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撥雲見日
包大農一呲牙，樂了！
這真是想睡覺有人遞枕頭啊！
自己正愁著寫字呢，自己那兩個呆頭呆腦的徒兒就來了！
“恩師恕罪啊！”大門口外，徐文長和歸有光兩個膝行而進。
“起來起來！好歹你們也是讀書人，成什麽樣子！”包大農揮了揮手。
“不！恩師不原諒我們，我們就不起來！”兩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
本來他二人心裏想的都一樣，都以為包大農已然仙去，但是為了繼承恩師的意誌，將恩師的大名宣揚於天下，兩個人都是強忍著悲痛，將悲痛化為力量，在考場之中奮筆疾書。
開始的時候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到了後來，兩人的考室裏居然來了宮裏的宦官，便在他二人身旁守著，一待他二人寫完一張，便立馬抽了去送了出去。
這不合規矩啊！
但是徐文長和歸有光兩個也不敢問，隻好悶頭作答。
他二人本來都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隻不過不屑於做那四平八穩，毫無生意的八股文，平素裏但凡寫著寫著，開頭還好，到了後來，便要順路開溜，暴露出傲視天下的本性來。
可這一番，他二人在包家的經曆使得二人如同脫胎換骨，再說這題目他二人老早已做的熟了，眼見科場之中俱是比自己年輕的多的各省才俊，終於是收掉了恃才傲物之心，老老實實耐著性子作文。
這一般過了三天三夜，二人總算是交卷出場，他二人互相見了，互一印證，便知道這一次二人必然可以金榜題名，都是喜極而泣。
學曆不等於能力，但是沒有學曆萬萬不行！
這話古今皆然，他二人縱然文才天縱，隻因少了這個出身，便隻能沉淪下僚，半生鬱鬱不得誌。
可如今，那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隻可惜，世上有明月，卻再無昭昭紅日。
二人心目中的紅太陽，無比偉大光明的恩師包大農，終於是離自己而去了。
說到傷心處，二人忍不住抱頭痛哭，隻將那包大農派去的書童哭的滿臉懵。
經過了好一會交流，這兩頭呆貨才終於明白，自己的恩師包大農居然還在世上！
不孝啊！
徐文長和歸有光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滿懷的愧疚。
從小到大，進學求師，那也是花錢無數啊，偏偏隻有自己這位最新的恩師包大農，不但沒有收過兩人一文錢的學費，還讓他二人在包家白吃白喝。
可是自己居然在沒有查驗明白的情況下便認為老師已經死了？
大大的不孝啊！
因此，徐文長和歸有光一得到消息，兩人就飛也似的討回了包家。
他們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恩師用多粗的棒子，用多大的力氣打下來，他二人也要高高興興的忍受。
隻要恩師開心，一切都不是問題！
可是沒想到的是，恩師居然是如此的慈祥，渾沒半句批評的話語。
“算啦算啦！”包大農擺擺手，笑道：“我這做師父的，也沒教過你們什麽，隻不過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們的前途學業，我自然要勤加督促，如今你二人已然考完了，以前的事情，還提來做什麽！”
包大農伸手扶起徐文長和歸有光，笑道：“從現在開始到出榜，還有一個多月時間，這一個多月時間裏，你們就先在我包家住下幫忙吧！”
“是，多謝恩師！”徐文長和歸有光都是一臉喜色。
能夠侍奉在恩師左右，對他二人來說，實在是莫大的榮幸。
恩師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莫不是深含至理，需要二人用一生去體會。
“來來來，歸有光，我這清華池裏裏外外的牌匾碑文，都交給你了，要好好寫！”包大農拍了拍歸有光的肩膀，歸有光眼中落下淚來。
以前在包家住的時候，恩師總是讓徐文長畫葡萄，寫字，自己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不忿！
明明自己也是寫文章的大家，尤其是寫一些小文章，以小見大，更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可為什麽就是不入恩師的法眼呢？
原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在恩師的眼裏，這天下便沒有可以丟棄的廢物。
一時間，這段時間被深深壓抑著的文思如同泉湧，像牛奶一般冒著白泡咕嘟咕嘟地往上直衝！
《狀元池記》《藥仙池記》《清華池記》，一篇一片精妙絕倫的短文在歸有光的腦海裏漸漸成文。
《狀元池記》深情回顧了自己和徐文長二人在包家度過的快樂歲月，一起讀書，一起種地，一起挨揍，一起洗澡，然後在文章的最後謙虛了一下，說這次秋闈剛剛結束，本來還不知道這狀元花落誰家，可師命難違，隻好勉為其難，先寫著再說了。
另外的《藥仙池記》卻是用了另外一種手法，先在前麵將李時珍一頓誇，誇的連神農見了李時珍也要道一聲慚愧，最後的結局卻是李時珍滿臉慚愧的向恩師包大農道歉。在這一篇文裏，歸有光在結尾處看似不經意地寫明，這事是聽家裏的下人說的，可能未必完全準確，但是大差不差！總之一個意思，文章是我寫的，責任我是沒有的。
另外一邊，包大農一把扯過徐文長來，笑道：“徒兒，這些日子你光顧著讀書了，想必在繪畫上多少有些生疏，來來來，為師給你買了點紙，你先畫個幾百張葡萄來找找感覺！”
徐文長連忙點頭，能給恩師畫葡萄，實在是自己最大的榮幸。
他美滋滋的去了。
包大農叫過牛五來，道：“前些日子我讓你到市麵上去到處搜羅徐文長的畫作，這事你經辦的如何了？”
牛五一臉苦相，道：“恩師，你是有所不知，這徐文長本來就是天下聞名的大畫師，他的畫作曆來搶手，開始時，我倒也低價收了不少，可是隨著市麵上真畫變少，假畫卻是多了起來。而且價格畸高啊！”
“嗯！”包大農點點頭，沒言語。
這一次秋闈，包大農心裏和明鏡似的，隻要徐文長和歸有光兩個不是弱智兒童，這一番高中是肯定的了，到時候徐文長的畫作必然是水漲船高，能升值不少，如今自家家裏所藏的徐文長的畫作，少說有兩百多幅，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進項啊！
前途美好，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