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毓貴妃倒台（下）
蘇貴人見柳姬吃癟，愈發得意：“不過姐姐可要抓緊了，眼下蓉妹妹有了身孕，很快皇上就會晉她的位份。姐姐本就家世平平，現在又無皇嗣傍身，隻怕日後遇到事情，還得求蓉妹妹出手相助呢……”
蘇貴人的這番話，如軟刀子一般，深深刺入了柳姬的心。
柳姬入宮後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身懷龍嗣，誕下皇子。且她素日以來，自命不凡，堅信自己一定會是秀女中第一個有孕的，可現實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叫她怎能不氣？
長指嵌入掌心，柳姬扯出一絲笑容，對皇貴妃道：“娘娘，嬪妾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皇貴妃大方地揮了揮手。
風鈴扶著柳姬離開，背後卻依舊傳來蘇貴人的閑言碎語：“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同為秀女，誰又比誰厲害呢？當初若非純貴妃提攜，隻怕她連皇上的麵都見不了！”
離開泠雪居後，風鈴見柳姬依舊怏怏不樂，暖心安慰道：“小主您別將蘇貴人的那番話放心上，她不過是碎嘴子罷了。”
“她的話我怎麽會放心上？我煩心的，不過是皇嗣一事罷了。”柳姬無奈的歎了口氣：“至少柳姬有句話說對了，我承寵時間最長，卻至今沒有孩子，後宮妃嬪，想必都在背後議論我……”
風鈴見柳姬自怨自艾，什麽話都聽不進，不由住了嘴。
恰逢此時，幾位宮人從兩人身邊走過，交談起來。
柳姬敏銳的聽到一點動靜，立即停下腳步。
“聽說了麽？蓉美人有孕了。”
“那方子還真靈驗啊，蓉美人隻吃了一次便懷上了。”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毓貴妃的生子秘方，這次蓉美人能懷上孩子，全靠這方子了。”
“趕明兒咱們也去求一副？”
“瞧你美的，難道你也想當娘娘麽？哈哈哈……”
聽著宮人的議論，柳姬激動的拉住了風鈴的手：“風鈴，你聽到了麽？毓貴妃那兒有生子秘方，蓉美人隻吃了一次便懷上了。”
見柳姬如此急切，風鈴猶豫道：“奴婢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還是再打聽打聽吧？”
然而此刻柳姬想要一個孩子的想法，早已刻不容緩。
調轉方向，柳姬快步朝著鳳鸞宮走去。
孩子！隻要有了孩子，母憑子歸，她倒要看看誰敢不把她放在心上！
……
鳳鸞宮。
毓貴妃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柳姬，似笑非笑道：“好端端的，柳姬怎會大駕光臨鳳鸞宮？本宮記得，當初在泠雪居時，你還一個勁的跟本宮作對，不是麽？”
毓貴妃舊事重提，柳姬臉上顯出幾分難堪，可她有事相求，到底還是緩和了語氣：“從前都是嬪妾不懂事，還請貴妃娘娘高抬貴手，饒了嬪妾一回。”
柳姬話說的誠懇，毓貴妃倒也沒再揪著不放。
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毓貴妃漫不經心道：“說吧？什麽事啊？”
想到自己所求之事，柳姬咬了咬下唇，為難道：“嬪妾聽聞，娘娘曾給了蓉美人一副‘生子秘方’？”
毓貴妃盯了柳姬一眼，眼中露出幾絲恰到好處的“驚訝”來：“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見毓貴妃神色不似作偽，柳姬將心頭的最後一絲疑惑淡去，破釜沉舟道：“嬪妾鬥膽，也想問娘娘討要這副方子！”
期待已久的獵物，終於在此刻上了鉤，說不開心是假的。
毓貴妃表麵淡定，心中卻暗暗雀躍。
很好，有了柳姬這把刀，她便可以肆無忌憚的除掉沈清漪、皇貴妃，將那些曾經傷害過穆家的人，通通鏟除！
氣氛僵持許久，柳姬打量著毓貴妃左右為難的表情，急切道：“娘娘，嬪妾一片真心，還望娘娘不吝賜教！”
像是被柳姬逼得急了，毓貴妃這才顯出幾分無奈道：“哎……本宮的這方子，也是千辛萬苦搜集來的，若是白白送出去，本宮也……”
不待毓貴妃的話說完，柳姬立即表明道：“若娘娘能將秘方贈與嬪妾，嬪妾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一錘定音。
毓貴妃掩藏著眼中的得意之色，扶起柳姬，柔聲細語道：“瞧你，好端端的跪著做什麽？你若肯為本宮做事，本宮自然會把你當親妹妹一般疼愛……”
期待已久的生子秘方，終於要弄到手了。
柳姬暢想著自己有孕後的情景，不由心旌搖曳。
……
今夜蕭景琰翻的，是柳姬的牌子。
柳姬鉚足了勁，誓要完成毓貴妃布置的任務，因此也是費了大力氣塗脂抹粉。
一襲碧玉錦城裙，裙身上繡著團花，十字髻上戴著珍珠小釵，銀色的珠鏈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漾。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肢款擺，撩人襟懷。
蕭景琰攔著柳姬的肩膀，輕聲道：“愛妃今夜甚美。”
柳姬嬌嬌一笑：“皇上喜歡就好。”
論容貌，柳姬並不算後妃中最拔尖的，但蕭景琰最欣賞柳姬的一點，便是她足夠識趣。
純貴妃雖也溫柔，但溫柔之中，卻藏有傲骨，有時會叫蕭景琰望而卻步，可柳姬卻一直對自己百依百順，讓蕭景琰十分稱心如意。
宮人將飯菜布好後，便識趣的退下了。
柳姬攬著蕭景琰的脖頸，柔聲曼語的說了會話，突然話題一轉，狀似不經意道：“皇上，嬪妾聽聞五皇子前日發了高燒，今日特意去朝陽宮探望，見五皇子的身子已然大好了呢。”
聽到“五皇子”，蕭景琰心中一軟，拍了拍柳姬的手背：“你有這份心意，著實不錯。”
近日前朝事多，蕭景琰總是熬夜，臉上也帶了幾絲疲憊之色。
柳姬溫柔起身，開始為蕭景琰按摩起睛明穴來。
頭皮放鬆，蕭景琰舒服的閉上了眼睛，細細感受著柳姬的殷勤伺候。
“皇上，您知道的，嬪妾最喜歡孩子了，一聽說五皇子生病了，心裏也很著急，尤其五皇子還是未來的儲君，一國太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嗯？”
蕭景琰聽到後麵，雙眼陡然睜開，銳利的眼神如利劍般，死死的盯著柳姬：“誰跟你說，五皇子會當太子了？”
見蕭景琰不悅，柳姬立即下跪，慌亂道：“嬪妾道聽途說，驚擾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道聽途說？”蕭景琰再次重複了一番柳姬的話，冰涼開口道：“你是聽誰說的？”
天子之怒，豈可小覷？
柳姬像是害怕極了，顫抖著身子，一五一十的交代道：“嬪妾路過朝陽宮時，聽到宮人都說，皇上寵愛純貴妃，純貴妃身份又尊貴，生下的孩子，未來一定可以當太子，到時候純貴妃就是太後……”
察覺到蕭景琰的臉色越來越青，柳姬識趣的閉了嘴，心裏卻頗為得意。
自古以來，權力一直是帝王的心間刺。
因為權力，蕭景琰屠了葉氏滿門；也因為權力，蕭景琰除掉了穆太遲……種種跡象都表明，蕭景琰是一個對權力把控到了極點的君王。
這樣君王，怎麽可能坐視自己的權柄下移，讓一個黃口小兒當太子呢？
果不其然，蕭景琰聽到柳姬說出來的話，已是怒火難遏。
“放肆！”
“你們都放肆！”
“朕，尚未冊立太子，也從未說過要立純貴妃為後，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妄議此事？！”
柳姬咬了咬下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委委屈屈道：“皇上恕罪，嬪妾不該捕風捉影、妄議此事，隻是這消息宮中人人都知，嬪妾……嬪妾……”
“人人都知什麽？知道純貴妃要當皇後？還是五皇子要當太子？既然你們都能做朕的主，那朕的皇位也讓給你們做可好？！”
帝王的雷霆之怒，何其可怖？
屋內屋外，宮人早已跪了一地，都在擔心著自己的項上人頭。
蕭景琰憤憤甩袖，怒而離開。
風鈴扶起柳姬，想到皇上臨走前的怒火，不由後怕道：“小主，您明明知道皇上疑心最重，何苦還要說這樣的話、惹皇上不悅呢？”
此時的柳姬，哪裏還有方才楚楚可憐的姿態？
擦了擦眼角的淚，柳姬不屑輕哼：“假如皇上一時的厭惡，能換來純貴妃的滅亡，那我今日這一局，便算沒有白費！”
……
蕭景琰從柳姬的長春館離開後，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朝陽宮。
朝陽宮內，沈清漪正抱著五皇子，哄他入眠。
蕭景琰想著柳姬方才說的話，心中對沈清漪的疑心，達到了巔峰：“愛妃怎麽還不睡？”
沈清漪猛一轉身，便發現蕭景琰無聲無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後，吃了一驚：“皇上，您怎麽來了？”
沈清漪手忙腳亂的將孩子遞給乳母，給蕭景琰下跪請安：“參見皇上。”
蕭景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沈清漪，雙拳越握越緊。
是她麽？
讓二皇子穿上沾染天花病菌的衣服，以此傳染給幾位皇嗣……雖說當時所有跡象都指向毓貴妃，但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毓貴妃下的手，而身處其中的沈清漪和皇貴妃，卻被摘除了嫌疑之外，現在想來，沈清漪真的沒有嫌疑麽？
雖然當時她的一雙兒女也染上了天花，可凡事有舍便有得！假如當初的一切，都是沈清漪故意做下的，目的就是為了賭自己的孩子，能夠活下來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事實上五皇子也的確活下來了，而他的長子二皇子卻死了，不是嗎？
蕭景琰心中思慮重重，卻未曾注意沈清漪已經跪在地上許久了，直到夏公公出言提醒，蕭景琰這才如夢初醒：“愛妃跪久了，起來吧。”
沈清漪溫順起身，笑語宴宴道：“皇上漏夜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麽？”
“近日，五皇子在朝中聲望頗高，朝中已有大臣上書，說要立五皇子為太子，朕想聽聽你的意見。”蕭景琰說出這句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試探沈清漪，因此他一動不動的打量著沈清漪的臉色，妄圖窺探她的真實想法，
沈清漪聞言，大吃一驚，立即屈身下跪：“皇上明鑒，臣妾絕無此意！”
是真無此意，還是早有居心？
蕭景琰心裏掂量著沈清漪這句話的真實性，故作信賴道：“愛妃快起來，朕不過就是隨意問問罷了，如今朕膝下隻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三皇子養在宮外多年，與朕離心，唯有五皇子，是朕心頭摯愛，朕也是父親，自然希望朕五皇子好。”
這句話，自然也是試探。
深知帝王疑心深重的沈清漪，臉色白了白。
怎麽回事？
蕭景琰為何突然提起立太子一事？
莫非是有人在他麵前，嚼了舌根？
想到這裏，沈清漪破釜沉舟道：“臣妾鬥膽，請皇上廢臣妾貴妃之位！”
這話的確是出乎蕭景琰的意料之外了，蕭景琰微微怔了一下，好奇道：“愛妃何出此言？”
“前些時候，臣妾的一雙兒女身染天花，臣妾害怕不已，於是在佛祖麵前立下誓言，隻要孩子能平安，臣妾願意付出一切！如今五皇子、六公主平安度過一劫，臣妾無比感激，因此特請皇上廢臣妾貴妃之位，為臣妾的一雙兒女祈福！”
凡身居高位者，必貪戀權勢，不肯放手。
如今沈清漪主動提出廢除貴妃之位，倒叫蕭景琰刮目相看。
後宮哪個女人不是拚了命的往上爬？
沈清漪從當初一介小小的常在，成為如今的貴妃，想必更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權力地位，如今卻願意為了自己的兒女，自請廢位，想來也並非傳言中那般，是個一心想當太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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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沈清漪的一番話，蕭景琰暫且收了疑心，細細安撫了沈清漪一番後，離開了朝陽宮。
綠蘿見皇上這麽晚還離開，不由納悶道：“小主，皇上以往來了朝陽宮便很少離開，怎麽這次倒走了？”
沈清漪看著烏沉沉的夜，心中思緒翻滾：“綠蘿，你明日出去打聽打聽，今夜皇上去了什麽地方，我總覺得，今夜之事，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