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一起栽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
後院會客廳。
朱浩、唐寅、駱安和徐階落座,對麵坐著張氏兄弟。
跟隨前來聽審的刑部吏員以及負責記錄案情的錦衣衛書辦等,則圍坐在另一桌。
張鶴齡和張延齡此時互相用憤恨的目光瞪著對方,他們已知曉對方舉報自己之事,兄弟倆此前就因為張延齡得軍功之事鬧得不愉快,這次事發後,更是苦大仇深,相互敵視。
朱浩雖然年輕,但作為皇帝派來負責具體辦案的主官,站起身,舉起酒杯:“諸位,得壽寧侯和建昌侯兩位配合,在下的差事順利完成,今日回去後上報朝廷,案子就算了結了,在下也可以功成身退……來來來,我敬諸位一杯。”
張家兄弟本來都要生吞活剝對方,聽到朱浩的話,一起轉過頭瞪向朱浩。
張延齡冷笑不已:“你小子,說風涼話挺有一套,你差事完成功成身退,看我們弟兄倆倒黴是吧?”
“建昌侯,其實他的意思是……”
唐寅想幫朱浩解釋一下。
張延齡打斷唐寅的話,抬手道:“伯虎兄,你別說了,這小子蔫壞,從認識他開始,就知道他一肚子壞水,專門給那個姓楊的當狗腿子……他,還有姓楊的兒子,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叫楊慎,兩個都是咬人的狗,沒跑了!”
唐寅聽了不由汗顏。
我跟你很熟嗎?
連“伯虎兄”的稱呼都來了?
他不由打量朱浩,心裏奇怪,怎麽連張延齡都知道朱浩跟楊慎走得近?
朱浩笑道:“建昌侯誤會了,你我相識,的確是因為楊用修帶我去見你,但一切都是聽從朝廷號令行事,並不是誰的狗……”
“誰說的?你小子就是姓楊的豢養的一條狗,現在你的靠山已經回鄉,等老子出去了,非好好拾掇你不可!”
張延齡開始放狠話。
朱浩好像有些害怕,聳聳肩,無奈道:“建昌侯,在下可沒得罪你,你怎如此說話?威脅誰呢?”
“誰說沒得罪?”
張鶴齡在一旁道,“我們兄弟倆的感情,都是被你小子挑撥的。”
在場的人全愣住了。
兄弟倆剛才還劍拔弩張,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勢,怎麽突然槍口一致對外了?
這賴人的本事強到無以複加啊。
原本是你們兄弟倆狗咬狗,現在居然賴別人挑唆?
朱浩歎道:“你們非要這麽說也沒辦法,在下實在是無言以對……不如,恩恩怨怨都在這酒裏了了吧。”
“誰要跟你喝酒?你小子等著,連同那個楊慎,老子出去後一定要收拾他!”張延齡繼續發出威脅,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掙回麵子,得到在場人的尊重。
畢竟他出賣大哥在先,不然作為兄長的張鶴齡也不會出賣他。
朱浩道:“兩位,此案我隻把聽到的看到的,如實上報,你們威脅我可沒用。這麽說吧,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今天請兩位過來,除了感謝你們配合辦案外,還有件事跟你們商議一下,在量刑這件事上,你們看……”
“量刑?你小子吹什麽牛逼呢?你還管這事?”張延齡不屑地笑起來,覺得朱浩是在開玩笑。
一旁的徐階忍不住拉了拉朱浩的衣袖。
徐階很怕朱浩借著酒勁胡說,先前人家錦衣衛的人都說了,你就負責你的一攤子事,後續怎麽定罪,跟你這個欽差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以為張家兄弟是傻子看不出來你沒審結案子的權力。
查案,不等於擁有生殺大權。
朱浩點頭:“我是沒多少話語權,但我認為,兩位應當誠懇認錯,爭取寬大處理。”
“哈哈哈……”
兄弟倆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這年頭,讓他們兄弟倆“誠懇認錯”的人就隻有朱浩一個,經曆弘治、正德兩朝,朝廷內外誰不知道他兄弟倆是什麽人?連他們兄弟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法無天慣了,這個年輕小子居然讓他們認錯,很傻很天真啊!
朱浩無奈道:“說清楚也好,既然我有義務向朝廷提請,那不如這樣,兩位本來隻需流放宣府,到宣府掌兵,當個總兵抵禦外敵,或許一年半載就回來了,既然兩位堅決不肯認錯,那就隻能流放延綏,甚至甘肅等地……那就要辛苦一點了!”
“砰!”
張鶴齡一把拿起麵前的杯子,重重摔在地上。
他還算客氣,沒有直接摔向朱浩。
張鶴齡怒不可遏:“你小子,放什麽狗臭屁?還流放,你以為自己是刑部尚書?就這麽跟你說吧,莫說是你一個小小的刑部郎中,就算你是刑部尚書,照樣沒權力決定老子犯了什麽最!再說本侯哪來的罪?”
張延齡一臉壞笑:“放輕鬆點,老大,這氣你還沒受夠嗎?這麽激動作甚?喝酒喝酒。”
“老二,你被人威脅了,居然這麽淡定?剛才你氣性不挺大嗎?”張鶴齡又怒視弟弟。
好像在說,我跟你的那筆賬還沒算呢。
說什麽風涼話?
張延齡笑道:“剛才真挺生氣的,不過見老大你這麽憤怒,就當替我出氣了,他這麽個小人物,說什麽你還當真了?你蠢啊?”
張鶴齡一想也是。
既然知道朱浩沒話語權,那就當朱浩是在放屁就好了,幹嘛還把這小子的話當真,起來跟其吹胡子瞪眼?
隨後張鶴齡坐下,猶自在那兒生悶氣。
朱浩搖搖頭,也重新坐下,自嘲般笑笑,將手裏的酒杯放於桌上。
張延齡看著一旁默不做聲的唐寅,問道:“伯虎兄,你是陛下派來的吧?陛下幾時放我們回去?”
唐寅苦笑:“在下不過是來走個過場,你們的事,我不過問。”
“你現在何等身份?你不過問誰過問?”張延齡急了。
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想袖手旁觀?
張鶴齡罵道:“一看你就沒長眼,旁邊有北鎮撫司鎮撫使,錦衣衛的頭頭在,你不問他,問姓唐的?駱安,你是叫駱安對吧?你們準備如何處置本侯?”
駱安道:“卑職乃受命而為,上命如何便如何處置。如今得到的旨意,明日一早送兩位回府,至於如何判,怕是要經朝堂廷議才能定下。”
駱安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廷議?就這還用廷議?本侯明天也要上朝。”
張鶴齡很生氣。
張延齡不屑道:“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自己審自己呢?明天一早回去是吧?那這頓飯我不吃了!老子要回去睡覺!摟著女人睡!把我家裏的滕妾再叫幾個來,老子今晚要左擁右抱,大被同眠!在錦衣衛的地頭風流快活,這種機會難得!”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很無語。
果然這對兄弟不是什麽正經人,就算你真這麽想,也別這麽說啊。
我們代表朝廷審你們,你這是案犯應有的表現?
到底誰審誰?
“把本侯家裏的婆姨也叫來!醜的不要!”
張鶴齡不甘落在弟弟後麵。
張延齡起身往門口走,不屑道:“老大,你家裏的女人醜得要死,隻有你才有那好牙口……”
徐階趕緊提醒:“兩位國舅,事還沒問完呢。”
張鶴齡破口大罵:“你又是哪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真當審案呢……本侯會聽你的?兩個年輕的毛頭小子,不知死活,還想讓老子流放延綏?等著瞧!老子明天出去了,就專弄你倆!”
徐階一聽,瞬間傻眼。
怎麽還有我的事?
難道我剛才說話的時機不對?
這……害人不淺啊。
徐階又可憐兮兮望向朱浩。
本來以為來日就要離開京城,回鄉娶親,大登科後小登科,人生要到達巔峰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是要跌入穀底啊。
……
……
酒宴在張家兄弟拂袖而去後結束。
眾人很尷尬。
原本以為朱浩可能還要在酒席上問問案,但看這模樣,一切都泡湯了。
想想也是,一個年輕後生,入朝沒幾年,就得罪了兩位國舅……皇帝派你來查案,不就是故意坑你嗎?
你少說兩句,或許能自保,現在倒好,以後恐怕沒好日子過了。
眾人到了院子裏。
唐寅正在跟駱安說事。
徐階把朱浩拉到一邊,無奈道:“敬道,你說這可怎麽辦才好?”
朱浩笑道:“放心吧,沒事的。”
“唉!”
徐階重重歎口氣。
他覺得,朱浩不過是在出言安慰罷了,被張家人威脅,那還能沒事?
朱浩道:“對了,我聽說個小道消息,說是你明日臨走前,會回翰林院重新為編修,可喜可賀。”
“啊?”
徐階一怔。
朱浩哪兒來的小道消息?
“是……真的嗎?唐大家告訴你的?”
徐階一臉懵逼。
朱浩笑道:“別問我怎麽知道的,拭目以待吧。”
正說著,唐寅走了過來,沒好氣地瞪了朱浩一眼,問道:“幾時走?”
朱浩道:“唐先生,子升有話要問你,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回翰林院了。”
唐寅皺眉不已:“我上哪兒知道去?”
徐階一聽,心涼了半截。
感情你朱敬道逗我玩呢?
你要不是從唐寅這裏知曉,還能從哪裏知曉?
你現在在朝,都快成過街老鼠了,雖然很多人敬佩你敢跟張家外戚對著來,可問題是……這對你的仕途有何好處?
可憐我。
剛才那種情況下,居然還想幫你說兩句話,結果就……一起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