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唐宮風雲1
徐子陵漫步於晝夜喧呼、燈火不絕、華車健馬、比肩接踵的北裏主街,忽然對寇仲那晚體會到的孤獨有深切的感受。不知是否因接二連三發生的煩惱,令他的情緒開始低落,他感到主動再非掌握在他們手上。無論是對付石之軒,又或池生春,他們隻能被動的等候機會。置身於長安不夜天的北裏,他想起雲深不知處的師妃暄,想起遠在巴蜀的石青璿,可是這一切他隻能默默去忍受,孤獨地一個人承擔思憶的痛苦。這是他內心的秘密,他不會把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寇仲在內。
此時有人從他身旁策騎馳過,轉進橫街,徐子陵看到的是他馬上的背影,認出是李密現在長安最親密的頭號手下王伯當,心中一動,收攝心神,跟蹤去也。
池生春親自將寇仲扮的蔡元勇介紹給席上諸人,入席甫坐下,池生春神態恭敬地向“大仙”胡佛問道:“小仙還未來嗎?”
胡佛微笑地從容道:“這野丫頭很難管教,我這做爹的答不了你的問題。”
他答得風趣,登時引起哄堂大笑。寇仲始知另一空席是予胡小仙的,心中暗讚胡佛的老到,能絲毫不表露心內對池生春的顧忌。
雷九指朝寇仲瞧來,皺眉道:“文通在哪裏?”
寇仲裝出怯怯的神態,先朝池生春打個眼色,才道:“他遇上相熟的朋友。”
瞧他言不由衷的神態,誰都曉得他在胡謅為匡文通開脫,實情當是開小差。
池生春知機地岔開道:“長安多名勝,司徒兄到過什麽地方遊玩?”
任俊的司徒福榮以他斷斷續續的語調道:“長安有什麽值得一遊的地方呢?”
薛萬徹笑道:“溫大人是席上最有資格回答大老板問題的人,因為來長安外賓的遊覽節目,都是由他安排的。”
溫彥博灑然笑道:“薛大將軍又來耍我,長安值得去的地方因人而異,對我來說坐在上林苑已心滿意足,不用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失笑道:“想不到溫大人這麽容易滿足。我的情況有些不同,在上林苑滿足後,還要過對街的明堂窩或六福找些別的滿足。”
他的話語帶雙關,曖昧搞笑,又引起一陣笑聲。寇仲輕鬆起來,感受到尹祖文、溫彥博等這些交際老手口角生春、瀟灑野逸的情趣;更重要是薛萬徹終把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顯是沒有對他起疑。
苦無機會開腔的沙成功終於掌握到機會,說道:“長安多的是可供遊賞的園林,例如昌明坊的令寺園,升平坊的藥園,體祥坊的奉明園。不過若論名氣和規模,則不出於樂遊原和曲江池,前者是城內高地,位於升平坊和新昌坊間,登高望遠,別有一番開拓自由的境況。但論景觀,曲江池仍是長安之最,它位於城東南隅,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南北長而東西短,兩岸彎曲,苑殿連綿,樓閣起伏,花卉周環,綠蔭圍繞,加上沿江設置的芙蓉園和杏園,以及沿岸小巧雅致的曲江亭子,使人幾疑是置身天上而不是人間。”
寇仲首次發覺沙家二少的長處,就是在吃喝玩樂方麵絕對不賴。
宋師道往沙成功瞧去,臉上掠過你對我老板說這些話等於對牛彈琴的神色,恰到好處。果然任俊知機地說道:“長安現在最賺錢的是什麽生意?”
眾皆愕然,心忖這大俗儈剛才定是對沙成功的話沒聽半句進耳裏去。
池生春哈哈一笑,圓滑地說道:“說到做生意,我敢說在座者沒有人及得上司徒兄,所以司徒兄問的該是目前在長安最賺錢的投機生意,對嗎?”
任俊顯示出受宋師道和雷九指苦心訓練的成果,點頭道:“池兄確是我的知心人,城市城市,有城必有市,城是由城牆和溝河組成的軍事防禦,保證住民的安全;市是商品交換的場所,代表城內外居民生活所需的經濟活動。沒有城市,生意怎都做不大。”
溫彥博讚道:“司徒兄做生意確有見地,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有生意眼的人最易起家。說來好笑,司徒兄剛才那番話正點出目前長安最賺錢的生意,就是經營邸店,這相當於貨棧,隻要你在東西兩市又或通衢大街有十來間邸店,可租予從各地來做生意的人,賺取租金傭金。特別是不遠千裏而來的胡人,十來天的租金動輒以黃金計算,利潤驚人。”
胡佛笑道:“司徒兄在長安收押回來的物業不在少數,確可以想想這門賺快錢的生意。”
寇仲心底開始羨慕徐子陵,眾人說的是他沒有絲毫興趣的話題,不過卻是任俊表現他是司徒福榮的好時機。
任俊擺出專家模樣,說道:“邸店是讓人住宿或存貨沽賣的地方,我的想法更進一步,何不經營讓人存錢的邸店,加上飛錢的方便,我做的將是整座城市所有商家的生意。事實上這正是我來長安其中一個目的,這當然須靠座上各位支持,又或大家看看可如何合作。我司徒福榮牙齒當金使,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眾皆動容。寇仲心中叫絕,暗忖必是宋師道的腦袋想出來的,雷九指肯定沒這種智計。
尹祖文正容道:“司徒兄的提議確是精采,可否進一步說明概要?”
任俊侃侃而言道:“其實這是錢莊和錢票的生意,這方麵我仍是剛起步。商家在各地奔走賺錢,一旦錢囊脹滿,首先考慮是要把錢放在什麽安全地方?就需要一個能絕對信任的錢莊作長短期的存放。其次是帶著一箱箱的銅錢上路,笨重而不方便,且須僱請保鏢,我的飛錢對他們是一種恩賜。例如把錢放進長安錢莊,可憑錢票在江都兌現後用來買進淮鹽,我們隻賺取手續費和傭金。”
胡佛歎道:“這等於手上長期擁有大量現金,做起什麽事來都方便。”
“爹啊!是什麽都方便了?”眾人朝大門瞧去,進來的正是姍姍來遲、豔光四射的胡小仙。
徐子陵翻過後院牆,借夜色和園內樹木掩護,潛往外堂的方向。王伯當非常狡猾,詐作進入明堂窩,寄放馬匹後隻身從後院翻牆離開,來到離明堂窩不遠永安渠旁一所看似尋常百姓家的宅院。若非跟蹤他的是徐子陵而是一般庸手,肯定會被他甩掉。此時宅院沒有半點燈火,但徐子陵超人的靈覺清楚正有十多人分伏院內各處,布下暗哨,宅內外全在嚴密的監視下。在如此情況下,即使高明如徐子陵亦感有心無力,隻能行險一搏,趁王伯當敲門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刹那空隙,閃入宅內。過得此關,輕鬆多了。
說話聲從中進傳來,徐子陵不敢太過接近,躲在後進一間寢室內,功聚雙耳,竊聽對方的話。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已為密公打通所有關節,密公出關一事該沒問題。”
徐子陵心中一震,認出說話者是京兆聯的老大楊文幹。想不到他造李淵的反失敗後,仍膽敢留在長安,難怪宅內外均有人放哨。卻又大惑不解,楊文幹為何要助李密?李密怎肯信任他?他們如何會勾結在一起?
楊文幹又道:“隻要能離開長安,我們有辦法保你們安然出關。”
王伯當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那我就回去和密公商量,看該不該於明天早朝時正式向李淵提出來。”
楊文幹道:“千萬不要當眾提出來,若有不識相的大臣反對,會橫生枝節。尤其是天策府的人,必會指秦王正用兵洛陽,任何行動均須押後為由反對此事。一旦有其他人附和,李淵又不想在此非常時期令李世民不快,反會弄巧成拙。”
王伯當道:“那隻好由密公私自求見李淵。”
楊文幹道:“李淵未必肯私下接見密公,且必有其他人在,亦不妥當。不過你可放心,明天宮內將有一場馬球比賽,李淵最愛熱鬧,一向歡迎大臣旁觀或參與,我已派人作出安排,密公會在被邀之列。到時密公隻要把心願輕描淡寫的提出來,李淵點頭便成。”
暗裏聽著的徐子陵大感不妥,楊文幹應是不安好心。若真的打通所有關節,又得李淵同意的情況下,何須如此偷雞摸狗的。偏是一時間仍看不破楊文幹的用心和目的。如李淵一口拒絕李密,反沒有問題;假設李淵真的答應,問題將複雜多了。
王伯當感激地說道:“這次倘若事成,我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
楊文幹道:“此處你我均不宜久留,一切依約定辦。”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暗忖如若明天仍聯絡不上沈落雁,沈落雁因眷念故主之情,大有可能被敵人算計,陷於萬劫不複之地。他絕不能容許如此事情發生的。
胡小仙芳駕一到,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立即為這男人世界注進另一種活潑的生機。表現得最殷勤的是池生春,親自為她拉開座椅,伺候她坐下。胡小仙頭梳盤龍髻,麵飾朱色花鈿,身穿粉綠色緊袖襦衫,紫紅色的披巾,乳白色窄長裙,腳穿尖頭履,盡顯其優美的身形體態。她的美麗雖與商秀珣、師妃暄那級數的美女有一段距離,可是美目流盼間自有一股騷在骨子裏的媚態,非常引人。
被她能攝魄勾魂的美目掃過,寇仲心忖恐怕除她老爹外,誰都要色授魂與,至少非常心動。
胡小仙坐到寇仲右旁,似另眼相看別有含意的先朝這鄰居慷慨地送一個媚眼兒,仍立在她椅後的池生春忙作介紹,接著引介任俊、宋師道和雷九指三人。胡小仙曉得對麵的任俊是“正主兒”,嫣然笑道:“希望小仙不用光顧司徒大老板就好了!”眾皆大笑,曉得她不明白任俊的生意並不限於當鋪。
任俊的表情有點尷尬,兩眼放光地直勾勾地瞧著胡小仙,竟忘記回答。寇仲心中奇怪,若按先前與池生春爭奪胡小仙的計劃,任俊此刻的表現肯定是超水平的精采演出,連他都不會懷疑。可是目前該已放棄原計劃,任俊此刻的情況如是情不自禁,那就糟糕透頂,因怎可對這**女動真情。忍不住朝宋師道和雷九指瞧去,隻見兩人均對任俊的神態露出錯愕之色,更感不妙。
池生春回歸席位。“大仙”胡佛佯作不悅的朝胡小仙道:“仙兒為何這麽晚來?還不向各位賠罪。”
胡小仙現出一個受責委屈的神情,另有一番楚楚可憐最能打動男性的嬌柔風韻,先謝過罪,秀眉輕蹙地解釋道:“小仙千辛萬苦從皇宮脫身趕來了!”接著美目往身旁兩個空席一瞥,噘起小嘴刁蠻地說道:“不是有人比小仙還晚來嘛?”
她無論表情動作,均是嬌俏可人,媚態橫生,惹人遐想。
此時有人進廳附耳跟尹祖文說了幾句話,把眾人注意力扯回尹祖文身上,那人去後,尹祖文欣然道:“倩小姐剛回來,整後會來侍客。”
薛萬徹笑道:“我們今晚大可到大仙和池爺的賭館賭兩手試手風,這幾個月來隻有走運的人才可在上林苑見到倩小姐,前天齊王早預先約好她,她卻忘記了,齊王也拿她沒法。”
寇仲等心忖紀倩的架子真大,李元吉也不被她放在眼裏。
溫彥博道:“不要說在上林苑難見到倩小姐,她賭場也少去呢,誰若能告訴我原因,我願以一席酒菜答謝。”
沙成功笑道:“待會由溫大人親口問她不就成嗎?”
胡小仙嬌笑道:“女兒家的心事隻會告訴女兒家,溫大人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數。”
談笑風生下,氣氛更是融洽。任俊終於恢複常態,沒話找話的向胡小仙問道:“胡小姐剛才說很艱難才能從皇宮脫身,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胡小仙裝出個沒好氣的動人表情,橫任俊一眼,待後者如觸電般一呆之際,巧笑倩兮道:“還不是為明天宮內舉行的重要馬球賽事,皇上不知是否心情特別好,剛才練習足有整個時辰,小仙怎敢離開?”
任俊愕然道:“打馬球?”
胡小仙美目一瞟左邊的寇仲,含笑道:“我們這裏有一位打馬球的高手。該說是兩位,司徒老板想曉得馬球是怎麽一回事,方便得很!剛才還有人在皇上麵前提起他們兩位呢!”
眾人目光朝寇仲瞧來。寇仲、雷九指、宋師道和任俊同時心叫糟糕,聽胡小仙的語氣,再看她的眼神和席上諸人的反應,這兩位打馬球高手分明指的是“太行雙傑”蔡元勇和匡文通,此事一個應付不好,會立即敗露身份。寇仲出身寒微,對這類流行於權貴之家的遊戲不但一竅不通,且是一無所知,試問他如何向自己的老板解釋打馬球是怎麽一回事?任俊在後悔發問,而雷九指則在悔恨讓兩人扮什麽勞什子的太行雙傑。
寇仲求助的目光先朝宋師道瞧去,故作謙虛地說道地說道:“我隻是愛玩馬球,對馬球的曆史和源流卻不知道,”這是沒辦法回答的回答,把球兒拋到宋師道這世族出身的人去。
宋師道心中暗讚寇仲的急智,從容向任俊道:“打馬球起源於吐蕃,西傳波斯後再傳至北方,比賽者跑馬爭奪以木料挖空塗紅漆繪花紋的馬球,以彎曲的球棍擊進對方木板牆下開出一尺見方的孔洞為勝。競賽進行時場外有人擊鼓奏樂助威,非常刺激熱鬧,不但講究擊球的技巧,還要有嫻熟的騎術,缺一不可,所以又稱為‘軍中戲’。”
尹祖文讚歎道:“申兄不但是名聞天下的鑒賞家,想不到對各種遊戲更有深刻的認識,我從不曉得馬球戲源出吐蕃,還以為是突厥人流行的玩意。”
寇仲暗鬆一口氣,始明白胡小仙甫坐下時別有含意看他的眼神,又心知此事尚有後患,如李淵邀他們太行雙傑入宮獻藝,他們該怎麽辦?
胡佛忽然插嘴笑道:“仙兒!何不拿出爹在你今年生辰時送你的小玩意,讓申兄過目。”
宋師道微一錯愕,曉得是精於鑒賞的胡佛要考驗自己這方麵的功夫來了。胡佛當然不曉得自己曾“大展神威”為李淵間接鑒畫,否則此著可免。在眾人期待下,胡小仙略帶嬌羞的翻開少少領口,露出雪白修長的玉項,然後以一個惹人遐思的誘人動作,玉手探進領口內去。
王伯當離去後,徐子陵耐心地靜候楊文幹和手下撤走,豈知等待好片晌,楊文幹仍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徐子陵不由心中叫苦,正猶豫該不該再冒一次險溜走,楊文幹像自說自話地說道:“走啦!虛彥出來吧!”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差點要伸手抹額角的冷汗,幸好選擇在此隔牆遙距竊聽,否則定瞞不過楊虛彥的耳目。楊虛彥確是功力高深,自己竟半點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不負影子刺客的盛名。
楊文幹的聲音片刻後再道:“李密會中計嗎?”
楊虛彥冷哼道:“李密現在是窮途末路,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肯放棄,哪由得他相信或不相信?李密已非以前縱橫黃河南北的密公,嚐盡寄人籬下的慘痛滋味,有所求必有所失,哪由得他不中計。”
楊文幹笑道:“他確是走投無路,沒人肯為他出頭遊說李淵,我們肯提供服務,這家夥該是感激涕零。”
楊虛彥淡淡地說道:“有沒有寇仲和徐子陵的消息?”
暗裏的徐子陵立即精神大振,誤打誤撞下竟聽到兩人的對答,隻能感謝老天爺的眷寵。
楊文幹道:“兩個小子最大的本領是扮鬼裝神,若蓄意隱蔽行蹤,確不易發覺。”又道:“你那次在慈澗截擊寇仲,有沒有用上《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心法武功?”
楊虛彥沉聲道:“若我盡展全力,保證寇仲不能活著到長安來。不過我最大的敵人不是他而是石之軒。哼!你知道石之軒昨晚出手把莎芳和她三十多名隨從殺個雞犬不留?此事震動唐室,李淵下旨封鎖消息,不準外泄。”
楊文幹失聲道:“什麽?”
楊虛彥道:“這分明是針對我發出的警告。哼!石之軒太小覷我楊虛彥了!他還以為我不曉得他隻視我為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不過他千算萬算,仍算漏楊廣那老賊敗亡得這麽迅速,加上他因碧秀心精神出岔子,致坐失良機,沒法將我捧起作他的傀儡皇帝。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如非他從中作梗,我大隋的天下怎會陷於現在四分五裂之局?”
楊文幹的呼吸加重,顯是心情緊張,說道:“你打算怎麽辦?”
楊虛彥笑道:“我不用做任何事,因為自有寇仲和徐子陵代勞,說不定還加上一個婠婠,最好是他們拚個幾敗俱亡,我們坐享其成。”
楊文幹道:“你有沒有高估他們的能力?石之軒神出鬼沒,誰能掌握他的行蹤?唯一曉得石之軒藏處的是安隆胖子,他已回巴蜀,否則或可抓起他來嚴刑拷問。”
楊虛彥道:“那是最後一步,非不得已絕不可用。現在我應該做的事是虛與委蛇,騙石之軒相信我仍是他的好徒弟。放心吧!婠婠與寇徐兩人關係特殊,在別無辦法下隻能請他們幫忙,在郎有心妾有意下,一拍即合。婠婠可以己身作餌,把石之軒這條大魚釣出來的。”
楊文幹道:“魔門其他派係現在對石之軒采取什麽態度?”
楊虛彥道:“祝玉妍死於他手下,我聖門中人無不對他敬畏震懼。加上莎芳被他下手處死,辟塵和左遊仙早晚也會臣服在他的**威下。勢力最大的陰癸派現在群龍無首,婠婠一去,誰敢不看石之軒的臉色做人?滅情道的尹祖文和許留宗則像安隆般一向視他為統一兩派六道的救星。現在我唯一揣摸不到心意的是趙德言,他有突厥人作後盾,不用害怕石之軒,但為《天魔策》十卷歸一的目標,趙德言說不定肯與石之軒合作。”接著續道:“眼前當務之急仍是除去李密和王伯當,他們曉得我們太多秘密,既可順便賣個人情給獨孤峰,又可打擊李世民,一石三鳥,且不用我們親自出手,再沒有比這更便宜現成的事。”
楊文幹歎道:“坦白說,我真的不明白你憑什麽相信自己能騙倒石之軒。現在他的精神再沒有問題,不像以前般隨時變得瘋瘋癲癲的。論才智武功,天下實難有勝過他的人。你亦可能高估寇徐兩小子的能力,昔日四大賊禿做不來的事,他們能辦得到嗎?”
楊虛彥道:“我自有應付石之軒的辦法,當然不會隻是空口白話,更重要的是我對他有很大的利用價值。至於寇仲和徐子陵,他兩人聯手的威力不可低估,兼且他們智計百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並不須他們殺死石之軒,隻要能將他重創,我就有辦法令石之軒陷於萬劫不複之地,順便為李淵立個大功。哼!李淵之所以仍對我信任有加,正因我真的視石之軒為仇人,而李淵也明白石之軒收我做徒弟,隻是利用我。”頓了頓續道:“好啦!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一切依計劃進行,趁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在長安的時機,我們須向李元吉多下點工夫。”
宋師道接過仍保存胡小仙體溫和幽香的珍珠項鏈,拿到眼前,含笑瞧著不語。光華奪目串成項鏈的近百顆珍珠每一粒大小相同,晶瑩、亮滑、潤澤,質地細膩凝重,眾皆讚歎。要判別珍珠的級數價值,在座的尹祖文、溫彥博、沙成功和池生春均有信心辦到。不過胡佛對宋師道的要求當然不止於此,若宋師道表現不佳,眾人會連帶對司徒福榮的評價大打折扣。
在眾人的期待下,宋師道微笑道:“這麽多粒粒大小相同串成的珠鏈,我還是初次得睹,若在下沒有看錯,這該是來自嶺南西沿海合浦縣名傳天下的合浦南珠。我國珍珠的四大產地均在南方,分別為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南海珍珠以虹彩著名,洞庭珍珠以大為勝,太湖珍珠無核為奇,隻有合浦南珠銀白質優為上,就像這串珠鏈。若把珍珠研為粉末能定驚安神,清熱益陰,是名貴的要藥。”接著遞給任俊,笑道:“福榮爺請過目,看文江有沒有看錯?”
胡小仙鼓掌道:“申先生見聞廣博精到,獨具慧眼,經先生品評,小仙這串項鏈身價立即不同。”
任俊接過珍珠串,不知是否感到珠串的餘溫,竟發起怔來。
胡佛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說道:“這確是罕見的合浦南珠,初時我也看走眼,以為是太湖的無核淡水珠,後經取出一珠研末,始肯定是南珠,申先生竟能一眼瞧破,令人佩服。”
池生春恭敬道:“申先生什麽時候有空,請到敝舍一行,給點高明意見?”
寇仲則心叫僥幸,宋師道生於南方最著名的世家,對南方珍貴的土產特別在行,若考較他北方的土產,他當不能如剛才般說得頭頭是道,令在座的北人絕倒。
任俊此時把珠串遞給胡小仙,胡小仙含笑接過,指尖有意無意間接觸任俊遞來珠串的手指,任俊觸電般輕顫一下,在座的老江湖無不看在眼裏。
沙成功顯是對胡小仙又起色心,借機道:“胡小姐可否讓在下見識見識?”
胡小仙是蓄意挑逗任俊,原因或是要池生春生出妒意。美目仍往任俊瞟來瞟去,珠串遞往沙成功。沙成功接過珠串,讚不絕口。
當眾人傳閱完畢,珠串回到胡小仙雪白的粉項,尹祖文舉杯道:“為司徒兄做生意的獨到與申先生的博學多才喝一杯。”眾人舉杯對飲。
樂聲響起,一隊全女班的樂伎持著各式樂器,邊吹奏邊步入廳堂。當紀倩芳駕現身,眾人無不眼前一亮。這位豔名僅次於尚秀芳之下的美女一身胡服打扮,穿的是窄袖緊身、翻領左衽的短衣長褲,下為革靴裹腿,既盡顯她窈窕秀麗、優雅纖巧的體態,還另有一種靈活爽颯,女飾男?的健康美態。隻聽她唱道:“自從胡騎起煙塵,毛毳腥膻滿鹹洛。女為胡婦學胡?,伎進胡音務胡樂。火風聲沉多咽絕,春鶯轉罷長蕭索。胡音胡騎與胡?,五十年來竟紛泊。”
徐子陵匆匆趕返上林苑,把門的大漢頭子向他恭敬地說道:“池老板有言,匡爺回來,小人須立即領匡爺到黃菊廳,那是尹國嶽擺宴的地方。”
徐子陵心忖池生春終於上裏,問道:“我的兄弟呢?”
漢子答道:“蔡爺由池爺請駕到黃菊廳。”
徐子陵沒有辦法推卻,隻好同意。
紀倩一曲既罷,在熾烈的喝彩叫好聲中入座,其他樂師舞伎退下往另一廳堂表演,隻留下兩個小婢伺候添酒。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爆竹聲,在鼓樂仍殘留耳鼓,紀倩動人的歌聲繞梁未去的當兒,分外使人感到上林苑的風情與眾不同。寇仲更開始明白為何每晚長安燈火通明時,侯小子總忍不住往上林苑鑽。紀倩神情既非冷淡,亦談不上熱情,擺明是說幾句客氣話後會告退的姿態,對這位敢爽李元吉之約紅得發紫的名妓,以眾人的財勢仍不敢有半句微言。
紀倩甫坐下即表現出老練的一麵,笑意盈盈的舉杯道:“紀倩先敬各位一杯。”眾人慌忙舉杯回敬。
胡小仙的狐媚,紀倩的明豔,登時滿室皆春。紀倩忽然湊到身旁的胡小仙耳邊說了兩句話,兩人竟在眾目睽睽下笑作一團,旁若無人,嬌態橫生。眾人無不看呆了眼,胡佛的注意力則全集中在紀倩身上。
沙成功忘形地說道:“小仙請作個好心,告訴我們紀小姐在你耳邊說過什麽話,讓我們分享。”
紀倩含笑道:“小仙姐會為我保守秘密,包保連大仙他老人家也沒辦法。”
目光投往任俊,笑道:“這位定是天下最懂賺錢的福榮老板爺,我們大唐的首富,你在長安開的鋪子更是我常光顧的,敬你一杯。”
任俊回過神來,慌忙舉杯回敬道:“我會派人清點一下,凡在我司徒福榮鋪內倩小姐寄存的東西,明天正午前一律送返到倩小姐府上,少許心意,祈倩小姐笑納。”
寇仲、雷九指和宋師道聽得你眼望我眼,旁人以為他們在驚訝司徒福榮破例的豪爽,事實上是他們為任俊的急智震驚,因為他恰如其分地表現出當司徒福榮遇到心愛的對象時,可以從孤寒財主變成千金不惜的人,頓然令“司徒福榮”有性格起來。
紀倩喜滋滋地道:“多謝老板爺!”
寇仲開始感受紀倩的威力,她那種毫不掩飾的風格,確是誘人,難怪這麽多男兒漢為她神魂顛倒。一個在賭桌上千金一擲的紅妓,自有其別具一格的姿采。看神態,紀倩並不把任俊的厚待看在眼裏,她的眼神泄露出芳心的玄虛。
紀倩的美目向宋師道瞟去,嬌柔地說道:“申先生有一對很銳利的眼睛,難怪看東西這麽精準。”
寇仲心中佩服,紀倩待客確有一手,把整個場麵全控製在手裏。
紀倩美目終瞟到他臉上,寇仲搶先半步咳一聲道:“小弟蔡元勇,隻是福榮爺的跑腿,本無緣坐在這裏,是池老板硬把我拖進來的。久仰久仰!”
他的話立時惹起哄堂大笑,包括雷九指和宋師道在內。兩女更笑作一團,弄得一室皆春。
溫彥博笑道:“想不到蔡兄這麽風趣。”
任俊忍著笑道:“各位不要信元勇說的話,他和文通都是……”
此時有人在門口報上“匡文通匡爺到”之語,打斷任俊的話。
徐子陵跨過門檻,步入黃菊廳,心神仍停留在到此途中所見的情景,忽然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心中苦笑瞧去,赫然看到紀倩和胡小仙並為座上客,以他的冷靜功夫,亦暗吃一驚。胡小仙還沒有什麽,紀倩卻露出驚異的表情,美眸盯牢徐子陵,似想把他看通看透。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暗呼糟糕,曉得紀倩憑女性的敏銳感覺對徐子陵動疑,更知她對徐子陵這“騙子”不會客氣,若給她當場揭破是“雍秦”,會是一場大災難。
任俊開始對扮演司徒福榮揮灑自如起來,笑道:“文通你究竟溜到哪裏去?還不賠罪罰酒?”
寇仲特別注意薛萬徹的反應,見他不但留心到紀倩因徐子陵而生的奇怪神態,且雙目射出思索的神色,心叫不妙。
徐子陵渾身不自在地坐在紀倩和尹祖文間唯一的空席,照原本的安排,坐尹祖文左邊席位的該是紀倩,但因紀倩要坐在胡小仙旁,故空出此席。
徐子陵舉杯以“匡文通”的“聲線語調”作最後的掙紮道:“文通若曉得不是要站在門外看管馬車而是能到這裏喝酒作樂,定會速去速回。唉!我和元勇本約好爾文煥和喬公山兩位大人,剛才隻好向他們道歉和取消約會。”
尹祖文笑道:“文通和元勇都是坦誠的人,大家為他們的直言無忌喝一杯!”眾人再舉杯對飲。
紀倩略一沾唇,放下酒杯。薛萬徹卻不肯放過,微笑道:“倩小姐和文通兄是否相識?”
雷九指、宋師道和任俊心中劇震,終察覺紀倩和徐子陵間異樣的氣氛。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作最壞的打算。
徐子陵先朝紀倩瞧去,又往胡小仙張望,露出不知兩女誰是倩小姐的疑惑神情。
紀倩嬌俏的微聳肩胛,蹙起秀眉道:“薛大人不是好人哩!是否要逼紀倩揭人私隱?”
池生春訝道:“倩小姐為何對薛大將軍有此指責?”
薛萬徹亦疑惑地說道:“這和文通兄的私隱有什麽關係?”
寇仲和徐子陵反看出一線生機,因為紀倩神情風流,語調輕鬆,不似視徐子陵為敵人,當然也像池生春和薛萬徹那樣不明白紀倩說話的含意。
其他人無不被紀倩的話勾起好奇心,胡小仙不依的笑道:“小倩不要賣關子好嗎?你若不是和匡兄是舊識,怎會曉得他的私隱?”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小弟是最想知道謎底的人,倩小姐請直言指點。”
沙成功顯是對紀倩非常感興趣,聞言推波助瀾地說道:“匡兄既不介意,我們更不介意,倩小姐可以解開謎底呢!”
紀倩含笑不語,美目掃視席上諸人,最後固定在任俊的臉上,淡淡地說道:“我說出來後,司徒老板爺是第一個不可介意的人。”
任俊一頭霧水地說道:“我怎會介意呢?”
紀倩目光飄往身邊的徐子陵,輕輕地帶點頑皮的語氣道:“剛才匡大爺真的隻見過爾大人和喬大人嗎?”
徐子陵聞言如釋重負的暗鬆一口氣,裝出尷尬神色,口吃地說道:“倩小姐剛才在明堂窩嗎?”
眾人先是愕然,接著紛紛醒悟過來,爆出震堂笑聲。
任俊笑道:“我怎會介意?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什麽是賭癮。”
池生春大訝道:“現在謎底揭曉,原來匡兄弟適才順道到大仙的寶號賭兩手,不過卻另有兩個新的疑團,第一個疑團是匡兄弟怎會疏忽至看不到我們的倩小姐?”
眾人均點頭認同,因為隻要是男人,總不會放過看漂亮女性的機會,何況是紀倩這種絕色美人兒。且看過一眼後,包保以後不會忘記。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神全集中到王伯當身上,怕在人頭洶湧的賭場內盯不牢他,但怎可說出來?隻好苦笑道:“不知倩小姐當時在哪裏呢?唉!我這人踏進賭場,連父母都可忘掉。”
胡佛啞然笑道:“我們最歡迎像匡兄弟這種貴客。”
眾人禁不住莞爾。薛萬徹更是懷疑盡去,宴會恢複先前融洽的氣氛,宋師道和雷九指交換一個會心微笑,心中同時想到的是無論寇仲和徐子陵扮作跟班或什麽其他的角色,總能成為注意力的集中點。
尹祖文笑道:“生春另一個疑團可以揭盅哩!”
池生春先朝胡小仙瞧一眼,始含笑道:“我們長安城的男兒漢,沒有人不想在倩小姐心中留下印象,不過似乎直到此刻在這方麵仍沒有人成功,大仙的寶號是城內人最擠的地方,倩小姐在賭興起時也是六親不認……”
說到這裏,又是哄堂大笑,打斷池生春的話。紀倩則又嗔又好笑的橫池生春一眼,把在座男性的魂魄差點硬勾出來。
池生春待笑聲漸斂,有風度的向紀倩致歉道:“匡兄弟和蔡兄弟把直言的風氣帶到長安來,我隻是跟風,倩小姐大人有大量勿要見怪。各位該明白我第二個疑惑吧!請教倩小姐,匡兄弟為何能特別引起你的注意,我們想向他偷師嘛!”
徐子陵是紀倩外唯一曉得答案的人,因為紀倩留心出入明堂窩的人,意在“雍秦”,而自己因身形與“雍秦”同出一人,所以能得她“青睞”。
紀倩沒好氣地說道:“當時人家是在明堂窩門口的一輛馬車上,不是在賭場裏,而匡兄走得比其他人匆忙多了,賭癮似比奴家還大,嘻!”眾人再次大笑,紀倩的話同時解開池生春的兩個疑團。
尹祖文舉杯勸酒,氣氛熱烈,不知情者如溫彥博、沙成功,做夢都想不到與座者關係如此錯綜複雜,一場爾虞我詐的角力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胡小仙轉向紀倩道:“小倩可否助我贏溫大人一席酒菜?”
紀倩正想告退,聞言皺起黛眉,目光迎上池生春等期待的目光,立即明白過來,嫣然笑道:“我累啦!這是否足夠為小仙姐贏一席酒菜呢?”眾人對她的靈巧智慧,無不歎服。
溫彥博灑然道:“倩小姐金口說出來的一句話,怎隻值一席酒菜?我當然說過算數。”
尹祖文道:“我有一個提議,何不另找一晚我們原班人馬移師往大仙的明堂窩,既可喝酒作樂,又可小賭怡情,匡兄弟亦不用因過賭癮再開小差了!”
池生春往紀倩瞧去,微笑道:“我是第一個讚成,不知倩小姐哪晚有空呢?”
寇仲等交換個眼色,曉得尹祖文和池生春一唱一和,說到底是要和他們建立更密切的關係,目標是要把“司徒福榮”的典當錢莊業控製到手裏甚至吞掉。
紀倩徐徐站起來,不置可否地說道:“尹國嶽定下日子後,知會人家一聲吧。”接著告退離開。
寇仲和徐子陵一身夜行衣,借夜色的掩護躍上尹府後院牆外街上老樹的枝葉茂密處,侯希白早守候多時。
侯希白低聲道:“尹祖文剛回來。”
寇仲訝道:“你在這裏,怎看得到他從前門回來?”
侯希白歎道:“他剛進小樓去,唉!今晚的探宮大計看來要胎死腹中。”
寇仲和徐子陵同感愕然,前者皺眉道:“他不是又在等老相好來幽會吧?”
侯希白搖頭表示不知道。他顯然心情低落,正想向徐子陵交代打探李密向李淵請求出關一事,徐子陵道:“我曉得啦!”扼要地向他說出偷聽到楊文幹分別與王伯當及楊虛彥的話。
寇仲在從上林苑驅車回司徒府途中已聽得詳細經過,目光四處搜索,看敵人例如聞采婷會從哪個方向來會尹祖文,心忖這座小樓水到渠成地成為尹祖文與魔門同黨秘密會麵的地點,因為小樓被列為禁地,更位處一隅,來往方便,不虞被府內婢仆發覺。忽地虎軀一震,左右手分別抓著徐子陵和侯希白肩頭,低呼道:“小心!”
兩人循他目光瞧去,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遠方一道人影逢屋過屋的奔來,自有一種鬼魅般難測的迅快味道,疑幻疑真,竟是“邪王”石之軒而非聞采婷。三人自然而然的蹲低縮進老樹茂密處,不敢透半口氣,收斂一切能引發這魔門頂尖高手警覺的因素。石之軒此時騰空而起,橫過十多丈的空間,掠上小樓瓦頂,以君臨天下的姿態睥睨四顧,搜索遠近。三人嚇得不敢透過枝葉朝他張望,怕隻是目光交接又或無形的注意力,會使他生出感應,那就大事不好。他們此時反慶幸尹祖文早一步進入樓內,若尹祖文比石之軒遲來,那石之軒會剛好在他們設法開啟秘道時撞破他們的好事,那可怕的後果他們想也不敢去想。
石之軒閃到地麵,穿門入樓。寇仲探掌按往徐子陵背心,真氣源源輸入,徐子陵不敢說話,借寇仲之力與本身真氣結合,進行遙距竊聽。
尹祖文的聲音在小樓上層僅可耳聞的響起道:“石大哥!”
石之軒沉聲道:“情況如何?”
尹祖文道:“一切順利,陰癸派元老會和趙德言分別開出條件,隻要大哥辦得到,他們以後會唯大哥之命是從。”
石之軒歎道:“他們的腦袋是用什麽造的?到這時刻大家已是自己人還要談條件,說來聽聽。”
尹祖文恭敬道:“陰癸派元老會的條件是大哥必須除去孽種,以示決心。”
石之軒默然片刻,好一會道:“趙德言又說什麽話?”
尹祖文道:“趙德言說大哥必須殺死寇仲和徐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