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決龍泉1
風雨將天、地之間的所有景物統一為一個整體,從小龍泉西南的樹林朝海港方向瞧去,隻是一片迷茫。雷電雖斂,稍減天地之威,可是吃力地在風雨中搖擺的草樹,仍令人感到大自然狂暴的一麵。
陰顯鶴把徐子陵拉到一旁,淡淡地說道:“我想請徐兄幫個忙。”
徐子陵心中大訝,有什麽事能令高傲如他者,開口求助。忙道:“陰兄請說,小弟必盡力辦妥。”
陰顯鶴默然片晌,木無表情地說道:“我想請你們放過宗湘花。”
徐子陵愕然卻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這個包在我身上,我可以性命擔保她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此時那邊的寇仲等人從樹梢躍回地上,交換觀敵的心得,寇仲喝過來道:“兩位大哥還不過來,研究攻陷整個渤海的戰略,!陰兄懂不懂突厥話?因為古納台兄弟均不懂漢語。”
跋鋒寒代陰顯鶴笑答道:“少帥放心,在山海關一帶混的漢人,多少也懂幾句突厥話,何況陰兄縱橫塞內外,怎能不精通我們的話。”
寇仲咕噥道:“我不是不知道,不過陰兄長年說不上幾句話,怕他是唯一的例外。”
陰顯鶴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顯是不慣被人調笑,沒有回應,隻向徐子陵低聲道:“徐兄確是我的朋友。”
徐子陵心中一陣溫暖,曉得冷漠如陰顯鶴者,亦因自己沒有追問情由,一口把放過宗湘花的事攬到身上,生出感激。在無情冷酷的戰爭中,要不傷害對方的指揮將領,談何容易,但徐子陵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
徐子陵拍拍陰顯鶴的肩頭,朝寇仲、跋鋒寒、古納台兄弟、越克蓬和客專走去,來到寇仲旁,以突厥話低聲道:“勿要大驚小怪,陰兄弟有命,不得傷損宗禦衛長半根毫毛。”
除寇仲外,眾皆露出錯愕神色,所謂擒賊先擒王,若不針對敵人統帥作部署,這場仗如何取得全麵勝利?幸好徐子陵有“勿要大驚小怪”之言在先,否則眾人必齊聲反對。
寇仲哈哈笑道:“陰兄有命,小弟當然不敢有違。拜紫亭雖不義,我們卻非不仁,靺鞨族若給擊垮,對室韋和車師絕沒有好處。”
陰顯鶴獨自一人遠遠站開,在風吹雨打中凝望海港的方向。
別勒古納台舉手抹掉臉上的雨水,點頭道:“少帥說出我兩兄弟心中的矛盾。”
越克蓬皺眉道:“我們連宗湘花所在的位置亦一無所知,如何避重就輕,不與她作正麵衝突?”
跋鋒寒微笑道:“不與她正麵交鋒怎行?我們隻要設法把她生擒活捉,然後交給陰兄處理,仍是如陰兄所願。”
寇仲顯已完全恢複一貫的鬥誌信心,雙目閃閃瞧著位於他們和碼頭之間,象征關係小龍泉安危和操控權的大石堡,說道:“我本想趁敵人被大雨弄得眼盲耳聾的當兒,以奇攻快打,一舉攻占小龍泉,那就算拜紫亭的兵力在我們百倍之上,值此狼軍隨時壓境的時刻,他也奈我們莫何,不敢來犯。那時我們要拜紫亭跪下喚我們作大爺,他也隻有乖乖照辦,現在當然要改變策略。有了!”
不古納台欣然道:“有少帥在,沒有問題是不能解決的。”
別勒古納台微笑道:“既非擒賊先擒王,是否來個製敵先擄船呢?”
眾人同時會意。
寇仲笑道:“別勒老哥確知我的心意,敵人兵力在一千至一千五百人間,我們隻及敵人一半,奇兵突襲雖可穩操勝券,但我們傷亡難免。宗湘花乃拜紫亭重用的將領,怎都該有兩下子,加上馬吉和高麗方麵來的高手,若我們隻能慘勝,將無法抵擋拜紫亭的反擊,戰利品最後唯有拱手反饋。所以必須避重就輕,讓宗湘花知難而退,我們隻擒下馬吉那混蛋了事。”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別忘記那三艘大船來自高麗,可以是蓋蘇文的船,也可以是高麗王的人。”
寇仲苦笑道:“這是另一個頭痛的問題,我們絕不能殺小師姨的人,否則傅大師不會饒過我們。”
別勒古納台等聽得大惑不解,經徐子陵扼要解釋後,寇仲道:“我們若能控製高麗和馬吉的幾條大船,再攻占石堡,宗湘花的軍隊隻餘退走一途,別無他法。”
徐子陵道:“碼頭方麵由鋒寒兄、陰兄和我負責,隻要有百多個精通水性的兄弟,出其不意,敵人必著道兒。石堡方麵必須小心行事,如讓敵人先一步發覺,我們將吃不完兜著走。”
越克蓬微笑道:“在這方麵小弟可以做些貢獻,來十多套靺鞨兵的軍服如何?這是我們刺殺伏難陀的道具。”
寇仲喜出望外道:“大雨加偽裝,哪到敵人不中計,事不宜遲,若大雨停下,將輪到我們受苦。”
各人各自準備當兒,寇仲拉著徐子陵朝陰顯鶴走去,來到他旁,寇仲把進攻大計告訴陰顯鶴,說道:“這安排蝶公子是否同意?隻要蝶公子搖頭,小弟可另想辦法。”
陰顯鶴直勾勾地瞧著風雨中的石堡,沉聲道:“假若宗湘花在石堡內避雨又如何?”
寇仲從容道:“小弟會親手把她擒下,再交由陰兄處置。”
陰顯鶴歎一口氣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我本以為少帥是那種為爭天下而不顧一切的人,現在知道我估量錯了!”
寇仲很想乘機問他與宗湘花的關係,終於忍住,處理其他事去。
徐子陵低聲道:“我們去找老跋先談妥進攻的策略,隻要能拿住馬吉,可揭破狼盜和安樂慘案之謎。”
徐子陵、跋鋒寒、陰顯鶴、不古納台和八十多名精通水性的室韋戰士,潛至海港的另一邊,隻要遊渡半裏許的距離,即可抵達馬吉和高麗那四艘大船。風雨勢子仍劇,小龍泉海港內波高浪急,泊在碼頭二十多艘大船和其他近五十艘中小型的船隻被波浪舞動拋擲得像沒有主動權的玩具。各碼頭上不見人蹤,所有人均躲進有瓦遮頭的避難所去,沿海望樓雖有守軍,但均避到下層躲雨。
陰顯鶴沉聲以突厥話道:“馬吉肯定不在船上。”
徐子陵和跋鋒寒等點頭同意,馬吉一向在陸上過慣講究奢華的生活,有時雖會以舟船代步,但隻限在平靜的河湖間。如眼前般怒濤洶湧的大海風浪,他絕受不了,所以隻會躲在岸上某處。
跋鋒寒道:“可以下船的都會離船避風浪,所以我們登船後該不會遇到太大的反抗。如此我們不妨對自己的要求嚴格一點,在敵人不覺察下先控製四艘船,然後再到岸上尋馬吉的晦氣。”
不古納台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我和眾兄弟最擅長的是突擊戰,況且人人隻顧躲在艙內避雨,隻要我們封閉船隻的所有出入口,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留在船上的人製伏,就算有人及時叫嚷,叫聲也難驚動岸上的人。”
跋鋒寒道:“風從大海的方向吹來,這四艘船因負重吃水極深,若我們張帆駛離碼頭,要冒上被風浪把船翻轉的危險,故此我們隻須把戰利品控製在手以配合另一邊的行動,倘能守穩四條船,可令敵人失去方寸,牽製對方。”
徐子陵提醒道:“記著盡量不要傷人。”
不古納台笑道:“徐兄放心,我的兄弟配備馬索,擒馬擒人都是那麽拿手方便。走吧!”
眾人投進海水,迅速往目標潛過去。
換上靺鞨兵裝束的寇仲、越克蓬、客專、別勒古納台和三十多名室韋族與車師國的精銳戰士,拉著馬在林內耐心等待,計算時間。
別勒古納台道:“石堡主要的防守力量是上層的八座箭樓,隻要我們能逼至近處,撲登上層,可從樓道往堡內殺進去,全力控製石堡出入的唯一大門,那時石堡將是我們手中之物。”
寇仲道:“若碰上宗湘花,請交由小弟一手包辦,讓陰顯鶴可以有個完整的長腿大美人。”
越克蓬道:“少帥小心,聽說宗湘花劍法高明,勿要輕敵。”
別勒古納台笑道:“你若見過少帥在六刀內斬殺深末桓,當不會有此擔心。”
寇仲哈哈笑道:“輕敵乃兵家大忌,不獨是我,大家都應小心。時間差不多了!兄弟們!一切依計行事。”
眾人同時翻身上馬,一陣風般從林內卷出,全速投進林外的狂風暴雨去。後方四百多名室韋和車師戰士,分作兩組,亦推前移至有利出擊的位置,準備支援進襲。
寇仲跑在前頭,千裏夢健蹄如飛,著他往石堡馳去。如何能完成對尚秀芳的承諾,消弭這場能把龍泉夷為平地、塗炭生靈的戰爭,他再無半分把握,隻能見一步走一步,盡量增加手上的籌碼,令拜紫亭知難而退,而他則憑對突利的影響力,達致雙方均可接受的和議。唉!這是何等困難艱苦的一回事!宋師道和術文等人仍在拜紫亭手上,加上和小師姨的恩怨糾纏,大明尊教與拜紫亭的曖昧關係,呼延金、杜興等的在旁作梗,蓋蘇文可能存在的伏兵,伏難陀的影響力,令事情更趨複雜,更難解決。而明早就是突厥人對拜紫亭定下獻寶的最後期限,他隻餘半天一夜的時光。他對尚秀芳的承諾並非在一時衝動下的決定,而是曉得這亦是徐子陵的心願,所以不論如何困難,他都要設法達到。
蹄聲驚擾防守石堡的衛士,隻見其中兩座箭樓現出守兵,朝他們的方向瞧來。
越克蓬加速越過寇仲,以學得惟妙惟肖,帶點粟末口音的地道龍泉漢語大嚷道:“突厥狼軍來了!大王有令!立即迎戰!”
位於石堡上層正中的鍾樓,立即響起示警的鍾聲。
鍾聲傳來,徐子陵一方剛把四艘目標大船置於控製之下,出乎意料的警報鍾鳴,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去找馬吉算賬,隻能留在船上靜觀其變。在一切混合模糊的狂風暴雨中,以跋鋒寒、徐子陵等的眼力仍看不清相隔近半裏石堡那邊的情況,隻猜敵人可鳴鍾示警,寇仲那方的行動將非順風順水。位於碼頭北駐軍的營地像蜂巢被搗般群兵蜂擁而動,人馬奔走列隊,準備迎戰,迅快而不亂,顯示出粟末兵確是大草原東北的精銳勁旅。
敲響第十下鍾聲時,號角聲起,第一隊百人騎兵馳出軍營,朝石堡方向開去,看得眾人眉頭大皺。
不古納台當機立斷,跳起來大喝道:“蒙兀室韋不古納台在此,粟末小賊快來受死。”
他的手下聞呼在船上齊聲發喊,傳遍整個海港區,把風雨聲也暫時掩蓋過去。營地方麵的粟末兵聞聲一陣混亂,把守望樓的侍衛此時才曉得四艘船落入敵人手上,忙一股勁的也把望樓的報警鍾敲響。“當!當!當!”鍾聲此起彼落,遙相對聞,把小龍泉送進腹背受敵的噩夢去。營地的守軍隻分出一小隊前往支援石堡,其他人全朝碼頭這邊馳來,可見指揮將領權衡輕重下,仍以奪回四船為首要之務。
不古納台雙目神光閃閃,暴喝道:“兄弟們!準備迎戰!”
眾室韋戰士箭矢上弦,齊聲呐喊。
跋鋒寒取出射月弓,大笑道:“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嗖!”勁箭從射月弓疾射而出,橫過千多步的距離,命中最接近的一座望樓上的守衛,貫胸而入,守衛慘叫一聲,墮往望樓下。室韋箭士立時士氣大振,歡呼喝彩。箭矢戳破風雨,各自瞄準往衝來的敵人射去,有如暴風雨內另一股不守規矩的風雨。
徐子陵留心陰顯鶴,見他木無表情的掃視碼頭一帶從船廠貨倉慌忙奔出奔入察看情況的人,知他在搜尋宗湘花的倩影,心中暗歎。值此火熱血戰即要展開的當兒,他的心神卻飛到遠在中土一個從未踏足隻能想象的小穀內。身處的船兒**漾在大海上,把他和中土的大江連係起來,隻要他願意,即可揚帆駕舟,沿岸南下,直抵位於大江海口的揚州東都,然後沿江逆流往西,載他到石青璿隱居避世的幽林小穀去。自離開成都後,心灰意冷下,他把對石青璿的愛意努力壓抑下去,不願想她,不敢想她。可是在龍泉與師妃暄決堤般的精神苦戀,不但燃起他對師妃暄的愛火,更撩起他對石青璿的思念和愛憐。師妃暄在時,他的心神全貫注在她身上,對石青璿的思憶隻像浮雲掠空。師妃暄終於離開他,還三番四次囑咐他照顧石青璿,使他對石青璿本變得有如寒灰的心活躍起來。何況懷中尚有一支奉尚秀芳之命贈送給她用油布包裹好的天竹簫。失正是得。自己是否為一個從不為己身的幸福努力爭取的人呢?
“嗖!”一支勁箭從頭頂掠過,徐子陵驚醒過來,隻見碼頭前全是往船上狂攻過來的粟末戰士,盡管在室韋戰士的箭網下人仰馬翻,仍是奮不顧身,前仆後繼的殺來。血淋淋的殘酷戰爭,把他因石青璿而沉湎於溫柔銷魂滋味的天地硬扯回來。拜紫亭說得對,大雨確是利守不利攻,縱使對方人馬多上幾倍,亦難施全力。徐子陵大喝一聲,雙拳齊出,把兩個剛要撲上船來的粟末戰士轟到海水中。
陰顯鶴大喝道:“馬吉在那邊!”
徐子陵又起腳踢飛另一名敵人,偷空瞧去,隻見馬吉和三十多名手下從營地策騎馳出,望北而去。當是見勢不妙,想落荒逃走。
跋鋒寒喝道:“子陵和陰兄去追馬吉,這裏交給我和不古納台。”言罷騰身而起,投往敵人集中力量攻奪的高麗船去。
徐子陵和陰顯鶴撲上碼頭,登時令敵人陣腳大亂,以為他們下船來反擊。哪知兩人斬瓜切菜的擊倒十多個敵人後,翻上奪來的兩匹戰馬,朝馬吉方向追去。攻打龍泉的突擊戰,在漫天風雨中全麵展開。泊岸的其他大小船隻紛紛開離碼頭,以免遭池魚之殃。在碼頭負責搬運上下貨的腳伕,隻恨爹娘少生一雙腳,能上船的上船,來不及上船的隻好往附近叢林逃去。號角聲、喊殺聲和風雨聲混為一片。
把守石堡的士兵第一個反應竟是鳴鍾示警,確出乎寇仲等意料之外,幸好沒有箭矢射來,否則將要功虧一簣,硬被阻於石堡外。由於突厥大軍來犯,整個粟末族人就似一條繃得緊緊的弦線,稍有風吹草動,立即全麵動員,倒非識破寇仲等人的偽裝。
守兵不住擁上城樓箭堡,有人大喝下來道:“報口令!”
寇仲超越眾人,大笑道:“忘記問拜紫亭了!”
就從千裏夢背上彈起,井中月化作一團刀芒,護著前方,像投石機擲出的石彈,往石堡上層投去。敵人此時才知來的是敵非友,慌忙彎弓搭箭,卻遲了一步。井中月刀光展開時,別勒古納台、越克蓬、客專和身手最強橫的三十多名室韋、車師戰士,紛紛騰身離開馬背,奮攻城樓上尚在不知所措的守軍。
埋伏於林內兩支各達二百人的戰士,同時殺出,阻截從軍營來援的敵人。他們的策略是要令小龍泉的守軍誤以為來犯的是突厥大軍,心理上生出難以抵擋的致敗因素而進退失據。猛烈的攻擊,配上狂風暴雨,確有點突厥大軍奇襲的味道。
寇仲井中月到處,敵人不死即傷,幾下呼吸間,石堡上層城樓落在他們的控製下。別勒古納台一馬當先,左右手雙斧如車輪急轉,朝從下層殺上來的守兵揮壓砍劈,擋者披靡,踏著敵屍硬闖向下層。寇仲至此才領略到他斧法的淩厲,難怪能稱雄額爾古納河,被譽為無敵高手。他立與別勒古納台並肩作戰,井中月配合雙斧,逢敵殺敵,一級一級的殺進堡內去。
小龍泉亂成一片,喊殺聲分從石堡和碼頭方向傳出。在風雨和恐慌的無情鞭撻下,腳伕、船廠工人、來不及登船的商旅和失去方寸的守兵四散逃竄,活像末日來臨。地暗天昏下,徐子陵提著隨手奪來的長槍,與陰顯鶴策騎朝馬吉逃走的方向追去。馬吉乃狼盜事件的關鍵人物,隻要將他擒拿,真相便有可能水落石出。
驀地橫裏殺來一隊過百人的粟末兵,衝破風雨截住去路,領頭者赫然是拜紫亭座下侍衛長宗湘花。隻見她手舞長劍,發辮飛揚,秀眸含煞,厲喝道:“殺無赦!”
徐子陵心中暗歎,在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既曾答應陰顯鶴不能傷害宗湘花,此戰唯有避之則吉,眼睜睜放走馬吉。一勒馬頭,向陰顯鶴招呼道:“這邊走!”策馬往左,改向石堡方麵衝去。陰顯鶴領會他的心意,慌忙追隨。宗湘花一聲嬌叱,領著手下在後方窮追不舍。
蔽天遮空的傾盆大雨中,倏地前方一股人馬風卷而至,赫然是室韋和車師的聯軍,聲勢如虹的殺來。徐子陵別無選擇,與陰顯鶴掉頭往宗湘花的追兵迎去。“鏗鏗鏘鏘!”徐子陵展開槍法,把狀如瘋虎的宗湘花截著來個馬上廝鬥,這美女雖奮不顧身,兼且劍法高明,可是跟徐子陵仍有一段距離,被他巧妙運用長槍的長度,纏緊不放,進退不能,陷於苦戰之局。陰顯鶴明白他的心意,與來援聯軍同心合力,隻一下子借著高昂的士氣和優勢的兵力,把宗湘花的隨員衝個七零八落,四處奔逃。
石堡方麵蹄聲轟鳴,另一支聯軍以鋪天蓋地的威勢殺至,領頭者正是寇仲、別勒古納台和越克蓬三人。任誰都曉得此戰大局已定,宗湘花率領頑抗的戰士,擋不住攻勢,死的死、傷的傷,有些則落荒逃去,隻剩下這位長腿女將仍在拚死。“當!”長劍墜地。徐子陵借長槍發出寶瓶真勁,一下比一下重,宗湘花終虎口震裂,寶劍脫手墜地。寇仲等任由徐子陵獨自處理宗湘花,徑自往碼頭方麵掩殺過去。
陰顯鶴勒馬回頭,來到徐子陵旁。宗湘花的戰馬仍在噴氣跳躍,她卻呆如木雞地坐在馬背上,神情悲愴。
徐子陵再歎一口氣,說道:“侍衛長請回去告知貴上……”
宗湘花厲叫道:“我跟你拚了!”策馬朝兩人衝去。
兩人左右避開,宗湘花撲了個空,勒馬回頭悲呼道:“殺了我吧!為何不殺我?”
在風吹雨灑的混亂響聲中,她的話音似近而遠,如在噩夢中。
徐子陵從心底湧起對戰爭仇殺的厭倦,想起昨晚才同席舉杯言笑,今天卻你死我活的各不相讓,苦笑道:“若貴上不是欲置我們於死地,大家怎會兵戎相見?勝敗乃兵家常事,隻要談妥條件,我們可把小龍泉歸還,小不忍則亂大謀,宗侍衛長回去吧!”
宗湘花默然片晌,目光轉向陰顯鶴,射出深刻的恨意,叫道:“好!好!”然後勒轉馬頭,放蹄投進茫茫風雨去。陰顯鶴略一遲疑,向徐子陵打個招呼,朝她背影追去。
風雨逐漸平靜,卻意猶未盡、餘威仍在似的代之為漫空飄飛的纖細雨粉,把整個海灣區籠上如霞如霧的薄紗,粉飾戰場殘酷的真相。攻奪戰來得突然,完結得迅速,留下遍地的死傷人馬。到一道陽光衝破雲縫而下,照在四艘泊在岸旁的戰利品上,天上烏雲像帷幔被拉開般顯露出後麵蔚藍的美麗天空,似是把剛才的狂暴完全衝刷淨盡。
寇仲呆坐在碼頭一座係紮船纜的石礅上,陪徐子陵凝望暌違已久的大海,瞧著陽光再度君臨眼前的天地。他們終於得回八萬張上等羊皮。高麗船載的全是弓矢兵器和各式各樣的守城工具。拜紫亭真厲害,若這些東西落到他手上,配合蓋蘇文可能親率的奇兵,確可令突厥的無敵雄師大吃一驚,甚或栽個大筋鬥。馬吉船上廂房內大鐵箱裝的是價值連城的金銀珍寶,夠普通人狂花十輩子,正可用作賠償平遙商人之用。大半問題一下子解決了。
寇仲回頭一瞥後方清理戰場的室韋和車師戰士,搖頭苦笑道:“我對戰爭也開始厭倦了!隻恨別無選擇,隻好硬撐下去。”
徐子陵歎道:“你的硬撐似乎並不太硬,我甚至覺得你是有點不敢麵對現實。”
寇仲雙目露出沉思神色,緩緩道:“現實的確非常殘忍,令人不忍卒睹。我寇仲為王為寇,就要看能否守洛陽守贏李小子。唉!為王為寇,偏老子正是姓寇,犯了名忌。將來若我伏屍洛陽,你記得把我的骸骨問李小子要回來,葬在娘的山穀內,讓我乖乖的為娘作伴。”
跋鋒寒來到兩人身後,聞言道:“既是如此,不如任得王世充那老狐狸自生自滅,少帥則全力奪取東都,那是你們的老家,怎都比李子通這外人占得地利的便宜。”
寇仲道:“若有選擇,誰願陪王世充一道上路?隻恨李閥與巴蜀各大小勢力訂有協議,若唐室能攻下洛陽,巴蜀會向李淵俯首稱臣。那時李家不但得到巴蜀的銅鐵糧食,還可利用長江天險,迅速動員攻打兩岸敵人,加上老爹杜伏威在中流的支援,天下誰與爭鋒?所以洛陽是不容有失。”
跋鋒寒尚是首次與聞此由師妃暄為李家爭取回來關係重大的協議,默然半晌後歎道:“明知必敗無疑,何不把少帥軍解散,我們三兄弟並肩修行,嘯傲天下,豈不快哉!”
寇仲雙目神光迸射,哈哈笑道:“問題是戰無常勝,世上沒有必敗這回事。正因事情的艱難,更激起我的鬥誌。我寇仲就押上小命去賭鋪轟轟烈烈的。”
接著目光投向馬吉那艘被俘的大海船,沉聲道:“明天不論頡利是否肯放過拜紫亭,我和陵少在此間的事情了結後,將從海路把羊皮先送往山海關,之後我兼程趕返洛陽,看看老天爺是否要我寇仲殉城陪葬。你老哥有什麽打算?”
跋鋒寒目注海平麵盡處,兩眼射出堅定不移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現在我唯一的目標,是要擊敗畢玄,我會給自己一年的時間作擊敗畢玄的修行,洛陽該是一個理想的地方,不過我是絕不會殉城的。”
寇仲大喜道:“有你老哥幫忙,將是另一回事,說不定……唉!你還是到別處修行吧!我真不想拖累你。”
跋鋒寒仰天笑道:“你沒有拖累我,隻是我不想放棄千載難逢的機會,參與名懾天下的寇仲與所向無敵的李世民為洛陽展開生死攻防的決戰而已!”
寇仲轉向徐子陵道:“陵少行止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我怎樣呢?”
寇仲正容道:“就算你要陪我到洛陽,我也絕不容許。假若我真能守住洛陽,令李世民吃一次真正的大敗仗,你再來找我喝酒談心好啦!”
徐子陵默然片晌,歎道:“真是別無選擇嗎?”
寇仲斷然搖頭道:“不是別無選擇,而是我心甘情願選擇這條路,到現在更沒法回頭。若唐室的太子是李世民而非李建成,我或會依從你的意思,現在隻能堅持我的選擇。”
此時別勒古納台等處理妥當,前來與三人進行戰後會議,眾人改以突厥話交談。
不古納台報告道:“俘虜共三百二十五人,其中二百五十四人是高麗王的武士和船伕,其他是粟末族的士兵和在船廠工作的粟末人,全給關在其中一座船廠內。”
寇仲大感頭痛,若這三艘高麗船是屬於蓋蘇文的,該有多好。可惜事與願違,與小師姨傅君嬙舊怨未解,又添新仇。
別勒古納台道:“拜紫亭的大軍隨時來攻,我已派出探哨。假如那情況出現,我們必須於現在決定,是死守還是乘船開溜?”
這裏有一座石堡可供死守,隻要能挨一個晚上,拜紫亭因顧忌突厥大軍來犯,必會退兵。問題是他們能否挨到那一刻?
越克蓬道:“我們若要乘船開溜,須立即動程,否則若對方以戰船堵塞出海口,我們將插翼難飛。”
眾人目光不由朝海港出口望去,左右山勢伸展下,把海洋環抱而成深闊的港口,出海口寬約百丈,若敵人有十來艘戰船,可輕易把海港封鎖。
跋鋒寒見寇仲沉吟不語,知他正大動腦筋,問道:“陰兄到哪裏去了?”
徐子陵見眾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苦笑道:“他去追趕宗湘花。”
跋鋒寒不解道:“他和宗湘花究竟是什麽關係?”
徐子陵聳肩表示不知道。
寇仲終於說話,說道:“若我們的目標隻是向拜紫亭討回被囚禁的人,最上之策莫如把船開走,再向他討價還價。隻是我們的目的不止於此。首先誰都不願見粟末滅族,其次是蓬兄負有殺伏難陀以雪深仇的重任,所以我們絕不能棄守小龍泉。我有九成把握拜紫亭不敢來犯。各位看看小弟有否料錯,頡利的實力比他強得多,仍有赫連堡之敗,老拜是精通兵法的人,絕不會重蹈頡利的覆轍。”
別勒古納台同意道:“少帥之言有理,換作我是拜紫亭,亦不敢犯險。我們怕拜紫亭,拜紫亭則怕突厥大軍,變成互相牽製,大家均是動彈不得。”
跋鋒寒頭痛地說道:“我是突厥人,比你們更明白頡利和突利的心態。他們既下戰書著拜紫亭於明天太陽出來前交出五采石,如不能達到這要求,隻餘血洗龍泉一途,否則他們在大草原上辛苦建立的威信將**然無存。”
五采石正在美豔手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否尋得美豔是一個問題,而能否從她手上取回五采石又是另一個問題。更何況拜紫亭若不肯屈服,他們盡管好心代拜紫亭交出五采石也將是多此一舉。
越克蓬歎道:“殺妖僧一事並非急在一時,可容後再作處理。”
寇仲捧頭道:“誰能告訴我美豔和伏難陀的真正關係?”
當然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徐子陵冷靜地說道:“這眾多難題事實上互有關連,隻要我們能令拜紫亭感到全無勝算,就隻有屈服投降,甚至助我們去尋找美豔。”
不古納台笑道:“我們扣起這兩批弓矢兵器的補給,哪到拜紫亭不投降認輸。”
寇仲搖頭道:“拜紫亭是天生的冒險者,沒有補給雖對他構成嚴重打擊,卻非致命一擊。除非我們能攻陷臥龍別院,令拜紫亭變得孤立無援,他才肯乖乖聽話。最理想當然是肯把伏難陀交出來,讓蓬兄把他的首級帶回吐魯番去。”
徐子陵微笑道:“蓋蘇文深淺難測,我們對他的兵力更是一無所知,不過隻要讓拜紫亭曉得我們知道他有此奇兵,那蓋蘇文可能存在的軍隊將失去作用。”
別勒古納台搖頭道:“拜紫亭可通知蓋蘇文移師別處,仍能構成威脅。”
寇仲拍腿道:“有了!”
眾人均知他智計百出,目光全投在他身上。
寇仲長身而起,掃掃仍未幹透的衣服,說道:“我要去和拜紫亭喝酒談心,順道見見杜興和許開山,誰陪我去?”
跋鋒寒笑道:“不危險的事你不會去幹,我和陵少陪你去見識一下如何?那是決定抓住小龍泉不放,對嗎?”
寇仲點頭道:“不但要死守小龍泉,還要把藏在別處的那批弓矢送到這裏來,藏在石堡中,同時派人監視臥龍別院。我這條計又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隻要拜紫亭中計將蓋蘇文的伏兵移到別處,我們就成功啦。”
接著向徐子陵道:“誰最適合為拜紫亭傳話呢?”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大有可能是伏難陀,如杜興沒有說謊,伏難陀與蓋蘇文的關係該比拜紫亭更密切。”
越克蓬和客專兩對眼睛同時明亮起來。
寇仲哈哈笑道:“我們還是首次手上的籌碼比拜紫亭多。唉!希望平遙諸位大哥尚未離開龍泉。”
蹄聲從西南方迅快接近。
寇仲循聲望去,一震道:“比拜紫亭更難應付的人來了!我的娘!”
在金正宗的陪伴下,傅君嬙含怒而至,一副要找寇仲和徐子陵算賬的樣子。不過無論是嫣然淺笑,輕顰微鎖,又或像這刻般鼓著腮兒,秀眉帶煞,他們的小師姨仍是那麽洋溢著她那種充滿青春清新氣息的美麗,仍是那麽動人可愛。
跋鋒寒道:“我佩服金正宗。”
眾人明白他的意思,跋鋒寒佩服的是金正宗的膽量,要知寇仲一方高手如雲,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吃虧的必是傅君嬙一方無疑。傅君嬙乃“弈劍大師”傅采林關門弟子,除非自問不怕傅采林尋晦氣,否則絕不敢動她。對金正宗卻沒有人會特別寬容。隻是被扣起來作人質,即足令金正宗大不好受。
眾戰士知他們不是來動手作戰,更見頭子沒有表示,任由他們**。傅君嬙隔遠盯牢寇仲,策馬領先馳至,嬌叱道:“寇仲、徐子陵你們滾過來。”
跋鋒寒是第二次見到傅君嬙,第一次在山海關隻是驚鴻一瞥。一邊細意欣賞她的容貌神態,邊道:“不如交由我來應付她。”
寇仲搖頭道:“你老哥絕受不了她的氣,讓我和陵少去吧!”
大步踏前,徐子陵苦笑隨後。
傅君嬙和金正宗跳下馬來,前者戟指怒道:“你兩個雖想方設法砌詞狡辯,但我早識破你們是寡情薄義的卑鄙之徒。實在太過分了,竟敢殺我的人,搶我們的船。”
寇仲來到她身前一揖到地,當然暗裏防她一手,恭敬道:“小師姨暫且息怒,我們沒有殺半個小師姨的族人,也沒有搶小師姨的船,隻是完封不動的留在原地吧!”
傅君嬙怒不可遏的扠腰叱道:“還敢喚我作小師姨?我弈劍門沒有你這種不肖弟子,師尊絕不會放過你們。”
徐子陵移到寇仲旁,淡淡地說道:“傅姑娘請平心靜氣。我們這次是情非得已,但下手很有分寸,貴族的人均安好無恙,請姑娘明察。”
傅君嬙環目一掃,說道:“他們在哪裏?”
寇仲道:“他們在其中一座船廠中休息,隻要你一句話,我們立即把人交還。”
金正宗插嘴道:“那三艘船和貨又如何?”
寇仲苦笑道:“兩位可知拜紫亭要殺我?”
傅君嬙狠狠道:“活該!誰教你們做突厥人的走狗?”
對著成見已深的傅君嬙,寇仲能作出什麽解釋,轉向金正宗道:“金兄知不知道拜紫亭以卑鄙手段扣押宋二公子的事?”
金正宗愕然道:“竟有此事?我們還以為宋公子和你們在一起。”
傅君嬙沉聲道:“胡說!拜紫亭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徐子陵心平氣和地說道:“說這種最易被拆穿的謊言於我們有什麽好處?”
寇仲心中有氣,冷然道:“你們貨已送到,且由拜紫亭的人親手接收。我們隻是從拜紫亭處拿走,與傅姑娘再沒有關係。”
傅君嬙杏目圓睜,怒視寇仲道:“你竟敢嚼舌頭和我說這種搪塞的話?”
徐子陵打圓場道:“敢煩傅姑娘通知拜紫亭,隻要肯把扣押的人全部釋放,我們可把貨物歸還。”
寇仲哈哈笑道:“先送小師姨一個大禮。”
轉向立在碼頭處的別勒古納台等嚷道:“將客人全體請出來,讓他們隨傅姑娘回龍泉去!”
傅君嬙飛身上馬,怒容忽斂,笑吟吟道:“寇少帥啊!我們就走著瞧,你們欠我們的,終有一天我們會要你兩人本利歸還。”
抽韁向金正宗喝道:“我們回高麗去。既不要管他們在這裏的事,也不須再為拜紫亭這種人操心。”夾馬就去。
金正宗登馬追去,揮手揚聲道:“少帥若真有放人誠意,讓他們自行乘船回國吧!”
兩人轉瞬去遠。
寇仲向徐子陵無奈歎道:“你看到吧!與師公的仇結定了!”
徐子陵苦笑道:“唯有瞧老天爺如何安排。”
跋鋒寒來到兩人旁,目光追著變成兩個小點的傅君嬙和金正宗,笑道:“如何能在弈劍大師的劍下保持不勝不敗,恐怕要比擊敗他更困難,這會是對兩位的最大考驗。”
別勒古納台道:“那些俘虜如何處置?”
寇仲道:“將高麗人和粟末人分開處理。高麗來的讓他們擠在一條船回國,橫豎開罪弈劍大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他們兩條船來運載羊皮。粟末族的則任由他們回龍泉去,這樣一來,拜紫亭對我們的動向更難揣測。”
不古納台大聲應道:“領命!”
寇仲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子也來耍我,大家兄弟嘛!”
寇仲、跋鋒寒和徐子陵在龍泉西南一座密林邊緣勒馬停下,他們故意繞一個大圈,避開龍泉軍的哨探。龍泉城南門外的著名“燈塔”仍是高聳入雲,在這午後雨過天晴的時分,燈塔散發著懶洋洋的味道。
徐子陵道:“昨晚我就是在這裏遇上烈瑕和可能是‘毒水’辛娜婭的女子。”
兩人聽過他昨晚的經曆,跋鋒寒微笑道:“烈瑕是我的,兩位勿要和小弟爭。”
寇仲目注再沒有商旅離開的南門,說道:“恐怕你得要可達誌同意才行。值此兵荒馬亂之際,以他的為人作風,絕不會放過烈瑕。”
徐子陵道:“拜紫亭確是個人物,吃了小龍泉這麽大的虧,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寇仲欣然道:“到俘虜集體被放回來,紙將包不住火,會狠狠打擊和動搖龍泉城軍民的信心。”
跋鋒寒笑道:“原來你的釋俘有此妙用,不負少帥的智名。”
徐子陵道:“少帥狀態如何?”
寇仲昂然道:“當然是大勇狀態,昨晚六刀劈殺深末桓後,我的信心全恢複過來,比受傷前更厲害。陵少怎樣?”
徐子陵活動一下左手,微笑道:“不知師仙子在我身上做過什麽手腳,內外傷痊愈得七八成,剛才策馬而來,乘機調息,現在該可應付任何場麵。”
寇仲翻下千裏夢的馬背,大笑道:“那就讓我們三兄弟硬闖龍泉,看拜紫亭敢對我們玩什麽花樣。今早差點給他趕盡殺絕那口氣憋蹙得我太難受了!”
三人並排往城門口走去,登時令守城的將領大為緊張,城牆箭樓上的守軍彎弓搭箭瞄準三人,城門擁出過百戰士,領頭的粟末將士大喝道:“停步!”
寇仲隔遠喝道:“給我去通知拜紫亭,我要麵對麵和他談一宗交易。”
守將不敢怠慢,吩咐手下回城飛報拜紫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