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明朝大蛀蟲
朱載後這半輩子,那過的是“生的偉大,活的憋屈”!
他身為皇子,又是如今嘉靖皇帝碩果僅存的兩個兒子之一,雖然不受寵,可也是金枝玉葉的王爺,這自然是生的偉大了。
可與此同時,他又活的十分憋屈。嘉靖皇帝本來有好幾個兒子,連太子也冊封了兩個,朱載後的母妃是杜康妃,是所有後妃中最不受寵的一個,連帶著連朱載後也不受待見。隻可惜那兩個娃娃命薄,過不多久,就都一命嗚呼。
後來嘉靖皇帝聽了陶仲文“兩龍不相見”的讖語,從此再也不見自己剩下的兩個兒子——也就是裕王朱載後和景王兩個。
其實即便沒有這個讖語,朱載後也沒啥好果子吃,因為嘉靖皇帝根本不得意這個兒子。
所以這些年,朱載後活的謹小慎微,活的小心翼翼,活得憋屈無比。
在這缺少陽光和父愛的日子裏,朱載後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要出頭,隻有一條路,就是成為大明朝的皇帝!
為了這個目標,他隱忍不發,他裝瘋賣傻,他好好讀書,認真領會做人的道理。
在人前,他從不敢表露自己的內心,從不敢表露自己對於大位的奢望。
可是在內心裏,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過上呼風喚雨、睥睨天下,從此不再看人臉色的生活。
包大農的話語,讓他壓抑在心裏已久的念頭冒了出來。
至於高拱和張居正,也都是又驚又喜。
他二人都是心懷大誌,要治國平天下之人,這一生隻恨不得機會,無法大展拳腳,再造乾坤,如今聽包大農說他二人都可以登堂拜相,如何不喜?
可是待得包大農說他二人的下場都不大好,尤其是張居正,居然是“身死名滅,開棺戮屍”的下場。
張居正額頭上,不知是因為洗澡太熱,還是因為緊張,一滴汗珠滑落了下來。
“小包先生!”張居正舔了舔嘴唇,強顏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曾經在皇宮中準確預測了天雷之事,可你今天所說的一切,全無證據!而且未來的事情,又有誰說得準呢?現在我隻問你,我大明朝的心腹大患到底是誰?”
“是你!”包大農指著目瞪口呆的朱載後道,然後,他的手指慢悠悠地轉向了高拱和張居正,繼續道:“是你們!”
“不會吧!”
雖然之前就心裏懷疑包大農指的是裕王和自己,可張居正和高拱說什麽也不相信,自己這等人,以後居然會變成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而且剛才包大農說了,日後朱載後就是大明朝的皇帝,難道朱載後會成為一代昏君?
高拱和張居正看了一眼老實巴交的朱載後。
裕王……
若是說懦弱好色,倒有一點,如果說他是個昏庸無道之人……
這朱載後是高拱和張居正多年陪伴之人,朱載後的脾氣秉性二人最是了解不過。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高拱和張居正都搖了搖頭。
卻見包大農也搖了搖頭,道:“不是你,也不是你們!”
“小包先生打的是什麽機鋒?還望看在本王的麵上,如實告知!”
朱載後皺了皺眉。
包大農看起來似乎是喝多了,一副舌頭大了迷迷糊糊的樣子。
“嘿嘿嘿!”包大農又吃了兩塊羊肉,喝了兩口酒,這才道:“我說是你又不是你,是有道理的!”
他一指高拱和張居正,道:“你們二位,已經是當今朝廷裏數得著的人物了,我倒想問問你們兩位,你們覺得大明朝如今最大的問題在哪裏?”
高拱看了一眼張居正,微微一笑。
他身在朝廷數十年,又是個有心人,平時注意觀察,仔細留心,自然是有心得的。
“剛才那南倭寇,北胡虜,那是不用說了,我覺得,如今大明朝主要的問題是吏治腐敗,所謂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再加上當今皇上……呃,這個!”高拱歎了口氣。
“張先生?”包大農示意張居正。
“高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在我看來,大明朝最大的問題是財源!”張居正皺眉道:“我曾經翻看大明朝曆年的朝廷奏報,如今我大明朝曆年所上繳的賦稅,隻有永樂年間的一半而已,東南各省,雖然富足,可是交上來的田賦卻是越來越少,往年鹽稅是大頭,永樂年間,一年的鹽稅能有一千萬兩,可是去年鄢懋卿南下巡鹽,也不過收上來三百多萬兩,便是這些鹽稅,已經是近些年最多的一年了!”
包大農點點頭,看來這張居正看問題,的確是要比高拱更加深入一些。
包大農又道:“既然張大人見識及此,我倒想問問,你可知道這田賦鹽稅為什麽越來越少?”
張居正搖頭道:“想來是人口蕃息,越來越多,導致可以上繳的糧食越來越少了吧!”
“嘿嘿,張大人恐怕還不知道,去年鄢懋卿收來的鹽稅都去了哪裏!”高拱一陣冷笑道。
“嘿嘿嘿!”包大農也是一陣冷笑,道:“海瑞那治安疏裏說皇上設百官如家奴,話雖然難聽了些,倒也是事實!”
包大農說到此處,偷眼去看朱載後,隻見他默默不語,這才繼續道:“這要想馬兒跑,自然要給馬兒吃草,可咱們大明朝是既要馬兒跑,卻又不給馬兒吃草!”
張居正和高拱都是一愣,隨即明白包大農說的是大明朝俸祿的事情,不由得一皺眉,卻不知道從哪裏辯解。
“馬兒白天不吃草,自然要夜裏吃夜草。所謂馬無夜草不肥嘛!”包大農嘿嘿一笑,道:“自從太祖皇帝定鼎南京後,我大明朝優容士子,準許進學的士子不交田賦,這本來是太祖皇帝一番好心,可哪想到居然給人利用!”包大農轉過頭去看著張居正道:“我曾經與海瑞深入談過,他在浙江擔任縣令時,便已經留意到,之所以朝廷無法收上來賦稅,是因為大半個大明朝的土地,如今全都在你們這些讀書人的名下了!而你們這些讀書人卻又是不交稅的,你們占的田地越多,大明朝便越是困難,大明朝越是困難,便越是要將這些天賦分攤到其餘那些農戶身上,那些農戶受不了如此重稅,隻好將手裏的土地乖乖奉獻給你們這些讀書人,我倒來問問你,我說你是大明朝的第一大蛀蟲,可冤枉了你嗎?”
“這……這個……”
張居正也愣住了,包大農的指控,他簡直是無可辯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