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旗開得勝
戰鼓聲中,楊公卿親率三千大軍,從營地開出,迅速注進慈澗西麵平原敵寨所在的戰場上,形成與敵方正麵對壘的局麵。果如寇仲所料,中軍的羅士信立即揚起旗號,鼓號齊鳴,氣氛拉緊,秦叔寶和程咬金兩翼軍同時移動,以車輪輾螳螂的壓倒性優勢兵力,趁楊軍陣腳未穩之際,試探的湧逼而來。兩軍均以步行的槍盾手作先鋒,箭手居後,然後是機動性強的騎兵,隻要步行的兵陣牽製對方的攻擊,騎兵可從任何一方攻襲對方。現在兩翼齊展攻勢,當逼得楊公卿的三千軍繼續挺進交鋒,羅士信的中軍將正麵迎擊,憑優勢的兵力一舉將楊軍擊潰,然後緊咬著敗返營陣的楊軍摧破營壘,直攻慈澗城,說不定就可這麽不費吹灰之力攻陷慈澗。這誘敵之計是不怕羅士信不入彀的。
此時楊公卿的三千軍在營外立卒伍、定行列、正縱橫,擺出一個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的拱月陣,形如彎月,凸出的部分對著對方中軍。除楊公卿和八名將領在馬上指揮,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步兵,用的是高過人身的大盾牌,盾下方伸出尖錐,可插嘴土壤一尺之深,加上槍戟箭矢的助守,不怕敵方戰馬的衝擊。
兩軍交戰,致勝因素有四,就是“陣、勢、變、權”四要,而以“陣列”居首。二人對決,哪一方技藝高明,便可取勝。兩軍對壘講求的卻是群體合作的力量,倚賴的正是陣法,要做到“出無窮之變,或伏或起,或正或奇,似整不整,似亂不亂。合亦成陣,散亦成陣,行亦成陣,敵固不知我之所以退,抑亦不知我之所以進”,始能把群戰的力量發揮出來。故此在戰場上,憑的非是個人勇力,而看是否乃“有製之兵”,將領的指揮更成勝敗關鍵所在。
楊公卿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一旦同意寇仲的計劃,立即拋開對敵人壓倒性兵力的畏懼,擺出最能應付眼前局麵的陣勢,迎戰強頑的敵人。寇仲和麻常的騎兵趁敵人尚未部署停當的空隙,從營地左右兩側翼營的兩個出口開出,布陣在楊軍兩翼處,形成進可攻退可守充滿機動性的威脅力,與楊軍的全守勢像日月般互相協調,互相輝映。寇仲率一千精騎布軍於楊公卿右翼,心神進入井中月的境界,冷眼瞧著秦軍和程軍的推進和接近。慈澗城上郭善才率的守城軍則準備就緒,投石機和箭弩車嚴陣以待,若楊軍不敵,在有秩序的情況下退返營地,他們將可發揮龐大的支援力量;如若被敵人殺得亂成一團,當然是另一回事。在這兩方人馬逐漸接近的一刻,戰場的氣氛如一條繃緊的弓弦,大戰一觸即發。
秦叔寶三人昨晚沒有吹牛皮,唐軍確為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隻看其推進的陣勢法度,能陣間容陣,隊間容隊,隅落鉤連,整而不亂,人人步伐一致,生出千軍萬馬推進的氣勢,已足可寒敵之膽。戰鼓聲中,敵方兩軍推進至二千步的距離。中軍傳出號角聲,顯示羅士信的中軍開始推進,配合秦、程兩軍的逼近,形成對王軍更大的壓力和威脅。寇仲卻是夷然不懼,自天明前的一個時辰,李世民主力軍陸續抵達,羅士信的先鋒軍於此一個時辰前便動員護駕,防止他們的突襲。到現在足近三個時辰,不但睡眠不足,辛勤勞苦,且尚未吃早飯。而楊公卿的軍隊雖輪番挖壕設防,但工事在三更前完成,有足夠的休息。現在是以養精蓄銳飽餐之兵,對付對方既疲且餓之旅,隻要擋得住他們首輪攻勢,對方鋒銳一失,他寇仲便可趁機占便宜。現在是以守代攻,時機至時,會轉為以攻代守。等於由“不攻”變“擊奇”。兵法刀法,實無二致。
鼓聲驟急。秦程兩軍同聲發喊,由緩步變成急步,隨著鼓聲的節奏,從兩翼殺至,登時風雲變色,戰意橫空。當兩軍衝至八百多步的距離,號角再起,後方各奔出一隊近二千人的騎兵,繞往外側,從大外檔配合步卒殺來,蹄聲起落,轟傳整個平原,聲勢駭人。敵陣大後方的李世民主力大軍停止入寨休歇的行動,轉在木寨前的平野布陣,隻看高起隨風飄舞的帥旗,便知李世民大駕已臨,為己方兵馬助威。
寇仲仰天長笑,說道:“是時候了!吹號!”
麻常的一千騎兵應號聲往寇仲布兵處馳來,慈澗城則中門大開,降下吊橋,衝出兩千守兵,在營內箭樓和壕沿處布防。喊殺聲加強,擂鼓趨急,敵軍從急步轉為急奔,像兩股潮水般,憑盾牌兵在前掩護,衝鋒陷陣而至。敵騎則從左右外檔向己陣兩翼衝刺。慈澗的會戰終於拉開戰幔。
經徐子陵以長生氣為玲瓏嬌療傷近一個時辰,玲瓏嬌內傷盡愈,隻低聲說句謝謝,接著沉默起來,似有滿懷心事。
徐子陵望向闊羯伏屍處,重創他的是自己,殺他的卻是含恨反擊的玲瓏嬌。大明尊教的人壞事做盡,闊羯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此時他對玲瓏嬌的身世已猜到七、八成,知她不願向自己吐露心事,又忍不住心生憐意,問道:“姑娘一向獨來獨往,行蹤隱秘,他們能盯上你很有本事,故姑娘須加倍小心提防他們還有後著。”
玲瓏嬌冷哼道:“他們隻因猜到我會去見寇仲,故能伏在營地外等我,下回他們休想再有機會。”接著語調轉為溫和,瞟他一眼道:“我們到樹林內說兩句話好嗎?”
她的語氣帶點請求的意味,徐子陵不忍拂其意,點頭答應。兩人在密林邊沿各挨一樹坐下,林外炎陽似火,照耀大地,他們卻躲在濃蔭底下,感受林木內清涼濕潤的滋味。
玲瓏嬌打開話匣,卻心不在焉地問道:“為什麽會這麽巧的?”
徐子陵知她有心事,且在猶豫應否向他透露,口上答道:“我正要去找寇仲,姑娘則是剛見過他,所以會碰個正著。”
玲瓏嬌露出一個心力交瘁惹人憐愛的表情,輕搖螓首道:“這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中早注定了,因為娘在另一個世界庇佑我。唉!愛上一個人是否會很辛苦的,愛可以令人很疲累啊!”
徐子陵心中一震,應道:“對這方麵我體驗不深,沒有能力為姑娘解答這問題。”
玲瓏嬌朝他美目深注地瞧來,肅容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但隻許你一個人知道,不準告訴寇仲。”
徐子陵心中再震,曉得她看上的男子正是寇仲那小子。苦笑點頭道:“若是有關姑娘的私隱,小弟可否免涉此事?”
玲瓏嬌兩眼微紅,垂下頭去,以蚊蚋般的微細聲音道:“你猜到那人是誰啦!我感到他有點喜歡我,可是縱喜歡又如何?他和宋家小姐有婚約,宋家又一向排斥外族,為此無論我要吃什麽苦,我絕不能令他為難,損害他的事業。我本還不舍得離開他,但現在王世充指使邪教的叛徒來殺我,我和王世充已一刀兩斷,須立即離開。”
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他尚是首次聽到一位女子吐露心聲,坦言愛上另一男子,更深切感受到她暗戀近乎自虐的矛盾和痛苦!而她是如此嬌俏可愛,不由得憐意大生。道:“姑娘怎知是王世充指使人來殺你?”
玲瓏嬌狠狠道:“前天我和王世充大吵一場,我一直當他……唉!我不願說了!隻有他清楚我在什麽地方。念在娘的份上,我不和他計較,我很累,隻想立即趕回家鄉,再不理任何事。”接著長身而起,微笑道:“寇仲和你是我見過的漢人中最好的,是真正的英雄好漢。你們要小心大明尊教,聽說他們新一代裏終有人練成悟破《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獲封為新一代的原子。你和寇仲已成他們的死敵,以他們一向的行事作風,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來害你們。我說了出來舒服多了!謝謝你!告訴寇仲人家回龜茲啦!”言罷飄進林內深處。
徐子陵起立叫道:“誰是大尊?”
玲瓏嬌道:“是一個叫修古司都的回紇人,乃偷走波斯明尊教秘典逃來東方的‘魔王’哲羅的得意傳人,更是東方邪教第一個勘破智經的人,你們若遇上他,絕不可以輕敵大意。”
看著她窈窕嬌小的背影沒進樹林深處,徐子陵頹然坐下,苦戀的滋味,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麻常的一千騎兵與寇仲的騎隊會合後,寇仲領頭衝出,取出曾揚威大草原的“刺日弓”,另一手從箭筒熟練的拔出四支箭,隻是取箭的手法,足可獨步慈澗戰場。
在寇仲和麻常領軍向對方側衝過來的騎隊殺過去之際,守城大將郭善才領著十多名手下小將從城內策騎馳出,指揮布在營地的大半手下由南翼出口衝出,列盾箭陣迎擊從另一側衝刺過來的敵騎,令楊公卿可集中全力,應付左右兩路衝鋒而至的敵兵。羅士信中軍鼓聲一變,不但全軍加速前進,二千騎兵更從後衝出,望著寇仲的騎隊中段切去,若寇仲的騎隊給從中切斷,變成首尾難顧,在敵人多出一倍的強勢兵力下,動輒會全軍覆沒。雙方各展奇謀,就像高手對壘,憑的不但是武力的強弱,更講誰的戰略較為優勝。喊殺聲搖撼整個戰場。
楊公卿陣中千箭齊發,掠過長空,飛蝗般漫天遍野的往秦、程兩軍射去。營地餘下的近千守兵把投石機推往楊軍陣後,蓄勢待發,隻要羅士信的中軍移至投擲的範圍,十多座投石機將可對敵人造成龐大的傷亡,重達數十斤的巨石,並非盾牌和盔甲所能抵擋的。
寇仲一馬當先,一枝枝勁箭從刺日弓連珠發放,箭無虛發下,射透敵人的戰甲,中箭者帶著一蓬血雨往後拋擲下馬,擋者披靡。他無論刀法箭術,都是在戰場培養至大成的境界,刀法是兵法,回到戰場,如魚歸大海,鳥翔晴空。他的心靜如井中之月,完全把握到戰場上遠至每一角落的形勢,更清楚若給距離隻九百多步的敵騎截著,那由羅士信中軍衝來的二千敵騎肯定可把己隊攔腰切斷及衝散。關鍵處在於己隊能否一下子將敵隊擊潰,突破對方的阻攔,在羅軍騎兵切至前衝往敵陣右方空處,那時將可直接威脅到後方李世民的大軍。
敵騎盲目地向寇仲還箭,隻能射越雙方間大半的距離,便力盡墮往草原上,可是已有十多人中箭墮斃。寇仲狠下心腸,到雙方距離隻餘六百步許,再疾往敵騎發箭,一時人仰馬翻,累得後麵衝來的敵騎紛紛被阻失蹄,亂成一片。騎隊前陣的潰亂,波浪般影響和蔓延至全隊,再不成隊形,而是往兩旁散開。隨在寇仲身後的騎兵見主將如此厲害,箭法如神,隻憑一人之力重創對方,直比天兵神將,立即士氣大振,氣勢如虹,人人在馬背上彎弓搭箭,敵人甫入射程,同時箭雨齊發,令散亂的敵人更是潰不成軍。
寇仲往箭筒摸去,摸了個空,左右各二的四個箭筒一百二十枝箭矢全部射光,狂喊一聲,拔出名震中外的井中月,一夾馬腹,勇不可當的躍過一匹倒斃戰場上的戰馬,硬闖進敵騎陣內。在戰場上,什麽誘敵惑敵的招數全是兒戲笑話,每一刀劈出均講求效率,以硬碰硬,力強刀快者勝。“當!”一名敵人給他連人帶槍,劈得拋離馬背,硬被他以重手法震斃,一招都擋不住。寇仲展開刀法,見人便斬,手下無一合之將。隨在身後的手下配合他無堅不摧之勢正麵狂撼失去陣勢的敵方騎隊,殺得敵騎人仰馬翻,往四外潰散。此時羅軍援騎仍在七百步外奔來,由於敵我兩方騎隊正在混戰的當兒,無法發箭,隻能衝過來作近身交鋒。麻常乃楊公卿愛將,身經百戰,見狀知寇仲的一千騎兵足可應付變得七零八落的敵騎,忙領一千手下,離開大隊改往羅軍援騎迎去。寇仲此時重整隊形,不再追擊潰逃的敵騎,也轉往援騎殺去。
在中軍指揮全局的羅士信大吃一驚,想不到在寇仲指揮下敵軍可強悍至此,若讓麻常的騎兵迎頭截著己軍,寇仲再來個攔腰衝擊,己軍勢遭先前隊伍的同一命運,影響整個戰局,忙下命令,中軍改攻為守,停止推進,又吹號命騎兵撤回中陣。正抵禦不住全力進攻的秦軍和程軍的楊公卿,見狀大喜,原本準備迎擊羅士信中軍的投石機改變目標,開始發射,投往兩側攻來的敵軍。人命在戰場上變得不值半個子兒,雙方不住有人喪命或受傷,卻沒人理會,戰事無情的繼續下去。看著敵騎退回己陣,寇仲暗叫可惜,若依剛才形勢發展,他說不定可重創戰場上的唐軍,麻常此時來到他旁,騎隊重整陣勢。
麻常興奮地說道:“我們立即回師夾擊,定可把敵人殺個落花流水。”
寇仲往最接近的正和守在營地外楊公卿展開激戰的秦叔寶大軍凝神望去,微笑道:“老秦果然是精通兵法的人,不要看他們似不顧一切的對楊公狂攻猛打,事實上他已作好準備,隨時可分出大半兵力迎擊我們。且我們若敢進攻他們,他們隻要能頂一陣子,羅士信會率大軍從後壓來,恐怕最後隻有你和我或可逃回去。”
麻常細察敵陣,點頭同意道:“少帥真冷靜,他們後方的軍隊確在開始後撤布陣。”
話猶未已,號角聲起,秦、程兩軍開始有秩序的緩緩後撤,死傷者均被抬走,而羅士信的中軍則往前推進,重整隊形的兩隊騎兵分布兩側,若楊公卿乘勢追擊,又或寇仲想來個攔腰突襲,羅軍均有足夠能力應付。
布陣在戰場以北的寇仲在馬上伸個懶腰,從容道:“今天戰事完畢,此戰將可大振我軍士氣,亦可教李小子不敢視我寇仲如無物。”
麻常全神留意敵人的退卻,心悅誠服地說道:“如我們真能刺殺王世充,由少帥取而代之,李世民今仗必敗無疑。”
寇仲苦笑道:“在慈澗刺殺王世充,你不是說笑吧!洛陽的守將全是他的人,什麽事都待回洛陽再說吧。唉!希望不用回洛陽便把事情解決。隻要能在這裏狠挫李世民,他的東征大計不但完蛋大吉,恐怕他更不能保住王位。若李淵一怒下改派李建成代替他,那天下更將會是我寇仲的了!”
徐子陵於黃昏時分抵達慈澗,王世充的大軍二萬五千人陸續進駐,紮營於城池兩側;另一邊的李世民則在羅士信的木寨外,亦即昨天寇仲和楊公卿遙窺敵營虛實的小丘另立一寨,兩寨互相呼應。此時雙方均為加強營寨的防禦工事忙個昏天黑地,徐子陵在營寨中軍營入口報上來意,守門衛士立即飛報正在帳內與王世充及諸大將密議的寇仲,寇仲大喜出迎。兩人在寨門碰頭,均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遠近守軍目光無不集中到他兩人身上,低聲道:“我們到外麵說話。”
寇仲一把摟著他肩頭,朝營外走去,說道:“我今天剛小勝一場,殺敵近千之眾,令王世充那老狐狸高興得合不攏嘴。我現在愈來愈有把握可擊退李小子,若你肯來助我,此仗將更添勝算。”
徐子陵苦笑道:“我這次來不是助你打仗,而是另有要事。唉!對李世民你千萬不可輕敵,否則我下回來會是為你收屍。”
寇仲無奈道:“我也知道陵少你老人家不會回心轉意,隻是忍不住說出心中的願望,沒有你在旁說笑胡吹,日子真的很難過。一世人兩兄弟,卻要這麽各走各路的,確是造化弄人。你不是扮司徒福榮去騙池生春嗎?為何可抽空來探小弟?”
徐子陵苦笑無言。
寇仲一呆道:“不是又來勸我退出爭天下吧?”
徐子陵哂道:“我才不為此費唇舌,你這冥頑不靈的家夥,來吧!”展開腳法,往北馳去。
寇仲大笑道:“我們好久沒比拚過腳力,看誰跑得快一點。”追在徐子陵背後,兩人一前一後疾掠如飛,流星般投往兩邊營地燈火不及的暗黑深處,當徐子陵奔上離兩方營地足有三裏遠的一座小山崗上,倏地立定。
寇仲來到他旁,笑道:“好小子!隻差那麽一點點,就是追不上你。”
徐子陵欣然道:“我也撇不掉你。”
寇仲探手搭上他肩頭,用力摟個結實,指著李世民的營地道:“唐軍訓練的精良、紀律的嚴明,是我在中土從未遇過的,明天我將會與李小子在這廣闊的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看看他縱橫無敵的玄甲天兵厲害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說剛勝他一仗嗎?為何又說得像尚未與李小子交過手的樣兒?”
寇仲歎道:“今天我隻是和老秦老程的先鋒軍交戰,且勝來僥幸,全因羅士信新降李世民,急於立功下便宜了小弟。”
徐子陵岔開道:“老跋仍未來找你嗎?”
寇仲笑道:“他去會初戀情人,怕怎樣都要纏綿一段日子,希望他不會被柔情感化,放下偷天劍過其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就好了!”
徐子陵笑道:“原來你這小子既自私又不安好心,老跋肯為一個女人安定下來,你該為他高興才對。”
寇仲歎道:“你該知我在說笑。老跋是怎樣一個人,你和我最清楚。少說廢話,陰小子那古怪家夥有否到長安尋池生春的晦氣?”
徐子陵臉上蓋上陰霾,頹然道:“仍沒有他的影蹤,教人擔心。”
寇仲道:“這種事擔心是沒有用的,隻好期望他吉人天相。你這次來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事?”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難盡,坐下再說。”
兩人席地坐下,徐子陵凝望左方遠處燈火耀空的慈澗城,淡淡地說道:“我在長安碰上石之軒,還與他交過手。”
寇仲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一五一十把到長安後的遭遇詳細說出,最後道:“若待石之軒傷勢盡愈,我或你遇上他必死無疑,石之軒的魔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祝玉妍比之他仍有一段的距離。”
寇仲思索道:“這個當然,否則祝玉妍不用使出自殺招數‘玉石俱焚’,你最熟悉石之軒,究竟有否尋出破他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搖頭道:“我隻覺略有頭緒,卻不敢肯定是否有效,問題是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結合為一,根本無隙可尋,無虛可乘。”
寇仲斷然道:“我不信他真能變成無法擊敗的惡魔,隻要是人就有弱點,例如祝玉妍的玉石俱焚曾重創他。現在他內傷未愈,更可能因與你激戰牽動內傷,此實殺他的千載難逢之機,兼且我們曉得他藏身何處。”
徐子陵狠狠盯他一眼,沉聲道:“你可以分身嗎?”
寇仲目光投往李世民營地,說道:“若我的兄弟徐子陵有難,我寇仲什麽都可以拋開。”
徐子陵道:“事有緩急輕重,你這樣離開如何對得起楊公卿,況且我再回長安會化身為司徒福榮,暫時該沒有危險。”
寇仲頹然道:“說得對。我確該看看這裏戰況如何發展,才能決定何時抽身回到長安和你聯手宰掉石之軒,一了百了。一日不除石之軒,必後患無窮。”
徐子陵又把遇上玲瓏嬌被羊漠和闊羯兩人追殺,他出手救助之事說出來,當然略過玲瓏嬌的心事不提,緊守承諾。
寇仲呆住半晌,說道:“她回家也好,表示她終看破王世充猙獰的真麵目。這麽說大明尊教的人已抵洛陽。新的原子會是誰,不會是玉成那傻子吧!”
徐子陵道:“我絕不希望你猜中,但機會卻很大。玉成的資質你和我最清楚,根基更是好得沒有話說。此事真令人頭痛,你不但要小心大明尊教,且要小心楊虛彥,我和侯希白均猜他公報私仇的奉李淵之命來行刺你。”
寇仲哂道:“我會怕他嗎?”
徐子陵道:“勿要托大,在正常情況下他當然奈何不了你,可是若慈澗失利,你們被迫退返洛陽,然後李世民大舉攻城,你仲少久戰力疲下,養精蓄銳的楊小子將有可乘之機,別忘記他得傳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又是第一流的刺客。”
寇仲信心十足地說道:“慈澗此仗,我是不會輸的。”
徐子陵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要過分自信,因問題可能會出在王世充身上。要說的說完了!我還要去見李世民。”
寇仲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聳肩道:“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魔門的勢力在他家內生根,大家一場老友,在情在理我好該給他一個警告,對嗎?”
寇仲苦笑道:“陵少想出來的,會錯到哪裏去。唉!若我跪下來求你,你肯留下來助我勝此一役嗎?然後大家開開心心的去算計石之軒,聯手破什麽不死幻。長生對不死,大家應是旗鼓相當,但我們的兵力卻是他的一倍,合共兩條好漢。”
徐子陵轉身沒好氣地說道:“你會這樣做嗎?”
寇仲哈哈笑道:“當然不會。現在老子有頭有臉,有什麽好笑的,滾去找你的李小子好朋友吧!”
徐子陵斂笑淡然道:“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想成為另一個楊堅,一統天下後做皇帝?”
寇仲深深凝望著他,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我可否答過這問題後,你再不會懷疑我。我可對任何人說謊,卻絕不會騙我的好兄弟徐子陵。我對做皇帝半丁點兒興趣都沒有。但一統天下使百姓得過太平日子卻是我肯付出性命作為代價以追求的夢想。兵法就是刀法,對我寇仲來說,武道的最高體驗正是身體力行的以武力去換取天下的太平,我確信對得住自己的良心。若師妃暄挑選的是我而非李小子,子陵可不用這麽為難。”
徐子陵苦笑道:“好小子,終忍不住吐露內心的不滿。如你大哥的目標隻是希望天下太平,那一切好商量,你奶奶的!”
寇仲一把摟著徐子陵肩頭,微笑道:“最真心的那一句,就是我寇仲要贏,不但要贏眼前慈澗一戰,還要爭天下的每一場戰爭,像老跋以戰養戰式的修行。當我一統天下,建立霸業的一刻,便是功德完滿的一刻。那時得煩子陵去請妃暄仙子下山來給我們挑一個皇帝出來,這方麵她可比我們兩兄弟在行得多。”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希望你不是給勝利衝昏頭腦,尚未與李小子交手,竟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李世民非一般庸手,至少在駕禦群將一項上遠勝過你,至於兵法戰略,打過此仗始可分明。”
寇仲放開徐子陵,正容道:“兄弟!去吧!大家永遠是兄弟。我是絕不敢輕敵的,李小子的厲害,我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回到營地,心中仍想著徐子陵,也有點後悔;他尚是首次對徐子陵說這麽重的話,因為徐子陵在這時刻去見李世民,令他心裏很不舒服。現在不舒服的感覺已煙消雲散,遂較能體諒徐子陵的矛盾和苦衷。他比任何人更明白與他關係比兄弟更親近的徐子陵,他有著悲天憫人,時刻為天下蒼生著想的好心腸。若非為了他寇仲,徐子陵說不定會全力助李世民統一天下,乃至登上皇位,完成師妃暄對李世民的期待。可是因他與李世民在爭霸路上的衝突,徐子陵唯一可做的唯有置身事外,他內心的痛苦和矛盾可想而知。若現在他寇仲仍是無掛無礙,則一切好辦。可惜他已是泥足深陷,欲退不能,少帥軍、楊公卿和他的將士,宋缺的支持和期望,都是他既拋不開也不願舍棄的。何況李世民現在仍非是李淵的繼承人。
剛踏入寨門,麻常迎上來道:“王世充著少帥立即去見他,他在城樓上。”
寇仲心中暗歎,心忖這老狐狸這回不知又耍弄什麽花樣。
李世民摒退左右,當寬廣的帥帳內剩下他和徐子陵兩人,他拉著徐子陵的手在帳心席地坐下,然後放開他的手欣然道:“他們差點要抗命不肯離開。因為怕你是為寇仲來行刺我,徐子陵是什麽人?他們太不了解。今晚我們定要談個痛快。”
徐子陵心中浮現李世民手下諸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龐玉等人離帳時的不情願表情,苦笑道:“剛才我和寇仲分手時,他臨別的贈言是大家永遠是兄弟,其含意是無論我怎樣對待他,甚至出賣他,他仍當我是兄弟。”
李世民哈哈笑道:“徐子陵會出賣朋友?我李世民第一個不相信。子陵遠道而來,分別見寇仲和小弟,究竟有什麽急迫的事?”
徐子陵把侯希白的話轉述,最後道:“你的老爹已完全被別有居心的女人和小人所蒙蔽,視你為楊廣而李建成為楊勇,再沒有什麽道理可說,世民兄可有什麽打算?”
李世民默然片晌,歎道:“想不到魔門手段如此厲害,哼!不過天下一日未平,我李世民尚有被利用的價值。唉!坦白說,我也不知怎麽辦才好,子陵對我有什麽忠告?”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世民兄一天不回長安,沒有人可奈何你。”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是否暗示我須在關外自立呢?”
徐子陵沉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除非世民兄有十足把握,否則回長安後將陷於完全被動,任人魚肉的劣境。石之軒現在魔功大成,再無任何破綻,天下恐難有能鉗製他的人。”
李世民苦笑道:“實不相瞞,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家族內的鬥爭,又或魔門的陰謀,而是寇仲加宋缺而成的威脅,那是長安上下的噩夢,也是妃暄的夢魘,若不能趁宋缺北上前徹底擊垮你兄弟的少帥軍,天下將重陷南北分裂的局麵,那時突厥入侵,我們勢將沒有反擊的能力。”
徐子陵念道:“寇仲加宋缺。”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說道:“世民非是危言聳聽,我剛收到南方來的消息,宋缺正在嶺南集結兵力,俚僚的戰士加上宋家的子弟兵,兵力可達十萬之眾。估計召集和裝配需時兩至三個月,還須另加三個月至半年的訓練和演習,那時宋缺會親率大軍東來,若再加上寇仲和他的少帥軍,天下誰能攖其鋒銳。”
徐子陵皺眉道:“宋缺開始動員?”
李世民道:“所以我隻餘頂多半年許的時間攻打洛陽和平定北方,否則誰都無法逆料未來的變局。”
徐子陵苦笑道:“宋缺加寇仲,唉!世民兄對宋缺這個人了解多少?”
李世民歎道:“此人雄才大略,學究天人,不但是精通兵法的統帥,更是對天下山川形勢有深刻認識的人,在戰場上則是無敵的猛將。手下更視他如神明,對他忠誠方麵沒有人敢懷疑。若再有寇仲輔他,將如虎添翼,在戰場上與他們交鋒,誰敢誇口有勝算。”
徐子陵苦笑道:“寇仲說過他隻有爭霸天下,讓蒼生安享太平的興趣,卻無當皇帝的野心。唉!我怎麽說才好?”
李世民默默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忽然問道:“我們的關係弄成現在這樣子,是否起因於秀寧?”
徐子陵啞口無言。
李世民無奈地道:“秀寧沒向我說過什麽,是我自己回想當日的情況猜出來的。大家本是好好的,寇仲卻忽然拒絕我的提議,還要取賬簿離開,我和他的關係從此逆轉惡化,現在還要在戰場上對決。假若有一天寇仲不幸命喪我李世民手上,子陵會怎樣對待我?”
徐子陵平靜答道:“我會求秦王你讓我把他的遺體領走,帶回小穀安葬。”
李世民歎道:“或者死的是我李世民,相信寇仲亦會善待我的遺骸,天下落在寇仲手上,怎樣都勝過落在石之軒手上。”
徐子陵明白他是因聽到李淵輾轉為魔門控製,故生出感觸,遂有這種說話。
李世民又往他深深瞧來,輕輕道:“子陵可知妃暄返回靜齋前,曾到長安找我,與我詳談近兩個時辰,對我作了很多有用的指示。”
徐子陵湧起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滋味,就像師妃暄芳蹤再現人世,當然那非是實情,隻是因她下定決心再不出世,故而要與李世民見最後一麵。艱澀地說道:“妃暄有什麽話要說?”
李世民搖頭道:“她主要是問我關於我們李家的情況,唉!到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何上一輩的超卓人物,在碧秀心被石之軒害死後如此傷痛欲絕!因為眼前有妃暄這好例子,誰能不被她高尚的胸懷情操,仿如天仙下凡的秀慧引起愛慕之心,可是愛意隻能密藏在心底下,不敢表露絲毫,怕對她冒瀆不敬。”
徐子陵一震道:“世民兄!”
李世民苦笑道:“這是我首次向人吐露心聲,因為小弟曉得子陵比任何人更明白我的感受。說出來後舒服多了!”
徐子陵欲語無言,在某一程度上卻感到自己的幸運,至少他曾和動人的仙子試過“師妃暄式”談情說愛的醉人滋味。
李世民又道:“她走時說過一句奇怪的話,是關於你的。”
徐子陵愕然道:“什麽話?”
寇仲進入慈澗城,登上城樓,王世充正臨高遠眺李世民方麵的形勢,漫空星鬥下,陪伴王世充的是追隨他的心腹大將陳智略、郭善才、跋野綱、張誌、郎奉、宋蒙秋,和李密處投來的降將段達、單雄信、邴元真。楊公卿卻不在其中。
王世充見寇仲來到,堆起笑容道:“少帥請快到朕身邊來。”又對其他將領道:“朕要私下和少帥說幾句話。”
眾將移往兩邊遠處,剩下王世充一個人立在城樓處。
寇仲來到他旁,心中第一個衝動是要質問他為何對玲瓏嬌如此狠心無情,最後壓下衝動,淡淡地說道:“聖上有何賜諭?”
王世充神色轉為凝重,沉聲道:“李世民不愧當世名將,比我估計的來早三天。若非少帥今早當機立斷,主動出擊,我大軍抵達時勢將被他殺個措手不及,雖不致就這樣決定勝負,但肯定動搖我們軍心士氣。現在敵人雖比我們多出近二萬人,我們卻是有城可依可守,形勢仍有利得多。”
沒有王玄應在旁礙手礙腳,兩人間談話的氣氛較為協調,大家均是知兵的人,可省去很多無謂的意氣爭拗。寇仲沒有答話,因知他尚有下文。
王世充默思片刻,壓低聲音道:“另外五萬人到哪裏去了?”
寇仲道:“我有一句肺腑之言,希望聖上可聽入耳。”
王世充別頭向他瞧來,說道:“說罷!”
寇仲微笑道:“這句話容後再說,聖上召我來,是否想問子陵找我有什麽事?”
王世充道:“你們兄弟間的密話,不說出來朕絕不怪你。”
寇仲淡然道:“雖是密話,與聖上卻大有關係,子陵告訴我:石之軒再次到人世間作惡,他的目標是要我不能活著離開洛陽,而李世民則不能活著返回關中,那天下極可能成為石之軒囊中之物。”
王世充露出震駭神色,旋即又平複下去,肅容道:“少帥意何所指?”
寇仲道:“若洛陽被破,聖上隻要向李淵說一聲投降,李世民絕不敢動你分毫,那是因為淑妮的關係,但李世民卻絕不容我活命。洛陽既落入李淵手上,與關中互相呼應,竇建德再不能有任何作為,那時李世民的利用價值亦告完蛋,我的想法就是這麽簡單。”
王世充冷笑道:“這隻是石之軒的如意算盤,洛陽是不會陷落的,永遠不會。”
寇仲道:“我的肺腑之言,正是針對洛陽保得住與否而發。假若聖上能拋開一切顧慮,不理李世民如何動員攻打其他要塞重鎮,死守慈澗,將有極大機會可保洛陽。”
王世充沉聲道:“你是否曉得李世民的全盤作戰計劃?”
寇仲道:“那並不難猜。除了來攻慈澗的五萬五千主力大軍,李世民把餘下兵力分作四路,其中以從河陽渡大河攻擊回洛為重頭戲。其他三路隻是騷擾性質,作用在拖住聖上的大軍,令聖上不敢減少洛陽的兵力,其他城池的軍隊則難以調來慈澗參戰。”
王世充目光移回城外遠方敵營,重複兩次的喃喃道:“回洛城!回洛城!”
寇仲道:“現在河陽指揮唐軍的是黃君漢,他隻要據守河陽,就能拖住我們的援軍,進退不得,另一方麵則守不住慈澗。為今之計,是任得其他城池失陷,若能守得住慈澗,洛陽可穩如泰山。那時將輪到李世民泥足深陷,進退不得。倘再把李世民趕回老家,失陷的城池還不是手到擒來?”
王世充又往他瞧來,好半晌始道:“我們守得穩慈澗嗎?”
寇仲歎道:“恐怕老天爺才有資格答聖上此一問題,且更要看聖上的判斷和決心。慈澗關係重大,一旦失守,對軍心士氣的打擊無可估計,最怕再多來幾個羅士信,聖上會吃不消的。”
王世充斷然道:“好!我就依少帥之言,全力固守慈澗。”目光投往城外,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我把軍隊交由少帥全權指揮,少帥有多少成勝算?”
寇仲聽得又驚又喜,曉得王世充目睹大唐軍容陣勢,失去信心,故生出對他倚賴之心。王世充心知肚明,若換過他是寇仲,今天必不敢迎戰敵人在數目上超出己方數倍的大軍,而他寇仲能在此劣勢下出擊並獲小勝,已贏得王世充和軍方將領的好感和尊敬。否則王世充不會有這句話。
寇仲掃視敵陣延綿的燈火,哈哈笑道:“那李小子這回有難哪!”
李世民沉吟道:“我有時真想不通你和寇仲怎會走在一起,純看眼睛便曉得你們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寇仲像無時無刻不在找尋新鮮的事物、冒險與刺激、打敗對手和征服對手的機會;而子陵你則與世無爭,隻想過隨遇而安的生活。子陵同意我對你們的判斷嗎?”
徐子陵愣然道:“我沒想過你會這樣看寇仲。誠然他是個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的人,卻非蠻不講理,隻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理想,且不是旁人包括我在內能改變他的。”
李世民欣然道:“這正是妃暄對寇仲的看法。她要我說出這一番對你們兩人的看法後,然後說出自己的意見。她指出除非我能在洛陽之戰擊垮寇仲,甚至把他殺死,否則未來必成南北對峙之局,那時能解決僵局的隻有一個人,就是你徐子陵。”
徐子陵呆住片刻,苦澀地說道:“這就是她那句話嗎?妃暄太看得起我了!唉!問題是當南北分裂對峙之勢形成,再非關乎寇仲一個人,而是牽連到宋缺、宋閥和整個支持漢統的南人,在那情況下小弟恐怕無能為力。”
李世民歎道:“我也向妃暄說出同樣的見解,可是她沒有直接答我。隻說當天下蒼生最需要徐子陵時,子陵是會當仁不讓的。”
徐子陵苦笑道:“這叫仙心難測,她不是想我去找寇仲決鬥吧?”
李世民沉聲道:“坦白告訴子陵吧!我會盡最後努力避免與寇仲成為死敵。可是若努力失敗,我會拋開一切,盡所有力量對付他。否則若讓宋缺與寇仲聯成一氣,後果將不堪想象。”頓了頓續道:“世民真的非常感激子陵告知關於石之軒的陰謀,我會小心應付,不會教奸人得逞,致步上隋楊的後塵。”
寇仲步出城門,楊公卿迎上來道:“他有什麽話說?”
寇仲低聲道:“到營外走走如何?”
楊公卿使人牽來戰馬,兩人並騎馳出營地,途中遇上麻常,麻常笑道:“若不是有少帥相陪,小將定要阻止楊老出營。少帥可知天策府有派人向敵營搦戰的習慣,在深夜輪番向另一敵方挑戰,既可擾敵,假若對方龜縮不出,更可揚威耀武,如你派兵出營追殺,則說不定又會中伏。不過這回他們卻不敢重施此技,皆因我們有少帥助陣,惹惱少帥他們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說得我心花怒放,果是拍馬屁高手。”
出營後,寇仲道:“麻常這人相當不錯,有勇有謀。且看他現在仍能輕輕鬆鬆的開玩笑,當知他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楊公卿道:“這人確是個人才。是了!王世充又有什麽花樣?”
寇仲與他馳上一座小丘,環目細察遠近形勢,微笑道:“王世充怯戰了!”
楊公卿一呆道:“尚未正式與李世民交鋒,他竟害怕起來,還用出來混嗎?”
寇仲哂道:“他打過什麽大仗?李密那場仗是我和楊公為他贏回來的,以前他的所謂勝仗隻是恃強淩弱,替楊廣鎮壓未成氣候的義軍。李世民乃天下有數的名帥,軍力比我們強,訓練比我們好,手下猛將如雲,謀臣如雨。躲在洛陽的高牆後死守不出他或者會好一點,在平原會戰怎不令他心虛氣餒,!”
楊公卿不解道:“縱使他心中害怕,該不會告訴你啊。”
寇仲目不轉睛打量遠方燈火輝煌的敵營,微笑道:“他當然不會對我吐露心聲,卻請我明天在他身旁獻策,等於間接為他指揮軍隊,以他的為人,如非怯戰,怎肯做此安排?”
楊公卿錯愕道:“明天?李世民陣腳未穩,該沒這麽快來攻吧!”
寇仲沉聲道:“這正是我的策略,明天李世民來攻也好,不來攻也好,我們也要出兵布陣示威,引李世民來個小試虛實,假若他龜縮不出,我們就當預演一回,如他敢迎戰,將被我們牽著鼻子走。”
楊公卿倒抽一口涼氣道:“少帥是否會過分高估我們的作戰能力?在這丘原平野之地,能勝自可長驅直進,否則兵敗如山倒,倘敗勢一成,動輒全軍盡墨。李世民這回的東征軍,是在唐室的六十萬大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乃精銳中的精銳,我們不倚城作戰,實屬不智,少帥須三思。”
寇仲從容一笑道:“我沒有奢望可在明天擊潰李世民的大軍,但要贏此一役,不冒點風險怎行?若待唐軍養精蓄銳來攻,不如我們先發製人。明天倘能鬥個平分秋色,我軍將士氣大振,敵人則剛好相反。”接著壓低聲音道:“楊公勿怪我直言,我方上自統帥,下至兵卒,大多數人對唐軍都抱有像楊公你般的看法,心忖著到慈澗來隻是虛應故事,最後還是要回守洛陽。我卻不是這麽想,就讓李小子在這裏見識我寇仲的手段。”
楊公卿沉吟片晌,歎道:“我現在愈來愈明白少帥和我們的分別,但王世充那膽小鬼肯冒這個險嗎?”
寇仲啞然笑道:“誰叫他想做皇帝,當然要拿出賭注來博了!來!讓我們四處看看,好為明天的大會戰做足工夫。”
李世民親自送徐子陵到寨外,隨行的有長孫無忌、尉遲敬德、龐玉、羅士信和十多名護駕親兵。
徐子陵不好意思地說道:“世民兄不用送啦!”
李世民欣然道:“我隻是順道吧!照例我要到戰場巡視一番,做點功課。讓我送子陵一匹馬代步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我還是喜歡用兩條腿走路,世民兄不用客氣。”
李世民轉頭對眾將士道:“你們留在這裏。”然後扯著徐子陵走遠十多步,低聲道:“還記得長安玉鶴庵的常善尼嗎?通過她可把信息傳往慈航靜齋給妃暄。唉!石之軒的事,你看是否該讓她知曉?”
徐子陵心神劇震,忽然間,師妃暄再不像以前般遙不可及,至少有聯絡她的方法。
李世民道:“子陵看著辦吧!”接著有點難以啟齒地說道:“子陵回長安後,可否幫我一個忙。”
徐子陵收攝心神,說道:“隻要力所能及,定為世民兄辦妥。”
李世民雙目精芒乍閃,沉聲道:“設法幹掉尹祖文和任何精通七針製神的人,這種邪術對我是很大的威脅。”
徐子陵心中同意,這種可怕的酷刑,最硬的漢子也承受不起的。如若李世民的心腹被擄去施刑,說不定會盡泄李世民的秘密。試想若李世民有心對付建成、元吉,而此事又被揭破,李淵會怎樣處置李世民?淡淡地說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李世民苦笑道:“我一方麵求你辦事,另一方麵卻要殺你的兄弟!子陵會怎樣瞧我李世民?”
徐子陵陪他苦笑道:“兩件事不可混為一談,我隻好作這麽想。”
李世民又道:“還有是楊文幹,京兆聯雖冰消瓦解,但楊文幹勢力仍在,不過從地上轉往地下。一天不除去他,終是後患無窮。在一般情況下楊文幹起不了什麽作用,可是在長安內,當父皇完全站到建成的一方,楊文幹和他的手下將是舉足輕重,不可疏忽的一股力量。”
徐子陵道:“我會設法把他挖出來,為世民兄了此心事。”
李世民拉起他雙手用力一握,說道:“子陵珍重!”
寇仲和楊公卿繞個大圈,從北麵一座樹林穿出,抵達樹林邊沿處時勒馬停定。
楊公卿笑道:“少帥是否已胸有成竹?”
寇仲點頭道:“現在確有較多把握。”接著指向兩方營地中間一座小丘道:“若我是李世民,會以此丘作指揮台,既可盡覽全局,又不怕被敵突襲。”
楊公卿道:“若我們先占這小丘又如何?”
寇仲搖頭道:“我們不能勉強自己,隻能像今早般靠城布陣,方便進攻退守,除非李世民不敢迎戰,我們才登上小丘耀武揚威,風光一番後退卻。戰場上的風光。咦!”
楊公卿亦看到二十多騎現身丘頂處。
寇仲功聚雙目,凝神瞧去,劇震道:“李小子不會這麽便宜我吧!其中一個似乎正是他。”
楊公卿一震道:“若真是李世民巡視戰場,那其他的人肯定全是一等一的高手,隻我們兩人恐怕會吃虧。”
寇仲搖頭道:“不是兩個人,而是我一個,楊公隻給我在這裏押陣,若我能狠下心腸斬殺李小子,今晚我們可抽身返回彭梁。!我究竟能否在這情況下動手?說到底我和李小子總算有過交情。”
楊公卿道:“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有人情可講,更是不擇手段。問題是少帥真否有信心應付這麽多人,不如待我回去調一批好手來助陣較為穩妥點。”
寇仲道:“時機一去不返,更何況若大批人馬聲勢浩**的殺過去,隻會是打草驚蛇,看我的。”言罷飛身下馬。
楊公卿大吃一驚,探身一把抓住他肩頭,勸道:“太危險了!”
寇仲仰望星空,微笑道:“楊公好像忘記我麵對頡利的千軍萬馬而不懼,區區二十多個精兵猛將,嚇唬別人自是足夠有餘,卻仍未放在我寇仲眼內。”
楊公卿受他強大的自信心感染,不由得鬆手。寇仲迅如輕煙的閃出林外,借長草樹叢的掩護,鬼魅般往敵騎潛去。
徐子陵在草原飛掠,朝大河方向前進,趕返長安,心中一片茫然。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卻無法阻止事情的發展,造化弄人。師妃暄為何認定自己是可以改變這似乎是早經注定的命運,而事實上他總覺得無能為力。他感覺到李世民或可狠下決心應付建成和元吉的迫害,但仍無法不顧及與李淵的父子之情。李世民的沉穩冷靜出乎他意料之外,反應更非如他預想般的衝動激烈,而是斷然決定把長安發生的事置諸腦後,集中精神與寇仲周旋。若沒有宋缺介入此事,就算不看在徐子陵份上,他於擊敗寇仲後必會放寇仲一馬,不會力圖置他於死地,宋缺卻令事情走上另一路向。李世民向他說明此事,正表示那是他沒有選擇中的唯一選擇。他多麽希望能遠遠離開這即將發生的一切,不再聽到有關於這殘酷攻防戰的任何消息。可是他已難以置身事外。他能坐看寇仲被殺嗎?
寇仲從草叢樹後撲出,流星般奔往丘坡,朝李世民掠去。麵向這邊的龐玉和兩名親衛高手同時警覺,大聲吆喝,到發現來者是寇仲後,忙從馬背躍起,掣出兵器,一劍兩刀對寇仲迎頭截擊。
丘頂的李世民、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羅士信和十六名親衛高手並沒有如寇仲預料般亂作一團,李世民哈哈一笑,說道:“少帥別來無恙!”
長孫無忌等紛紛取出兵器,團團環護李世民,再分出五名親衛高手下馬對付寇仲。
寇仲則心叫可惜,若能潛至丘坡才被發現,又或對方策馬來攔截,他便可仗著比馬兒靈活得多的身法,掌握機會對李世民作出近身狂攻,現在則已成雙方力戰之局。口上應道:“世民兄也是風采依然,可喜可賀。”
“當!”井中月離背而出,往前疾挑,正中龐玉攻來的一劍,接著身子往右稍移,隻差毫厘的避過本是斬到頸項的一刀,井中月往橫掃出,狠狠迎上右方高手從側劈來的刀背上。龐玉首先悶哼一聲,運劍的右手虛虛****,無處著力,難過至極點。他以前在洛陽曾與寇仲交手,可是眼前此刻的寇仲卻似脫胎換骨似的變成另一個人,功力深不可測,刀法又無法捉摸,駭然下退後重整陣腳。“當!”右邊親衛高手竟被他連人帶刀掃得踉蹌橫跌開去,原來寇仲從龐玉處借來部分內勁,此君哪能不立即吃虧。寇仲掃開右方敵人的同時,底下飛出左腳,靴頭命中左方敵人變招搠至的刀鋒,那人眼睜睜瞧著寇仲踢來,偏是無法避開,螺旋勁發,那人噴血跌退。龐玉疾退時,五名持槍的親衛高手越過龐玉,奮不顧身地向寇仲殺來。丘頂上的李世民等人看得倒抽涼氣,寇仲竟變得如此厲害,再非他們熟悉的寇仲。
寇仲哈哈一笑,拔身而起,五枝長槍擊在空處。寇仲何等精明,見五人一式用槍,判斷出這五名親衛高手定是精通某種能把長槍的優點發揮出來的陣法,哪敢被他們纏上。再從丘坡俯衝回來的龐玉卻是大惑不解,寇仲筆直彈往半空,力盡時豈非要筆直的落回地上,如何可應付在地上等待他的五杆長槍。在難以揣測下他隻能在旁押陣以待。
在坡頂上李世民等人無暇多想,除李世民外,人人放下兵器,右手取弓,左手取箭,拉個滿圓彎弓往仍在騰升的寇仲射去。弓弦聲連串爆響,十四枝勁箭脫弦而出,織成一片箭網,往寇仲激射而去,射箭者無一不是此道高手,取點的準繩角度,均是無懈可擊,隻要寇仲依循現時升勢速度,肯定會變成箭靶。任他武功再高,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同時格擋十四枝勁箭。李世民生出不忍之心,卻又隱隱感到寇仲不會這麽容易被人殺死。果然寇仲一聲長笑,真氣變換,竟改直上為往旁斜衝,不但堪堪避過能奪命的勁矢,還越過龐玉,直朝丘上諸人撲去。龐玉大喝一聲,衝天斜起,長劍直追寇仲後背。寇仲去勢陡增,迅速拉遠與龐玉劍鋒的距離,朝丘頂的李世民投去。尉遲敬德等哪想得到寇仲有此逆轉真氣變換身法方向的絕活,無不大失預算,來不及取出慣用的兵器,紛紛從馬背躍起,淩空迎擊寇仲,就以手上大弓,揮擊硬攻。他們均是身經百戰的猛將勇士,臨危不亂,不但不會在空中撞作一團,還互相配合,分出一半人形成搶攻與阻截的人網,另一半人則忙收弓抽取兵器,固守原地。由寇仲來犯,直至此刻,隻是眨幾眼的光景,可見戰況的緊湊激烈。
李世民拔出佩劍,他本身亦武技強橫,雖見寇仲勇不可當,奇招迭出,仍是一無所懼。龐玉的劍直追寇仲後背,五名槍手亦反殺回來,隻要尉遲敬德、羅士信和三名親衛阻截成功,寇仲將陷入重圍,有死無生。長孫無忌護在李世民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寇仲來勢,諸將中以他和尉遲敬德武功最高,他更是冷靜多智,不會因己方似能控製局麵而生出輕忽之心,還考慮到情勢變化下種種應變的方法。首先迎上寇仲的是尉遲敬德,像他這級數的高手,手上雖是長弓而非慣用的歸藏鞭,仍是招數淩厲,威足勢猛。眼看可堪堪掃中對方的井中月,豈知井中月明明是疾劈而來,竟倏生變化,心中叫糟時,長弓不及變招,硬被寇仲刀鋒挑在弓弦處。
寇仲大笑道:“這叫兵詐!似實而虛,虛反成實。”
“崩!”弓弦分中斷開,弓體彈直。這一刀最巧妙的地方,是在避重就輕,不與尉遲敬德硬拚,卻擊在長弓最脆弱處,化解敵人攻勢。試想彎弓變成直木,加上彈直時生出的力道,任尉遲敬德如何了得,一時亦難變招反擊,還要怕寇仲再施殺手,隻好往下沉墮,不過他並不擔心,羅士信的刀和另三名親衛高手的劍,可教寇仲窮於應付。哪想到寇仲竟借挑中弓弦那些許力道,借力上升,一個翻騰,竟完全避過空中截擊,再往丘上隻有長孫無忌和餘下三個親衛護著的李世民投去。無論戰略刀法,寇仲均運用得出神入化,精采絕倫。
後麵追之不及的龐玉落回地麵,心中後悔,若適才以靜製動,固守丘頂,當不致陷入眼前局麵。如讓寇仲正麵攻擊李世民,即使事後李世民毫發無損,他們已難逃保護不周的罪過。長孫無忌當機立斷,見李世民欲揮劍迎敵,狂喝道:“你們擋住他!”一把抓著李世民坐騎的韁索,拉轉馬頭朝營寨方向奔去。三衛右刀左盾,齊往淩空而降的寇仲撲去。“砰!”井中月閃電般擊中其中一麵盾牌,借勢往上彈升,憑空再換一口氣,疾如箭矢地往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射去。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剛奔下丘坡,坐騎雖神駿非常,仍未能放盡四蹄,臻達全速,寇仲身法卻已全麵展開,疾如流星般後發先至的趕到。
長孫無忌早蓄勢以待,一個翻身,從馬背落地,手中玉簫化作千百反映天上星月的光點,往雙腳快要觸地的寇仲狂風暴雨的點過去。他計算得非常精確,在寇仲觸地前出手,那是寇仲舊力未消,新力未生的尷尬時刻。寇仲一聲暴喝,腳尖疾伸,比長孫無忌估計的先一步觸碰地麵,接著陀螺般往他旋轉過來,人刀合為一體。“叮叮”之聲不絕如縷,長孫無忌施盡渾身解數,玉簫連點十多下,均點在井中月的刀體上,仍無法阻遏狂攻而來的刀勢,隻好往後飛退,否則若讓寇仲連人帶刀撞入他懷內,他會像被五馬分屍般給砍成多塊。
寇仲卻是心中長歎,暗讚長孫無忌功夫了得,憑他奮力格擋了這幾招,使自己白白錯過除去李世民這勁敵的天賜良機,功敗垂成。長笑道:“世民兄慢走,我不送了!”
李世民早奔下丘坡,回頭笑道:“遲些找少帥把酒談心如何?”
寇仲在被敵人圍攏前,迅速溜掉。
徐子陵抵達大河,再沿河西上,疾走一個時辰,快天亮時,地勢轉平,前方出現渡頭,在日出前的暗黑裏,寧靜無人。徐子陵還以為找錯地方,待看到刻有“翁山古渡”的小石碑,肯定是和雷九指、宋師道等約定會合入長安的正確地點,遂於渡頭坐下,呆望滾滾東流不休的大河水。負責知會雷九指一方的是陳甫,他與歐良材有個借快艇通信的渠道,消息可迅速往還,雷九指等理該正在此處等候他,可現在仍未見船影。正猶豫該否呆等下去,還是直接往找雷宋等人,帆影在上遊出現,一艘小風帆順流駛至。徐子陵感到不大對頭,司徒福榮的座駕舟當然不會是這麽一艘單桅小風帆,而應是三桅甚至五桅的巨舶,忙躲進古渡旁的樹林內去。
風帆泊岸,歐良材現身船上,東張西望。徐子陵仍未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從林內閃出。歐良材見到他,大喜道:“子陵快上船。”
徐子陵登船,歐良材下令把船掉頭,朝西駛往入關的方向,說道:“這是雷老哥的意思,他說趁天下皆知你去見秦王的當兒,找個和你身材近似的人扮司徒福榮入京,那就誰都猜不到司徒福榮和你有關。不過子陵現在須火速趕往長安,否則若讓假司徒福榮開腔和人應酬說話,你這真司徒福榮再要扮他會有破綻。”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我竟是真的司徒福榮嗎?那不真不假的司徒福榮行止如何?”
歐良材欣然道:“司徒福榮躲往塞外去,以為那是宋家勢力不及的地方,沒有一年半載怕仍不敢回來。我們在同一時間從平遙開出大船,又放出風聲他是往長安避風頭;平遙的商家全是自己人,大家口徑一致,有誰人會再去查探打聽來證實表麵沒有任何可疑的消息?”
徐子陵望往露出晨光的天際,心中一陣感慨,寇仲與李世民爭雄鬥勝的戰場離他愈來愈遠,可是他能把戰場從心頭拋開嗎?
兵器交擊聲響個不絕,在城上城下大批戰士圍觀喝彩聲中,寇仲赤著上身,與十二個由麻常精挑出來的楊公卿親兵比武演練,精采迭出,惹得觀者不住叫好,氣氛熾熱。
“蹅蹅蹅!”寇仲展開奇步,倏地溢出重圍,舉刀笑道:“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留點氣力去搗李世民的卵子!”眾人又爆出震天彩聲。寇仲來到在旁含笑觀戰的楊公卿處,負責為他拿衣物的親兵忙替他拭汗穿衣。
楊公卿笑道:“少帥這麽鋒芒畢露,不怕招聖上之忌?”
寇仲把刺日弓好好收藏,淡淡地說道:“他該感激我才對。”望往在牆頭仍不住向他致敬的守軍,說道:“這是最好激勵士氣的方法,就是以身說教,用實際行動顯示我的實力,那在戰場上會發揮意想不到的功效。這一招是從頡利學來的,在要攻打龍泉前,頡利還和一眾將士在後方營地射箭為樂,這是真正的大將之風。”
楊公卿欣然道:“在這裏最尊敬你刀法的人該是我,除少帥外,誰能視李世民的親兵猛將如無物,殺得他隻有策騎逃命一途。”
寇仲頹然道:“不要提了!隻差一點點我就不用一早起來便演一場耍猴子戲。”
蹄聲驟響,一騎從城內奔出,兩人望去,竟是正式受命專為王世充傳遞命令的大將張誌,寇仲和楊公卿你眼望我眼,均感不妙。
張誌在兩人身前下馬,說道:“我們入帳再說。”
寇仲動也不動,皺眉道:“張大將軍是否奉有聖上之令。”
楊公卿冷哼道:“聖上有什麽指示?”
張誌為難的低聲道:“聖上著我口頭傳令,取消今天主動出擊,改為靜觀其變。”
寇仲和楊公卿同時失聲道:“什麽?”
即使楊公卿原先並不同意今天出戰,可是王世充的朝令夕改,正犯上兵家大忌。現在人人準備妥當,士氣如虹之際,王世充的愚怯行為就像照頭向他們淋下一盆冷水,怎不教人心灰意冷。
張誌苦笑道:“聖上認為……”
寇仲打手勢阻止他續說下去,飛身上馬喝道:“我去跟他說。”再不理張誌,策馬直入城門,去見以慈澗總管府作臨時行宮的王世充。
寇仲闖入總管府,守衛均不敢攔阻,他直抵大堂,才被王世充的親衛攔在門外,寇仲大喝道:“我要見聖上。”
王世充的聲音傳來道:“讓少帥進來!”
寇仲氣衝衝的跨步入廳,正和王世充說話的宋蒙秋和郎奉知機地退出廳堂,隻餘王世充獨自一人坐在廳南的太師椅上,好整以暇的品嚐香茗,還示意寇仲到他右下首坐下。
寇仲卻筆直來到他身前,沉聲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王世充不悅道:“怎麽一回事?我昨夜睡不能寐,將事情反複思量,最後決定今日仍不宜用兵。道理很簡單,防禦工事仍未完成,匆匆出兵,一旦失利,城池左右陣地將受衝擊,後果堪虞。”
寇仲沒好氣地說道:“可是聖上有否想過昨晚才下令全麵備戰,決心今天出擊,忽然改變過來,這對士氣會產生不良影響。而且我們的戰略是要先發製人,以示我軍對唐軍一無所懼。如讓李世民占得先手,我們被動的還擊,與主動出擊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王世充冷哼道:“少帥勿要動氣,我隻是把出擊推延一天,待壕防做妥,十拿九穩時出戰。戰場上不但要鬥勇力,還要鬥智計,躁進乃兵家之忌,不過是區區一天的時間,現在李世民陣腳未穩,怎樣都要幾天時間休息準備,明天和今天並沒有什麽分別。”
寇仲憤然笑道:“若李世民這麽容易被人猜中他的行止戰略,就不配稱當世無敵的帥將,他能比聖上預測早三天抵達,現在怎會讓人猜中他何時來犯?李世民的兵法可穩可奇,奇正變化無窮,我們若以平庸的軍事規條去看待他,肯定不會有好的結果。”
王世充泛起怒容,說道:“朕自有主張,不用你來教訓我。”
寇仲再按不下怒火,仰天笑道:“既是如此,我寇仲隻好及早回彭梁去享點清福。”
王世充臉容一沉,正要說話,宋蒙秋和郎奉神色慌張的衝進來,齊聲嚷道:“李世民大軍全麵發動,正朝我軍逼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