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踏三國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何去何從

吳國,都城建業。

孫權沉默不語的坐在王位上,滿麵陰鬱。

大殿中,滿殿文武大臣一言不發,神情悲戚,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第一排空著的座位上。

那是屬於大都督魯肅的座位,而如今,卻物是人非,魯肅一病不起,駕鶴西去,令吳國痛失砥柱中流,猶如失卻了擎天巨柱,真正的動搖了吳國的根基。

死一般的沉寂中,吳王孫權艱難的張了張嘴,苦澀的說道:“諸位,子敬撒手人寰,令孤心中悲痛。然國事不可廢,國祚如何,還需仰仗諸位群策群力。”

三十萬江東軍的損失,大都督魯肅病死,副都督呂蒙被斬殺,如此沉痛的打擊,真不是偏安一隅的吳國能輕易承受的。

這是傷筋動骨的巨大打擊,直接讓吳國元氣大傷了,如此窘迫的形勢下,吳國今後該何去何從?孫權深知一個決斷不善,就有可能導致吳國步上蜀國的後塵,消失在茫茫的曆史長河中。

他此刻的悲痛,一半是因為魯肅、呂蒙的去世,另一半,就是擔憂吳國今後的情勢了。

“大王!大梁不可敵啊!唉——伯符將軍在時,老夫便勸說過他,千萬不要和大梁為敵,伯符將軍一句也不肯聽,以至於令兩國交惡,如今……老臣懇請大王,看在江東數十萬子民的份上,向大梁求和吧!”

老臣張昭第一個站了出來,顫巍巍的說著。

挑著眼皮看了張昭一眼,孫權心中大感不滿。

如果早知道大梁的兵馬如此強盛,他也不會生出覬覦荊州之心啊,更不會在大梁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公然和大梁翻臉了。如今事已至此,後悔肯定是於事無補的了,孫權想聽的,是補救的辦法,而不是倚老賣老的指責。

張昭的話,氣的孫權隻牙根疼。

孫權雖然年輕,可在吳侯的位置上坐了六年,在吳王的位置上也快有三年的時間了,長久的身居高位,主掌一國的生殺大權,是何等的風光?如果讓孫權對大梁俯首稱臣,跟劉禪一樣,放棄手中的權力,安心的做一個富家翁,他真的是不甘心啊!

沒錯,在少年時,孫權也曾為馬超的氣度和謀略所傾倒,不支持孫策敵視馬超。可如今時過境遷,孫權也成為了一國之主,手中的權力,豈是說能放下就能放下的?在王座的**下,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見孫權久久沒有說話,張昭上前一步,剛要再說些什麽,老將程普搶先喝道:“大丈夫生於世間,何懼生死?!我江東尚有雄兵數十萬,他馬超再厲害,還能同時與魏、吳開戰不成?如大梁兵馬敢來犯境,老臣願拚死一戰,護我江東!”

程普之後,老一輩的黃蓋、韓當等人,中生代的周泰、徐盛、蔣欽、潘璋等悍將,以及新生代的丁奉、陳武等,悉數站了出來,昂然說道:“臣等,願追隨程老將軍,護我江東,與大梁死戰到底!”

文官之列,虞翻站出來駁斥道:“守土衛國,有一腔熱血自然是好的。但絕不能單單憑著一腔熱血,便做出不利於國之事。諸位將軍言辭激烈,殊不知,這番話若是傳到梁王的耳中,必會為我江東召來彌天大禍啊!”

虞翻的身邊,張溫同樣說道:“正是如此!自古以來,謀士運籌帷幄,武將上陣殺敵,在處理家國大事上,恐並非諸位將軍所長吧?”

同為文官的陸績亦站出來開了口:“大梁如今雖戰事不休,然大梁之主雄才大略,麾下百萬雄兵,戰將如雲,謀士如雨,豈可輕侮?更兼關雲長、趙子龍、張翼德、黃漢升、張文遠、張雋義等人,俱為世之名將;賈文和、諸葛孔明、龐士元、周公瑾等人,全為一流的謀臣;更遑論還有魏延、甘寧等悍將,法正、陳宮等謀士相助,如此強盛,隻能交好,實不宜與之對立啊!”

“除了兵精將猛謀臣眾多之外,大梁占據大半個天下,涼州善出悍卒、良馬;雍州沃野千裏,盛產糧食;並州久居邊陲,民風強勁;蘭州原本乃西域之地,有絲綢之路的便利,資金往來無數;威、伏二州的草原戰士悉數投在梁王麾下……還有東北的幽州、西南的益州,如今大梁又占據了荊州,天下兵勇、良田、輜重,十成中有七成出自大梁!試問,我江東,如何與大梁匹敵?拿什麽匹敵?”

文官駱統繼陸績之後,指出了大梁在地域上的強大。

自張昭以下,眾位文官你一言,我一語,從猛將、謀臣、兵力、民力、地域、錢糧等各個方麵,不斷渲染著大梁的強盛,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著,絕不能與大梁為敵的理由,令孫權的臉色變的更陰沉了。

備受孫權倚重的諸葛瑾,雖然沒有說話,可臉上的神情顯然同樣是不看好與大梁爭鋒的。隻不過他的胞弟諸葛亮身居大梁右相國之高位,他出於避嫌,沒有明言罷了。

他們說的這些,孫權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吳國不過隻占據著江東之地,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大梁爭鋒的,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一絲執念,不甘心束手待斃,亦不甘心把父兄留下的基業,拱手讓於他人。

到底該何去何從?孫權也有些迷茫了。

他滿是迷茫的目光,在大殿中的眾人中一一掃過,看到的,大多數是搖頭歎息的麵孔,除了程普等悍將之外,鮮有意誌堅定者。

連國內眾人都不抱希望了,難道,大吳的氣數,真的要盡了嗎?孫權好不容易以江東八郡八十一縣之地,創立了吳國,短短三年之後,便要滅國了嗎?

順著眾人的臉上,一路看過去,在眾人的末尾處,快要靠近大殿殿門的地方,孫權忽然看到有兩個人,抬頭挺胸的站在那裏,一直未曾說話,但絲毫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畏懼之色。

此二人,乃是一文一武。位於文臣之列的,乃是名士蔡邕的弟子——顧雍。顧雍精通音律,治政手腕高明,但因他不是江東士族出身,又因蔡邕目前在大梁任職,故而備受排擠,始終未能得到江東眾人的認可,故而官階較低。

另一人,乃是一位少年英雄,年僅二十出頭,卻是器宇軒昂,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孫策的女婿,出自江東陸家的少年郎陸遜,目前身居定威校尉之職。按照年紀和資曆,他本沒有資格出現在這大殿之上,隻因孫權惦念他是兄長孫策之婿,故而特許他可以上殿旁聽。

“元歎,伯言,汝二人,可有話要說?”孫權略過眾人,直接把目光落到了他二人身上,直言相問。

顧雍今年三十二歲,比陸遜年長十多歲,見到孫權垂詢,站出來率先說道:“稟大王,臣忽然想起了往昔的一樁舊事。昔日,孔融得罪了曹操,被曹操下令誅殺。孔融的兩個兒子,長子九歲,此子八歲,猶然坐在府門前遊戲,得知其父即將被斬首,兩個兒子彼此相顧,坦言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犬牙稚子尚且由此氣節,難道在座諸位,反而不如八九歲的稚子嗎?”

他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的立場,反而是把之前的舊事講述了一遍,直說的那些全孫權投降的人們麵紅耳赤,啞口無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此簡單直白的道理,誰不明白?

孫權的雙眼驟然一亮,追問道:“元歎可是已有應對之策?”

顧雍張開雙臂,緩緩而談:“大王,大漢江山早已是危如累卵,風雨飄搖,自董卓亂政起,有能者先後列土封疆,不下數十人之多,朝廷無力平複。及至如今,各路諸侯先後被剿滅,便隻剩下了大梁、魏、吳與交州寥寥數家,局勢反而逐漸明朗。”

“四路諸侯或者王侯中,大梁最強,交州士燮最弱。不過大梁雖強盛,比之戰國七雄時的強秦,仍是有所不如;我國雖比大梁弱小,可比之春秋五霸時的吳越,卻也不遑多讓。由此可見,若說我國一定會被大梁所滅,倒也並不盡然。先古時,強秦以遠交近攻等手段,並吞六國,方成就霸業,我國何不效仿之?”

“交州士燮,向來無爭勝天下之心,我國可征精兵十萬前往,兼而並之,把江東之地與交州連成一片,此為第一步也;其後,上書天子,言明吾王擁護大漢之決心,隻要天子回書,吾王便等於立於了不敗之地也。諒他大梁再霸道,還敢公然無視天子不成?”

“而且,上書朝廷,其實便是向曹操遞出我大吳的誠意,若魏、吳結成聯盟,攻守相助,梁王縱是麾下有百萬雄師,亦不得不掂量掂量了,臣斷定,他還沒有同時與魏、吳開戰的底氣。至於魏國之主曹操,想來是不會拒絕與我國聯盟的,否則,第一個被大梁滅國的,便是魏國了。此為第二步。”

“最後一步,吾王可打造海船,訓練海軍,遠赴琉球,俘獲當地人口、錢糧,納入我大吳,如此一來,可進一步拉近我大吳與大梁之間的差距。之後,吾王可廣積糧草,善用文武,徐徐圖之,以五年、十年乃至更久的時光,使我大吳國富民強,屆時,何懼大梁耶?!”

“大王,這隻是臣在治國、治政的層麵,提出的幾點不成熟的提議,至於到底該如何用兵,還請大王聽伯言細細道來。”

顧雍長長的一段話說完,句句說在孫權的心坎上,說的孫權忍不住連連點頭。最後,顧雍還把陸遜退到了孫權的麵前。

孫權把目光轉向陸遜,以眼神示意他可暢所欲言。

陸遜對著孫權行了一禮,道:“大王,顧大人所言,實為治國之上策也。至於用兵之道……常言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臣不敢事先誇下海口,一切還需見機行事,根據對手的情況而製定行之有效的戰術。”

頓了一頓,陸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異常堅定的說道:“但是臣保證,請大王相信微臣,臣定不會讓大梁義勇軍,踏入我大吳一步!空口無憑,願立軍令狀!若臣力有不逮,自願提頭來見!”

言罷,陸遜撩起衣袍,重重的跪倒在了孫權的麵前,以手加額,伏地不起。

“好!”幾乎沒有多做思考,孫權便脫口而出,拍案稱讚道:“孤有元歎、伯言之大才,何懼大梁!傳令,加封顧雍為相國,總攬全國政事;加封陸遜為大都督,統率三軍!稍後孤親筆書寫奏折,上奏朝廷,上達天聽!自即日起,我國全軍備戰,再有動搖軍心者,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