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何前鞠而後恭也
“嚴閣老又何必說這種話！”黃錦歎了口氣。
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這些年，黃錦的日子也不是白混的，這大明朝的事情，黃錦也看的很清楚。
今天戶部的事情一鬧起來，黃錦就知道，這事除了嚴嵩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擺平。
這些年來，朝廷裏鬧事的又不是一次兩次，全靠著嚴嵩出麵，軟硬兼施，用了各種手段解決。
很多手段，不一定上的了台麵，但是卻很有用！
這些招數，身為大明朝的皇帝，嘉靖皇帝自然不好使用，嚴嵩卻是毫無顧忌。
“黃公公，這次戶部的事情，不好辦啊！”嚴嵩歎了口氣。
“說的是啊！”黃錦也歎了口氣，道：“這些年，也真是苦了嚴閣老了！”
嚴嵩的眼角泛出一絲淚花，這些年來，別人隻見到嚴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可是其中的辛苦，又有誰知道？又有誰敢說？
“黃公公……”嚴嵩忍不住伸出手來，握住了黃錦的手。
“嚴閣老，我黃錦今天說一句不中聽的言語！”黃錦歎了口氣，道：“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管是我黃錦，還是嚴閣老，都是替皇上辦事，前幾天，皇上的事情是做的過火了一些，可是嚴閣老可曾想過，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更沒有不是的君父，說到底，是你我不能上體聖意，替皇上分憂啊！”
“待百官如寇仇，以家奴治天下……”突然之間，嚴嵩想起了海瑞說過的兩句話。
“有膽量，有見地啊！”嚴嵩心裏感歎了一番，可是又有什麽用？
正如黃錦所說，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在萬民眼中，嘉靖皇帝高高在上，仿佛雲端之上的神仙，可是在嚴嵩看來，嘉靖皇帝不過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中年人，這中年人不但心思歹毒，而且對於除了他自己的所有人都充滿了恐懼。
這種感覺，嚴嵩太了解了。
不但坐在皇位之上的人會發現自己身邊全都是自己的敵人，便是嚴嵩，自從坐到了首輔的位置上，又何嚐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之前的夏言等人，無一不是權傾朝野，最後又怎麽樣？還不是落了個身首異處？
嚴嵩抬起頭，看了一眼黃錦，慢悠悠地說道：“黃公公，我老了，不中用了，待過幾天，我身子好些了，便上奏疏，年紀大了，該讓賢了！”
黃錦的神色有些難看。
與嚴嵩不同，嚴嵩年紀大了還可以致仕還鄉，含飴弄孫，可是對於黃錦這樣的宦官來說，宮裏就是他的家，皇上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內使與皇上本就是一體，所以雖然黃錦和嚴嵩一樣，都是為皇上幹活，可是到底還有些差別。
“閣老，難道你真的不體念皇上這些年來的苦楚嗎？”黃錦心裏明白，這一次嘉靖皇帝當眾打了嚴嵩一記耳光，而如今戶部那鬧得不可開交，黃錦離開西苑之時，嘉靖皇帝的眉頭還皺的很緊，而小包先生也是一臉猥瑣的躲在旁人看不到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說明，今天這件事非嚴嵩不能解決。
而如今的情況很明顯，嚴嵩就是要借著戶部這件事反將嘉靖皇帝一軍。
黃錦心裏明白，皇上派自己來用用意，無非是給嚴嵩一個台階，一個麵子。
可是如今看來，這台階似乎還不夠大。
黃錦皺起眉頭，看了嚴嵩一眼。
不錯，目前的情況，似乎除了你嚴閣老之外，沒有人能解決，可是你嚴嵩不要忘了，這天下始終是皇上的天下，天下敢和皇上叫板之人，又哪有誰有一個好下場？
可是嚴嵩心裏卻又是另外一種打算。
他不想和嘉靖皇帝叫板，可是這一次，乃是他當眾被扇耳光，如果此時此刻嘉靖皇帝給一點陽光，嚴嵩就緊跟著燦爛，這件事本身就足以使嚴嵩覆滅了。
朝野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瞪的溜圓，想看這件事如何發展，隻要嚴嵩露出一絲的虛弱，緊接著來的，就是一群嗜血的豺狼。
這種結果，嚴嵩隻要想一想就會打寒戰。
“既然嚴閣老這麽說，我也隻能這般回去稟告皇上了！”黃錦站了起來，滿臉不悅。
雖說他不過是個太監，可司禮監秉筆太監那也是位高權重，有內相之稱。
皇上派自己來，就是要自己來解決問題的，如今這般空手而回，黃錦也很為難。
“咳咳咳，老夫有病在身，就不送黃公公了！”嚴嵩作勢起身，黃錦已然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人影一閃，嚴家的管家閃了進來，趴在嚴嵩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麽！你說什麽？”嚴嵩不禁失聲道。
“閣老，戶部前麵聚集的人群全都散了！”管家低聲道：“聽宮裏傳來的消息，說是包大農那廝勸說皇上查稅！”
“查稅？”嚴嵩就是一愣。
“是啊，之前各省購買萬福彩獨家經營權時，各地縉紳於朝廷簽了契約的，要將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作為特別稅上交朝廷，可是那些個人都是些狡猾至極的，哪有人肯平白無故將銀子交給朝廷，所以那些賬簿都是作假的，經不得查的！”管家低聲道。
“好毒辣的計策啊！”嚴嵩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若是當真查起來，隻怕大明朝朝堂之上，隻會人頭滾滾啊！
不要說他嚴嵩，便是那徐階李春芳之類的清流，隻怕也脫不了幹係。
“所以這消息一放出來，那戶部門前聚集鬧事的人全都散了，連一個敢停留下來的都沒有！”管家歎了口氣，道：“而且實話說，京師的萬福彩辦的好好的，可是到了各地，全是一群歪嘴和尚，以為隻有自己最聰明，將旁人都當做了傻子，如今皇上若是較起真來，那就不僅是偷稅漏稅的問題了，隻怕……”
嚴嵩打了一個哆嗦。
這裏的厲害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也沒想到，嘉靖皇帝真的敢這麽做，畢竟如此一來，就將滿朝文武全部得罪光了。
沒錯，朝堂上的這些人都撈到了不少好處，可是曆代的皇上們之所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的是什麽，就是因為大明朝要長治久安，單靠皇上那是做不到的，必須要靠著滿朝的文武。
“利令智昏啊！即便是皇上也不例外！”嚴嵩心裏哀歎一聲。
這各省購買萬福彩經營權的款項實在是一筆巨款，不要說嘉靖皇帝，便是自己看了也是眼紅。
“不好！”嚴嵩突然雙眼一瞪，大叫道：“快，快去將黃公公給我請回來！”
等到黃錦一臉不耐煩出現在嚴嵩臥室的時候，嚴嵩已然穿好了衣衫，滿臉堆笑地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