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外驚雷
藍道行歎了口氣，也舉起一杯酒，道：“恩師，小道自拜在您的門下，一直未能膝下盡孝，都在酒裏，如今紅霞滿天，日暮途遠，弟子敬您老一杯！”
說完衣袖掩麵，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時，眼角已有了淚痕。
這特麽是斷頭酒啊！
包大農簡直想罵娘，卻也知道，這次自己是真正的孤注一擲了，如果不成，隻怕全家老少，連後院養的雞鴨鵝狗，也要午門外吃刀了。
想到這裏，心中沮喪，舉起麵前酒杯，一飲而盡。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包大農一皺眉，心說這劇本不對啊，這都臨死了，我不是應該食不甘味，啥味道也吃不出來嗎？為啥這宮裏的好酒下了肚，卻覺得味道不錯！
他也是無法可想，這上上下下，嘉靖皇帝看向包大農的眼神，好像看一個死人，嚴嵩徐階李春芳都是一臉默然。這些身為內閣宰輔的，雖然都是讀書人出身，不曾提刀上陣，可心裏手裏的殺伐之意，何曾少了？個把人的性命，在他們眼裏，根本視同草芥。
雖說今天這事於包大農來說是個掉腦袋的禍事，可是對於這些達官顯貴來說，不過是雙方漫長鬥爭史之中的一個小插曲，聽過就忘那種。
陶仲文還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樣，眼神中卻充滿了快意！
經過今天這事，天下道門中人應該都可以看的明明白白，到底道門之中，是誰掌握著旁人生死？
似包悟來這種陶氏門下棄徒，還想東山再起，與陶家作對，這就是下場。
藍道行卻是心如死灰，本來他想著借恩師的本事將陶仲文排擠掉，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陶仲文的對手。
人雖在，命已沒！
隻有杯中酒！
包大農也不用旁人伺候，一把抓過酒壺，又給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又幹了！
幾杯酒下去，包大農隻覺得血往頭上湧，眼前人發紅。
“也好！”陶仲文身後站立的郭弘經嘿嘿一笑，低聲道：“多喝一點，多喝一點，喝多了就醉了，刀砍脖子就不覺得疼了！”
“誒呦！”郭弘經剛剛說完，隻見眼前黑影一閃，一個酒壺已然砸到了他腦袋上，汁水淋漓，酒氣四溢，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就你嘰嘰歪歪話多！”包大農慘然一笑，這死都要死了，還要落井下石，這陶仲文門下真不是東西。
旁邊的藍道行一臉的驚愕，卻也知道包大農此刻已然是萬念俱灰。
呂芳看了一眼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今天居然脾氣不錯，還沒有發飆。呂芳卻是知道，皇上心裏有一本賬，如果今天這姓包的小子是胡說八道，詔獄裏的刑具，這小子是要吃到飽了。
當下呂芳點了點頭，旁邊小太監又去提了一壺酒來。
郭弘經齜牙咧嘴，卻也包大農這般膽子敢在禦前叫喚，隻好恨恨退去了。
包大農再也不管，拎起酒壺來，對著嘴亂喝。
嘉靖帝雙眉微皺，隻是抬頭看天，並不說話。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啊！
包大農隻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旁邊小太監們換上了大蠟燭。
包大農飲酒似鯨吞，不多時，身邊已然倒下了數個酒壺。
“你，你不過一個小吏，招搖撞騙，裝什麽神仙！”包大農舌頭都大了，站起來，手指陶仲文，直說的陶仲文一臉尷尬，反駁吧？好像不太好，不反駁吧！無端受辱。
“咣當！”
好在此時，包大農身子倒地，醉死過去了。
“無風無雨！”陶仲文朗聲道。
燭光紋絲不動，不要說雨，便是連一陣風也沒有！
陶仲文手捋胡須，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好麽樣的胡吹大氣，還什麽天雷滾滾，落地成雷！是你小子逼得我也要跟著下注，不過到底是我老人家計勝一籌！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包大農隻覺身子一陣晃悠，他睜開醉眼，隻見四處一片漆黑，身邊人影憧憧，卻是看不清麵目，耳邊嘈雜，卻又聽不清。
“完了完了！看來我這是到了陰曹地府了啊！”包大農摸摸脖子，沒縫，看來是賜白綾自盡啊！
包大農心裏好絕望。
“恩師！恩師！”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這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一股綠油油火光亮起，照出一個模糊臉龐。
“藍神仙，你也死了嗎？”包大農喃喃道。
“恩師，你看，起風了，下雨了！”藍道行難掩興奮之情。
“什麽！”包大農一骨碌爬起來。
真的！
狂風四起，烏雲密布，雨雖不大，卻給了包大農無限的希望。
想起來了，包大農終於想起了當年自己看過的那本書，裏麵說得很明白，嘉靖年間，天雷擊中皇城，引發火災，第二日，白天晴空萬裏，到了夜半時分，刹那之間，烏雲四合，天雷陣陣，又一次擊中了皇宮，好在這兩次的火災損失都不大。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包大農簡直忍不住要衝出這清涼殿，衝到庭院中去迎接暴風雨的洗禮。卻被旁邊的藍道行一把扯住。
旁邊的小太監們手忙腳亂地找燈籠，點蠟燭。
等燈火再一次亮起的時候，包大農已然正襟危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哎！”包大農裝模作樣一皺眉，道：“到底是道心不堅，貪杯誤事，差點誤了與四海龍王之約！”說完舉杯朝天，道：“四海龍王，別來無恙？請滿飲此杯！”說完將抄起酒壺朝天上潑了去，美酒揮灑，直灑了陶仲文一臉，氣得他胡子直撅。
說來也巧，包大農一句話說完，隻見遠遠天邊一道閃電劃過，一聲悶雷滾滾而來，仿佛與包大農相應和。
“運來天地皆同力啊！”包大農簡直要笑出聲來了。
回過頭來看著清涼殿中的各位，笑道：“難得今日好風好雨，古有青梅煮酒論英雄，今有天子駕前看雷劈，真乃人間盛事！來來來，我小包借花獻佛，敬諸位一杯！”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