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卷九 第一章 花妖逞威

東南北三方盡是刀光劍影,尤為厲害是後方緊逼著他的淩厲劍氣和前方漫空攻來的千百袖影。

任遙與任青媞顯然精於聯手攻戰之道,一出手便配合得天衣無縫,根本不容他有脫身的機會。

劉裕清楚感覺到敵人殺他的決心,換了在別的情況下,他肯定無法幸存,然而今夜卻非一般的情況,而是他自己精心挑選的荒原野林和迷蒙的月夜,何況更有他善用的索鉤。

“嗤!”

劉裕左手持的彈筒噴出索鉤,激射往西南方丈許外一棵大樹,透幹而入,此鉤為北方巧匠所製,鉤型獨特巧妙,為三叉之形,尖端是鋒銳的尖錐,錐身再分出兩個彎鉤,隻要破入目標,便可以借力。

在這方麵劉裕曾受過特別訓練,當時在劉牢之的指令下,北府兵諸將從手下中精挑了一群長於偵察的好手,接受借鉤索翻林越嶺的訓練,他劉裕正是其中之一。訓練極為嚴格,為期半年,而到最後受訓的三百人中隻有十三人能通過所有測試,其中又以劉裕稱冠,也因此受劉牢之另眼相看。此後他對索鉤的研究從沒有停歇下來,直至這一年來武功精進,方棄而不用,怕反因此類被武人視為旁門左道的東西窒礙了武功上的進展。

可是今晚他卻清楚能否保命,全賴此物。

猛一借力,劉裕改上衝之勢平飛開去,迎麵殺至的任青媞首先撲空,後麵的任遙立即變招,伸腳撐在剛掠過的另一棵樹身處,改變方向追來,銜尾不舍,靈巧如神。

以王國寶為首的十多名高手與劉裕間的距離,立即扯遠。

劉裕控製鐵筒子的機栝,索往內收,倏地加速,險險避過任遙禦龍劍鋒送出的一道劍勁,再以巧勁抖得鉤子脫離樹幹,順勢一撐樹幹,反衝而去,於離地仍逾兩丈的高處,劈頭照臉一刀朝任遙劈去。

在樹林的暗黑裏,一切純憑聽覺感應,使他靈手的威力更可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

刀劍交擊,劉裕是依計而行,全力出手;任遙是臨時變招,處於被動。故以任遙的本領,仍應付得非常吃力,被劉裕的厚背刀劈得橫飛開去。

鉤索再往上激射,鑽入上方丈許處一棵大樹粗壯的橫幹,他先上升尋丈,再**秋千般避過任青媞的攻擊,在抖甩鉤子後竟投往王國寶一眾人等的上方。

劉裕生出自由自在,任意翱翔夜林間的動人感覺,他並不是要自投羅網,而是要利用敵眾我寡的情況,製造出敵我難分的局麵,從中取利。

“呀!”

劉裕在敵人仍未弄清楚怎麽一回事時,從天而降,左右開弓,兩敵登時中招,一被斬中左臂,另一的背脊給他挑出一道深達兩寸的血口。

他不理敵人負傷後往左右逃開去,繼續下降,於落地前射出鉤索,就那麽貼地橫飛,朝西疾掠。

上方呼喊連聲,顯然是王國寶一方亂了陣腳,他卻生出安全的感覺,有種於極度危險中安然脫身說不出的輕鬆滋味,非常歡暢。

上方勁氣壓頂而來,劉裕借鉤索加速,“蓬!”後方草飛泥濺,任青媞兩掌翻飛,隻能在密林草地處打出個小洞,他則以尺許之差險險避過。

索鉤回筒,劉裕落到地麵,滾進附近一堆草叢裏。

枝葉飛濺,任遙的禦龍劍破入草叢,被劉裕一刀撥開,人已從另一邊衝天而上,正有一敵持劍攻來,劉裕看也不看,順著靈手的感覺渾然天成的一刀反劈。

“當!”

劉裕手臂一陣酸麻,血氣翻騰,心叫厲害。那人則被他震得橫移開去,原來是王國寶。

劉裕暗叫不妙,此刻四周殺聲響起,他卻被王國寶截個正著,突圍不成,反往下墜,且四周盡是敵人,沒法射出鉤索。幸好他臨危不懼,使個千斤墜加速落往地麵,在眨眼間認清楚任遙和任青媞兩大高手追擊而來的位置路線,厚背刀化成一團精光,望東南上方射去。

此正為以寡敵眾的好處,不用有任何顧忌。

兵刃交擊聲響不絕於耳,他與擦身而過的敵人交換了七、八招,劈傷其中一敵,代價隻是左肩給劃出一道血痕,幸好有水牛皮製的水靠護體,又以勁氣卸力,否則恐要傷及筋骨。

任遙、任青媞和王國寶反被己方人手阻著截擊之路,眼睜睜瞧著他突出重圍,破空直上。

劉裕生出鳥脫樊籠的感覺,更摸清楚以任遙、任青媞和王國寶三人的實力,倘纏鬥下去,即使有索鉤之助,也無法幸免,終生出逃走之心。

“嗤!”

索鉤勁射。

劉裕墜勢剛盡,又再騰升而上,直射往離地高達五丈的林巔去。

劉裕落在接近樹頂的一條橫椏,索鉤射出,又投往南方。

“雕蟲小技,也敢逞強。”

劉裕耳鼓震**著任遙以內勁傳來的嘲弄聲,心呼不妙,不過已無從補救,眼睜睜瞧著任遙大鳥騰空般從左下方大樹枝葉茂密處射出,一劍劈中剛扯直的鉤索。

劉裕登時失去勁勢,往下掉去。

“叮叮!”

兩支護臂雖先後被挑飛,卻延誤了燕飛片刻,且燕飛持劍的右臂亦麻痹兩次,可見花妖邪功的厲害。

燕飛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中,心靈卻是清明通透,清楚把握到花妖非但不是全力出手,且是留有餘力,顯示對方尚有後著,那才是致命的一擊。

倏地立定。

他雖然無法視物,其心靈之眼卻捕捉到花妖正穿越後窗而遁,同時一鞭反手揮打,鞭梢疾點向他眉心要害,無聲無息,狠辣陰毒至極,正是在這種黑霧的掩護下最可怕的一擊。而花妖更肯定是大師級的鞭手,長鞭使得瀟灑寫意,出神入化,從心所欲。

忽然間,燕飛生出直覺,隻一個照麵便推斷出外麵恐怕沒有人能攔得住花妖,這並非說花妖比赫連勃勃、慕容戰等人更了得,而是因為現已擴散至房外及後園長廊的障眼黑煙,等若沼澤泥潭,而花妖正是盡得地利的凶鱷,多少人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甚至可以乘機傷害紀千千,而此一可能性極高,因為花妖最愛看人受苦,辣手摧花更是他的癖好。

兩個念頭一個接一個電光石火般閃過他腦海,鞭梢亦因他忽然停止而尚差寸許未能予他致命一擊,花妖已乘此時機穿窗去也。

花妖自身的本領和應付圍攻的手段,在在均出乎他意料之外,且應變之法層出不窮,如此刻給花妖逃走,他們可能永遠失去擒殺花妖的機會。

就在此刹那,燕飛生出明悟,想起當鞭梢最接近他眉心的一刻,他感應到花妖對他們這群圍捕者濃烈的仇恨,而他更感應到花妖誓要殺死紀千千泄憤方肯突圍脫身的決心,正因心有所感,方有此想。

驀地間他掌握到擊殺花妖的唯一良機,而外麵已響起兩聲痛哼慘呼。

沒有人能攔著花妖,他燕飛會否是唯一的例外?

劉裕抖手往任遙擲出筒子,伸腳撐在一株大樹的枝幹處,借力斜飛開去,投往尚未被敵人圍堵的西北方,隻要逃進密林深處,他便可以用背囊內其他法寶惑敵、誤敵,現在卻連伸手往後取煙霧彈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任青媞正飛掠而至,朝他全力出手。

被任遙破去索鉤,等若被破去任意周旋的本領,一旦給敵人截住,形成圍攻之勢,他必死無疑。

任遙一聲長笑,輕鬆自如地避過劉裕的暗器,也像劉裕般伸腳借力,卻不是往劉裕追去,而是往上騰衝,沒入樹巔枝葉茂密處。

劉裕生出非常不祥的預感,他無暇計較任遙采取哪種攔截的戰略,曉得如擺脫不掉正鍥而不舍銜尾追來的任青媞和王國寶,其他一切休提。

眨幾眼的工夫間,他借密林之利屢次改變方向,深進密林中,跟兩人的距離由最接近的丈許,拉遠至七、八丈。

劉裕滾落草地,探手往後拿取掩眼法寶,突然上方斷枝碎葉像驟雨暴風般劈頭照臉打下來,莫不含著強烈勁氣,不單影響他的視力,還影響到他的聽覺和皮膚的感覺。

心叫不好時,劍氣貫頂而來。

劉裕的靈手際此生命懸於一線的時刻發揮救主的神效,他根本來不及思索應變之法,更沒有時間去想接踵而來的後果,已人往前翻,厚背力往上疾挑。

“當!”

劉裕終抵著任遙壓頭而來的全力一擊,給對方震得血氣翻騰,眼冒金星,立即噴出一口鮮血,同時借力翻滾開去。

以任遙之能,亦被他於急速滾動下仍是妙至毫巔、精準無誤的一刀帶得斜飛開去,落往地上,大出他以為可必殺劉裕的意料之外。他乃宗師級的高手,仍是不慌不忙,足尖點地,繼續窮追,一副得勢不饒人的姿態。

任青媞和王國寶追至五丈許處,以他們的身手,是瞬即可至的距離。

“砰!”

劉裕駭然發覺自己撞著一棵樹幹,去路被阻,已悔之莫及,也沒空去想是否天亡我也,從地上彈起。

任遙長笑道:“任某索命來哩!”

一時間眼前盡是劍氣、劍影,劉裕終於品嚐到任遙的真功夫、禦龍劍的驚人威力。

劉裕拋開一切,施出同歸於盡的手法,厚背刀先揚往高處,再疾若迅雷般分中猛劈,砍入劍氣最強烈之處。

慕容戰與十多名武士立在屋脊,視線完全被煙幕蒙蔽,如此神效的烏煙彈他尚是首次遇上,雖可肯定無毒,卻是擴展迅快,聚而不散,花妖最少擲破了五粒這樣的煙幕霧彈,黑乎乎的濃煙淹沒整個區域,令敵我難分,花妖卻是如魚得水。

下方形勢非常混亂,慕容戰看不見卻聽得分明,四周客房內驚呼四起,夏侯亭和卓狂生同聲暴喝,前者指示己方人馬緊守岡位,後者則喝令驛店住客留在房內,又高呼煙霧無毒,刀劍卻無情。

沒有一枝弓箭可以在如此情況下胡亂發射。

慘叫響起。

以慕容戰之能,也弄不清楚花妖以何種武器傷得己方的人,因慘呼來自相距逾三丈的位置,或有可能是施展暗器。

不過他已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一言不發疾撲而下,馬刀化作一團刀芒,往花妖強攻而去,龐大的勁氣,摧得濃至化不開的烏霧也像散薄了少許。

掌風迎胸湧至。

慕容戰生出痛快的感覺,在此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一切全憑氣機交感,對他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挑戰,而此刻他的刀氣已鎖上花妖,他更是打正旗號為邊荒集除害的正義之師,猛下決心,拚著受傷,也要在數個照麵內取花妖之命,硬把燕飛揭破花妖真身的光彩瓜分一半。

刀勢加強,全力出手。

驀地生出感覺,當醒悟到敵人用的是軟鞭一類軟長兵器時,鞭梢已繞了個彎點向他後腦,於此烏煙瘴氣中,精準得令人難以相信。

慕容戰心叫糟糕,哪還顧得傷敵,左掌下拍,同時往右方翻騰,回刀後劈。

“蓬!”

兩掌交觸,慕容戰大半勁道全用在阻擋對方神出鬼沒的長鞭去,怎吃得住對方狂猛的掌勁,痛哼一聲,血氣翻騰的往後院的一方拋跌過去。

當慕容戰撲擊花妖的瞬間,赫連勃勃和姬別亦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他們於花妖被揭**份的一刻,先後翻過房脊,扼守客房後窗。花妖穿窗而出的風聲,瞞不過他們的耳朵。

兩人均是毫無保留的全力出手,花妖已成網中之魚,雖是群策群力的成果,可是誰殺死他,仍可令得手者越眾而出,功勞淩駕所有人之上,不單成為邊荒集的英雄,還可贏得紀千千的青睞,至乎名留青史,如此殊榮,豈可錯過。

兩人不分先後的出手,赫連勃勃刀發如長江大河,正麵進擊;姬別則仗劍疾攻花妖右側。

烏煙此際擴散至方圓二十多丈的範圍,升高至近三丈的上空,把房舍和人完全吞噬,十多枝火把給籠罩在內,在煙霧中變成一團團萎縮而沒法發揮照明效力的紅光,情景詭異至極點。

“波波波波!”

在迷障裏,赫連勃勃駭然發覺花妖迎麵擲來四粒彈子一類的暗器,不暇多想,運刀擋格,豈知彈子遇刀即破,爆開四團刺鼻的辛辣臭氣,正擔心不知是否有毒的一刻,下方勁氣襲體,赫連勃勃連忙左掌下劈,“蓬”的一聲,碰上對方踢來的一腳,以他的能耐,亦給震得往後跌退。他自出道以來,還是初次一個照麵被人逼退。雖明知對方長於這種利用迷霧應變的戰術,以己之長克敵之短,但已可盡見花妖的高強,難怪能縱橫天下,無人能製。

姬別更是不濟,他的劍勢尚未去盡,正要發勁加速,越過五尺許的近距離,趁花妖忙於應付赫連勃勃的一刻,來個偷襲得手,後方竟呼嘯聲大作。

姬別想到是軟鞭時,已來不及變招,隻好一個急旋煞止衝勢,往外避開,又運功肩背,好硬挨對方的鞭子。

左肩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姬別身不由己地旋轉著直跌開去,還來得及高叫道:“花妖有長鞭,散開!”

長廊處,紀千千、卓狂生、紅子春、費正昌、夏侯亭、車廷等分散立在廊道上,把客房這一方重重包圍,卻不敢移動。

在此充滿煙霧的境況中,一切隻能憑聽覺和感應。

另一邊不住傳來己方人馬的驚呼痛哼,顯是己方的人不單拿不住花妖,還連連失利。

闖入房內的燕飛沒有退出來,他們當然不認為燕飛窩囊至給花妖幹掉,隻以為燕飛穿過後窗追出去。

而以燕飛、姬別、慕容戰、赫連勃勃和十多名好手聯合起來的力量,仍奈何不了一個花妖,隻是這情況傳了出去,即可令武林對花妖的本領重新估計。

忽然客房上方慘叫連聲,卓狂生大叫道:“小心!花妖到這邊來了!”

風聲響起,紅子春和卓狂生同時騰身而起,截擊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