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示好,她戒備
顧顏涼掙脫了江澈鉗製她的手,走出了辦公室。
江澈自是不放心的,正欲緊隨其後,卻被薑振廷製止了。
“澈,別追了,讓她靜靜。”
江澈一雙眸子泛著猩紅,男人緊握的拳頭骨節泛白。
他是江澈,流著親生父母的血,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猶如困獸,無路可走……
像是忽然被抽光了精神氣,他頓感無力。
他神色恍惚的踱步到了沙發處,整個人都陷入了沙發裏。
顧顏涼走出柏森的電梯之後,就收到了一則短信,手機嗡鳴聲從包裏傳來,她踉蹌著走到停車處。
坐進了車裏,她整個人麵色異常的煞白,這副樣子倒是把司機嚇壞了。
中年司機關切道:“少夫人,您還好嗎?”
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
顏涼緊咬著唇,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她張不開口,深怕一開口自己就會哭出聲來。
她紅唇緊閉著搖了搖頭,司機發動車子,雖然不過是十月底,但他還是微微打開暖氣,因為他看到了顧顏涼有些發抖,那副樣子多少是需要點溫暖的。
顏涼掏出手機,短信上的字看在眼裏都有些許的模糊。
彩信來在薑振廷,是一張舊照片,照片已有了些年代,邊角難免有些泛黃。
黑白的影像下,站著笑著的,是那幫讓顧氏登峰造極的員工。
在那個年代,那個相對封閉的大環境下創業的一幫年輕人,包括當年還年紀輕輕的顧躍平,包括那個叫做傅錦鵬的男人,自然也包括她的外公。
顏涼看著彩信,淚模糊了雙眼。
她忽然想起外公曾經說過的話,那時候年老的外公躺在藤椅上,他說:“涼兒,除了你自己,別相信任何人。”
那時候顏涼還覺得是外公生性多疑了,如今再想來,誰又能否認那是一個年老的長者大半輩子的經驗總結?
想必,那也曾經是外公血的教訓。
照片上的這個人顧顏涼是知道的,他是顧氏集團漾配方的創始人。
第二張照片是傅錦鵬和一個女人的合影照片,那個女人顏涼並不認識,但是看得出來他們很恩愛。
再然後,顏涼愣住了——
因為她恍然發現那個江澈的那一張臉便是兩個人的綜合體,確切的說更像那個女人。
顏涼的手不由的顫抖,她撥打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響了許久沒有人接聽,她便著急道:“快去櫻花路別墅。”
司機知道,那是顧顏涼母親所住別墅的所在地。
車子駛出地下車庫。
顏涼不由自主地回頭,透過車窗看一眼後頭那棟越來越渺小的柏森大樓,總覺得頂樓的某一個落地窗後,一雙犀利的眼睛正狠狠的盯著她。
車子駛到別墅門口,顏涼直接開門進去,偌大的別墅內隻有管家和一個傭人在家裏。
傭人陳媽放下手裏的抹布,笑著走上前問道:“小姐,您怎麽過來了。夫人今天剛巧出去了。”
顧顏涼來不及回答,直接繞過陳媽,朝樓梯跑去。
很快她就來到了二樓的書房,早前這兒是父親辦公的地方,如今格局依舊,物是人非。
此刻書房卻是空無一人,顧顏涼憑著記憶找到書桌下放置著的保險箱,蹲在那兒對著密碼鎖愣了愣,又忽的起身跑到書房門口,對著樓下喊:“陳媽!把我媽叫過來……”
顧傾心打電話給顏涼的時候,顏涼正在書房內翻找著東西。
接電話的口氣也有些不善,十分清冷。
顧傾心也不等她責問,直接說出了口,她說:“顏涼你在哪兒?你立刻馬上過來!”
顧傾心報出地址後,顏涼手裏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顧傾心那般的焦灼、慌亂。
涇川陵園,全部是清一色的草坪墓。
這裏的墓穴隻有兩種。
單墓穴,死者單獨安葬。
雙墓穴,多是夫妻共葬。
顧顏涼順著青石台階走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顧傾心,今日的她穿著一件頗具民族風的連衣裙,風吹過便能看到那素白的裙擺在風中飄動。
片刻後,兩個女人站在一個“陌生人”的墓碑前。
她們看著墓碑上那張似乎塵封了多時的照片,以及旁邊兩束還算新鮮的花束。
顧顏涼實在忍不住開口打破此時此刻的沉默:“他就是傅錦鵬?”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是篤定的,顧傾心沒回話。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薑振廷說江澈不欠顧家的了。
難道江澈本就是安插在顧家的一個棋子,隻為有朝一日奪回顧氏集團?
“顧傾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恩,顏涼——”她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個件袋,“這是股權轉讓書,原本是要準備過戶給薑
振廷的,好在,我沒有一錯到底。”
顧顏涼那一刻是不想接的,顧傾心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將件遞到了顏涼的手裏。
“爸說顧氏集團以後的掌權人是你,而我給你的這些股票並不是無償的。你不知道你母親找過我吧,她讓我開價把股票讓出來。現在事實超出你我的預期,我和你爭了這麽多年”
原本堵在顧顏涼胸腔中的那抹警惕,頃刻間被荒唐至極所替代。
“你說這段日子跟跟我鬥得你死我活能有什麽用?還不是給了暗處的敵人以可乘之機,最終隻會讓整個顧家徹底完蛋?”
說完這話,顏涼自己都笑了。
針鋒相對了這麽久,顧顏涼發現這真的是她第一次這麽心平氣和地和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講話。
她沒有注意到顧傾心摸著自己小腹的動作,那是顧傾心這段日子以來養成的下意識的動作。
一陣沉默之後,顧傾心問:“顏涼,你想怎麽做?”
顧顏涼被短暫的問住了。
是啊,她想怎麽做?
她又能怎麽做?
烏雲遮住了太陽,秋風乍起,身後一整片墓地透著的涼意幾乎淒厲入骨,炎涼打著寒戰醒過神來。
涇川陵園,季勒言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煙灰色的襯衫走在石板台階上,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兩個女人。
他微不可見的勾起唇,笑容淺淡。
這樣的心緒變化讓他覺得十分陌生。
他手裏拿著一束嬌豔欲滴的花,那是送給她的母親的。
季勒言沒有走到顧顏涼那邊,而是來到了自己母親的墓碑前,那一片都是單穴墓。
那裏孤零零的躺著他去世的母親。
墓誌銘下的落款寫著:夫,季司城;子,季勒言。
季勒言突然覺得,季司城、蘇沫這兩個名字擺在一起,看起來似乎過於刺眼了。
對於這個想法,季勒言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可再荒唐,也抵不過“逝者已矣”這四個字。
看著墓誌銘,季勒言心裏隱隱的疼,夫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母親何時享受過丈夫的嗬護?
這樣的墓誌銘真是莫大的諷刺,但卻是母親期冀的,所以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忤逆不得。
他蹲下身,將花束放在墓碑前,“媽,你還好嗎?你說我是不是錯了?不知何時起,我竟然不再將顧顏涼視作max的女人……”
他甚至不再敵意阻斷,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
季勒言被自己的念頭給驚住了,胸口沉悶,就連心口也開始有了細微的刺痛感。
他這是因為太久沒有女人了嗎?
要不然何至於對季承淵的女人動心?
動心?
季勒言怔住了,一雙黑沉的眸子看著墓碑片刻失神。
他站起身,遠遠看到顧顏涼和另一個女人還站在那裏,他跟她接觸的並不多,但是,卻輕而易舉的一眼認出了她。
他邁步走近,一顆心緩緩沉靜了下來。
也許這隻是錯覺,就像現在,冷的不是人,是莫須有的感覺。
顧顏涼和顧傾心聞聲轉過頭,未曾想,閃入眼簾的會是季勒言。
顧顏涼皺了眉。
上次見麵兩人不歡而散,顏涼以為他和她應該要許久不見,沒想到……
這真是狗屎一樣的緣分。
兩個人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彼此。
顧顏涼看了一眼顧傾心,“具體的事情我們後麵電聯。”
顧傾心看了一眼兩個人,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便離開了。
顧顏涼不看季勒言,冷漠的眸光掃視了一眼整個陵園,倒底是打破了尷尬,薄唇開合間,話已問出口,“季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我母親葬在這裏。”
他說話間眸色不變,看不出喜怒,倒是顏涼不由心裏一顫。
“對不起……”她的道歉是出於禮貌。
他當然知道,淡淡說了一聲:“沒關係”。
兩個人也沒再繼續圍繞那個話題,顏涼自是沒解釋為什麽會出現在陵園。
顧顏涼下意識的是有些討厭季勒言的。明明是和季承淵一樣舒朗英俊的男子,眉目宛然,但是不同於季承淵。
季勒言的一雙眸子,好似不管在何時都籠罩著一層寒冰。
“坐我的車回去。”他這不是詢問,是命令。
“不用,司機在外麵等著我呢。”顏涼自然不妥協,她說的是事實。
“我讓司機回去了。”
聽到季勒言這麽說,顧顏涼是生氣的,她皺了皺眉,但是她也知道,季勒言還不至於說謊騙她,隻是……他憑什麽支走走她的司機?
這裏是陵園,打車根本就不現實。
想了想,顧顏涼說:“司機應該剛走沒
沒多會,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回來接我,我還要去劇組的。”
“我可以送你去劇組。”季勒言的聲音冷寂,話音一晃就消失在了空氣裏,連尾音都尋不到。
顧顏涼抿唇,盯著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她掏出手機,卻忽然被季勒言搶了過去。
顏涼氣結,這樣的行徑跟個小孩子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她的嘴角竟然有了一絲笑意。
老實說,季勒言和季承淵一樣,長相好,氣質佳。尤其是眉宇間的神采,仿佛曆經了歲月沉澱,生動無比。
心裏存了氣,顧顏涼也懶的理季勒言,轉身往外走去。
季勒言的嘴角不受控的隱隱浮起了笑意。
陵園的門口,季勒言走過去,就看到顧顏涼正依靠著他的車身,烏雲散去,有陽光穿透雲層,陽光暈紅了顏涼的臉頰,清麗動人,仿佛狠狠一下撞進了季勒言的心窩裏。
顧顏涼也看到了季勒言。
外表沉靜冷漠的男人,矜持冷峻的從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感變化和喜怒哀樂。
這樣的人,她知道,通常很腹黑。
季勒言很冷漠,她能感覺的到,那樣的冷,就連家人,有時候也無法通過表麵在他身上找到被重視的感覺,更何況並不算是她家人的她呢。
顧顏涼心想,他習慣把內心掩藏起來,拒絕被人看透。
這樣一個男人,怕是很少有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裏。
因為寡言,所以喜怒無常……
她不敢惹惱他。
顏涼坐在季勒言的車裏,兩廂沉默。
她閉著眼睛,整理思緒,心頭煩躁,略感疲憊。
但季勒言今天卻出奇的平和,他側眸看了旁邊的顧顏涼一眼,凝眉心想,難道是因為她也在車裏的關係?
季勒言有很重的煙癮,他的秘書是個美豔的女強人,曾經私下統計過,這位季總一天最少要一包到兩包煙。
他一隻手搭著方向盤,目光直視玻璃前的路況,另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方向盤,樣子清俊、閑適。
看上去很享受。
季勒言下意識的去找煙抽,男人修長的手指拿起煙盒,打開,拿出一根煙,似乎是感受到了顧顏凉一瞬不瞬的目光,打開些許車窗後他禮貌的問了一句:“介不介意我抽煙?”
顧顏凉討厭煙味,雖然她知道季勒言大概也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有真需要聽取她的意見。
但她實事求是的說道:“介意。”
季勒言紳士風度滿滿,但顯然並不厚待顏凉,或許是刻意而為之,他終究還是點燃了一支煙,夾在指縫間,閑適的搭放在方向盤上麵。
顧顏凉側眸看他的手,腕骨很好看。
十字路口,紅綠燈轉換,季勒言踩了刹車,臉龐在煙霧繚繞中有些模糊不清,但嘴角一抹邪魅的笑容卻無懈可擊。
這就是季承淵和季勒言的區別,在她眼裏一個是真紳士,一個是真痞子。
打開的車窗灌進風,將煙霧悉數吹散,些許直撲顧顏凉的臉頰,她鼻翼受到刺激咳嗽了起來。
十字路口紅燈的數字正在慢慢銳減,顧顏凉收回目光,忽然開口:“可以在這裏下車嗎?”
季勒言瞥了眼她,看得出來他是覺得意外。
不等季勒言反應,她動手解安全帶:“煙味太刺鼻。”
這樣著急的性子,季勒言忽然覺得莫名的可愛。
好在季勒言將抽了一半的煙扔到了車窗外,笑問:“真要下車?”
兩個人都掃視了一眼四周的景物,這裏六車道的馬路上,車少,人更少,出租車更是難得見到一輛。
涇川墓地都是有錢、有權的人才能買的起的,來這裏的人可真是沒有幾個需要打車的。
但是顏凉的潛意識裏是懼怕季勒言的。
她沒回答季勒言,因為已經沒必要了。她下車後,直接關上了車門。
她很確定,從未這麽確定過。
季勒言太危險了,她寧願在馬路上等車也不想再坐下去。
如果換做電視劇場景,男子必然是要紳士的堅持送女子回去,溫柔嗬護型的甚至會羅列出各種利弊來勸解,但那不是季勒言。
他在顏凉下車後,直接轟的一聲開了出去。
車子駛出,他看向窗外,女人穿著素的米色風衣,穿過人行道走在路邊上,秋日的陽光灑在她的發上,有亮光閃耀。
她也沒有站在原地等車,也沒有撥打司機的電話,此刻走走也不錯,至少走走舒緩一下自己的壞情緒。
對於陸子初來說,紅塵男女之間,最不可信的就是動心。
“動心”這種東西,向來是稍縱即逝。
顧顏凉雖說跟其她女子不太一樣,但若論閱曆,畢竟太過年輕,未來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而季勒言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冒險。
幸好,對她隻是略有好感,至於泥足深陷,無力自拔,大概自
此以後終將不會再出現。
畢竟,名義上他是要喊顧顏凉一聲嫂子的,他不喊不代表這層關係不存在。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之後,季勒言的壞情緒也突然湧了出來,他急刹車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再次點燃一支煙,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端的人對他很恭敬。
季勒言開門下車,依靠在車門處,一邊打電話一邊抽著煙,煙霧熏的他的整張臉都有些虛無。
他說:“差一下顧顏凉,盡快給我報告。”
“……”
掛了電話之後,他回望,一時還沒有看到顧顏凉,想必還要走一些時間。
季勒言幹脆就靠著車門,看著空曠的馬路,別人看了會覺得他是發呆,實則他一邊思考,一邊注意是否有出租車過往。
顧顏凉走著路,腦子裏想到了顧家的事情,當然還有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江澈。也有變化了之後的顧傾心。
再然後,她又想到了季承淵、季勒言……
像他們這樣的男人,年紀輕輕,就能擁有現如今不凡的成就,所以不管呈現出哪一麵,都會讓人覺得氣質迷人。
被這樣的男人深愛著是幸福,但也隻限一個,如果被兩個人同時惦記上,無疑是一場災難。
顧顏凉不自戀,當然不會想到自己會被他們同時愛上。
這些男人的標簽越多,就越說明他捉摸不透。
這一刻,這個在顧顏凉眼中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正坐在跑車的駕駛座上,放下車窗玻璃對著她說:“打算走到天黑嗎?max和我父親在等你一起過去用晚餐。”
這個男人什麽時候將車緩緩倒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竟然出神不知。
顧顏凉反駁道:“我走路一直都很慢。”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行動上她還是坐到了副駕駛座,如果真的讓季承淵和季司城等她確實有些不妥。
坐上車,這一路季勒言倒沒有再抽煙。
顧顏凉也不說話,雖然她好奇季勒言的身世,想必在季家他也是有難處,他和季承淵,一如她和顧傾心吧?
她微微皺了皺眉,這樣的小情緒並沒有逃出季勒言的眼睛,他問:“這麽不待見我,我身上有細菌?”
阿笙垂眸,睫毛顫動了一下,“沒細菌並不代表你是無毒無害的。”
……季勒言輕輕的笑出了聲,嘴巴不饒人原來有時候確實很可愛吧,至少很有趣,因為他自然而然的笑了。
“要不要喝水?”他說著便遞過一瓶水。
顧顏凉搖頭拒絕。
她今年21歲,是顧家的女兒,雖然跟季勒言相比涉世不深,有時候她看似單純,但又能簡單到哪裏去?
她堅信,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對你好的人隻有家人,至於其他人,要麽是為友誼,為愛情,為事業,為名利……
顧顏凉此刻便一遍遍的問自己,他們為什麽對她好?總會有一個原因的,拋開所有猜測,似乎隻有男女之情了,但……
季承淵和季勒言真的雙雙對她動心,可能嗎?她覺得有些好笑,雖然沒下雨,但大概是她腦子灌水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顏凉對季勒言說了這麽一句話:“季勒言,如果你能冷漠待我,我可能會更自在一些。”
季勒言第一次知道,一個女人喊他的名字就能牽動他的情緒,隻是這情緒帶著一點惱怒,他不喜顏凉這樣的說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