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相大白2
宗湘花恢複冷漠,淡淡地說道:“不要再說啦!兩位當幫我們一個忙,立即離城,否則我們會很難向大王交代。”
跋鋒寒沉聲道:“兩位請勿低估寇仲和徐子陵,他們說過要化解龍泉這場大屠殺,定有方法辦到,且需要兩位的合作。你們就算不把自己生死放在眼內,也該為全城的無辜平民百姓著想。”
宗湘花冷哂道:“跋鋒寒不是出名鐵石心腸的嗎?因何忽然變得像個悲天憫人的俠士?你若真的為我們著想,請把劫去的東西送回來,我保證大王會把人交回你們。”
跋鋒寒明白她的心情,雖給搶白,卻沒有動氣,向徐子陵打個眼色,著他說話。
徐子陵會意,坦然道:“請兩位三思後答我一個問題,兩位究竟是忠於拜紫亭還是忠於粟末族?請勿倉促回答,我要曉得兩位真正的心意,粟末族正麵臨滅族的生死存亡關頭,或者會由你們的答話決定將來的命運。”
宗湘花和客素別同時露出震駭神色,朝他瞧來。
寇仲和平遙商一行十七人,被押上本應用來載貨的騾車,在宮奇和近百名禁衛軍押犯般招搖過市的朝皇宮駛去。街上的暴民仍餘怒未消,雖因被阻止不能把他們這批漢人從車上揪下來狠揍,仍不住辱罵,甚至向他們擲石,嚇得羅意等人麵無人色,縮作一團隻懂抖震。寇仲當然擺出與他們相同的姿態和害怕神情,事實上則是心情大佳,還求神拜佛宮奇把他們送入囚禁宋師道等人的同一個監牢。這可能性非常大,把人質集中監禁,既方便防守,又利於運送。就在此時,急劇的蹄聲響起,七、八騎從後馳來,領頭者赫然是韓朝安。寇仲差點探手拔刀,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幹掉伏難陀和深末桓後,他最想殺的就是這可惡的家夥,然後才輪到烈瑕。
宮奇別頭笑道:“韓兄從別院回來啦!”
韓朝安沉著臉,看也不看寇仲等一眾囚犯,直馳到宮奇身旁,與他並騎而行,氣衝衝地說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又怎可能發生?讓寇仲那小子攻下小龍泉,劫去事關重大的三船貨物,已是丟盡渤海的麵子,至無稽的是在整城人眼睜睜瞧著下,任由寇仲擊殺大國師,事後竟又被他逃之夭夭,你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明天那場仗還憑什麽去打?隻寇仲已足可令龍泉覆滅。”
若宮奇是粟末人,肯定招架不住。宮奇低聲道:“韓兄勿要動氣,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我們錯在低估寇仲逃命的本領,但若非我們接受韓兄的提議暗算宋師道,事情怕也不會弄至如斯境地吧!”
韓朝安亦壓低聲音,仍掩不住心內怒火道:“明明是你們把計劃砸掉,還來怪我,你們把宋師道處決了嗎?”
寇仲大吃一驚,登時聯想到連串事情。宮奇不單說出擒拿宋師道是由韓朝安提議,還用上“暗算”的字眼,可以想象當時是由韓朝安先出手,令沒有防範之心的宋師道著道兒,再由伏難陀助攻,殺宋師道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以宋師道的武功,或會力戰而亡,絕不會窩囊得受辱遭擒。韓朝安為何要這樣做?這可從若他的計劃成功去推想,如宋師道和寇仲被殺,拜紫亭會會同蓋蘇文的奇兵,以雷霆萬鈞之勢收複小龍泉,將徐子陵、跋鋒寒和古納台一舉殲除,那時勢將士氣昂揚,戰誌堅定。這是實時的效果。
較遠的作用是把高麗王和弈劍大師傅采林卷進此事內,在未來女婿和兒子同時喪生於龍泉,作為拜紫亭夥伴的高麗自亦難以卸責,將來若傅采林到中土來,宋缺肯定會與傅采林作生死決戰。而宋缺正是天下間寥寥數個有資格挑戰傅采林的人之一。對韓朝安和蓋蘇文來說,傅采林是他們登上高麗王位的最大障礙,故欲去之而後快。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寇仲腦際,旋即又想到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嚴重問題。韓朝安聞訊匆匆趕回來,並非隻是發一番脾氣,而是要殺宋師道滅口,使高麗方麵永遠不知道他參與出手擒拿宋師道,否則傅采林會是第一個不放過他的人。寇仲暗抹一把冷汗,幸好自己誤打誤撞地碰上此事,否則將成終生憾事,更無法向宋家交代。
宮奇淡淡地說道:“有關宋師道的事,最好由韓兄親自去問大王,我們這些當下屬的,隻是執行命令。”
寇仲心中一動,猜估韓朝安並不曉得宮奇是大明尊教的人。
韓朝安回頭一瞥騾車上擠作一堆的寇仲等人,問道:“這些是什麽人?”
宮奇忽然在馬背上探身挨往韓朝安,束音成線的向韓朝安說了幾句話,寇仲雖功聚雙耳,仍收聽不到一言詞組,心叫不妙。
果然韓朝安精神大振,奸笑道:“橫豎小弟有空,就陪宮將軍去內宮囚牢兜個轉。宮將軍真夠朋友。”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想著聽漏的究竟是什麽話。宮奇根本是不安好心,要借韓朝安的手去殺宋師道,而這可把寇仲陷入進退兩難之局。在王宮內苑,任他寇仲三頭六臂,仍難救人保命兩全其美。何況平遙商十六人全是手無縛雞之力者,動手之下首先遭殃的將是他們。可是他怎能眼睜睜瞧著韓朝安將宋師道害死?
宗湘花臉上血色倏地褪盡,無意識地緩緩搖頭,客素別顏容則忽晴忽黯,露出內心不同的思想衝突。
跋鋒寒冷哼道:“一個人的錯誤,怎都不該由整族的人去承擔!”
宗湘花失常的尖叫道:“不要再說!”
客素別壓低聲音向宗湘花道:“宗侍衛長請冷靜點,他們的話非是沒有道理。”
宗湘花一震道:“你要背叛大王?”
客素別苦笑道:“我隻希望能拯救龍泉。”
宗湘花從艇上彈起,一個翻騰,投往岸上,繞過小回院而不入,迅速去遠。
客素別收回望向她消失方向的目光,無奈地說道:“兩位放心,宗侍衛長是深明事理的性情中人,絕不會向大王報告此事。”
徐子陵反怕有大明尊教的人來取船碰個正著,說道:“我們移往僻處再商量!”
朱雀大門在望,寇仲苦無妙計下隻好行險一搏,顫聲呻吟道:“這位將軍大人,小人可否代表大家作一個提議。”在前方雙騎並行的宮奇和韓朝安不耐煩的別頭往他瞧過來,羅意等則心兒撲撲跳地看著他。
寇仲早收斂眼神,裝作驚惶萬狀的垂頭道:“我們都是在平遙有名望的商人,隻要……”
宮奇大喝道:“閉嘴!”
寇仲仍佯裝惶恐的作最後努力道:“我們可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宮奇怒道:“再說一個字,我割下你的舌頭。”
羅意等均不明所以時,韓朝安卻給寇仲提醒,忙與宮奇來個交頭接耳。寇仲心中暗笑,曉得韓朝安中計,醒悟如在事後泄出他韓朝安進過內宮監牢而宋師道則告被殺慘死,那誰都會懷疑是韓朝安下的毒手。最妙的是宮奇亦不想將此事攬上身,成為“天刀”宋缺的殺子仇人可非說笑的事,何況更會成為寇仲和徐子陵的死敵。所以兩人不但不能讓平遙商曉得此事,甚至要瞞過其他粟末兵,那將把寇仲要對付的人大幅減少。唯一的問題是他如何脫身去阻止慘劇的發生,隻好見機行事。
騾車在前後押送下穿過朱雀大門,進入皇城。果然宮奇勒馬停定,發出命令,把隊內的粟末靺鞨兵轉交把門的小將,隻留下看模樣便知是狼盜的十多名親信與韓朝安的七名手下。
宮奇向門將道:“立即稟告大王,平遙商全體落網,押往內宮牢囚禁。”接著再發命令,押著騾車往內宮門馳去。
寇仲心中叫好,下一招宮奇必是將他們送往僻靜處,暫留片刻,到他們辦妥事後,才將他們送進牢內。他求神拜佛的功聚雙耳,全神貫注在兩人的對話上,心神進入井中月的境界。不出他所料,在到達內宮門之際,宮奇湊過去向韓朝安說了幾句話。寇仲心中苦笑,因為他聽不到半句。
進入宮城,宮奇故意落後,向其中一名手下吩咐一番,然後道:“韓兄請自行去見大王,末將另有要務,恕不相陪。”
韓朝安欣然道:“宮將軍不用客氣。”
在宮奇那名狼盜手下的領路下,韓朝安一眾離隊策馬朝正殿方向馳去。除宮奇外,隻有寇仲心知肚明兩人約好在內宮牢外會合,好取宋師道之命。
跋鋒寒和徐子陵離艇登岸,繞到小回院外院正門處,前者微笑道:“我多麽希望可破門而入,見人就殺,落得痛快幹淨。可惜子陵不喜歡這種作風,換過是寇仲,肯定舉手讚成。”
徐子陵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衝進宮內救人,但這樣蠻幹隻會令客素別無法進行他遊說其他將領的艱苦重任,時間無多,我們隻好忍耐。”
他們從客素別處知悉,拜紫亭派他們來是要探聽大明尊教的意向,看他們在形勢急轉直下之際,是否仍肯支持他。大明尊教這回傾巢而來,本意是取伏難陀的天竺教代之。據客素別所言,他們是希望聯合粟末和回紇兩族的勢力,趁頡利、突利內鬥正烈之際混水摸魚,擴展大明尊教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豈知人算不如天算,給感到危機的伏難陀打出“五采石”這張牌,硬逼拜紫亭孤注一擲地麵對突厥軍的進犯,亦在別無選擇下引狼入室惹來蓋蘇文這支另有居心的援軍。縱使擊退狼軍,拜紫亭不但會被伏難陀和蓋蘇文聯手鉗製,甚或被害,大明尊教在龍泉亦無容身之所。大明尊教的劣況且不止此,菩薩成功奪回在回紇失去的權位,正代表大明尊教被逐的命運。客素別的情報,引證出杜興說的是實話。
跋鋒寒拿起門環,重重敲一記,聲音遠傳進占地寬廣的小回院內,從容道:“記著!烈瑕是我的。”
足音傳來。女聲響起道:“是哪位貴客?”
跋鋒寒淡淡應道:“烈瑕公子在嗎?請通傳一聲,是跋鋒寒和徐子陵來找他。”
門內女子的呼吸立即緊促起來,說道:“兩位請稍候片刻。”足音遠去。
跋鋒寒探手撫門,說道:“這道門非常堅固,你道我能否一掌把它震破?”
徐子陵苦笑道:“不用這麽激烈吧!”
跋鋒寒訝然失笑道:“聽寇仲說,在長安時你扮嶽山到晁公錯的府第尋他晦氣,亦是二話不說的破門而入,當時的豪氣現在到哪裏去了?”
徐子陵搖頭歎道:“我投降啦!或者惡人當須惡人磨,老哥請放手而為,小弟全力支持。”
跋鋒寒哈哈笑道:“我怎會強子陵所難,人來了!”
“依唉”一聲,大門往內左右分開,現出一臉笑容的烈瑕,尚未有機會說話,跋鋒寒一腳飛出,朝他胸口疾踢。烈瑕驚叫一聲,忙往後飛退,落在主宅石階前的空地。
跋鋒寒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般,負手跨檻入門,哈哈笑道:“好身手,不愧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徐子陵隨在他身後入園。
烈瑕一臉冤屈的抗議道:“跋兄就算要試愚蒙的身手,也不用甫開門便來個照麵突擊,弄出人命怎辦?”
跋鋒寒環目四看,除烈瑕外再沒有其他人,悠然笑道:“我哪有閑情試你身手,今天是尋晦氣來的,能否活命,須看你烈瑕是否有那本事。”
宮奇和他的狼盜手下,押著騾車,朝主殿左方的馬道,往今早拜紫亭接見寇仲的西院方向馳去。當時寇仲為自己小命著想,沿途固是用神認路,在西院時更觀察過周圍環境,幾肯定內宮牢應在西院之北,皇宮後苑西北角的位置。因為照道理這類令人不感愉快的地方,不會建於宮殿和宅院之間,隻會僻處一隅。現在跟隨宮奇的手下共十二人,若宮奇離開,寇仲在他們猝不及防下發難,肯定可將他們收拾。難就難在行事時不驚動其他人,且要妥善安置十六位無膽無力的平遙商人,直到此刻寇仲仍未有善策。
皇宮內的氣氛與今早有顯著的分別,可能因大批兵員被調往守城戒備,除內外宮門置有重兵,宮內隻間中遇上巡邏兵士及在主殿等重地有守衛外,幾乎不見其他禁衛。更可能因保安的理由,宮娥內侍均留在後宮,故雖是夜幕低垂,除主要通道外,皇宮大部分建築物均陷進沒有燈火的黑暗中,予人一種大難臨頭前荒涼沒落的味道,氣氛沉重。
宮奇滿懷心事,在馬上低頭沉思。來到西院外,宮奇勒馬叫停。寇仲環目一掃,四處不見人蹤,西院黑沉沉一片,而西北角處則有黯淡的燈光。“嚓!嚓!”兩名狼盜燃起火熠子,照亮西院緊閉的大門和向左右延展的寬厚高牆。
宮奇下令道:“開門!”兩名狼盜甩蹬下馬,把門推開,騾車駛進院內的花園去。
羅意等人一看這不似牢獄的地方,登時大吃一驚,還以為宮奇等要私下將他們處決,若非有寇仲在,此刻定會紛紛求饒或驚泣。寇仲仍在頭痛,驀地一個更大膽的念頭掠過腦海,不由得暗罵自己愚蠢,放棄更容易的解決辦法不想,偏去絞腦汁思量隻有笨蛋才會去做的方法。想到這裏,忙大聲呻吟。羅意等全體提心吊膽的朝他瞧來,心內矛盾,既想寇仲出手,又怕對方人多,更擔心的是縱能逃離深宮禁苑,亦難以離城。
宮奇正翻身下馬,聞呻吟聲不以為意地說道:“給我掌嘴!”
兩名狼盜獰笑一聲,朝停在園中心的騾車走來。寇仲裝作嚇得屁滾尿流的力圖爬起來,又雙腿發軟的一頭栽下騾車,重重掉往草地上,痛得往宮奇的方向翻滾過去。眾狼盜發出一陣哄笑,充滿幸災樂禍的殘忍意味。
宮奇雙目凶光一閃,朝寇仲走來,冷然道:“這家夥最愛鬧事,給我揪他起來。”
兩名狼盜撲將過來,各抓著寇仲一條胳膀想把他提起讓頭子處置,異變突生。“砰!砰!”寇仲左右開弓,轟得兩名狼盜噴血拋跌,接著刀光一閃,黃芒大盛,井中月閃電般向全無防備的宮奇搠去。此時宮奇始從井中月醒覺這愛鬧事的家夥竟是寇仲扮的,魂飛魄散下邊退邊掣出馬刀橫架。其他包括騾車禦者在內沒有受傷的十名狼盜,人人駭得呆若木雞,一時之間竟來不及反應。
“霍”的一聲,兩刀交擊,隻發出一下沉悶的聲音,原來是寇仲使出手法,盡量避免驚動宮內其他人。宮奇給劈得連人帶刀跌退三步,豪氣全失,狼狽至極,不過他亦算了得,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力擋寇仲全力一刀。其他狼盜此時如夢初醒,紛紛拔出兵器往寇仲殺將過去,正中寇仲下懷。
火熠掉地熄滅,羅意等在院門外透入的微弱燈火下,隻見人影躍動,刀光打閃,哪分得清楚誰勝誰負,隻能求老天爺保佑寇仲得勝,其他人不要聞打鬥聲趕來。寇仲向宮奇連劈三刀,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的角度刁鑽,殺得宮奇汗流浹背,全無還擊之力,應刀噴出不多不少三口鮮血,情況慘厲之極。“砰!”一名狼盜應腳拋飛之時,寇仲回刀割斷另一敵人的咽喉。就算對方非是他深惡痛絕的狼盜,在此情況下也不容他留手。
井中月再次出擊,就趁以左手劈開宮奇馬刀,硬迫開一線空隙的刹那間揮刀劈入,迅疾得連宮奇自己亦看不真切,宮奇慘哼一聲,馬刀墮地,往後拋跌。寇仲往後疾退,硬撞入一名敵人懷內,那人登時骨折聲起。井中月同時開展,敵人紛紛應聲倒跌,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再爬起來。“鏘!”井中月回鞘,所有敵人均被解決。
寇仲扯下麵具,來到仰躺地上的宮奇前,搖頭歎道:“要不要我為你念一篇貴教超度的經文?”
宮奇已是氣若柔絲,嘴角滲血,身體卻不見任何傷痕,因寇仲故意用上陰勁,以刀氣斷他心脈。宮奇雙目射出仇恨的火燄,喘著氣艱難地說道:“大尊定會為我報仇。”就此氣絕。
寇仲迅快脫下他的軍服頭盔,裝扮成宮奇的外觀,回到騾車處。
驚魂未定的歐良材代眾人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寇仲從容道:“沒有人曉得你們在這裏,所以直至天明前你們仍是安全的,我要立即去辦一件非常緊急的事,半個時辰內回來設法弄你們出城。”
烈瑕苦笑道:“大哥你要殺要宰,當然由你決定,不過大家總是曾同桌吃泥燒魚碰杯喝酒,依大草原的規矩,怎樣都該給愚蒙一個明白吧!”
“鏘!”跋鋒寒掣出偷天劍,淡然自若地盯著烈瑕,微笑道:“我跋鋒寒要殺一個人,從不須向對方作出任何解釋,為何你會是例外?”偷天劍一擺,遙指對手,登時生出一股凜冽集中的劍氣,迫湧過去。
烈瑕不敢怠慢,從靴管抽出一把長約尺半閃亮亮微呈彎曲的匕首,橫架胸前,硬擋跋鋒寒的劍氣,沒有絲毫不支之狀。還向立在跋鋒寒身後的徐子陵求救的嚷道:“子陵你怎能見死不救,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情,現在更不想動手。”
徐子陵若無其事地說道:“昨晚和你一起來追我的女子是誰?”
烈瑕微微一怔,跋鋒寒冷哼一聲,偷天劍照臉刺去,淩厲無匹中隱含虛靈飄逸的味兒,教人既感難以硬攖,更難以閃躲。雖是簡單利落的一劍,但其畫過空間的角度弧線,卻有種玄之又玄,巧奪天工渾然而成的感覺。顯示出他“複活”後精進的變化。“當”的一聲清響,烈瑕的彎匕首生出精微的變化,竟以硬碰的手法擋著跋鋒寒此一劍,接著往後飛退,穿過敞開的大門,溜進小回院主堂內。
兩人早曉得他武功高強,想不到借力逃走的本領如此高明,竟能從跋鋒寒偷天劍下脫身逃走。跋鋒寒如影附形,疾如電閃般追進屋內去。徐子陵怕屋內另有埋伏,緊隨其後,當他穿門而入,跋鋒寒剛追進內堂,偌大的廳堂空空****,不見半個人影。
徐子陵心叫不妙,掠往內進,片刻後與還劍鞘內的跋鋒寒會合,後者立在一口水井旁歎道:“我們是遲來一步,剛才若是破門殺進來,敵人該沒時間溜走。”
徐子陵循他目光往水井望下去,隻見下麵另有空間,竟是一條不知延伸往何處的地道。
跋鋒寒道:“我敢包保這地道是通往城外去,大明尊教整天在算計別人,當然也怕給人算計,所以設下這形勢危急時逃走的秘道,免致給人一網打盡。”
徐子陵皺眉道:“大明尊教人多勢眾,怎會不濟至給我兩人駭走?”
跋鋒寒道:“首先他們不知我們是否尚有後援,至少見不到寇仲,其次他們早生出放棄拜紫亭和龍泉的心,犯不著冒這個險,這回算他們走運。”接著探手摟著徐子陵肩頭,說道:“好兄弟!我憋不住了!讓我們立即潛入宮城,看情況再決定如何將宋二哥救出來,他是我跋鋒寒最欽佩的人。”
寇仲如脫籠之鳥在後宮飛掠騰移,先後避過三隊巡兵,兩個哨崗,來至西北角的院落處,隻見宮牆一角有座方橫達十丈單層石堡形式的建築物,以鐵柵作門,守衛森嚴,隻門外便有近十名禁衛。心知找對地方,忙搜尋韓朝安的蹤影。院內隻有幾株大樹用以遮蔭,其餘是低矮的花草,一目了然,不由得心中叫苦,這肯定不是宮奇和韓朝安相約的地點。
寇仲四處掃視,心忖由於韓朝安不熟悉後宮的情況,宮奇當不會約他在太難找的地方會合,最有可能是鄰近某處,例如內宮牢的東或南方,想到這裏,忙翻下環繞內宮牢的隔牆,往南潛去,他先揀這地方,因為隻有內宮牢南鄰是沒有建築物的後禦園,假山石池、亭橋草樹,環境清幽,最宜掩人耳目。雷雨後的夜空分外澄明清澈,幸好不見月兒,雖是繁星滿天,內宮牢透出的燈火照不到這邊來,幽黑暗蒙,大利他心中的妙計。
他學足宮奇的行藏,掠往園心小亭,同時模仿宮奇說話的聲氣語調喚道:“韓兄!”先是全無動靜,接著一道人影從園北一排竹樹後閃出,往他移來。寇仲裝作一無所見,別轉虎軀,背向接近的韓朝安,不讓他看見自己的尊容。
韓朝安踏上小亭的石階,壓低聲音道:“宮將軍果是信人,我韓朝安包保將軍到高麗後,可享盡富貴榮華。”
寇仲心中恍然,宮奇包藏禍心,想借韓朝安之手殺宋師道,自然要找個借口為何肯幫韓朝安這個忙。寇仲倏地轉身,右拳迅疾無倫的痛擊敵人。換上宮奇那個手下的軍服,扮作禁衛的韓朝安慘哼一聲,踉蹌後退,他不愧高手,竟能於此情況下仍避開胸口要害,以左肩胛迅移硬挨寇仲全力一拳,不但化去他近半氣勁,且還了一掌,令寇仲無法連環出招,不過已受到重創。
寇仲閃電迫去,韓朝安終於看到他是誰,低喝道:“且慢!”
寇仲五指撐開,單掌瞄著退往丈許外立定的韓朝安,氣勢將他緊鎖籠罩,隻要再施一擊,定可取他狗命。不過他卻沒有絲毫歡喜感覺,還暗罵自己窩囊,不能一舉斃敵,令對方仍可發聲示警,破壞他的大計。隻好分他心神的嘿嘿笑道:“昨天你暗算我,今天老子暗算你,算是扯平,現在我們可在這種公平情況下來個大戰三百回合。”
韓朝安嘴角滲出鮮血,英俊的臉容因痛楚扭曲得形如厲鬼,慘笑道:“少帥果然著著奇兵,教人不得不服,不過若我大喝一聲,少帥亦不會好過。”
寇仲被他擊中要害,表麵當然不肯承認,一邊不住加強氣勢壓力,一邊笑道:“我寇仲以後是風光還是潦倒,恐怕韓兄沒有目睹的機會,對嗎?”
韓朝安急喘兩口氣,說道:“那就要看少帥肯否妥協,不瞞少帥,我這回來此打個轉,將會立即撤離龍泉回國。隻要少帥肯放過小弟,小弟必有回報。”
寇仲知他所言非虛,伏難陀既死,蓋蘇文和韓朝安再無油水可沾,怎肯為拜紫亭出生入死,去挑戰大草原稱霸多年的突厥雄師。
寇仲哂道:“你當我是三歲孩兒嗎?放走你後韓兄翹翹尾巴就去通知拜紫亭,我豈非吃不完兜著走。不如博你老哥的死前慘叫隻得監牢的人聽到,小弟拚著多殺幾個人,仍有成功機會。”
韓朝安苦笑道:“少帥太低估小弟的死前慘叫,保證可直接傳入拜紫亭耳內。唉!小弟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少帥可有聽的興趣?”
寇仲拿他沒法,笑道:“小弟在洗耳恭聽。”
韓朝安精神大振,說道:“如若小弟依約離開,不驚動宮內任何人,少帥便請宋公子不把我曾暗算他的事泄露出去,否則反之,少帥以為如何?”
寇仲啞然失笑道:“那你豈非占盡便宜,我不但要放你一條生路,更要央宋二哥為你保守秘密。”
韓朝安急道:“所以我早先才說另有回報,首先是進入宮牢的秘密口令,那是宮奇告訴我的,會省去少帥很多麻煩。其次是小弟尚有些重要情報,是分別關於五采石和王世充的,對少帥均非常有用。”
寇仲一呆道:“竟有關於王世充的事,你可不要胡謅一個出來騙老子。”
韓朝安歎道:“在這情況下仍敢騙你的肯定是不知‘死’字怎樣寫的大笨蛋,若我有一字虛言,教我韓朝安日後不得好死。”
寇仲點頭道:“說吧!”收起部分罩壓得他動彈不得的真勁。
韓朝安鬆一口氣,說道:“開牢的口令和軍令不同,隻有拜紫亭和宮奇兩人曉得,故非常有用。因為把門者六親不認,隻認口令。”
寇仲感到有理,拜紫亭因不信任伏難陀,更怕他殺害宋師道等人,所以憑此口令把內宮牢置於自己的控製下。他又想到拜紫亭屢次不顧一切地對付自己,隻是因伏難陀的威脅教他別無他法,因為他的兒子大祚榮正在伏難陀的夥伴蓋蘇文手上。心中一動道:“先勿把口令說出來,我有一個條件,你接受後我才覺劃算,並保證縱使日後有人問起宋二哥你是否真是那種卑鄙小人,他還會代你否認。”
韓朝安給他嘲諷至哭笑不得的境地,無奈道:“小弟除接受外,尚有別的選擇嗎?”
寇仲哂道:“放心吧!你對我雖不仁,我卻不會不義,絕不會逼人太甚,否則我可聯同古納台兄弟和菩薩去把老蓋重重圍困,直至天明,你說後果如何呢?”
韓朝安立即色變,頹然道:“小弟服啦!少帥請開出你的條件。”
寇仲道:“隻是小事一件,你們要把大祚榮交給我。”
韓朝安大感錯愕,顯是想不到他曉得大祚榮在他們手上一事,呆了半晌,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
寇仲低笑一聲,欣然道:“交易可以進行啦!”
徐子陵和跋鋒寒憑著過人的靈銳和超凡的身法,趁兩邊望樓的守衛瞧往別處的刹那空隙,翻過後宮的宮牆,悄沒聲息的往西北角內宮監的方向潛去。兩人躍上內宮監東隔牆外一棵大樹,內宮監正門的情況映入眼簾。看著內宮監緊閉的鐵柵大門和門外八名守衛,兩人均眉頭大皺。他們以為寇仲正通過杜興設法把平遙商弄出龍泉,又怕時間失誤,所以沒去尋他徑自來此。
跋鋒寒道:“組成鐵閘的每枝鐵均粗比兒臂,就算借助工具亦非一時三刻能損毀,門內守衛有足夠時間鳴鍾示警,那時我們不但救人不成,還打草驚蛇。”又道:“你說客素別是否知道開牢口令卻偏不告訴我們,是怕我們立即去救人呢?”他們從客素別處知悉啟牢須有秘密口令,而客素別說過連他都不知道,故有此一疑惑。
徐子陵道:“這個很難說,人總是有私心的,目前唯一辦法,是在這裏為宋二哥等護法,必要時出手。咦!有人來了!”
身穿將軍服飾,卻戴著醜神醫莫一心麵具的寇仲,跨步進入院門,大模大樣的朝內宮牢走去,登時惹起守衛的注意。徐子陵和跋鋒寒瞧得目瞪口呆,懷疑自己不是眼花就是在做夢。由於徐子陵和跋鋒寒毫不掩飾對他的注視,寇仲立生感應,朝他們藏身的牆外大樹瞧去。跋鋒寒知機地將頭探出枝葉外,隔遠和他打招呼。寇仲也糊塗起來,心想世事之離奇莫過於此,兩個小子怎會在這麽適當的時間現身於此。此時無暇多想,其中一名把門的禁衛隊長喝道:“口令!”他要求的隻是一般通行的宮內口令。
寇仲慢條斯理的來到隊長和眾衛身前,背後則打出手勢,著兩人把這八名門衛收拾,以帶點龍泉口音的漢語肅容道:“石生五采。”
隊長一呆道:“這位將爺是……”
寇仲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是宮奇將軍的人,長年在外,所以麵生一點,這回是奉大王之命來問宋師道幾句話。我入去後你最緊要把宮牢重新鎖緊,到我出來才再開閘,這可是宮將軍的命令。”
小隊長懷疑盡去,一來宮奇和他的部隊確長期在外辦事,認不出他手下的樣子是理所當然,其次是對方主動提出入牢後鎖門,將不怕犯人逃跑。遂喝道:“開閘!”門內侍衛接令啟鎖。此閘必須從內開啟,所以即使魯妙子複活親臨,對著這麽一堵閘亦束手無策。鐵柵內移,牢門通行無阻。
在眾衛注視下,寇仲進入牢內,垂手不動,任由衛士把閘上鎖,再把鎖交與門外隊長,才笑道:“宋師道在哪裏?我要和他說幾句心事,大王有令,其他人均不準偷聽。”
隊長忙下令道:“把將爺帶到囚禁犯人的牢房後,所有人退到大門這邊來。”
寇仲心中好笑,旋即又大吃一驚,隻見入門後左方有個兩丈許見方的石室,貼牆處有一列列的木架,放滿枷鎖鐵鏈一類監獄常見的東西,還有兵器弓矢軍服,但這些均非教他吃驚的東西,頭痛是室內正中處放置的大銅鍾,還有敲鍾的撞錘,如若敲響,拜紫亭睡熟亦肯定被喚醒。自己剛才還著跋鋒寒和徐子陵出手收拾門外守衛,不讓他們有通風報訊的機會,現在當然是不可行的。人急智生,又退至閘門處,好讓聲音傳往外麵,說道:“差點忘記大王另一個吩咐,大王指示隻要一見疑人,勿隻想著動手,首先要敲響牢內的大鍾,明白嗎?”
小隊長隻有立正應是,心忖哪用你吩咐。牆外的跋鋒寒和徐子陵收到警告,當然不會輕舉妄動,但仍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何寇仲說得出啟牢的口令,據客素別所言隻有拜紫亭一個人知道。
跋鋒寒歎道:“唉!這小子扮哪樣似哪樣,若我是守衛也要給他騙得服服帖帖。”
徐子陵仰望星空,月兒剛升上東方天際,心忖明晚的星空下,眼前壯麗的宮殿樓台,是否會變為殘礫碎瓦?救出宋師道等人已從不可能變成可能,可是龍泉城軍民的命運卻是無人能作出預測。
寇仲隨一名牢衛往兩邊牢房林立的長廊盡處走去,此時他摸清牢內的情況,閘內有十二名牢卒,隻要手腳快點,兼之位置恰當,可在任何人鳴鍾示警前將牢內小卒收拾,外麵的當然交由跋鋒寒和徐子陵侍候。想到這裏,心情大佳,差點吹起口哨來。這幾天受的冤屈氣太多,報複起來自是分外痛快。
術文和他的兄弟共二十五人分散關在左右牢室,全體重枷腳鎖,一臉頹喪失落。到達長廊盡處,右邊的牢房內宋師道除手腳均有枷鎖外,還加上牛筋繩來個五花大綁,顯是怕他內功精純深厚,一般鐵枷困他不住。宋師道臉色比今早見他時好多了,靠牆而坐,閉目不言,神情倨傲不屈。
牢卒把鐵閘門打開,說道:“將爺請進,下屬會依規矩把門鎖牢。”
寇仲微笑道:“當然應依規矩做。”
宋師道聞言一震朝他瞧來,認出他的聲音。寇仲背著守衛向他眨眼睛。牢閘在後鎖上,牢卒返回大閘處。
寇仲搶前跪下,邊研究如何為他解除束縛,邊道:“拜紫亭竟敢冒犯你,我定要他本利歸還,伏難陀剛給我宰掉,而韓朝安那小子我曾答應不把他的卑鄙行為泄露出去。”
宋師道聽得一塌糊塗,不知其所雲,隻知恢複自由是不爭之實,說道:“若給人看到我脫去枷鎖,那牢卒怎肯給你開閘?”
寇仲笑道:“這個沒有問題,我還要二哥幫手,不讓人敲響警鍾。”拔出井中月,先把牛筋挑斷,再取出針灸用的銀針,力貫針尖,隻幾下便將手腳鎖頭打開,展示從陳老謀和魯妙子處學得的本領,說道:“你坐著不要動,我去喚人開閘。”放聲嚷道:“啟門!”
那牢卒慌忙趕來,寇仲故意擋著他視線,牢卒不疑有他,一心一意把閘門啟鎖拉開。寇仲右手一探,抓著對方胸口,同時送出真氣,牢卒哼也不哼的昏迷軟倒,給扯進牢內。
寇仲立即為他解袍脫靴,向宋師道道:“快扮成他的樣子,待會兒彎腰跟在我背後,保證不會被發覺。”又大聲道:“大王說對這犯人要客氣點,因為他老爹是中土很有名望的人。”這番話是說給外麵的牢卒聽的。
宋師道一邊活血行氣,一邊迅速穿衣,到搖身變為牢卒時,隨寇仲走出牢房,又裝模作樣為牢房上鎖。
寇仲大步朝長廊走去,揚聲道:“大王說若你們能看牢這批犯人,擊退突厥賊後所有人等均晉升一級,賞金五兩。”眾衛信以為真,齊聲歡呼。
宋師道跟在他身後。外麵的徐子陵和跋鋒寒正全力竊聽牢內的動靜,聞言知是時候,就那麽躍過院牆,大鳥騰空地往門外的衛士撲去。眾衛的注意力全被寇仲的甜蜜謊言吸引,到警覺時,徐子陵和跋鋒寒勁氣壓頂。牢內眾衛自然往閘外瞧去,駭然失色之際,寇仲和宋師道同時發難,將他們逐一點倒。隻眨幾下眼的光景,內宮牢所有守衛全被製伏。跋鋒寒從隊長身上取得鎖匙,正要遞給寇仲將閘子打開,驀地蹄聲自遠而近,二十多騎衝進院門來。寇仲等無不色變,牢內仍關著術文等人,難道這劫獄壯舉,就此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