄉鎮村落。隻恨契丹狗賊四處殺人放火,致農田荒棄,未能如常供應。想買糧嗎?上遊是王世充大戰李密,下遊則老爹偕沈法興火拚李子通,漕運斷絕。唉!我的陵少爺,想不到我們也有今朝一日,竟要為整城近十萬人憂柴憂米!你以前勸我不要去和人爭天下,果是有先見之明。”

徐子陵連笑的心情都沒有,問道:“現在糧食可挨得多少天?”

寇仲道:“據陳家風那家夥估計,若依宇文化骨那賤種目前的行軍速度,三天後便來圍城,斷絕所有水陸交通,我們勒緊褲頭,仍撐不過十天。”

徐子陵色變道:“那豈非糟糕,宇文化骨豺狼成性,必趁機四出搶掠,令他不虞缺糧,而我們則要困守孤城餓死收場。”

寇仲苦笑道:“現在我們似乎有數千人,但真能派出來與人周旋的絕不過兩千,能自備革冑兵器的隻有千來人,戰馬又少得可憐,連老疲瘦弱也隻是百來匹。人說兵貴精不貴多,但真稱得是精兵的,怕隻剩下你和我兩個大傻瓜,這次不是糟糕,而是糟糕透頂。”

徐子陵決然道:“守城隻是死路一條,不若我們博一鋪,索性在途中伏擊宇文化骨,好過在這裏等死。”

寇仲搖頭道:“宇文化骨行軍之所以這麽慢,又舍迅快的水路而從陸上來,正是為防我們在途中伏擊,所以此計萬萬不成,你說吧,數千人浩浩****的出動打仗,能否瞞過宇文閥當探子的高手呢?現在唯有看看李子通那一方。”

此時榮升寇仲親衛頭子的謝角來報道:“有位自謂叫宣永的人求見兩位大爺。”

兩人大喜,忙著謝角請他進來。

片晌後一身風塵的宣永來了,三人見麵,自是暢敘離情。

寇仲道:“你來得真合時。”

宣永欣然道:“你們以一座空城幾個難兵大敗契丹馬賊的事,已傳遍北方諸城。”

徐子陵訝道:“不過七、八天的時間,消息怎會傳得這麽快?”

宣永道:“凡在南北水道附近發生的事,因水上交通發達而特別易於傳播。當我知道宇文化及發兵向梁都推進,知道不妙,故立即兼程趕來。”

寇仲忽地長身而起,向店內食客抱拳道:“各位鄉親兄弟,小弟們因有要事商量,諸位大哥大叔能否快點吃完後離開呢?”

眾客聞言,無不心甘情願地欣然離去。

寇仲坐下時,店內隻剩下他們三人,鋪主夥計全避到灶房去。

徐子陵道:“宣兄知否我們如何不妙?”

宣永好整以暇道:“一是缺糧,二是無可用之兵,三是孤立無援,我有說錯嗎?”

寇仲大奇道:“看你的模樣,似乎可為我們解決這三道難題,不要是哄我才好。”

宣永道:“糧食處處吃緊,誰都沒有辦法。不過這三個難題,均是因宇文化及而來,隻要將他趕回老家,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寇仲笑道:“宣總管這番話很有見地,令我立刻覺得歸根結底隻剩下宇文化骨一個問題。”

宣永愕然道:“什麽宣總管?”

徐子陵則啞然失笑。

寇仲道:“當然是梁都、彭城兩地的大總管,就算幹掉宇文化骨,這個攤子仍需像宣大總管這類有統軍和守城經驗又是天才橫溢的人物去管治。趁現在李子通無力北上,林士宏、李密等自顧不暇,我便要靠你為我這裏建立牢不可破的堅強陣地,截斷中原要隘的北進南下之路。真是天賜的安排。”

宣永呆了半晌,道:“此事須向小姐請示才行。”

寇仲拍胸道:“大小姐方麵,由我去應付。她為何不來呢?”

宣永道:“我們已號召回一批瓦崗將兵,數達兩千之眾,卻缺乏落腳地點。小姐聞得你們占取梁都,即命我率領他們前來投靠,現正駐紮城北三十裏的一個密林內。”

寇仲大喜道:“這回真是有救了。”

宇文化及大軍不斷逼近之際,寇仲和徐子陵則忙個不了,作好守城的準備。

這天清早,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策馬出城,巡視在城外修築的防禦工事,抵達一個可俯瞰北麵平原的丘頂處。通濟渠在左方滾滾流動,不見船舟。

寇仲似朗誦般道:“戰必攻城,因為城不但是關係全局或某一地帶的戰略要點,還起著控製大片地區的交通和經濟的作用,乃整個戰局的支撐點和命脈,實是……嘿……等一等。”

徐子陵愕然瞧去,隻見寇仲以閃電手法從懷內掏出魯妙子的天書,翻至某一頁,繼續說下去道:“城池乃兵家必爭之地,像梁都這麽有戰略性的城池,在誰手中誰便取得通濟渠的控製權。這番話是否似模似樣呢?”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不用說服我,我也會盡心盡力去和宇文化骨周旋到底的。”

寇仲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借你來做練習,要服人必須先充實自己。看魯妙子這篇叫“戰必攻城”的一章,不知如何我總想起另一個城池,那可能是我能否立穩陣腳的一個關鍵,你猜猜我想起的是哪個城市?”

徐子陵望向東方初升的紅日,淡淡地說道:“是不是襄陽呢?”

寇仲一震道:“怎麽竟給你猜到的?”

徐子陵道:“這有什麽難猜?要進軍洛陽和關中,東則有江都、梁都;西則是竟陵、襄陽。後兩者中,又以襄陽更具戰略意義,否則李密也不用親自去找錢獨關那麽辛苦。”

寇仲點頭道:“說得好,魯妙子的《地勢篇》內有一章專論天下兵家必爭之地,襄陽便榜上有名。”

徐子陵問道:“魯先生怎麽說?”

寇仲如數家珍地背誦道:“襄陽西接巴蜀,南控湘楚,北襟河洛,故每有戰事,必然烽火旌壘相望。三國時,魏、蜀、吳三方力爭此城,害得關羽死於此地。其後西晉代吳,東晉桓溫北伐,均以襄陽為基地。所以魯先生的結論是“六朝之所以能保江左者,實賴有強兵雄鎮於淮南、荊襄之間”。”

徐子陵不禁想起祝玉妍對魯妙子“才氣縱橫”的讚語。他這番對襄陽的論述,確是卓有見地。襄陽雖非像洛陽那類通都大邑,可是因它位於漢水中遊,乃鄂、豫、川、陝四省的交通要衝。若想從中原南下,或要從關中進入江漢平原,都不能不先取襄陽。寇仲誌在襄陽,實暗存將來和李世民決戰逐鹿之心。即使李世民攻下洛陽,還要通過襄陽這一關。無論襄陽或梁都,都不是政治經濟的中心,但在戰略上卻關乎到整局的成敗。

徐子陵道:“想取襄陽,必先奪竟陵,可非易事。”

寇仲欣然道:“這個遊戲最有趣的地方正在於存在著高度的困難。”

徐子陵不悅道:“你竟視殺人盈野的殘酷城池攻防戰為遊戲嗎?”

寇仲苦笑道:“不要板起臉孔義正詞嚴地說話好嗎?算我求你吧!對我來說,生命也不外是一個遊戲。我的責任是要設法令這個遊戲更具意義和有趣。這純是從一個超然的角度去看。就像師妃暄認為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而不具任何永恒的意義般。”頓了頓後興奮地續下去道:“陵少你想想,在我們中原這塊遼闊的土地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無數城市,隨其地理形勢而有著不同的重要性和意義,不正等如一個棋盤上的格子,而人和軍隊則是棋子。這麽去看,戰爭不像遊戲像什麽?所有戰役,都是以破城和守城為中心而展開的。”

徐子陵沉吟片晌,點頭道:“你對爭天下的看法,的確比以前深刻很多。”

寇仲回頭遠眺梁都,長長籲出一口氣道:“我已失去竟陵,再也不能失去梁都!假若我們糧草充足,可以堅壁清野的方法,把敵軍久久拖纏於城外,至其糧盡退兵的一刻,然後一舉殲之。現在當然不能用此策略,故隻可用計用奇,利用宇文化骨不敢久戰的弱點,狠狠挫之。”

徐子陵搖頭道:“現在誰都知道梁都糧食短缺,宇文化骨故意行軍緩慢,是要把沿途的居民逼到梁都來,使我們更為缺糧著窘。他不會連十天、八天的耐性都沒有的。”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所以第一計須用騙,我們不但要騙宇文化骨,還要騙全城的軍民。”

徐子陵動容道:“橫豎是騙,不如謊稱李子通不但肯借糧,還肯借軍;兩者都將於若幹天內來援。隻要消息傳到宇文化骨耳內,保證他立即全速行軍,務求以最猛烈的方式攻城,那我們將有可乘之機。”

寇仲一夾馬腹,抽韁掉頭,道:“我們要立即派人截著隨時會北返的任媚媚,撒謊也該由她去撒吧!”

當日黃昏任媚媚乘船回抵梁都,隨船來的還有十多車糧草,報稱是與李子通結成聯盟後借的第一批糧食。在送進總管府的糧倉途上,其中一輛還“意外”翻側,傾倒出米麥。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親在城門迎接,分在左右傍著這位“功臣”入城,城民夾道歡呼,甚至有人跪地焚香膜拜,高叫萬歲。

進入總管府的高牆內後,任媚媚的如花笑臉立即變得木無表情,咬牙切齒地狠罵道:“李子通這狗雜種真該他給杜伏威殲滅,不但不肯施加援手,還落井下石,截斷下遊的漕運,說的話更是不堪入耳,真氣死人了!”

寇仲笑道:“任大姐何須和這種小人計較,遲些待我們收拾宇文化及後,有他的好看。”

轉向徐子陵道:“剛才那場運糧表演夠逼真吧?”

徐子陵滿意道:“若非我知曉內情,定會受騙。”

三人在大堂坐下。

任媚媚餘怒未消地大罵道:“那狗雜種不但擺足架子,硬要我白等三天,最後隻派個太監來告訴我他沒有空,除非再等十天才有時間見我,你說多麽氣人。”

寇仲奇道:“任大姐剛才不是說他的話不堪入耳嗎,你既連見他一麵都不得,如何可聽到他說的話?”

任媚媚鼓起香腮道:“我雖見不到他,那太監卻代他傳話,說如果我肯侍寢席,五天後會召我入宮陪他。”

寇仲雙目閃過殺機,神情卻出奇地冷靜,點頭緩緩道:“李子通是蓄意羞辱我們。好吧!他既然要落井下石,莫要怪我辣手無情。”

徐子陵默然不語。

任媚媚接著報告江都的形勢,道:“現在杜伏威屯軍於丹陽之東,離江都隻二十裏遠,與沈法興兒子沈綸駐於毗陵之北的大軍互相呼應,曾先後對江都城發動三次猛襲,雙方互有死傷,卻以李子通稍處下風。毗陵本是李子通的,於月前被沈綸攻陷,令李子通盡失江都南麵所有郡縣。”

寇仲問道:“李子通還剩下什麽籌碼?敢這樣看不起我們。”

任媚媚答道:“不外是江都以北的十多個城郡,其中以東北臨海的東海郡和淮水的鍾離郡最重要,前者是這狗雜種的老家和後防根據地,後者則是他通往內陸的交通樞紐,任何一地的陷落,均會對他造成致命的打擊。”

寇仲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他是無隙可尋,刀槍不入的?原來這麽多破綻弱點,遲些再找他算賬。這回辛苦任大姐了!請到內堂好好休息。”

任媚媚去後,寇仲眉頭大皺道:“這事是否有點奇怪?我還以為由於宋金剛的關係,我們又幫他頂著宇文化及,李子通那家夥理應感激得痛哭流涕,豈知竟如此對待我們的使節。”

徐子陵道:“有什麽比我們和宇文化骨鬥個兩敗俱傷對他更為有利呢?那時他隻需派出數千將兵,梁都可手到拿來。”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好一會道:“照我看事情並非如此簡單,現在他最迫切的是解開江都之圍,所以任何行動,均是要達至此一軍事目標。試想想吧,假設宇文化骨在苦戰後,終於奪得梁都,對他的好處在哪裏?”

徐子陵神情一動道:“我明白了,他是要把原本駐守江都以北各個城池的軍隊調往江都,以應付老爹和沈綸的聯軍,而宇文化骨則因竇建德的威脅,根本無力擴大侵略。那時隻要他能擊退老爹和沈綸的軍隊就可沿河北上,在宇文化骨的手上把梁都搶回來。”

寇仲露出笑意,點頭道:“定是如此,所以希望我們和宇文化骨兩敗俱傷,愈傷愈好!這應否該喚作人窮誌不窮?又或窮心未盡,貪心又起。”

徐子陵笑道:“你不也是這樣嗎?”

寇仲霍地立起,昂然道:“我怎同呢?勝利已來到我手心裏。現在需要的是把井中月磨利,好斬下宇文化骨的狗頭,拿到娘的墳前祭奠。這麽多年來,我們等的不就是這天嗎?”

果然不出兩人所料,與李子通結成聯盟和借得糧草的假消息傳出後,宇文化及的二萬大軍立時全速行軍,朝梁都北城門推進,其先頭部隊於兩天後抵達城外五裏處,立即築壘掘壕立寨,建設前哨陣地。

寇仲和徐子陵從遠處丘頂一棵高達三丈的杉樹之巔,居高臨下極目瞧去,把敵方形勢一覽無遺。

寇仲道:“止則為營,行則為陣。這個營寨既有水源,又有險可守,達到扼敵和自固的目的。可見我們這次的對手,也就是宇文化骨以下的大小將領,均是軍事經驗豐富的戰將,絕不可小覷。”

徐子陵聽得點頭讚許,寇仲這人表麵似乎給人粗枝大葉,容易得意忘形的印象。事實上遇上事時冷靜,審慎小心,不會犯上輕敵之忌。安營首要擇地。現在敵人立寨於丘坡高處,又**平附近林木,在營防上一絲不苟,在在顯示出非是烏合之眾,寇仲不敢掉以輕心,正具備一個卓越統帥的基本條件。

隨口道:“魯先生的秘籍對此有什麽指示?”

寇仲道:“立寨之要,必須安野營、歇人畜、謹營壘、嚴營門、恤病軍、查軍器、備火警、止擾害、責交通、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防雨晦、下暗營、詰來人、避水攻等,夠了沒有。”

徐子陵聽他隨口誦出這麽多條安營立寨必須在意的項目,奇道:“你倒念得蠻熟的。”

寇仲得意道:“這就叫勤有功,又叫臨陣惡補。但隨你怎麽看,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營寨設的位置雖險卻遠,如要從那裏將攻城的工具送到城牆下,還沒到達騾馬便要累個半死,一點不實際。”

徐子陵一邊仔細觀察,一邊笑道:“你這小子開始有點道行了!宇文閥累世為將,如此設營必有道理,會不會主要是作糧營和恤病軍之用?除此外更可作為大後方,支援前線作戰的營寨。”

寇仲欣然道:“又是英雄所見略同,這糧營可說是宇文化骨這次大軍南來的根本,但因其遠在後方,圍城後不虞我們敢出城攻襲,所以防守必然薄弱。隻要我們和宣永以奇兵配合,攻他娘一個措手不及,勝利果實至少有一半到了我們的袋子裏,這場仗似乎並不難打。”

徐子陵功聚雙目,把敵方營寨的情況一覽無遺,沉聲道:“你看得太輕易了,這營寨據山之險,外開壕塹,內設壁壘,隻要再加些陷阱尖竹蒺藜之類的防禦措施,壘土立柵,護以強弩。再在四周安排警戒,廣布暗哨,加上宇文閥的眾多高手,豈是你說要強攻便可攻嗎?”

寇仲笑道:“你好像忘記魯妙子他老人家最厲害的不是兵法,而是巧器工具。他在書中詳列十多種不同破寨之法,說攻寨如攻城。攻城要借助雲梯,檑木、撞車。攻寨也要借助車子,隻要能破開一兩個缺口,敵人兵力又非強大,破寨實是易如反掌。”

徐子陵皺眉道:“車從何來?”

寇仲道:“從改裝而來,這事可由宣永負責,小弟現得魯妙子真傳,至少等若半個孫武複生。宇文化骨如此送上門來,我不順手牽羊偷糧偷馬,氣得他搥心嘔血,怎對得住娘?放心吧!我明白你的孝心的!”

徐子陵給他說得啼笑皆非,同時替所有與寇仲為敵的人暗自心驚。

寇仲本身是個軍事奇才,早在多次戰事中大放異彩,現在把魯妙子因應各種形勢設計出來的戰爭工具,全背得滾瓜爛熟。一旦給他聚練出一批精銳的戰士後,天下豈還有能與之頡頏的軍力?恐怕李世民都要吃敗仗。現在他所欠的,就隻是一批精銳之師和楊公寶藏。

寇仲又道:“不過現在當務之急,卻非攻寨,而是偷箭,你可知我們城內可用之箭,不到半個時辰便射光。那時隻靠滾油沸水和石頭,絕守不了多久。”

徐子陵愕然道:“怎樣偷箭?”

寇仲笑嘻嘻道:“不是偷,而是借,這隻是孔明借箭的故技重施,我們送他假箭,他們還我真箭,不是非常劃算嗎?”

接著指著左方流過的通濟渠道:“探子回報,宇文化骨的主力大軍將會於今晚抵達,我已派人於對岸密林處暗藏百多艘紮滿假人的快艇,當他的軍隊到達時,把快艇放進河內,順流衝下,每艇隻有三人,一人操舟,二人放竹箭,另外再派兵佯攻,宇文化骨心慌意亂下,隻好送些箭給我們使用,就當是上主菜前的小點。”

徐子陵歎道:“現在我有點信心你會贏這場仗了。”

寇仲、徐子陵兩人並騎立在小坡之上,遠眺裏許外緊靠通濟渠的草原處點點火把光芒移動的壯觀情景。

寇仲低笑道:“我沒有說錯吧,宇文化骨為了減少被攻擊的可能性,必靠河而行,豈知卻正中我的下懷。”

徐子陵仰望星月無光的夜空,道:“你的假盟假糧之計顯已奏效,否則宇文化骨不會急得在晚上催軍急行,予我們可乘之機。”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是時候了!”

說罷手往上揚,煙花衝天而起,在高空爆起一朵火紅的光花,燃亮昏沉雲蔽的夜空。

梁都那方麵立時殺聲四起,火把點點,朝敵軍衝去,表麵看來果是聲勢洶洶。其實隻是每人手執兩支火炬,由既沒有兵器甲冑,又乏弓矢的民兵虛張出來的把戲。驟眼瞧去,似有近萬人從梁都城北附近的山丘密林對來犯者展開突襲。

寇仲和徐子陵身後馳出近二百騎,全由彭梁會中騎術最好,武功最高明的武士組成,用盡了梁都所有戰馬,組成唯一的騎兵隊。

遠方敵人的火把近隊尾處亂起來,但前段和中段仍是有條不紊。

寇仲向徐子陵笑道:“這一招是玲瓏嬌也沒教的,就叫作觀火把法,可知這來的第一批五千人的宇文軍是新舊參差,良莠不齊,隊尾當是由新兵所組成,我們就給他來個銜尾突襲,包保有便宜可占。”

火把長龍散開之後停了下來,顯示敵人正布陣迎戰。

寇仲和徐子陵一夾馬腹,領著二百三十七騎循著早擬定好的路線,穿林越野,往敵人陣後推進。

“砰!”再一朵煙花在高空爆開作響。河渠那邊喊殺之聲四起,百多艘紮滿假人的輕舟快艇順河衝奔而下,數百枝燃著油布的竹製火箭劃破河岸的空際,往岸上正朝梁都方向布陣的敵人投去。艇上的真戰士均躲在擋箭板後,任由穿上衣服的假兵挨箭。沿岸的野林長草紛紛起火燃燒,敵人以為前後受敵,立時亂了起來,尤以後軍為甚。寇仲一聲令下,左手掣起盾牌,催馬全速往敵人後軍殺去。

兩人改用利於馬戰的長戈,身先士卒穿過樹林,挑了十多枝射來像是應景的箭矢,破入敵陣裏。沿岸全是竄著熊熊火光的火頭,輕舟到處,還不斷增加火頭,確是聲勢駭人,似模似樣。寇仲和徐子陵兩支長戈有若雙龍出海,挑刺揮打,所到處敵人紛紛倒地。

宇文化及這隊軍乃清一色步兵,負責運送輜重糧食等物,早被先前虛張聲勢的前後夾擊駭寒了膽,此時驟見敵騎衝殺而至,又是氣勢如虹,更猜到領頭者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一時亡魂失魄,更哪想得到對方隻有二百多騎,竟不戰而潰,四散奔逃。眾人大喜,在寇仲指示下追人的追人,燒車的燒車。

蹄聲轟鳴,數百敵騎沿岸殺至。寇仲眼利,瞥見領頭的正是老相好宇文無敵,哈哈笑道:“無敵兄別來無恙,兄弟別矣!”

領著手下,慌忙奔回梁都去。

此戰不但借得萬枝勁箭,又燒掉敵人大批攻城器械和糧草,最重要是大大振奮城內軍民士氣,增添他們對兩人的信心,而己方的損失卻是微乎其微,敵人則死傷慘重。連他兩人都想不到會有如此輝煌的戰果,入城時,任媚媚率軍民夾道歡迎,呼聲震城,誓與兩人共榮辱同生死。對於當日北返途中沿途搶掠殺人的宇文軍,誰不切齒痛恨。

寇仲和徐子陵卓立北城牆頭,遙望裏許外宇文軍建立起來的營寨。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至少還要兩天時間,宇文化骨才能在四方建立營壘,完成合圍之勢,這兩天夠我們做很多事。”

寇仲微笑道:“首要仍是搶糧,昨夜我們燒掉宇文無敵這支先鋒軍大量糧草,他必須從後營補充軍糧,那就是我以輕騎突襲搶糧的好時機。”

接著歎道:“若我有像李小子那麽一隊黑甲精騎就十分理想。”

徐子陵神情一動道:“你還記得早年在揚州所見的披著沉重馬戰裝備的隋朝騎兵嗎?馬兒都像刀箭不入的樣子,神氣何等威武,為何卻被揭竿而起,裝備簡陋,缺乏鎧甲兵器戰馬的義軍打得望風而逃,落花流水呢?”

寇仲沉吟道:“那是因為失去民心,士氣低落吧!”

徐子陵道:“這當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亦可看到人馬穿甲披鎧的重裝備騎兵,早不合時宜。例如你手下是這麽一支重騎兵,怎樣能在接報後趕去及時截糧?現在代而興起的是大量的野戰步兵,配合隻有戰士披甲的輕裝騎兵作突擊,這種戰術最是靈活,李小子正是將這種裝備和作戰方式發揮得淋漓盡致。”

寇仲道:“不知是否與我的性格有關,我總愛以輕騎為主的作戰方式,因為騎兵隨時可變成步兵,步兵卻不能變成騎兵,在靈活方麵是更勝一籌。”

徐子陵笑道:“你忘不了偃師之役嚐到的甜頭吧!不過你的話不無道理。”

寇仲伸個懶腰道:“你猜我收拾宇文化骨後,會急著做什麽事?”

徐子陵搖頭表示不知道。

寇仲一對虎目射出期待的神色,道:“我將設法召集一批鐵匠工匠,日夜不停地把魯妙子所設計的攻城工具趕製一批出來,以作收複竟陵之用,擁有竟陵,襄陽將唾手可得。”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回應,任媚媚領著一名三十來歲,風塵仆仆的瘦長漢子來到兩人身前,道:“這是我們仁堂香主洛其飛,人稱“鬼影子”,他一直追躡於宇文化及主力大軍之旁,沿途觀察敵人虛實,所以現在才來到。”

兩人瞧去,此人雖其貌不揚,隻像個地道的鄉巴漢,但手足特長,兩眼精靈,顯是腦筋與身手同樣極端靈活敏捷的人。

寇仲問道:“宇文軍的主力來了嗎?”

洛其飛肅然行禮道:“應在黃昏時分抵達,全軍共一萬三千人,由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人率領,分為中軍,左右虞侯和後軍共四軍,其中三千人是弓手和弩手,騎兵一千人,其他是步兵。”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動容,不是因為宇文軍的實力強大,而是此人說話的信心和情報的細致入微。

洛其飛續道:“宇文軍顯然在與李密一戰時損失慘重,隻從其騎兵用的是長弓而非角弓,便可知曉。”

兩人聽得茫然相顧。

任媚媚道:“其飛他以前曾為隋將,在軍中專責打點裝備,所以在這方麵非常在行。”

洛其飛解釋道:“長弓是專供步兵之用,多以桑拓木製成。騎兵用的該是筋角製的複合弓,形體較長弓小,最方便於馬上使用,所以宇文軍的騎兵要用上長弓,該是因缺乏角弓的逼不得已之舉。”

寇仲歎道:“像洛兄這麽有見識的探子,實在少有。”

任媚媚笑道:“其飛不但輕功高明,還精通易容改裝之術,由他當探子,當然比任何人更出色。”

洛其飛道:“兩位大爺勿再稱小人作洛兄,喚我名字便可,以後其飛會不計生死,為兩位大爺効命,有什麽吩咐,一句話交下來便足夠。”

徐子陵問道:“照其飛的看法,宇文軍的真正實力如何?”

洛其飛道:“除中軍的四千人外,其他該是訓練不足的新兵。若我沒有猜錯,明天黎明前他們會開始攻城。”

寇仲愕然道:“這麽急?”

洛其飛道:“因為自前晚開始,他們每逢紮營休息,工程兵都輪更修整攻城設備,若非要立刻攻城,怎會如此不讓兵士休息,大可待來到城下安頓完妥之後再動手也不遲!”

任媚媚問道:“他們攻城的器械齊備嗎?”

洛其飛道:“算是齊備的,有雲梯車二十輛、投石車百輛、弩車十乘、擋箭車七十餘輛、巢車四台,足夠攻城有餘。”

寇仲狠狠道:“若宇文化骨要於黎明前攻城,那宇文無敵今晚會詐作佯攻,以動搖我們軍心,務令我們力盡筋疲,哼!”

徐子陵道:“能否把他的攻城裝備說得更詳細點?”

洛其飛如數家珍地說道:“飛雲梯車是裝在六輪上的雙身長梯,梯端有雙轆轤,可供敵人枕城而上;投石車是在車上放有巨大的投石機,以杠杆將巨石投出,摧毀牆垣;弩車則是以絞車張的強弩,可一次發射八枝鐵羽巨箭,射程遠達千步,非常厲害;擋箭車是四輪車,上麵蒙著厚厚的生牛皮,戰士藏於後麵,然後推車前進,可格擋矢石,使能直抵城下。巢車則是於八輪車上置高台,既可察敵又可將箭射入城中。”

寇仲雙目一亮道:“我們能否傾下火油,放一把火將什麽牛皮熟皮、弩車梯車全燒掉呢?”

洛其飛搖頭道:“宇文化及這兩天正是派人將特製的防燒藥塗在所有攻城器械上,這種藥如遇日曬雨淋,效用會消退;故必須在塗藥後盡快應用,所以我才猜他會在抵達後立即攻城。”

兩人這才恍然。又大感頭痛,敵人攻城的器械如此厲害,但他們守城的工具卻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相去太遠。引兵出城拚搏嗎?則如送死無異。

就在此時,遠方山頭亮光猛閃三次。

寇仲知是己方探子以鏡子反映陽光報訊,暫時拋開煩惱,哈哈笑道:“辛苦其飛了!任大姐先帶其飛去安頓好,我們搶得糧草,再和你們敘話。”

寇仲和徐子陵領著二百輕騎,從東門出城、繞個大圈子,剛馳進一個位於敵方前哨營寨東麵的密林,徐子陵忽然叫停。

寇仲愕然勒馬,揮手要眾人停下,問道:“什麽事?”

徐子陵神色凝重地道:“我覺得很不妥當,自轉到城東北的平原,我就有被監視的感覺,恐怕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他們這次運糧隻是個陷阱。”

兩人把馬兒推前十多步,抵達密林邊緣處,朝外窺看。在漫天陽光下,林外是個長草原,左方有個墳起的山丘,右麵丘坡連綿,前方半裏許處再有片樹林,林後該是敵人運送糧草的所經路線。

他們早在敵人後軍處布下探子,隻要敵人糧車離營,他們便中途截擊,搶奪糧草。

寇仲道:“你的感覺總是對的,我們是否該立即撤軍?”

徐子陵從容笑道:“假設你是宇文無敵,會怎樣布置這個陷阱?”

寇中以馬鞭遙指前方的樹林道:“當然是在林內布下陷坑絆馬索一類的東西,但除非他老哥是活神仙,否則怎知我們會從那裏取道去截糧?”

徐子陵道:“說得好,宇文無敵或者是一名猛將,但絕非擅玩陰謀手段的人,這運糧陷阱亦該出於其手下謀臣的獻計。照我猜想,他會在丘坡高處伏有箭手,騎兵則暗藏林內,我們不如來一招引虎離林,作戰目標則是取宇文無敵的狗頭,你看如何?”

寇仲興奮道:“斬下他的狗頭,就高懸城外,這樣就不愁宇文化骨不立即連夜攻城。”

徐子陵訝道:“你似乎很希望宇文化骨今晚立即攻城,究竟你有何打算?”

寇仲大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今晚你自會曉得,遊戲愈來愈有趣了!”

寇仲和徐子陵領著手下策騎進入草原,快馬加鞭,朝兩列丘坡間的樹林區馳去。驟眼看去,誰都不知道他們有二十人留在林裏,設置陷阱。

到了草原中段,寇仲打出停止手號,眾人連忙勒馬。

寇仲裝模作樣地喝道:“我先去探路,見我手勢才可跟來。”

徐子陵道:“我隨你去!”

兩人拍馬續行,轉瞬來到樹林區邊緣處,驀地寇仲大喝道:“有埋伏!”

話猶未已,前方有人喝道:“放箭!”

兩邊山頭箭矢像雨點般灑來,他們已疾風般掉頭狂馳。

由於兩人是有備而來,敵人又是倉促發射,箭矢紛紛落空。

在兩人奔回原路時,數百敵騎從樹林馳出,帶頭者正是老朋友宇文無敵。寇仲方麵的手下裝出烏合之眾手足無措的模樣,亂成一團,不辨東西的左衝右突,最後當然全都回到密林去。宇文無敵見狀一往直前的緊追而至,五百多騎疾馳的聲音雷鳴般震動著草原的空間。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衝進林內,拔身而起,藏於樹蔭濃密處。隻十多息的時間,宇文無敵的騎兵旋風般卷入林內,在兩人下方馳過。接著是戰馬失蹄慘嘶的連串聲音,敵人不是跌進陷坑,便是被卷馬索弄翻坐騎,又或被勁箭命中,這次輪到敵人亂成一團,四散奔逃。寇仲徐子陵像天兵神將般從天而降,見敵便痛施殺手,毫不留情。他兩人的手下亦從四處殺出,原來氣勢如虹的敵人立時潰不成軍,雖人數占多,卻是全無鬥誌,隻知亡命奔竄。

宇文無敵知道不妙,高呼撤退,領著十多名近衛奪路出林,忽地前方人仰馬翻,他也算及時知機,棄馬騰身竄上樹梢,正要掠往另一株樹顛之際,寇仲現身該樹幹的橫丫處,橫刀微笑道:“瓦崗城外,宇文兄斃了我們的愛馬灰兒和白兒,那令人心碎的情景,如在昨天發生般深切難忘,現在終有個彼此了斷的機緣。”

宇文無敵有如銅鑄的臉上露出猙獰神色,額上肉瘤微顫之下,冷笑道:“我不過幹掉兩頭畜生吧!又不是奸殺了你的親娘,忘不了隻是你的愚蠢,怪得誰來。”

寇仲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想起自己和徐子陵首次擁有並以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兩匹乖馬兒,更想起傅君婥,狠狠點頭道:“好!我本想生擒你去換點東西,現在決定不再留情,誓把你的臭頭斬下來。”

宇文無敵狂喝一聲,手中長矛幻出無數矛影,橫竄過兩樹之間的虛空,向寇仲攻去。隻要寇仲閃避少許,他便有機會逃出林外,與趕來援手的步兵會合。

寇仲冷靜得如石雕般瞧著宇文無敵斜衝而來的龐大軀體,默默運聚功力。整個天地像忽然改變了,他感官的靈敏度以倍數在提升,不但可準確的計算和把握宇文無敵的每一個動作細節,還可清楚知道樹下的徐子陵正大展神威,截著每一個想逃出林外的敵人,好搶奪寶貴的戰馬。

兩人目光交擊。在一刹那間,他看到宇文無敵深心中的畏懼。對方已被他冷酷的鎮定所震懾。“呼!”井中月在空中畫出一道妙若天成近乎神奇的軌跡,嵌入宇文無敵的萬千矛影裏。

“當!”宇文無敵心內的震駭再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因他曾和寇仲、徐子陵交過手,故雖聞得他們武功不斷大有精進,心中仍不大相信,隻以為傳聞誇大。可是當他無論如何施盡變化,仍給寇仲大巧若拙的一刀把他的所有虛招完全破掉,終真正知道寇仲的實力。他乃身經百戰的人,還想欺寇仲功力火候及不上自己,把家傳絕學冰玄勁運至矛尖處,希望能借力橫飛開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豈知刀劈處雖是矛尖,但他的胸口卻如驟中萬斤巨錘,冰玄勁氣像輕煙般被疾風吹散,而敵人狂猛無比的螺旋勁則如疾矢勁箭般直侵心脈。“啊!”宇文無敵長矛脫手,直墜樹下。寇仲亦被他的反震之力衝得晃了一下,吐出小半口鮮血。

他不以為意地還刀鞘內,另一手抹掉嘴角的血漬,高喝道:“得手了!我們走!”

寇仲遙望城牆外平原遠處像千萬隻螢火蟲般不斷顫動的火把,歎道:“真痛快!我從沒想過一刀劈出,會是這麽痛快的,勝負決定於瞬眼之間,沒有半點僥幸,忽然間,我已為灰兒和白兒報了仇。”

在燦爛的星空覆蓋下,梁都卻是烏燈黑火,城頭的軍民在黑暗中等待敵軍的來臨。

初更的梆子聲響起。敵人的擋箭車推進至城牆百步許處,停了下來,重整陣勢。

戰鼓聲自黃昏開始響個不停。

徐子陵道:“你不是要把宇文無敵的首級高懸示眾嗎?為何最後對他的屍身棄而不理呢?”

寇仲沉聲道:“我隻是說說吧!”

此時陳家風來到他旁,報告道:“已依寇爺吩咐,把枯枝幹草撒遍城下。寇爺此計確是精彩絕倫,最厲害處是料敵如神,預估到對方會連夜攻城。”

寇仲道:“贏了再說吧!你讓所有人緊守崗位,聽我的指示。”

陳家風欣然去了。

寇仲道:“今天我們強搶對方近二百匹戰馬,使我們襲營一計,勝算大增,宇文化骨啊!你恐怕做夢也沒想過會飲恨梁都吧?”

戰鼓驟急。敵人高聲呼喊,近百輛投石車蜂擁而來,接著是擋箭車和弩車。車輪聲,喊殺聲,填滿城牆外的空間,聲勢駭人至極點。寇仲和徐子陵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注視敵人的先頭攻城部隊不斷向城牆逼近。持盾的步兵分成三組,每組千人,各配備有兩台飛雲梯,隨後而至。宇文化及的騎兵在更遠處列陣布防,做好支援攻城部隊的準備。巨石和火箭像飛蝗般往牆上投來,火光燃亮夜空。城上軍民紛紛躲在城牆或防禦木板之後。轟隆聲中,巨石投中城牆牆頭,一時石屑橫飛,動魄驚心。

寇仲大喝道:“柴枝對付!”

牆頭全體軍民一聲發喊,負責守城的五千軍民,除了近千配有強弓的箭手發射還擊外,其他人隻管把儲在牆頭的柴枝往城下拋去,亦有人負責擲石。喊殺震天。近牆一帶柴枝不斷堆積,在黑夜裏敵人怎弄得清楚那是怎麽回事,還以為守城者缺乏箭石,故以粗樹枝擲下來充數。

寇仲和徐子陵則心叫“好險”,若沒有寇仲此計,強弱懸殊之下,說不定隻一晚就給敵軍攻破城池。

敵人終殺到牆下,飛雲梯一把接一把的搭往牆頭。

寇仲見形勢緊迫,狂喝道:“放火!”

拋下的不再是柴枝,而是一個個的火球。

埋身肉搏的牆頭攻防戰劇烈展開,堆積在城牆下的柴枝幹草被火球引發,紛紛起火,迅速蔓延。寇仲和徐子陵在牆頭來回縱躍,刀矛齊出,把爬上牆頭的敵人殺得血肉橫飛,倒跌落城。守城的軍民見主帥如此奮不顧身,又見下方烈火熊熊,把敵軍和什麽投石車、弩車全陷進火海去,均知勝算在握,更是萬眾一心,奮勇拒敵。

宇文化及知道不妙,吹響撤退的號角時,已是回天乏力。城牆下七百步內盡成火海,燒得敵人慘叫連天,變成無數在烈火中打滾哀叫的火團。轉眼間,牆頭上再無敵人。幸而沒有被火波及的敵人,潮水般退卻。

寇仲躍下牆頭,向任媚媚道:“這裏交給你!”

任媚媚愕然道:“你們要到哪裏去?”

寇仲微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明白嗎?”

寇仲、徐子陵領著四百騎兵,與宣永的千餘騎士,在戰場東北一座約好的坡丘上會師,人人戰意高昂,精神抖擻。

宣永由衷佩服道:“我和一眾兄弟旁觀寇爺和徐爺以妙計燒掉宇文閥攻城的先鋒軍和器械,殺得他棄戈曳甲而逃,無不心服口服,歎為觀止。差點按捺不住想揮軍直搗敵陣。”

寇仲出奇地謙虛道:“隻是場小勝吧!卻大大挫折敵人的銳氣,不過若敵人明天卷土重來,必會小心翼翼,不作躁進,那時我們便有難了。”

徐子陵接口道:“縱使把城池守住,傷亡必然慘重,所以我們必須趁勢於今夜一舉擊垮敵人,斬殺宇文化骨。”

宣永雖是智勇雙全的猛將,且行事膽大包天,亦聽得呆了半晌,愕然道:“我還以為此去隻是偷襲對方的後營陣地,隻求多收些擾亂敵人軍心的戰果呢!”

蹄聲由遠而近,善於探聽敵情的洛其飛馳上山坡,來到三人馬前,報告道:“果如寇爺所料,宇文軍受重挫後,於營寨外重重布防,怕我們乘勝襲營。”

寇仲大笑道:“知我者宇文化骨是也,他更瞧準我們是缺糧乏兵。”

宣永皺眉道:“既是如此,我們如何再施奇襲?”

寇仲胸有成竹道:“不是有招喚作圍魏救趙嗎?讓我們兵分二路,由你負責攻打其後防營壘,以衝車破其寨壁,火箭焚其營帳,至緊要把聲勢弄大一點。後營乃宇文化骨的命脈,是他不能不救的。他帶領援軍來時,由我在途中伏擊,包保可殺一個血流成河,落花流水。”

宣永歎服,再無異議。

要知寇仲最厲害處,是伏有宣永這支為宇文軍茫然不知其存在的奇兵。故倘見後營被襲,怎肯容寇仲奪取糧草,且在新敗之後,又知寇仲兵力薄弱,不足為懼,必揮軍來救,以求反敗為勝,那就正中寇仲的圈套。

寇仲道:“成功失敗,就看此役!”

言罷各自揮軍去也。

寇仲和徐子陵偕四百騎兵,埋伏在前後兩個敵寨間的一處密林內,靜待敵人自投羅網。在他們計算下,敵人來援者必是清一色騎兵,而軍力隻在千餘騎間,理該不難應付。附近的山頭均有放哨,隻要左方三裏外宇文化及的主力軍有任何異動,他們會了如指掌。

驀地右方裏許外敵方後營處喊殺連天,火光熊熊,衝天而起,蹄聲響個不停。

寇仲道:“最好是宇文化骨以為我們已傾巢而出,一方麵派快騎來援,另一方麵再發動手下二度攻城,就最理想不過。”

“轟!”後營處傳來硬物撞擊的聲音,看來宣永的衝車戰術已然奏效。

此時洛其飛如飛掠至,大喜報告道:“兩位大爺這次又是料敵如神,宇文化及已盡起戰騎來援,眨眼即至。”

“砰!砰!砰!”敵人同時敲響攻城的戰鼓。

徐子陵微笑道:“宇文化骨也想來一招圍魏救趙,若我們快手一點,說不定可在他攻城之前再來一招前後夾擊。”

話猶未已,蹄聲逼至。敵騎出現在密林外的平原,形成一條長龍,朝後營方向狂馳而去。

寇仲直等對方龍頭奔到一處坡丘上,全軍完全暴露在攻擊之下,大喝一聲,率先疾衝。各人早彎弓搭箭,當馬兒馱著敵人進入射程,勁箭破空而去,敵人紛紛中箭翻倒。敵騎立時陣勢大亂,硬被斷為首尾不能相顧的兩截。

寇仲和徐子陵各領手下,囓著敵隊前後殺去,擋者披靡。一邊本是新敗之軍,更是疲憊之師;另一方卻是連場大勝,士氣如虹,將士用命,相去實不可以道理計。幾乎是甫一接觸,宇文軍便隻懂四散竄逃,不敢應戰。一番追逐後,部分敵人折返宇文化及的陣地,另一批則被寇仲和宣永兩方的人重重圍困,正作負嵎頑抗。外圍的人高舉火把,照亮整個戰圈。寇仲的井中月在黑夜裏黃芒大盛,見人便斬,手下沒有一合之將。

“當!”井中月硬被架住。兩人打個照麵,寇仲大笑道:“原來是成都兄,為何這麽巧竟在這裏遇上?”

在兩人怒目相視之時,宇文成都僅餘的十多名手下已被斬瓜切菜的給斬下馬來,隻剩下他孤零零的匹馬單騎。宇文成都被圍在核心處,臉上陣紅陣白,眼中射出驚懼神色。

寇仲一對虎目精芒電閃,冷笑道:“當日你以卑鄙手段暗算崔冬,可有想過會有今朝一日。”

倏地從馬背躍起,飛臨宇文成都上方,井中月狂風驟雨般往下攻去。宇文成都大駭下竭力運劍抵擋,卻被寇仲含恨出手的狂猛刀法殺得左支右絀,汗流浹背。四方圍攏過來的人愈來愈多,人人見寇仲神勇若此,高聲呐喊,為他打氣。呼喊喝彩聲直透星空。

“當!”餘音嫋嫋之際,寇仲還刀鞘內,以一個優美的空翻回到馬背上,直至此刻,他仍是足未沾地。宇文成都臉上露出難以相信的表情,接著長劍掉地,眉心處現出一道寸許長的血痕,“砰”的一聲倒跌地上,揚起一砰塵土。眾人紛舉兵器致敬,歡聲雷動。

寇仲朝剛趕來的徐子陵瞧去,後者俊目射出豐富的感情,顯是因報得崔冬之仇,給勾起前塵往事。

當年宇文成都在東溟號強搶賬簿,徐子陵和寇仲哪曾想過以後竟能在戰場上將他斬殺於刀下?

宣永趨前道:“敵營已被攻破,糧草全在控製之下,下一步是否直搗敵人大本營呢?”

寇仲大喜搖頭道:“形勢已變,現在擔心糧草的是敵而非我,何況他的騎兵給我們殺得七零八落,我們就多付點耐性,讓他重嚐糧盡後為李密所敗的慘痛苦果好了。”

眾人轟然應諾,相率回城。

“敵人撤走了!退兵哩!”梁都城頭上軍民同聲歡呼,直上霄漢。

寇仲、徐子陵和宣永三人奔上牆頭,朝敵陣瞧去,隻見營寨雖在,但敵人已移往通濟渠旁,以數十艘筏舟為墊,用粗索穿縛,建成簡單的浮橋,迅速渡往對岸,萬多人大半成功渡河。

此著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又是理所當然。這三天接連的打擊,使宇文化及損失慘重,不但折去宇文無敵和宇文成都兩大猛將和兄弟,近半的攻城器械被燒毀,大部分騎兵被殲,損兵折將近七千之眾,加上糧草被奪,撐下去實與自殺無異。

寇仲正猜到宇文化及會退兵,還定下以快騎追擊的計劃,隻是沒想到對方會連夜退走,且是先渡往對岸,扼河之險以障安全。

寇仲臉上陰晴不定,徐子陵的手探過來緊抓他肩頭,雖帶點頹喪卻肯定地道:“我們絕不可因一己私仇,要全城人為我們犯險,報娘的仇也不爭這一天半日,終有日宇文化骨會以血來償還血債的。”

寇仲像泄氣的皮球般露出苦笑,無奈地點頭。敵人退而不亂,又有通濟渠之險,而軍力則是自己的數倍,這樣倉促追去,就算能取得最後勝利,亦必付出慘重損失。就當是宇文化骨氣數未盡吧!

黃昏時分,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寇仲和徐子陵卻躲在一間酒鋪內喝悶酒,善後工作交由宣永和任媚媚等人去處理。

在爭霸天下來說,寇仲的大業已現曙光,但何時才能殺死宇文化及,卻是遙遙無期。眼看成功在望,大仇得報之際,忽然發現竟功虧一簣,最是令人悵然若失。

對喝兩杯悶酒,寇仲斜睨徐子陵一眼道:“一向以來,你是不大愛喝酒的,為何到達洛陽後,每次我勸酒你都不拒絕?”

徐子陵呆了半晌,想起在洛陽與李靖重逢時的惡劣心境,苦笑道:“酒的一個好處是使人忘記冷酷無情的現實,沉醉在夢鄉中,隻可惜無論我喝多少酒,仍忘不掉素姐的不幸。剛才我偷空問過任大姐有關香玉山的事,她的答案不提也罷。”

寇仲拿起酒壺,骨嘟骨嘟地灌了十多口,任由唇角瀉出的酒花灑得襟前盡濕,然後急促地喘氣道:“我決定什麽事都拋到一旁,立即趕往巴陵救出素姐,誰阻我便斬誰!”

徐子陵搖頭道:“這隻是下下之策,你不是常說上兵伐謀嗎?上上之策,則是由我一人前往接素姐,而你則裝出要與蕭銑忠誠合作的姿態,讓他不敢不對我禮數周到,讓他以為奸計即將得逞。”

一陣風雨刮進酒鋪來,吹得燈搖影動,十多張無人的空桌子忽明忽暗下,倍添孤淒清冷的感覺。街上雖充滿歡欣狂歡,慶祝勝利的城民,與這酒鋪裏卻像兩個隔絕的世界。

寇仲呆怔半晌,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我現在該怎麽辦?”

徐子陵見他直勾勾瞧著門外熱鬧的情景,兩眼卻空空洞洞,傾前少許沉聲道:“你現在首要之務,是論功行賞,安定梁都軍民之心,並趁現在李子通、徐圓朗無暇理會你,宇文化骨又慘敗北返之際,先行確立好根基。至於如何解飛馬牧場之危,寇帥似不用小弟教你該怎樣做吧?”

寇仲一震後,雙目恢複神采,探手過來緊握徐子置於台上的一雙手,沉聲道:“你一定要將素姐母子帶到飛馬牧場,我們已失去了娘,不能再失去素姐。”

徐子陵肯定地點頭道:“我一定不負你所望。”

寇仲道:“你何時走呢?”

徐子陵道:“喝完這杯酒立即起程。”

寇仲鬆開雙手,挨向椅背處,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好一會點頭道:“假設蕭銑和香玉山敢害你和素姐,我會把什麽大梁帝國夷為平地,殺他一個雞犬不留,若違此誓,我永不超生,長淪畜道。”

徐子陵淡然笑道:“放心吧!我徐子陵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要殺我豈是如此容易。”

寇仲望往門外,沉吟道:“我仍是有點擔心婠妖女。事實上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為何她肯與我們罷戰,難道楊公寶庫內那件東西,對她們真的那麽重要嗎?”

徐子陵道:“我也想過這問題,照我猜估,她們的轉變是因為你大挫從未吃過敗仗的李密,使她們認定你是唯一配作李世民對手的人,而李世民則是師妃暄欽選出來的真命天子,所以婠妖女改而支持你。”

寇仲愕然道:“支持我?若是如此,婠妖女為何聯同邊不負來對付你呢?”

徐子陵道:“正因她要對付的是我而非你,我才生出這個想法。試想假若她能把我生擒,勢可以占盡上風,不愁你不答應她們的要求和條件。那晚在梁都她雖是乘人之危,但開出的條件卻是絕對可以接受的;又明著幫我們一把,殺得窟哥的馬賊心膽俱喪。所以歸根到底一句話就是陰癸派看上你。”

寇仲冷哼道:“那隻是她們的愚蠢,我遲早要她們派滅人亡。”頓了頓,歎道:“無論任何人做任何事,均有清楚分明的目標或理想。即使平民百姓,亦追求生活溫飽,養妻活兒,安居樂業,又或追求財富權力,甚或成帝王不朽的功業。可是我從不明白婠妖女追求的是什麽?隻像唯恐天下不亂,不住攪風攪雨。”

徐子陵道:“所謂一山不能藏二虎,慈航靜齋和陰癸派的爭鬥持續近千年,現在因出了祝玉妍和婠妖女,使陰癸派出現中興之象,也到了兩派要分出勝負的時刻。帝王寶座的爭奪戰隻是其中一個戰場罷了!也是我們所可覺察得到的,因為我們已卷入這個漩渦裏。”

寇仲大訝道:“你倒看得很通透。”

徐子陵道:“這叫旁觀者清。”

寇仲抓頭道:“你若是旁觀者,那誰才是局內人。”

徐子陵微笑道:“素姐的事,宇文化骨的仇,我便是局內人,其他的我隻是旁觀者的身份,仲少明白嗎?”說罷長身而起。

寇仲哈哈一笑,拿起酒杯道:“祝陵少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徐子陵欣然拿起酒杯,“叮”一聲和他碰一記,舉杯飲盡,飄然去了。

寇仲瞧著他沒進街外不顧風雨的人潮裏,才把烈酒盡傾到喉嚨裏去。

梁都市中心總管府的西廳內,寇仲和手下重要將領,舉行第一個重要會議。與會者包括宣永、任媚媚、洛其飛、陳家風、謝角、和隨同宣永來投誠的瓦崗舊將高自明和詹功顯,後兩人均在這場戰事中表現出色,論功行賞下被提拔為宣永這梁都總管的左右先鋒將。

寇仲首先婉拒連日來不斷有人提出要他稱王的提議,說道:“我們所以能建立梁都的根據地,完全是機緣巧合,故得以在各大勢力的隙縫裏生存,純屬異數,所以愈能不惹人注目,愈是理想。稱王之議,在眼前實是有害而無利。”

任媚媚肅容道:“在現今的形勢下,無論你如何低調收藏,梁都始終是緊扼通濟渠的咽喉,別人也不肯放過梁都。不如豁了出去,公開稱霸,憑著寇爺的威望,自有遠近豪傑紛來投附,壯大我們的聲勢。”

寇仲從容一笑道:“任大姐的話當然有道理,不過卻該在我們進一步擴展勢力後始可實行。現在當務之急,是趁徐圓朗、宇文化骨和竇建德在北方糾纏不休,王世充忙於接收李密地盤之際,向自顧不暇的李子通抽點油水,好鞏固和擴張我們的領土。”

陳家風雙目射出興奮的神色,說道:“我們應該找李子通哪座城池開刀呢?”

寇仲見宣永一直含笑不語,說道:“宣總管有什麽好的提議?”

宣永從容道:“守城容易,攻城困難,若非李子通把軍隊抽調往江都,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一籌莫展,但現在卻仍有幾分成功希望。”

接著展開圖卷,攤放桌麵,續道:“眼前有三件要事,必須同時進行,首先就是鞏固城池,確立根基;其次是重建彭城,以梁都彭城兩地為中心,把周圍數百裏的十多座城鎮和以百計的村落,納入版圖內。到最後才是在東海、鍾離兩座大城中選其一為用軍目標,擬定進取策略。”

洛其飛道:“東海和鍾離,均是有高度戰略性的大城。前者可令我們得到通往大海之路,更可與沿岸城市交易;後者依傍淮水,提供往西南經略的立足點,在重要性上各有千秋。但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宜先取東海,那在心理上對李子通打擊最大。”

頓了頓,又道:“但我卻支持任大姐先前請寇爺稱王的提議。所謂言不正名不順,附近十多座城池,大部分均為地方勢力所把持,他們之所以不肯投附李子通或徐圓朗,皆因認為他們難成大器。但若以寇爺的威望,隻要振臂一呼,必望風而從。寇爺必須對此議重作考慮。”

高自明和詹功顯均附和此議,並以當年翟讓瓦崗聚義作例說明稱王的重要性。

寇仲微笑道:“我有個折衷之法,何如不稱王而稱帥,那既正定名分,又可於這人人稱王的時勢中予人嶄新的印象,不致那麽容易與各方勢力弄成針鋒相對,勢不兩立的樣子,辦起事來更靈活百倍。”

眾人紛紛稱善。

謝角提議道:“不如就叫龍頭大帥,這名字挺威風哩!”

寇仲失笑道:“這名字太霸道才真,又有點烏賊頭子的味兒,還是稱作少帥吧!你們就是少帥軍,令人在感覺上更為和易與親切些。”

眾人見他隨口說出這麽恰當的一個名稱,知他早有定見,同聲讚好。

寇仲道:“宣總管剛才提議的三件當務急事,很有見地。鞏城固地,由任大姐負責吧,在彭梁一帶,誰不識彭梁會美豔的三當家呢?”

眾人起哄大笑,任媚媚橫他一眼道:“仍是那麽饒舌。”

寇仲笑道:“我這種人是不會變的,權力名位對我來說隻是鏡花水月,過眼雲煙。在這爭霸天下的鬥爭中,能令我關心的隻是平民百姓能有太平安樂的日子,和鬥爭本身的艱苦過程,否則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有啥意義。”

眾人均聽得肅然起敬。

寇仲轉向陳家風道:“重建彭城的責任,以陳家風為主,謝角為副,有事由我們的任大姐負責所有資源的調配。”

謝角道:“這就沒有比三當家更為適合的人選,以前任當家正是我們的司庫。”

任媚媚道:“不要再稱我作三當家了,以後再沒有彭梁會,隻有少帥軍。”

寇仲道:“東海、鍾離兩郡,我們先取東海,以宣永為主帥,其飛為副,自明和功顯則負責招軍練軍,依照我給的圖樣製作攻城器械,盡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好一切,以宣永總全局指揮之任。”

宣永愕然道:“少帥你自己又幹什麽?”

寇仲淡然道:“我要到飛馬牧場借人借馬,建立一支天下無敵的騎兵隊伍,當我回來時,就是攻打東海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