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劉備托孤
山雨欲來,風滿樓!
病重的劉備令荊、益各地主將換防,不由得更加引發了人們的各種猜想。暗流,不可避免的激流湧**著。
當管亥和李嚴帶著劉禪感到白帝城,看到劉備的時候,不由得大驚失色,往昔一派仁慈之象的劉備,此刻形容枯槁,頭發一片花白,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要知道,劉備今年才剛過五旬,理應遠沒到油盡燈枯的壽數啊!
“父王!”
劉禪大哭一聲,“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劉備的床榻邊上。
“大哥(大王)……”管亥和李嚴,麵帶悲色,垂淚而跪。尤其是管亥,他以前是黃巾賊出身,處處遭人白眼,唯獨劉備對他另眼相看,他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耿直的管亥,不但把劉備當做結義大哥,當做君主,更把他當成了恩人來看待。
眼見劉備這番模樣,管亥要說不難受,是絕對不可能的。
在眾人的呼喚中,劉備緩緩睜開深陷下去的雙眼,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哦,你們來啦。本王病重,或許將不久於人世了,所以特意召爾等前來,是有話要對你們說。”劉備有氣無力的說道。
管亥用膝蓋向前跪行了兩步,聲淚俱下:“大哥且莫如此,待來年春暖花開,大哥定能康複如初。”
“春暖花開?”
劉備喃喃的重複著管亥的話,思緒卻飄飛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劉備還隻是一個無人重視的小卒,他剛剛離開公孫瓚,來到了徐州。見徐州牧陶謙胸無大誌,一心要建立功業的劉備,便生出了巧取豪奪徐州之心。
恰逢陶謙重病纏身,藥石無效。劉備暗中把豬肚和蓮子,分別放在兩個藥方中,然後去看望陶謙。
陶謙不疑有他,按照藥方,服下了劉備送給他的湯藥。結果當天夜裏,陶謙並暴病而亡,劉備此後順理成章的登上了徐州的坐高寶座。
劉備記的,在他勸說陶謙服用毒藥之前,曾對陶謙說過:“使君莫要驚慌,待來年春暖花開,公必然能恢複如初。”
未想到時隔多年,劉備重病之際,管亥卻無意中說出了同樣的一番話來。
這……難道便是宿命的輪回嗎?難道說,冥冥之中,真的是一切早已注定?
“咳咳咳……”劉備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口接一口的黑色血塊,不斷地在他的口中吐出來。
跪在地上的眾人大急,連忙呼喚醫者上前診治。
一炷香時間後,劉備的咳嗽漸漸平息下來,枯槁的麵容,明顯更黯淡了一些。
醫者不敢名言,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劉禪見醫者久久不語,不由得怒道:“你倒是說話啊!父王他怎麽樣了?”
醫者在劉禪的逼問下,無可奈何,隻得戰戰兢兢的搖了搖頭,示意劉備已病入膏肓了。
“你!胡言亂語,俺宰了你!”管亥見狀大怒,跳起來拔出腰間的寶劍,就要向醫者刺去。
“二弟……”劉備虛弱的聲音傳來,阻止了管亥的動作。那命醫者,已經嚇得癱倒在地,不能動彈了。
劉禪爬到劉備的床前,握住劉備的手,痛哭不已:“父王,父王,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你不能丟下阿鬥不管啊……父王……”
任由劉禪握住自己的一隻手,劉備的另一隻手無力地伸出,輕輕地落到了劉禪的頭頂上,撫摸著劉禪的頭頂,緩緩說道:“阿鬥,為父此生,許多事做的並不光彩,今日之局,實乃報應。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蒼天從未繞過任何作惡之人。阿鬥,待為父去了之後,你便是我大蜀的國君了,切記‘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這是為父對你最後的叮囑和期盼了……”
“父王,阿鬥記下了,阿鬥記下來了……”劉禪已是泣不成聲。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當劉備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是,往昔的一幕一幕,浮現在了他的心頭。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他早就偏離了自己的初心,在錯誤的道路上,迷途了太久太久,再也無法回頭了。
微微轉頭,目光越過了劉禪,落到了管亥、李嚴和黃權的身上,劉備對他們三人說道:“諸位都是我大蜀的肱骨之臣,阿鬥年紀還小,不足以擔起大任,還望諸位日後多加教導,勿要讓阿鬥步入歧途。”
管亥三人連忙磕頭不已,酸楚的答道:“臣等,領命。”
“好了,吾有些疲倦了,阿鬥和二弟留下,其餘人退下吧。”劉備虛弱的擺了擺手,讓房間中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待房中隻剩下劉備三人的時候,劉備看著管亥,道:“二弟,吾知你忠義。阿鬥日後若能肩負起一國之君的責任,二弟可盡心輔佐與他;若阿鬥不能勝任,則二弟可取而代之。”
管亥聞言,嚇的雙股戰栗,惶恐的再次拜道於地,叩首連連:“大哥……大王,臣絕不敢做出背主之事!自盡以後,臣定當盡心竭力,輔佐少主!”
“不必如此,二弟,你我兄弟生死與共二十年,吾並無猜忌你之心,起來吧。”
沒有人知道,劉備此刻說的乃是真心話。在曆經一場慘痛的失敗之後,且麵臨死亡之際,劉備的心,漸漸歸於平靜,往日裏追逐權勢的欲望,早已消失殆盡了。否則的話,那幾個在白帝城門口打傷他的士卒,早已化作白骨了。
可惜的是,劉備往昔的所作所為,讓人不敢在相信他的話了,即便是親如骨肉的結拜兄弟,追隨劉備多年,始終鞍前馬後忠心耿耿的管亥,也不認為劉備所說的話是肺腑之言,隻會認為這是劉備對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仗著位高權重,圖謀劉備留給劉禪的江山。
手掌微微用力,把劉禪的小手握的更緊了一些,劉備的眼中滿是溺愛之色,道:“阿鬥啊,今後待你二叔,定要如同待為父一樣,你二叔他,絕不會坑害與你。”
劉禪點頭答應了下來,道:“父王放心。二叔是看著阿鬥長大的,早已親如骨肉。今後阿鬥一定以亞父之禮對待二叔。”
“好,若果真如此,為父也沒什麽可不放心的了。”頓了一頓,劉備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對管亥和劉禪同時說道:“還有一事,你二人需牢記在心。馬良之弟馬謖,吾觀其華而不實,虛有其表,日後絕不可用其為帥,切記,切記!”
“兒臣記下了。”
“臣銘記在心。”
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劉備揮了揮手,示意劉禪二人可以退下了。
諾大的房間中,隻剩下劉備一個人的時候,劉備出神的望向房頂,反思著自己過往所做的一切,當他從自己三十歲時,在涿郡與張飛一起起兵,到後來遇到管亥,桃園三結義;再到征討黃巾軍……再到投靠公孫瓚,在公孫瓚的引薦下,參與了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最後在漢中大敗,逃到了白帝城來。
虎牢關,徐州城,新野,襄陽,成都,漢中,白帝城……一個個熟悉的地方,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一件件熟悉的事情……從劉備的腦海中,從頭至尾細細的想了一遍。
良久良久,劉備發出一聲寂寥的歎息:“馬孟起啊馬孟起,吾終究是不如你啊,你馬孟起,才是真正的天縱奇才啊!吾……輸的心服,口服……生子當如馬孟起,你……當得起!”
是夜,混跡天涯數十年,從一個織席販屢的草根小人物,一步步登上漢中王之位,掌控大漢三分天下,手握百萬雄兵的劉備,悄然閉上了雙眼,在沉靜中,結束了自己坎坷又複雜的一生。
他這一生,究竟是對是錯,無人能說的清楚。
若說他是錯的,他也曾為老百姓們做出了一些好事,就算有些好事,是他刻意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但畢竟也是他親手所為;他百折不撓的精神,也值得後人學習;
若說他是對的,他暗中所作的卑鄙之事,亦不在少數。先後篡奪陶謙、劉表、劉璋的基業,可謂是卑鄙無恥至極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實為不可取之行徑。
其實,劉備隻是一個可憐人,他有心結束大漢戰亂紛飛的時代,建立一個全新的大漢,反倒在曆經艱辛之後,漸漸地迷失了自己,從一個有誌之士,變成了一個厚顏無恥的偽君子,他渴求變大變強,去實現心中的報複,但卻渾然忘記了,他最初的心願,並非是要成為割據一方的諸侯王……
總而言之,劉備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前半生顛沛流離的生活,造就了他堅韌的性格;而後半生對權利的渴望,又讓他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無人能對劉備是對是錯蓋棺定論。
翌日,蜀國舉國服喪,在一片哭泣聲中,年幼的劉禪登上了漢中王的寶座,成為了蜀國第二任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