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生前身後事
第二天一早，李時珍早早醒了過來。
沒有起身，先在**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狀態還可以。
不過身為醫者，李時珍自然知道，這天花惡疾雖凶猛異常，卻也有個潛伏期，便是沾染了患者的痘漿，也不會就馬上發病。
不過，想必時間也不會太久了！
“龐鹿，你過來！”李時珍將龐鹿叫到身邊。他是真心喜歡這孩子，機靈，仁義，有擔當，是個好苗子，可惜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不然……
“孩子，昨晚你喊了我一聲師父，不知道是真的呢，還是為了讓我開心！”李時珍微笑道。
“師父……”龐鹿的眼眶又紅了，卻是說不出話來。
“好啦好啦！”李時珍微微一笑，道：“這世上之人更有誰不病不死？我一生行醫，自來將病人的命看的比什麽都重要，可是到了自己的時候，卻也覺得沒什麽，隻可惜這次我得了天花！而且我年紀也大了，這些天也實在是有些勞累，看來是很難熬過去了！”
“不會，師父，你不會有事的！”龐鹿握住李時珍的手，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龐鹿，雖然你是我的關門弟子，可惜為師福薄，不能好好教你，不然啊，以你的天分，肯定可以成為一代名醫！”他看了一眼泣不成聲的龐鹿，微笑道：“不過這也沒什麽，以前世上沒有我李時珍，也沒見怎麽樣，想必以後沒有我李時珍，也不會如何！所以你也不必太難過，為師雖然是凶多吉少，等我修書一封，將你拜托給我的師兄，他可也是一位大名醫，你隻要好好學，總有出頭之日！”
“師父，你，你不必操心我，您是杏林的大國手，咱們這什麽藥都有，你好好給自己開幾個方子，徒兒這就去給您抓藥去！”
“嗯！”李時珍點點頭，道：“說起來，我這生前身後事，也隻能托付給你了！”
“師父，您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徒兒一定做到！”此時此刻，龐鹿已然是泣不成聲了。
“我有兩樁心願，一為生前，一為死後！”李時珍緩緩說道：“我這生前的心願，便是要好好研究這天花惡疾，以前還瞻前顧後，現在好了，自己染上了天花！”忽然，李時珍想起一件事，看了一眼龐鹿道：“徒兒，你會認字寫字嗎？”
“嗯，寫的不大好！”龐鹿含淚點頭道。
“嗯，足夠了！”李時珍從旁邊拿過一遝紙來，放到龐鹿麵前，道：“再過幾天，我身上的天花之毒便會發作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一些話，都是些關於染了天花之後病患感覺的言語，你都要記下來！”
“是！”龐鹿伸手拿過紙筆，神情嚴肅。
“還有就是，有可能發病很快，若是那時我病重而不能言語，你要將我身上出現的症狀一五一十的記錄下來！”
“是！”
“從現在開始，我要開始以身試藥，藥方藥效我自然會告訴你，你也要留心記載！”
“是！”
李時珍緩緩下了床，抬頭望了出去。
花子廟的街上死氣沉沉，可是李時珍的眼睛卻是亮的，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龐鹿，笑道：“這便是我的生前事！”
“師父，你，你放心，如果你有什麽三長兩短，徒兒一定將您 靈柩護送回湖北老家！”龐鹿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不需要！”李時珍微微一笑，道：“不瞞你說，隻可惜你不是醫者，不然我倒要拜托你在我死後！”李時珍說著，伸手在自己肚子上劃了一下，笑道：“我倒想拜托你在我死後將我的屍身剖開，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隻可惜，你不是啊！”
李時珍歎了口氣，好像頗為惋惜，過了好一會才道：“為師我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編寫一部本草，本來想著辭了太醫院的差事，便全心全意投入到這件事當中的，誰知道居然遇到這等事，那也叫做無可奈何！”他伸手輕輕拉住龐鹿的手道：“你既然拜在我的門下，是我的關門弟子，這一件事就要著落在你的身上了！”
龐鹿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李時珍拿起筆來，先給自己開了個方子。
…………
與此同時，徐文長和歸有光兩個卻在大路邊翹首以望。
真是難為恩師了啊！
徐文長和歸有光那是親眼所見，五千斤的米糠和雜糧，睡了一覺的工夫就沒了一半。
太嚇人了！
以前他二人嘴上不說，對於包大農這種不顧天下蒼生，隻顧著玩命賺錢的做派都有些不以為然。
可是現在二人終於明白了，師父說的對啊！
君子為啥就不能言利呢？
如果不是恩師天才般的賺了這麽多錢，哪來的錢供養花子廟這幾千口人啊！
如今他二人是進來了，但是根據官軍的規矩，那是隻能進不能出，所以二人隻好暫時將對恩師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的敬仰之情深埋心底，望眼欲穿地等著恩師送糧食來。
一直到了傍晚，遠處傳來一陣車輪滾滾之聲。
“二位爺，我來了！”老遠就傳來了牛五的聲音。
“恩師……”徐文長和歸有光差點沒哭出來，眼見牛五帶了一隊牛車，遠遠通過官軍的盤查後，將車上的貨物遠遠卸了下來。
牛五伸手在一隻麻袋上拍了兩下，朝著徐文長和歸有光二人招了招手，轉身去了。
徐文長和歸有光大喜，趕緊叫過龐鹿等人來一起搬麻袋。
徐文長一拉歸有光，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剛才牛五拍的那個麻袋，兩人上去將那麻袋抬起來，果然是感覺不同。
二人將麻袋抬進花子廟，看看左右無人，這才悄悄打開。
“知我者恩師也！”徐文長大喜，歸有光也跟著咽了一口口水。
隻見那麻袋之中，棉被包裹的緊緊的是酒壇子，油紙包著的是燒鵝烤鴨豬頭肉。
當晚，皓月當空，萬籟俱寂。花子廟的百姓們都睡著了，花子廟裏，李時珍與歸有光、徐文長席地而坐，龐鹿旁邊作陪。
吱吱一口酒，嘎吱嘎吱兩口肉，嚼的滿嘴流油。
這時節，李時珍心裏突然覺得，包大農這廝也沒那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