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二百七十一章 李來亨的新編製

李來亨設計的這套新編製,相比於李自成的五營軍製和明清時期的一般軍製,最大的不同就在於輕指揮而重部隊。

明清時期軍隊的一大特點,就是上至督撫、下至遊擊守備,每一級將領都要把最精銳的經製兵或者家丁私兵攥在手中作為中軍使用。

這種做法的結果就是中軍、親軍兵力強大,而基幹部隊編製則成為了空架子。在指揮的時候,又會導致各自為戰、不能如臂指使的情況。

像明軍,在數百人、數千人的戰鬥規模中,往往可以取得相當亮眼的戰績。像是在鬆錦大戰的時候,明軍在小規模戰鬥中往往可以壓倒八旗兵,可是當戰鬥規模擴大到上萬人、數萬人、十數萬人規模的時候,就會一敗塗地。

這一方麵是明朝體製中武官升遷的頂峰就是總兵官一級,而總兵官至多能夠指揮萬人級別的戰術兵團。再往上,能夠指揮數萬人、十數萬人規模戰略兵團的就隻有督撫文臣,這些督撫文臣欠缺大型戰役的兵團組織能力,手中控製的督標、撫標又不足以徹底壓倒總兵們手中的家丁,結果往往形成各自為戰的情況,很容易便被清軍擊破。

闖軍本身缺乏高級文人的投效,兵團級指揮官當然全部都是由武將出任。但基於製度慣性,李自成製訂的軍製依舊是強調將領的親軍而忽略基幹部隊,這種做法既是明清軍隊本身封建性的一種反應,也反過來將會強化將領和士兵間的人身依附關係。

軍隊的近代性,不僅反應在軍隊的裝備和技戰術方麵,而更多反應在組織和編製方麵,但這又是往往被人們所輕忽的問題。

不過輕指揮而重部隊的編製,還需要一整套的配套製度來一起運行,不然李來亨沒有握有一支強大的親軍,豈非成為光杆司令?

他的做法是由指揮中樞統一掌握招兵、訓練和後勤之責:

後勤不用多說了,白旺的營田使係統、白鳩鶴和張玉衡的支度使係統,已經把財政集中到了帥府;

征兵問題,則是嚴格禁止各級將領自行招募士兵,而在帥府專門設置招練使(這個職務李來亨是打算安排隨營學堂的保定兵教員李破虜出任),由招練使統一征兵、統一訓練以後,再把新兵分配、補充到各支部隊中。

穀可成是闖軍元老,又帶來數百骨幹,李來亨不可能讓他屈居於高一功、郭君鎮等人之下。正好李來亨也想要將自帶部曲的高一功、白旺兩部徹底消化掉,所以他便決定白旺繼續擔任都營田使,脫離一線部隊,由高一功和穀可成兩人擔任左右果毅將軍。

高一功自己的部曲路應標、馮養珠兩支兵馬,則從高一功的親軍中抽出,由招練使補齊兵力以後,設置為前營的第三和第四個步兵標。

李來亨自己信手疾書下一份更為直觀的編製表,又把帥府的各級屬官也添加進去,總體如下:

……

奉天倡義營湖廣節度使/前營製將軍:李來亨

帥府屬官:掌書記方以仁、都營田使白旺、支度使白鳩鶴、支度副使張玉衡、招練使李破虜、懇德記總掌櫃蕭維崧、紅隊管隊嚴薪

湖廣節度副使:高一功

左右果毅將軍:高一功、穀可成

四個步兵標:郭君鎮、苗裏琛、路應標、馮養珠

三個騎兵標:郝搖旗、艾卓、馬寶

一個炮兵標:李世威

一個親兵標:張皮綆

總兵力約二萬人。

……

為了推行由招練使負責的統一征兵、訓練體製,闖軍的行政骨幹缺口就更大了。李來亨忙得焦頭爛額,一天裏大半時間都泡在隨營學堂,所以他對穀可成帶來的這數百闖軍骨幹,才感到如久旱逢甘霖,一下子緩解了自己的許多困難。

畢竟統一征兵體製,絕非一聲令下,就能完成改製。它要求闖軍將自己的行政觸手下沉到鄉鎮村墟一級的基層當中,這樣才能有效汲取地方上的人力資源。

為了方便推行新的統一征兵體製,李來亨是將它和營莊製捆綁起來推行的:

第一點,裁撤明朝原來獨立於省府州縣以外的衛所體係,使地方行政係統一元化,讓營田管理係統與地方行政係統逐步融合為一(當然現階段還存在極大的軍管色彩)。明朝的衛所軍製早已腐朽不堪,成為了拖累行政效率的一種負麵資源,將其徹底裁撤,減少行政管理的層級,既便於推行營莊新法,也便於進行統一的征兵管理;

第二點,劃分征兵軍區,營莊新法的推行已經大大強化了闖軍對湖廣地方的控製力,而且“營莊”本身已經在自然村的基礎上區劃出了比縣級更基層的行政管理區劃,征兵軍區可以直接沿用營莊的行政區劃;

第三點,統一後勤,提高士兵待遇。士兵的具體生活待遇,李來亨是同方以仁還有闖軍許多老兵老將,一起協商了很長時間才暫時定下一個標準:士兵每月口糧為米三鬥、生活津貼為銀一兩,家屬每月口糧米一鬥半、生活津貼為銀五錢,騎兵和炮兵還有另外的專門費用。

征兵新法和營莊改製同時推行,闖軍在財政和人員方麵都麵臨著空前的壓力,光是一年的糧餉支出估計就要有十萬石之多。

所以李來亨才急匆匆用“公私合營”,來從黃麻士紳身上再剝一筆錢出來。

“夾袋無人啊,即便穀可成帶來幾百骨幹來幫忙。可是營田使係統、招練使係統,都要吃掉一大堆人。這邊闖軍還要擴軍到二萬人,各級將領又很吃緊,到處都缺少人手,就算把一個人拆成三瓣使用,都嫌不夠啊!”

李來亨心煩氣悶,他讓張皮綆去把方以仁叫來,自己手下可以商討事宜的籌劃之士數量確實過少。

為了便於帥府的辦公,帥府屬官大都居住在這附近,所以沒一會兒的時間,方以仁便匆匆趕了過來。李來亨叫他入座,先喝了兩口茶,才問道:“樂山,闖軍連連擴軍,糧秣餉銀方麵壓力大不大?我們總要量力而行。”

糧秣餉銀這些具體事務主要是由都營田使白旺、支度使白鳩鶴、支度副使張玉衡三人負責,但是方以仁作為執掌機要的掌書記,對各方麵的情況也都了然於胸,所以他馬上就能井井有條地為李來亨分析了前營各部的後勤狀況。

“稟告府主,各部糧餉尚不缺少。現在最大的問題,一是銃炮、盔甲製造之費居高難下,支度使所轄的百工衙和軍器院都很缺少有經驗的工匠,刀槍盔甲還好一點,鳥銃、火炮的製造就特別困難。”

“咱們還是草台班子,到處都缺人,隻能先咬牙應付一陣子。”

李來亨一想到幹部問題就頭痛欲裂,現在闖軍攤子鋪得太大,營田係統、征兵係統、軍隊係統,哪裏都缺人。相比較營田、征兵、軍隊的重要性,裝備製造這塊隻能往後排一排,所以人力資源的缺口也就最大。

他之前還曾經指示過白鳩鶴,要求軍器院優先把紅夷炮和鳥銃仿製出來,好推行闖軍武器的標準化。沈莊軍曾經從廣東那邊采購來一批自生火銃,也就是燧發槍,李來亨原先還想仿製自生火銃,但技術難度太大,隻好先退一步。

可是現在看來,軍器仿製問題重重,最大的問題就是人手不足。

方以仁接著說:“除了軍器問題外,第二點問題就是水利之事。”

“水利之事?”李來亨揮揮手,連連搖頭道,“我自然知道湖廣水網密布,水利對於農耕的重要性。可現在丁啟睿、左良玉即將回楚,哪裏有多餘的精力去興建水利?樂山,你怎麽這樣分不清楚輕重?這種事情隻能先往後放一放呀。”

方以仁苦笑道:“府主有所不知,近年來湖廣一帶本就多有旱澇之災。每到二三月間,長江冰雪消融,水位都會大大升高,眼看春汛在即,我們若不多做準備,恐怕這段時間來對德安府、黃州府的經營,都會被洪水衝成白地。”

啊!

春汛洪水……李來亨心中痛罵自己怎麽會忘了這麽一件事,湖廣還算好,但是黃河啊黃河,河南的桃花汛可比湖廣這邊嚴重多了。

現在汪喬年敗死、左良玉兵敗回楚,河南隻剩下開封一座孤城。如果開封督撫,按捺不住,利用桃花汛決堤灌水,闖軍主力很有可能遭受重大損失。

更糟糕的是,如果開封督撫向後世曆史上那樣成功決堤,把河南變成黃泛區,那中原闖軍在河南的經營就將全部成為泡影,李自成也隻能南下湖廣就食。

於公來說,李來亨不可能坐視闖軍因桃花汛遭遇重大損失,使得開封被洪水淹沒;於私來說,如果河南糜爛成黃泛區,闖軍全部到湖廣就食,李來亨也難以供給。

他心中大急,立刻便叫來穀可成,讓他派人返回河南,一定要提醒李自成,萬萬小心開封官紳在狗急跳牆之下,挖開黃河大堤,將河南化為黃泛區。