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遺憾
第九十八章 遺憾
太子麵色一僵,更是看到皇帝眼中毫不掩飾的嫌惡,心中對寧無雨可真是恨到了極點。若是沒有他,他如今早已坐上了那龍椅上,何以像現在一般如同喪家之犬似的,苟延殘喘至現在。
皇帝已經年邁,但卻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這朝中陣勢如何,他一向看的清楚。寧家父子堪以大任,這一點是無可厚非的。更因為,寧家世代忠良,祖上更是蒙太祖皇帝救助才得以繁衍生息到今日。據他所知,在寧家的祠堂中,至今仍舊供奉著太祖皇帝的金身塑像,隻為了讓後人不要忘記寧家緣何而來。
寧正平是個好小子,這些年來為了朝廷可是煞費苦心。他當皇帝這麽多年來,唯一覺得做的對不起的一件事,就是累及他身邊這位良相的早早的便失去了妻子。如今,他的兒子成為自己手下的左相,可謂是如虎添翼。況且此子不差於他的父親,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真是讓人欣慰。他年事已高,身體卻是不如從前了。這朝中還有不少的詬病需要診治,也隻能交到這寧家小子手上,讓他一同輔佐新帝了。
皇帝看向寧無雨的目光很是欣慰,儼然一名老父親看自己的兒子的目光。若不是二人卻是沒有親緣關係,真是會讓人誤會。
而這一點,寧無雨卻是清楚。他少年時,曾經多次偷偷入宮,同皇帝的交情更是深厚。這一點,除卻他的父親,甚至連陸哲宣之他們都不曾知曉。也因此,在得知聖上重病後,他才偷偷潛入宮中,因而得知了這一切不過是聖上設下的一個局,隻為了引出這朝中那些亂臣賊子的局。
太子並未注意到這二人的表情,他手中利劍隨意揮舞著,哈哈大笑一通,才道:“現在二弟已經死了,你就剩下我一個兒子了。難不成你將來的皇位要傳給你的女兒不成嗎?老匹夫,若是死了,你這皇位可真的是後繼無人了啊!”
聖上子嗣凋零,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後宮中醃臢之事不為外人道也,卻也不算是什麽隱秘之事。皇帝一共有十位皇子,這些年來病的病,傷的傷,死的死,留下來的也就這麽幾位。因此,在太子說完後,四周便是一片沉寂,眾人紛紛將視線看向皇帝。
然而,讓太子沒有預料到的是,皇帝並未惱怒,反而輕輕笑了。那笑容中帶著幾抹嘲弄,幾抹狡黠,甚至還有對太子的不屑一顧。“誰說朕隻剩下你一個兒子了!朕還有老三啊!”
孰料,聽到他這話,太子又是大聲笑道:“老三?他是個能成事的!軟趴趴的樣子,這樣的人也能當皇帝!”
太子所說沒錯,眾所周知三王爺的母妃是個不受寵的,連帶著三王爺在宮中也像個閑人似的。已經及弱冠的年紀卻始終沒有個封號,雖有府邸卻也冷清的很。據說,他平日裏待在府中隻是寫詩作畫,根本就不像一個有抱負的男子。
聽到太子的話,皇帝沉默了一陣,半晌他歎了口氣,對手下的侍衛們吩咐:“削去太子封號,將他暫且收押在東宮吧!”
東宮乃太子居所,如今被削去封號的太子卻仍舊被囚禁在此,說出去竟然有些諷刺。
一場關於皇權的爭鬥終於停歇了,一縷陽光透過烏雲照射下來,京城終於脫離了陰霾的天氣。
侍衛們快速的將戰場打掃幹淨,皇帝走回紫微殿,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俯瞰眾人。“傳令下去,朕即日起將皇位傳給三子楊鈺……”
天子之威傳遍大殿,寧無雨抬頭看向殿外,這皇城的天終究是變了。
然,這楊鈺初繼位,卻並不順暢。朝中反對之聲一片,再加上外族入侵,可謂是內憂外患啊!好在有左相寧無雨一手鐵腕手段,才將一些不滿的聲音全權鎮壓了。而在這其中,右相卻並未隨波逐流,讓人覺得頗為耐人尋味啊!
四月末,朝中事由終於穩定下來。寧無雨在鬆了口氣之餘,卻對遠在京城之外的妻子更加想念了。
終於在這一日,他告假出京,獨自一人騎著快馬,馬不停蹄的朝著京城別院趕去。
到了別院時,天色還尚早,天邊也才剛蒙蒙亮而已。可他的一顆心卻是激蕩不已,這段日子裏來他備受煎熬。怕有奸人暗害他的小妻子,甚至連麵都不敢偷偷去見,足足憋了近半年。如今時局終於穩定,他也終於可以將她給接回來了。不知道她瘦了沒,有沒有想念自己,他甚至都沒有陪她過兩個人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
迫不及待的敲響大門,裏麵傳來一個滿是睡意的聲音:“大清早的,誰啊!”守門的小廝打著哈欠,輕輕將大門欠開一個小縫,問道。
“是我,你們家老爺。”
冷冰冰的話一出,頓時讓小廝的覺醒了大半。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眼前這個一襲黑袍的清冷男子,可不就是他們家老爺,京城裏大名鼎鼎的左相嘛!“媽呀!來人啊,老爺上門啦!”
寧無雨皺著眉推開大門,看著那小廝忙不迭的逃跑的模樣,心道自己就有這麽可怕嗎?
可殊不知,這小廝確保並不是為此。
整座別院因為這小廝略嫌淒厲的吼聲俄日震動了,管事兒的更是忙不迭的套好衣袍,趕了出來。“老爺,您,您來啦!”
寧無雨看著眼前這一群急匆匆趕出來的下人,皺眉問道:“你們夫人呢?”他也知道自己是上門太早了,也不怪這些人匆忙出來。
“夫人?”管事兒的一臉奇怪,問道:“老爺,您問的是哪位夫人啊?”
寧無雨劍眉一豎,怒問:“還有哪個夫人!從相府來的夫人!本相的夫人!”
管事兒的被他這一吼,打了個冷顫。心道:您這夫人可是有兩位呢!但嘴上也不敢怠慢,斟酌了下,才道:“夫人幾個月前不是已經去了嗎?”這府上也沒給個信兒,明擺著這位夫人壓根兒就不在主子心上嘛!
寧無雨一怔,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去了?去哪兒了?沒有我的吩咐,誰讓她走的!”
“啊?”管事兒的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一臉疑惑道:“大夫人早就已經過世了,都好幾個月啦!”
寧無雨吸了口氣,冰冷的目光直直盯視著管事的。“你在重說一遍!”在管事兒的愈加慌亂的目光下,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麵色愈發的冷凝。“你說誰過世了?你們說誰過世了!”他大喝一聲。
下麵的丫鬟婆子們都噤若寒蟬,抖著身子不敢回話。
“說,誰過世了?”
管事兒的雖識得寧無雨,卻也隻是僅僅見過幾麵。如今一見,才知道這京城中的人為何要懼怕此人了。他抖著身子,語不成句,哆哆嗦嗦的回道:“是大夫人,大夫人過世了。”
“你給本相想清楚了再回話!”寧無雨輕輕將雙手握緊,因為他發現他的雙腿有些發軟,連手也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籠罩在他的心頭,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這不安漸漸擴大,以至於已經讓他的怒氣無法壓抑,幾乎要突破那個臨界點。
離別院不遠處有幾座高山,此刻正是春日,鳥語花香,滿目青翠。然而,在這青翠中,卻有一個孤零零滿是雜草的墳塋。
寧無雨站在原地,發現自己的雙腿竟然無法挪動一步。“這是誰的墓?”
管事的看著他有些發白的臉色,心中愈發的擔憂。看來主子似乎對這大夫人並沒有想象中的不在意,隻是為何傳到這府上的消息沒個回複。雖歸如此,卻還是本分的回道:“這正是大夫人的墓。那日丫鬟們去叫夫人起床,卻發現夫人早已經渾身冰涼,人已經死去多時了。王嬤嬤將此事命人快速報到相府,卻未有個準確的答複,人也被趕回來了。無奈,王嬤嬤隻能按照大夫人的吩咐,找了個安靜的地勢將人給草草的埋了……”
春日的風還帶著淡淡的冷意,陽光卻很和煦溫暖,樹上也長了密密的葉子,細軟的草地踏上去很是舒適。寧無雨的視線有些迷茫,他恍惚記得,也是個春日,他將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子娶進了家門。可是為何,他們卻說她如今正躺在這冰冷的地下。
“她……是怎麽死的?”
管事的正愣時兒著,就聽到一個恍恍惚惚的聲音問道。“大夫人自來到這別院就悶悶不樂,第一日便染上了風寒,以致於數日來都是臥床不起。後來一日,聽聞是夫人同王嬤嬤想要出府去,但老爺您也吩咐了。自那以後,夫人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了,請了大夫也不見好。小人怕出事,將這事兒報告給了府上,不見回複,倒是送了些補品來。後來,夫人整日裏睡夢不醒,漸漸的連飯也食不下了,到最後……就突然去了。”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寧無雨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不見一絲血色,明明是那樣挺拔冷峻的身體,卻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管事的有些擔憂,不禁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隻見他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喉嚨似也吞咽著什麽,才艱澀的開口道:“下去,將那墓碑上的字讀給我聽。”隻是短短一段話,他卻好像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話一說完,他的身子驀地晃動了下,險些摔倒在地。見狀,管事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卻被他輕輕甩開。
男子一雙褐色的眸子直勾勾盯著眼前,管事的無奈,隻能下去。
“鄭氏家女青寒之墓。”他讀到。
寧無雨怔怔站在原地,就在眾人不解時,他突然發瘋了似的,衝向那墳塋,雙膝跪地,用力的在刨著墳塋上的封土。這可如何使得?可是看著他一臉凶狠的模樣,眾人竟是無法阻止。
連管事的也隻是輕動了下嘴角,無奈的吐了句:“入土為安。”
但寧無雨卻好像並沒有聽到似的,他雙手用力,奮力挖土。一雙手被石塊土礫劃得鮮血直流都沒有停止,終於那抹黑褐色的棺木暴露在眼前,他雙手顫抖著上前,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個用力就將棺蓋掀翻到一旁。
刹那間,一股難言的惡臭湧了出來,不少人站在一旁嘔吐,管事更是險些一頭栽進那棺材裏去。
因是冬日下葬,這屍身腐壞的速度並不快,但仍舊是血肉模糊,讓人看了幾欲作嘔。無數的蛆蟲在屍體上轉來轉去,屍體的麵容已經腐敗成不成樣子,一雙眼睛隻有兩個黑黑的窟窿,仿佛仍舊盯著你看似的,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看身形是名女子,且是名年輕的女子。這女子的身上不見多餘飾物,隻在腰間係著一枚寶藍色的荷包。寧無雨識得那是什麽,正是他當日買給她的唯一禮物。他這個人最笨的很,人也不算精明,不曾送過她什麽。就連這唯一的荷包,也不過是因為為了裝載那些避孕的藥丸。如今,這卻是唯一能辨識的物件了。
他俯身仔細看著棺材裏的女子,迎麵而來的惡臭他視若無睹。直到,他在屍體的頸側看到一枚還未腐爛的皮膚,頓覺眼前一黑,血液倒流,怔怔後退了幾步,最後一絲希望也就此破滅了。寧無雨的大腦嗡嗡作響,連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那聲音猶如五雷轟頂。驀地,他隻感覺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之氣,他用力吞咽了下,死死盯著麵前的棺木。
“大人……”管事的擔憂的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