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六章 武尊畢玄2

寇仲道:“畢玄本打定主意來取我們三人的小命,殺我們半個不留。豈知我們比他想的要厲害,被老跋麵臨生滅滅盡之前反擊受傷,才不能繼續對我兩個下殺手,你猜他傷愈後,會否再來追殺我們?”

徐子陵道:“這個可能性很大,怎辦好呢?老跋現在絕不可移動,倘驚醒他更是前功盡廢,複原無望。”

寇仲伸手觸摸跋鋒寒躺臥的毛氈,這是他們從行囊取出來的,說道:“雖然辛苦些,但隻要我們小心點,每人抓著氈子兩角,不是可在完全不驚擾他下將他運走?”

徐子陵皺眉道:“抬到哪裏去?太遠的話我們會吃不消的。”

寇仲道:“剛才我帶馬兒去喝水的小河旁有大片野林,那裏總比這個不祥的帳子安全些兒。然後我一把火將這勞什子喪帳燒掉,再騎馬兒四處製造踐踏草地的假象以惑敵,跑到遠處後才沿河回來。即使畢玄機靈過人,也要弄出個大頭佛來。”

徐子陵道:“單是畢玄單人匹馬我們尚可跟他拚個一死。最怕來的還有趙德言、暾欲穀和以千百計的金狼軍,就依你的方法辦吧!”

蹄聲轟鳴,三十多騎如飛馳來,到達燒成灰燼的喪帳處,紛紛下馬察看。一頭獵鷹從那群人中飛出,衝天而上,盤旋繞飛。

藏身樹頂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見到畢玄嗎?”

在目前的情況,畢玄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大克星。若給他尋到,跋鋒寒肯定完蛋。

徐子陵搖頭道:“太遠了看不清楚。他終是宗師身份,說過的場麵話不能不算數。照我看來的該是趙德言和香小賊,隻有他們才不肯放過我們。”

寇仲咬牙道:“讓我去引開他們。”

當敵人找不到跋鋒寒的遺骸或骨灰,會猜到跋鋒寒重傷未死,隻要循蹄跡追至河邊,再兵分兩路沿河搜索,終能找到他們,故寇仲有此提議。

徐子陵搖頭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你最糟是不熟路,早晚會給他們追上,別忘記頭頂上有對鷹目注視著你。”

寇仲別首一瞥在林木間空地臥襌的跋鋒寒和旁邊休息的馬兒,歎道:“好吧!縱死我也要找香小子陪葬的!我從沒這麽痛恨和鄙視一個人過。”

獵鷹忽然飛回來,兩三個急旋後,又望西飛去。寇仲和徐子陵大喜,獵鷹顯是發現那方向有人。怎會這麽巧的?果然敵人紛紛上馬,全速追著獵鷹,迅速渡河遠去。天漸明亮,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跋鋒寒張開眼睛,好片晌恢複清醒意識,說道:“扶我坐起來。”

兩人依言把他扶好,心兒霍霍急跳地聽他說話。

跋鋒寒深吸一口氣,哈哈笑道:“我輸啦!”見兩人呆頭鳥般瞧著他,欣然道:“不要誤會,我說的是輸給畢玄,卻沒有輸給換日大法。”

兩人大喜高呼,歡欣若狂。

跋鋒寒試著搖動雙臂,說道:“我隻是練成換日大法第一層的基本功,使斷經重接,但一段時間內絕不能妄動真氣,一切得順乎自然。照我看有七、八天光景,我該可功力盡複,說不定能更勝從前。你們千萬不可再以長生氣助我,否則我的功力會大打折扣。”

兩人隻懂點頭。

跋鋒寒探手摟著兩人肩頭,說道:“確是我的好兄弟,讓我站起來吧。”

兩人將他扶起。

跋鋒寒目光落在林外朝陽下閃閃生輝的嫩綠草原,不勝唏噓地說道:“隻有死過翻生,才知能看到大草原的美景是多麽幸福珍貴。哼!終有一天我要畢玄嚐到失敗的滋味。放開我,我跋鋒寒要憑自己的力量站穩。”

兩人侍候他喝了幾口水,放開他,跋鋒寒搖晃兩下,終於立定,蒼白的麵容苦笑道:“我恐怕沒法騎馬。”

寇仲笑道:“讓我們輪流扶你吧!”

兩人不敢告訴他仍陷身險境,隨時會給趙德言等追上來。

徐子陵隻好道:“不如再休息一天,到日落後再趕路。”

跋鋒寒愕然片刻,沉聲道:“是否有追兵?”

寇仲知無法瞞他,否則就不用將他從帳幕移到這裏,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

跋鋒寒斷然道:“我們更須立即起程,憑人馬如一之術全速趕路,這是唯一撇掉追兵之法。”

徐子陵突然大喝道:“停!”

寇仲領著跋鋒寒的愛駒塔克拉瑪幹回頭奔來,見到麵容蒼白如死的跋鋒寒不禁大吃一驚道:“什麽事?”

跋鋒寒閉上眼睛,伏在徐子陵背上,說道:“我的頭很暈。”

徐子陵道:“沒什麽事的,隻要休息一會就成。”

寇仲下馬過來幫徐子陵把跋鋒寒扶下馬背,讓他躺在草地上休息。太陽已過中天,大草原雖不見敵蹤,但敵人卻可在任何一刻出現。幾頭野鷹在遠方一個小湖樹林上盤旋,教人更是草木皆兵,疑神疑鬼。跋鋒寒閉上眼睛,竟酣然入睡。

寇仲擔心地說道:“不是有什麽不妥吧!”

徐子陵搭上他的腕脈,喜動於色地說道:“不但不用擔心,還該歡呼喝彩,換日大法已進入奪天地精華以固本體的第二階段。老跋不是受不住顛簸之苦,而是受陽光地氣的影響,自然而然要躺下作臥襌。我本沒信心他可功力盡複,現在有啦!”

寇仲疑慮未釋地說道:“這豈非等於吸收日月精華!真的這麽厲害?”

徐子陵道:“不是吸收日月精華,而是吸取來自天地的先天真氣,就像我們的長生氣。”

寇仲苦笑道:“希望他不會睡七日七夜,那時隻有待人來宰我們的份兒。”

徐子陵劇震道:“糟了!”

寇仲循他目光瞧去,隻見昨夜敵人馳走的方向塵頭大起,隱隱有人馬趕來。

定神看清楚,始知虛驚一場。這該是一隊從西方來出使的某國隊伍,由百多個披掛著垂至齊膝鎖子甲,褲子統在高筒靴子中,圓領上衣隻遮著一截手臂的騎士負責護送。令人注目的是戰士都戴著頂部呈雞冠狀的頭盔,有護簷垂至耳際,護著頸背,既是頭盔,更像沙漠區民族流行防風沙的風帽。隊中有十多頭駱駝,貨物綁紮在雙峰所裝設的木架上,除此外還有五輛騾車,每輛車由四頭騾子拖拉,不緩不急地在他們之前經過,朝東北方推進。他們觀察馬隊,對方亦打量他們。

寇仲低聲道:“不知是西方哪一國的人?穿得這麽古怪。”

暫失跋鋒寒這最佳向導的提點指示,他們是無從猜估。

徐子陵道:“駱駝是沙漠的畜牲,他們的帽子又有防曬防沙的作用,應是來自沙漠區的人。”

一聲叱喝,整隊停下來,橫亙前方達半裏之長。領頭的一個年輕騎士筆直朝他們策騎馳至。那匹馬兒頭細頸粗,非常精壯。騎士身型強悍壯實,膚色黝黑,麵容忠厚樸實,但一雙眼非常精靈,該是智勇兼備之輩,腰掛馬刀,背負長弓,威風凜凜。兩人直覺感到對方沒有惡意,一來因對方隻是孤身來會,更因對方舉起右掌,似是向他們打招呼問好,忙學對方般舉掌回禮。

待馳至三人前方,騎士竟以漢語道:“漢人兄弟,你們要到哪裏去,是否有人受傷?”目光落在平躺草地上的跋鋒寒處。

兩人哪想得到對方懂得漢語,大感愕然。且是首次在塞外被人喚作兄弟,更有受寵若驚之感。

寇仲答道:“他確是身受重傷,須臥地休息,老兄你們是哪裏來的?”

年輕騎士飛身下馬,走到兩人身前,俯首審視跋鋒寒,沉聲道:“是否被突厥人打傷呢?他該是突厥人,對嗎?他應是內髒受創。”

徐子陵訝道:“他是我們的突厥兄弟,老兄你怎曉得他是被突厥人打傷的?”

年輕騎士道:“我叫越克蓬,是吐魯蕃車師國王座下護駕將軍,昨晚有一群突厥人到我們營地查詢兩個漢人的行蹤,該是你們吧?”

兩人你眼望我眼,始知昨晚趙德言等追兵誤中的副車是這來自車師國的使節團。

越克蓬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說道:“我回答他們,好像聽到有蹄聲朝西去了,他們便朝那方追去。”

寇仲喜道:“多謝幫忙。”

越克蓬冷哼道:“突厥人滿手血腥,橫行霸道,不騙他們騙誰?”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將軍為何能說一口這麽漂亮的漢語?”

越克蓬欣然道:“在你們漢明帝統治中原的時期,貴朝大將班超領兵前來,驅走欺壓我們的匈奴,成立西域都護府;後來漢朝覆亡,屯駐的漢軍歸化我國,娶妻生子,我本身也有漢人血統,故對中土文化非常傾慕,自小學習漢語。”

兩人心忖難怪他會稱他們為漢人兄弟,值此跋鋒寒受傷,前路茫茫的當兒,遇上有漢人血統的人,分外有他鄉遇故知的驚喜。

越克蓬友善地說道:“小弟這次是奉王命送賀禮到東北的龍泉去,你們若走那方向,大可和我們一道上路,你們的突厥兄弟可在騾車內養傷。”

寇仲大喜,旋即又搖頭道:“我們開罪突厥人,若跟你們走在一道,會連累你們。將軍的好意心領啦!”

越克蓬豎起拇指讚道:“很多人都說漢人無義狡猾,我看你們卻是好漢子。不用擔心,突厥人早認定你們不在我們隊中,隻要三位肯屈就躲在篷車之內,包保他們不會生疑。來吧!若給他們的獵鷹發現你們,將是大禍臨頭的時刻。”

在密封的騾車內,兩人舒適地挨在布帛一類的貨物上,護著平躺中間的跋鋒寒,三匹馬兒緊隨騾車之後。

寇仲歎道:“過去的一天一夜,肯定是我們一生中最惶惑失落的時間,現在終於過去。”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不要說得這麽早,老跋一天未複原,我們仍不會有好日子過。唉!我首次後悔接過美豔夫人的五采石,更怕牽累見義勇為的越克蓬兄弟。”

寇仲苦笑道:“現在隻有見一步行一步,總好過被畢玄幹掉我們。”

另一名懂漢語的車師戰士,越克蓬的副將客專在車旁說道:“小心點!突厥人來了!”

寇仲的手摸上放在身旁的井中月,兩顆心提至咽喉。若被發現,他們隻好盡力反擊,既不能舍下跋鋒寒,更不能任對方殺戮義助他們的車師戰士。

蹄聲轟鳴,迅速逼近。暾欲穀的聲音以突厥話喝道:“有沒有碰上那兩個漢人?”

越克蓬答道:“我們沒有再遇上任何人。”

蹄聲遠去。兩人鬆弛下來,暗叫僥幸。到黃昏紮營休息,追兵沒再出現。

安頓好仍酣睡不醒的跋鋒寒,兩人加入越克蓬一眾的野外晚宴,團團圍著篝火,在大草原清寒的晚風中,喝著互相傳遞的葡萄美酒,寇仲大喝兩口後動容道:“這是我喝過最清醇美味的酒。”

架在篝火上大鐵鍋內的羊肉湯,香氣傳遍營地。眾戰士好客熱情,把食物以大陶碗盛著送到兩人手上。

越克蓬道:“尚未請教兩位高姓大名。”

寇仲不願騙他,坦然道:“我叫寇仲,他是徐子陵。”

越克蓬顯是從未聽過他們的名字,欣然道:“原來是寇兄和徐兄,兩個都是好名字。”

寇仲好奇問道:“若我想稱將軍為兄,越克蓬三字該以何字為姓?”

越克蓬答道:“我的全名是越克蓬他古魯那,魯那是族名,他古是祖姓,越克蓬是小弟的名字。”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稱將軍為蓬兄如何?是否會冒犯呢?”

越克蓬笑道:“蓬兄叫來很好聽啊!”

徐子陵道:“這次全仗蓬兄仗義幫忙,讓我們避過劫難,我兩兄弟永誌不忘。明早我們會自行上路,希望將來仍有見麵的日子。”

越克蓬愕然道:“你們的突厥兄弟仍昏迷不醒,為何不待他醒後再作打算?”

寇仲明白徐子陵不想牽累越克蓬,說道:“蓬兄放心,我們自己會想辦法。”

越克蓬麵色一沉,不悅道:“兩位是否不把我當做朋友?”

徐子陵忙道:“蓬兄不要誤會,你永遠是我們的兄弟。”

越克蓬斷然道:“那就待進入契丹人的牧野,大家才分手吧!”黑實的麵容忽露憂色。

寇仲苦笑道:“契丹人對我們不會比頡利的手下客氣。”

越克蓬皺眉道:“你們究竟做過什麽事?”

寇仲道:“蓬兄可知我們這位受傷的突厥兄弟,就是跋鋒寒。”

越克蓬和懂漢語的客專同時動容,前者劇震道:“竟是馬賊克星跋鋒寒,我真的看走眼,大草原誰能傷他?”

寇仲歎道:“還不是畢玄那老家夥。”

越克蓬和客專立即色變。

越克蓬倒抽一口涼氣,麵上卻現出堅決的神情,說道:“那此事我更不能不管。跋鋒寒曾為我們除去橫行吐魯蕃綠州的兩股馬賊,是我們的恩人。”

客專插嘴問道:“畢玄一向手段凶殘,殺人不眨眼,跋鋒寒又是頡利恨之入骨的人,畢玄為何會留他一命?”

寇仲坦然道:“不是畢玄手下留情,而是我們從畢玄手上把跋鋒寒的性命搶回來。”

越克蓬和客專瞠目以對,似是不能相信。

寇仲灑然笑道:“幸好隻是畢玄孤身追來,否則我兩兄弟肯定沒命坐在這裏和各位喝葡萄酒。”

越克蓬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們曾和畢玄交手?”

寇仲道:“真正和他交手的是跋鋒寒,所以差點掉命。我們隻和他過了兩招,畢玄走後,暾欲穀等人就趕來尋我們晦氣,我們為照顧老跋,隻好跑跑逃逃。”

越克蓬劇震道:“剛才那批突厥人,竟有暾欲穀在內?”

寇仲解釋一番後,誠懇地說道:“向你們問話的那個便是他,蓬兄有任務在身,不宜蹚這混水,蓬兄對我們的恩惠,我們非常感激。”

越克蓬忽然打個哈哈,欣然道:“兩位在中土必是大大有名的人,所以能成跋鋒寒的朋友,且能逼退畢玄。實不相瞞,小弟這次到龍泉去參加粟末部的開國大典,是另懷目的,早存舍命之心,不如我們同舟共濟,忠誠合作,互惠互利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亦被勾起好奇心,暗忖朋友有事,當然該出手幫忙,何況是恩人,更是義不容辭。

寇仲肯定地說道:“蓬兄請直說無礙,隻要老跋醒過來,天大的事我們也可想辦法。”

越克蓬沉吟片晌,說道:“你們聽過伏難陀此人否?”

徐子陵道:“是否煽動拜紫亭立國的‘天竺狂僧’伏難陀?”

越克蓬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正是此人,七年前此人到吐魯蕃傳教,舌戰摩尼教和景教兩教教主,辯才無礙,法理精深,深得各國君主讚許,並成立天竺教。當時他並不叫伏難陀,整個臉被毛蓬蓬的胡子掩蓋,自稱苦僧。那時誰都以為他是法行高深的聖僧,被他騙得服服帖帖,豈知……唉!”

寇仲道:“蓬兄是否被騙者之一?”

越克蓬道:“那時我年紀尚少,父母是景教徒,所以沒有被騙。可是各國王族無不奉他如神明,在他巧立名目下獻金獻寶,又著子女隨他修法,直到摩尼教和景教兩教教主忽然暴斃,始有人懷疑是他下的毒手,但已遲了一步,被他挾帶大批財寶逃個無影無蹤,更發覺大批有姿色的女信徒被他借修法**殺害。此事惹起軒然大波,先王更因曾對他竭誠推介而被眾人責難,憂憤至死,此仇此恨,我們車師國的人絕不會忘記。”

徐子陵道:“吐魯蕃有多少國?”

越克蓬答道:“共有八國,最強大的是我們車師前國,其他就是車師後國和山北六國。兩年前,我們有人到龍泉做買賣,湊巧碰上伏難陀,他雖剃掉胡須,仍給一眼辨認出來。”

寇仲恍然道:“你們這次是藉送禮為名,其實卻是去找伏難陀算賬。照我看拜紫亭也不會是什麽好人,十有九成與伏難陀狼狽為奸,騙掉你們的財富作開國之用。”

徐子陵道:“這種**僧人人得而誅之,何況是蓬兄的事,我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越克蓬苦笑道:“問題是我們能否過得第一關,就是把賀禮送抵龍泉。因為契丹惡名最著的馬賊頭子呼延金,得到契丹勢力最強的阿保甲全力支持,誓要截劫我們送往龍泉的賀禮。”

寇仲道:“蓬兄繞道不經契丹,不是可把問題解決?”

越克蓬歎道:“不經契丹,就要經室韋,聽說室韋人因反對拜紫亭而和契丹人結盟。南室韋的深末桓,據傳比呼延金更難應付。”

寇仲喜道:“那就不如繞道室韋,把深末桓引出賊巢,因為我們正要找他。”

客專皺眉道:“我們不懂那邊的路。”

徐子陵不願因一己之私,影響別人的計劃,忙道:“沒問題,你們依照既定的路線走吧!”

越克蓬不好意思地說道:“小弟尚未請教兩位因何事到草原來?”

寇仲頭痛地說道:“本來隻是要取回八萬張被某方劫去的羊皮,可是事情的發展卻錯綜複雜,蓬兄忽然問來,我真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越克蓬咋舌道:“八萬張羊皮,可非一個小數目,買家是誰?”

寇仲道:“正是由拜紫亭做中間人,向回紇人買的。”

客專一震朝越克蓬瞧去,欲語還休,後者微一點頭,說道:“同樣的事曾發生在我們身上。約三年多前,我們曾向拜紫亭買過百車著名的響水稻,途中被人夜襲劫走,隻有幾個人僥幸逃生,其他慘遭殺害。一直以來我們隻以為遇上馬賊,沒有懷疑到拜紫亭,看來並非如想象般簡單。”

兩人聽得麵麵相覷。

寇仲咬牙切齒道:“我們也沒懷疑過他,哼!若給我找到證據,我要他的立國大典變成亡國喪禮。”

越克蓬和客專隻以為他說的是氣話,怎猜得到兩人與突利關係密切,確有傾覆粟末靺鞨的力量。

越克蓬探出手來,露出誓達目標的堅定神情,沉聲道:“由今晚開始,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兄弟,同生共死,絕不離棄。”

寇仲伸手和他緊握,說道:“無論如何困難,我們定會為貴國向伏難陀討回公道。”

徐子陵緊隨寇仲搭在兩人握扣的手上,說道:“大草原上,是絕不容騙人的**僧橫行的。”

客專也加入握手為誓的行列,四人均感壯懷激烈。遠方狼嗥聲傳來,提醒他們表麵看似寧靜和平的美麗大草原,實是危機暗伏,前路艱難。

兩人回到帳幕,跋鋒寒仍處於深眠的臥襌狀態。

寇仲為他把脈後喜道:“我操他奶奶的熊,天竺雖出產懂說法的**僧,亦出產貨真價實的換日大法。老跋隻餘兩道主脈未接上,真令人難以相信。”

徐子陵欣悅道:“這兩天將是關鍵時刻,我們絕不容老跋受到任何外來的傷害。”

寇仲道:“明天我們進入契丹人的勢力範圍,更是不容有失。所以現在必須好好睡一覺。唉!我們多少晚沒睡啦?”

徐子陵吹熄羊角風燈,說道:“照你看,狼盜會不會是拜紫亭的人,甚至那個段褚或叫什麽管平的,也是為他斂財的走狗?”

寇仲呼出一口氣道:“若你料個正著,那大明尊教該與拜紫亭一個鼻孔出氣。!我們到龍泉鬧他一個天翻地覆,教拜紫亭和那**僧以後沒好日子過。”

徐子陵苦笑道:“你好像忘掉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娘的國家高麗正全力為拜紫亭撐腰,我們這麽插手破壞,跟娘的師傅的仇怨會愈結愈深。”

寇仲想起在山海關芳蹤乍現,旋即又斂跡的美人兒小師姨傅君嬙,捧頭歎道:“我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唉!睡醒再說吧!”躺到葦蓆去。

徐子陵臥於跋鋒寒另一邊,在帳內的黑暗裏瞪大眼睛,心湖浮現師妃暄的絕世玉容,心忖她現在會否在大草原的另一角落呢?

前方戰士一聲叱喝,車隊應聲止步,挨坐在騾車內的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均知發生不尋常的事。今早天剛亮起程,到現在隻趕得個把時辰的路,若非遇上特別的事,不該停下來。他們不敢下車看個究竟,因怕攔路的是暾欲穀一方的人。跋鋒寒行功正在最關鍵的階段,任何驚擾可能令他難竟全功,所以兩人分外小心。

不片刻越克蓬來到車尾,寇仲揭開蓬布,問道:“什麽事?”

越克蓬臉色凝重地說道:“前方以三根長木杆分別掛著三個剛殺下來的血淋淋的狼頭,那是契丹呼延金威懾大草原的標記‘血狼印’,見狼頭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財貨留在狼杆旁,他們會把對方殺得一個不留。”

寇仲皺眉道:“通常他們會在何時下手?”

越克蓬道:“很難說,有時他們會立即動手,又或待你擔驚受怕多天後,忽然殺來。”

徐子陵道:“蓬兄有何打算?”

越克蓬道:“想不到甫進燕原,就給呼延金綴上,現在隻好提高警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寇仲和徐子陵均心叫不妙,在草原上無險可守,他們又要照顧跋鋒寒和大批賀禮,隻要對方來個千來兩千人,四麵八方的攻來,他們該怎辦好?

寇仲把心一橫,說道:“我們到外麵去駕馭騾車,發生事時好方便反擊。”

駝車隊繼續上路,寇仲和徐子陵以三匹寶貝馬兒換掉騾子,坐到馬車禦者的位置,駕車隨隊前進,經過三個高掛杆上猙獰可怖又可憐的狼頭,以兩人的膽色仍有怵目驚心的不安感覺。徐子陵取得送予跋鋒寒的亡月弓,把所有箭矢隨身帶,作好戰鬥的準備。燕原仍是那麽嫩綠迷人,但車隊的氣氛已變成另一個樣子,這批從車師不遠千裏的到龍泉複仇的死士,人人處在高度戒備的狀態下,再無先前輕鬆寫意的神氣。

燕河出現前方,蜿蜒而去,越克蓬命令車隊靠河而行,減去敵人從北方攻來的可能性。漫漫原野,除野生動物外,不見人蹤。這並不能稍安眾人之心,契丹的呼延金、室韋的深末桓和高麗的韓朝安,分別為大草原上惡名最著的三股馬賊,向以來去如風、神出鬼沒令人聞之喪膽,誰都不曉得他們會在何時何地突然出現。

寇仲苦笑道:“想不到我兩兄弟會有這麽一天,竟像待宰的羔羊般提心吊膽地在等候大限的來臨。若可跟呼延金來場單打獨鬥,小弟折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徐子陵遙望前方,沉聲道:“我們隻能見步行步,這會是赫連堡後最艱難的一場硬仗,若真個抵擋不住,隻有放棄財物,奪路逃走,待老跋醒來再找呼延金算賬。”

經過無驚無險,但每人內心都是波濤洶湧的兩個時辰後,車隊再次停下。

領先的越克蓬策騎奔到踞坐馬車上的兩人旁,說道:“前方有密林阻道,我們該提早紮營,還是趁尚有兩個時辰的陽光繼續趕路?”

前方一片密林沿河生長,地勢開始起伏不平,在這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情況下,越克蓬對這片敵人能藏身的密林望而生畏,是可以理解的。

寇仲斷然道:“敵人遲早要來,且早來好過遲來。若我是呼延金,必不會在今晚我們背河可倚,嚴陣以待的時候來襲。而我們則要枕戈待旦,沒覺好睡的硬挨一晚,到明早仍要麵對目前進退兩難的困境。”

越克蓬道:“說得有道理,我們索性避開這個林區,連夜通過丘陵地帶,說不定可把敵人擺脫。”

徐子陵搖頭道:“呼延金應在密林內。”

越克蓬一呆道:“徐兄怎能這麽肯定?”

寇仲不想費唇舌解釋徐子陵有過人的靈覺,說道:“因為那是伏擊我們最佳的地方,深悉此區的呼延金當然不會錯過。”

越克蓬豪氣忽起,哈哈笑道:“來就來吧!我要教呼延金曉得,我們車師人絕非好欺負的。”

策馬沿隊而馳,以車師話下達命令,激勵手下士氣。當他回到隊首,車隊偏離燕河,繞道往前。

寇仲向徐子陵道:“蓬兄確是個人才,心地又好,我們怎樣都要設法保住他的命。”

徐子陵歎道:“你保住他的命也沒用,假若人貨兩失,他怎樣回去向國王交代,還不如殉職戰死落得光光榮榮。”

寇仲皺眉苦思道:“有什麽兩全其美之法,既可保住人,又可不用損失財物?”

徐子陵苦笑道:“希望來的隻有數百人,我們就先來個大反撲,斬下呼延金的狗頭。”

太陽降至西邊地平上,鋪紅綴綠的大草原蒙上一層淡紅的霞彩,和風吹拂,像一幅刺繡風景的帛卷,內中卻是危機四伏。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彌漫眼前廣闊的天地,左方綠林連天,前路丘陵波浪般起伏延長,零星的樹木點綴其間。

兩人苦思不得善法時,蹄聲驟起,左方密林衝出數之不盡,頭紮黑巾,身披戰甲的契丹馬賊,漫山遍野的從半裏外殺來,喊殺震天。幸而這邊廂早有準備,立即結車為環形陣,戰士躲在車後,彎弓搭箭,護著另一邊的駱駝。忽然前方亦殺聲喧天,一隊馬賊從丘陵後現身,分作兩股,一股直攻隊頭,另一股繞擊右側,眾人立陷三麵受敵的劣局。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我的娘!他們最少有三千人。”

這一仗如何能打?即使寇仲和徐子陵能殺出重圍,跋鋒寒、越克蓬所有人都要完蛋!看著敵人驚天動地的駭人攻勢,越克蓬等人人臉上血色盡褪,他們麵對的不再隻是一股凶殘的馬賊,而是可傾國滅族的大軍。憑他們區區隻得百數的勢力,不啻螳臂當車。

契丹馬賊不住逼近。寇仲忽然大喝道:“蓬兄!立即撤退,龍泉再見。”一鞭擊出,三匹健馬吃痛衝出車陣,斜斜衝向敵人兵力最薄弱的東北角去,正是從密林和丘陵衝來的敵人中間位置。

當連徐子陵亦像越克蓬般以為寇仲不講義氣,自行落荒逃走,寇仲大喝道:“陵少!五采石!”

徐子陵醒悟過來,騰身而起翻上車頂,叫道:“你去把貨物扔掉!”

寇仲道:“來不及啦!”兩手各抓起一筒箭背在背上,朝前撲去,落在帶頭拉車的千裏夢上,一手張弓另一手取箭,連珠般朝兩邊的敵人射去。

徐子陵卓立顛簸疾行的馬車上,穩如泰山的以兩指捏著五采石,高舉頭上暗守不動根本印,以真言的方法大喝突厥話道:“寇仲、徐子陵在此,誰敢來奪我們的五采石!”

寇仲此人急智生的妙計確是不愁呼延金不中計追來。首先寇仲在中原曾大敗契丹另一大酋摩會的兒子窟哥,斬殺數以百計的契丹人,與契丹族結下深仇。其次是五采石乃契丹人從靺鞨人手上搶來保管多年,成為勝利榮辱的象征,意義重大,絕不容重落靺鞨人手上。更何況拜紫亭得石後將更能名正言順成為靺鞨諸族的君主。相比之下,吐魯蕃諸國的賀禮隻是一件小事。所謂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呼延金並不曉得馬車內有個不能移動的跋鋒寒,隻知若讓兩人殺出重圍,落荒逃去,再把他們截著將是難比登天。且白晝時間無多,黑夜即臨。果然敵陣中大喝之聲傳來,發出命令,兩人雖聽不懂契丹話,但隻看敵騎全體掉轉馬頭往他們追來,便知計劃成功了一半,餘下的一半就是如何殺出重圍,再擺脫敵人。

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無論千裏夢三匹良馬如何神駿,在急趕一天路後,兼拖著裝滿半車的布帛,怎麽都快不過在馬背上長大的契丹馬賊。可是兩人再無別的選擇。徐子陵一個翻滾,靈如猿猴的從車尾翻進車內,跋鋒寒正安然酣睡,茫不知兩人正麵對生死關頭。徐子陵抓起一疋布,待要擲出車外以減輕馬兒負擔,忽然心中一動,兩手抖開長達兩丈的野麻布。馬車正逆風而行,兩丈長的麻布在車尾飄出,彷如馬車忽然長出一條大尾巴,被風拂得狂飛亂擺,“拂拂”作響。此時左方的敵騎潮水般湧來,徐子陵運勁放送,長麻布像一堵牆般橫掃草原,剛好把衝來的五騎連人帶馬罩個正著,立時人仰馬翻,累得後麵的來騎紛紛失蹄,撞到一塊兒。徐子陵生出希望,心忖這戰術豈非一舉兩得,既可卻敵又可減重,忙依法施為,麻布戰術迅速開展。

一邊控製馬車一邊殺敵的寇仲在前方也忙個不亦樂乎。雙方都在與時間競賽,看究竟是契丹馬賊能先一步合攏,截斷馬車的去路,還是馬車能在敵人合攏堵截前從破口逃出去。假若寇仲手上的不是滅日弓,威力強勁,敵人肯定可以衝近,射殺三匹良馬,達到目的。寇仲哈哈一笑,馬車偏離左方的敵人,控著千裏夢往靠近本從丘陵區衝來,現變為由右前方斜斜殺至的敵騎隊尾兵力薄弱處衝去,勁箭不斷射出,狠下心腸不射人而射馬,戰馬紛紛傾翻倒跌,後麵收勢不及的來騎紛被絆倒,連鎖的反應下敵騎立時陣勢大亂,難以全速攔阻去路。轉眼間馬車突圍而出,所有敵人變成從後方追來。

徐子陵大喝過來道:“你負責控車,隻要車子不翻倒,我們便成功啦!”

又一幅長麻布送出,熟能生巧下,麻布纏上整排近十騎的敵人馬足,馬兒失蹄,鞍上人立往前拋跌,無一幸免。馬車衝上陵坡去,當越過丘頂,往下狂衝,太陽終於沒入地平下。

馬車藏在丘陵山區深處一座密林內,總算暫時擺脫追兵,卻未脫離險境。三匹馬兒口吐白沫,若再硬撐下去,必虛脫倒斃。部分敵人趕越他們,變得四麵八方全是敵人,若非丘陵區森林廣闊,且在深夜,他們又故意采迂回曲折的路線,恐怕早被敵人跟著車輪的痕跡追到這處來。但到天亮時,他們將優勢盡失。火把的光影和馬嘶人聲在山丘另一邊遠去,兩人稍鬆一口氣,同時心知肚明,下一刻可能不會再有此好運。

寇仲道:“假設你是呼延金,來到這裏隻找到一輛空馬車和三匹馬兒,會怎麽想呢?”

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使的是疑兵惑敵之計,令呼延金以為他們棄下車馬逃去。搖頭道:“就算戰死,我絕不會舍下馬兒的。”

寇仲道:“它們是三匹第一流的駿驥,呼延金會將它們據為己有,那我們就可待老跋醒來後,再把馬兒要回來,順便斬下呼延金的狗頭向大小姐交差。”

人聲火光由遠而近,直衝著他們所在的密林緩緩走來,這次看來應是避無可避。

徐子陵歎道:“若呼延金老羞成怒,殺掉三匹馬兒泄憤,我們豈非後悔莫及。”

寇仲摟著他肩頭道:“陵少先答我一個問題,假如我們出手硬拚,有多少成勝算?”

徐子陵沒好氣道:“當然是力戰身死的結果。”

寇仲道:“這就是啦!我以寇仲之名作擔保,如呼延金下毒手殺害我們的寶貝馬兒,我們就立即反擊,直至幹掉呼延金為馬兒報仇後才逃走。無論成功失敗,總算對馬兒有交代,即使不幸戰死,由於呼延金並不曉得老跋的存在,他老哥說不定可逃過此劫,日後為我們雪此仇辱。”

敵人已來到密林區邊緣處。

徐子陵終被打動,說道:“好!就依你之言。”

兩人付諸行動,揀得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以野麻布在近樹頂處匆匆紮起搖籃般的吊床,再以麻布作擔架,將跋鋒寒送上吊床,剛藏好身子,敵人叫嚷聲起,發現馬車。片刻後樹下方周圍火光處處,數也數不清有多少個敵人。兩人瞧得頭皮發麻,若沒有跋鋒寒,他們突圍逃走該是遊刃有餘,力拚則必死無疑,頂多隻能找得呼延金來陪葬。不過此人既能橫行大草原,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仍未伏誅,本身當然是武技強橫,手下亦當有能人高手。

叫嚷聲忽然收斂。十多騎急馳而至,至馬車停處而止。一個尖銳難聽的聲音說了一番他們聽不懂的契丹話後,完全出乎兩人意料地以漢語道:“梁公子!你說此事是否奇怪,這三匹均為上等戰馬,兩個小子為何舍下馬兒逃走呢?照我看三匹馬兒至少可多跑百來裏路。”

另一個兩人有點耳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回答道:“他兩人在中原多次被人圍攻,總是憑輕功逸走,我猜他們是怕留下蹄痕,故棄馬不用,呼延大帥以為如何?”

呼延金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操他們的十八代祖宗,任他們逃到天腳底亦要追上去將他們碎屍萬段。”

寇仲握上井中月刀柄,隻要呼延金下令殺馬,立即撲下去和他拚個你死我活。

那梁公子冷笑道:“在塞外他們人生路不熟,能逃到哪裏去。就算大帥肯放過他們,深末桓夫婦和別勒古納台亦絕不容他們把五采石送去給拜紫亭。更何況窟哥亦在廣征勇士,務令他們不能活著回中原去。我們隻須全速趕到草原區,任他們的腿如何快,在長途拚力下必要輸給馬腿。”

寇仲虎軀微震,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是梁師都的犬子梁舜明。”

徐子陵為之愕然。他們與梁舜明隻有一麵之緣,卻鬧得很不愉快。當時他們隻是兩個初窺武道的無名小卒,在被杜伏威脅持的情況下遇上梁舜明與廬陵沈家的人結伴同行。照道理梁師既是頡利的走狗,契丹則希望擴展勢力,梁舜明和呼延金沒道理會走在一道,然事實如此,其中該有他們不明白的因由。

呼延金梟笑起來,充滿冷酷殘忍的意味,說道:“好!我們就看這兩個狡猾膽怯的小子能逃多遠。”又道:“這三匹戰利品,送公子一匹如何。”梁舜明連忙道謝。兩人鬆一口氣,曉得呼延金不會殺害馬兒泄憤。

呼延金以契丹話發下連串命令,號角聲四起,敵人迅速離開。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躺在身旁吊**的跋鋒寒關心的瞧去,同時狂喜。跋鋒寒兩眼張開,射出前所未見的異芒,嘴角溢出一絲冷酷而充滿殺機的笑意。換日大法,終能偷天換日的從死神手上把他搶救回來,且功力尤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